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過誡

第8章 第七章械鬥

過誡 陈枰 6049 2018-03-19
雲層壓在頭頂上,天氣悶熱得讓人喘不上氣來。 滿生一夜未睡,喝進肚裡的酒,鳥一樣地在腦袋裡盤旋,暈得他抬不起頭來。天亮了?怎麼這麼亮?是彩荷跟那個糟老頭子顛鸞倒鳳扇亮的嗎? 滿生的喉嚨裡像塞了一塊鹽,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他憑著有限的想像一點一點地拼湊著上房裡每一個煎熬人的細節。越想越痛不欲生,難以控制的情慾在這個骯髒的夜晚裡拔苗助長了。 滿生聽見額頭上血管“噗噗”地跳著,聽見胸骨被心臟頂撞著發出了“咯咯吱吱”要斷裂的聲音。他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水缸旁邊,舀了一瓢涼水,從頭上澆了下來。水潑在頭頂上是涼的,流到胸口就開了鍋,發出來“滋滋啦啦”的響聲。滿生一頭扎進水缸裡,他像魚一樣睜著眼睛看著黑洞洞的水底,水嗆進氣管裡,他咳嗽了一聲,本能地把腦袋從水缸裡面拔了出來。這個死法不行。

滿生解下來腰帶勒住脖子,兩手使勁地拽著,臉憋成了豬肝色,意識依舊非常清楚。手軟了,脖子上只留下了一條紅印子。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歪著腦袋哭了。哭聲在夜里特別突兀,院子裡的狗跟著叫了起來。滿生嚇了一跳,把腰帶團成一團塞進了嘴裡,堵住了哭聲。 狗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呼百應,把自己的事變成了大家的事。遠處的狗也跟著叫起來,犬吠聲從河東延續到了河西。 滾燙的血從腦袋上一點一點地退下去,韓則林從來沒這麼激動過,六十歲的身子當二十歲使喚。他一會兒大喘不止,一會兒像要嚥氣一樣發出“呃呃”的聲音。彩荷怕得要死,她閉上了眼睛,沒想到竟然一下子睡過去了。韓則林累得直想哭,這丫頭竟然沒心沒肺地睡著了。他強撐著身子爬起來,年齡不饒人啊,這話可真不是說著玩的。韓則林四肢酸軟,兩個腰子像石頭一樣沉甸甸地往下墜著。他“哼哼”著翻了個身。彩荷在他身邊半張著嘴睡得很香,她的臉頰粉中透紅,血氣充足。韓則林坐起來穿上中衣,咳嗽了一聲。彩荷眼皮簌簌地抖了兩下,沒有醒過來。

院子裡有了動靜,“咣當”一聲門響,馮氏出來大聲地吩咐著下人。彩荷像被誰狠狠地掐了一把,“呼”的一下坐起來,她直愣愣地看著坐在旁邊的韓則林,一時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忽然低頭看到自己一絲不掛,她嚇了一跳,慌忙揪過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 “彩荷!彩荷!”老夫人在院子里大聲喊她。 彩荷漲紅著臉,推門出來。馮氏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著她說:“耳朵裡塞雞毛了?昨天晚上我囑咐你什麼了?豬腦子嗎?記吃不記打!” 彩荷耷拉著腦袋一聲不響地聽她訓斥。 “還真把自己當佛供上了!屋子裡院子裡的活,等著我幹嗎?” 韓則林推門出來,掃了馮氏一眼,這一眼很特別,扎得馮氏的腳脖子發軟,沒說完的話自己溜回了肚子裡。

一個下人急匆匆地跑進院子裡,一連氣地喊了五六聲“老爺”。韓則林皺了下眉頭說:“慌什麼?家裡死人了?” 下人說:“朱家的人在河邊那塊地裡割稻子呢!” 韓則林吃了一驚:“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估計是半夜,稻子已經割倒一大片了。” 韓則林的臉黃了,咬著後槽牙說:“老狗,竟敢在我的地裡刨食?去,把韜兒趕緊叫起來。” 不一會兒,韓韜睡眼惺忪地跟著母親跑過來,問道:“他們來了多少人?” 下人回答道:“男的十幾個,女的有五六個。” “自古道,來者不懼,懼者不來,他們是有備而來的。”韓韜說。 韓則林冷笑了兩聲:“既然來送死,我就成全他,招呼人馬上過去。男對男,女對女,是賊就都抓回來,一個個敲斷他們的踝子骨,連船都扛到岸上來,叫他們見識見識我的手段!”

院子裡很快聚集了二十多個男人,十幾個女人,韓家的佣人僱工都在裡面。滿生黑著兩個眼圈往人群裡面看,他看到了彩荷,彩荷的臉和眼睛都有點腫,她被馮氏指使著跑前跑後,一眼都沒看他。搶糧的人手拿傢伙準備好了,韓則林和韓韜帶領他們直奔河邊。馮氏安排家裡的丫鬟婆子們趕緊忙各自手裡的活。 彩荷跟往常一樣到廚房裡幫廚,彩荷說:“老夫人讓你把稀飯做得稠一些,多放些綠豆。” 滿生低著腦袋耷拉著眼皮不看她。 彩荷挽起袖子,從醃菜缸裡撈出來醃菜,放在案板上用菜刀切起來。她的刀功很好,醃菜絲切得又細又勻。聞著彩荷身上熟悉的氣味,滿生難過得想哭,他像往常一樣,倒了一碗熱豆漿放在案板上。彩荷放下手裡的刀,兩手捧著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來。她垂著眼皮,嘟著豐滿的嘴唇,樣子非常好看。滿生的眼睛順著她胸脯和腹部的曲線,一拃一拃地往下量著,旮旮旯旯哪個角落都沒放過。臉還是那張臉,身子還是那個身子,可人畢竟不是昨日的那個人了。

彩荷嘴裡喝著豆漿,眼珠轉過盯著他看了:“咦,你的臉怎麼瘦成狗舌頭了?”話一出口她“呵呵”地笑起來。 滿生垂著眼睛把下嘴唇含在嘴裡不說話。 “怎麼了?”彩荷問。 “你說怎麼了?” “不知道。” 彩荷沒心沒肺的樣子叫滿生十分生氣。 他說:“央泥佛,勸土佛,鬼才知道我這麼待你是為啥。” 彩荷把碗裡的豆漿喝完了,她舔了舔嘴唇說:“今天的豆漿,豆腥味兒有些重。” “剛當了一天主子,口味就變了?”滿生滿臉都是譏諷的笑。 彩荷看了他一眼,拿起一塊布子擦手。 “滋味不錯吧?你是不是想,幸虧老爺當夜就把我娶過門了,要不然百歲當中會少了一夜的恩愛。” 彩荷一張粉臉漲得通紅:“閉上你的狗嘴,小心我不給你臉!”

滿生說:“身子都是老爺的了,我要你的臉有什麼用?” “滿生,你青不青藍不藍的到底想幹啥?有種跟老爺耍去,別沖我使威風!” “別把魚摔死了再賣,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到底誰是你的真頭香主。” “別在這三句甜兩句苦的,就當我這顆南瓜你沒栽行不行。” 滿生說:“撂爪就忘的那是豬。” “不聽勸死命往前拱的也是豬。” 滿生瞪著眼睛看著彩荷,彩荷毫不示弱,兩人僵在那裡誰也不說話了。滿生想起來灶上的稀飯,他跑出去抱柴。鍋開了,彩荷用勺子攪和鍋裡的粥。滿生進來,他把抱著的柴禾扔到地上,伸手去搶彩荷手裡的勺子。 “放下,放下,你的金身我用不起!” “滿生你真薄情!” “我情厚又能怎樣?”

彩荷被噎住了,滿臉委屈看著滿生,她瞳孔又黑又亮,依舊像八歲時候一樣。滿生的心一下子軟了。 他說:“我不是沖你,我是恨我自己。你不嫁給我是對的,我娘生我的時辰不好,誰跟我誰倒霉。算命的說過,人的命要是不好,看運。運不好,看星。我的命,從一歲看到一百歲,一天好運、一顆好星都沒有。我這樣的八字,別說娶妻生子,就是出去要飯,人家見了我都要關門閉戶。” 彩荷說:“你恨我可以,別連自己都恨。” “你以為恨人是一件輕巧的事?恨人是天下最費力氣最傷神的事情。” 粥鍋“咕嘟咕嘟”地溢出來,滿生拿起勺子攪了兩下鍋,彩荷想起來衣服還沒洗,急匆匆地走了。滿生沒了興致,扔下勺子蹲在灶台旁邊。火燒到了灶外,他問自己:“我怎麼就這麼賤呢?心裡已經把她糟蹋得稀巴爛了,可她的臉怎麼還老是在我眼前晃悠?”

朱永茂領著手下的人在稻田裡貓著腰拼命割著稻子,稻田裡沒有人說話,只有稻子被攔腰割斷時發出來的呻吟聲。稻子一片一片地倒下了,朱永茂全身都濕透了。 劉岐叫了一聲:“老爺,韓家有人來了!” 朱永茂直起腰往遠處鎮子的方向看,遠遠地有一行人急匆匆地朝這裡跑來。他“嘿嘿”一陣冷笑:“老狗!我已經在虎嘴裡做窩了,你敢咬我嗎?” 看到黃澄澄的稻田禿了一大片,沒收的也被糟蹋得不成樣子。成捆的稻子,正被人扛著往岸邊運,韓則林氣壞了。 他大喊了一聲:“強盜白日進園!不要走了賊!” 韓滔手裡拿了面鑼亂敲。 跟韓則林來的老婆子們脫下來布衫扎了袖子當口袋用,跟朱家人搶收下來的糧食。 朱永茂從容地把鐮刀掖在了腰後,家人們紛紛扔下手裡的活,脫了上衣堆在一處。

朱永茂說:“火到豬頭爛,情到公事辦。不用扯著脖子瞎喊,有種你放馬過來!” 劉岐在旁邊擼胳膊挽袖子地說:“咱們一對一,我要是輸給你韓家,我給你套犁耕地去!” 韓則林家的佃戶田牛甩了衣服,光著膀子搶先沖了過去,他一言不發,腦門中間的青筋繃起來老高。朱家人看他來勢兇猛,急忙向兩邊閃開。田牛揮起拳頭朝劉岐的面門打去,本指望一拳幹倒一個硬的,誰知道這劉岐也不含糊,拳頭搗到臉前,他將頭稍微一偏,田牛的拳頭撲了空。劉岐一把抓住田牛的胳膊。田牛掙了一下沒有掙開,他掄開左拳就打,拳在半空中被人死死拽住了,田牛被朱家的人朝兩邊使勁拉扯著,縱然有天大的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韓家的人被朱家的人擋在圈外,他們跳著腳罵著火星四濺的話。朱家人不還嘴,他們認准了田牛,連拉帶扯,腳不沾地地把他拽到了船上。那船用一根爛草繩繫著,一吃勁就斷了。船上有人預先把船用篙攔著,田牛被堵在船上一通亂打。韓家的人看到田牛被抓到船上去,急了,一擁而上,手起腳落,打倒了攔在眼前的人,蜂擁著衝到船邊去救田牛。朱家人脾氣突然柔順起來,他們閃開一條路放韓家的人上了船。攔篙的人掉轉船篙,往岸上用力一點,那船像箭一樣往河心衝去。船上,朱韓兩家廝打成一團。人多船輕,三晃兩晃翻了。連男帶女四十多口,全部落在水里。女人們尖聲叫罵著撕捋著對方的頭髮,男人們掄圓了拳頭在水里互相打鬥,水花“噼劈啪啪”地飛濺起來,像餃子下了鍋。

田牛進了水就成了水牛,威風得要命。一拳打倒一個,銳不可擋。打得朱家的人見他就跑,劉岐繞到他身後,潛到水里抱著他的腿往下一拽,田牛摔進水里,兩人攪在一起沉了下去。水面上冒出來幾個氣泡,田牛從水里冒出來,他拎著劉岐的後脖領把他揪起來,照著門面就是一拳。劉岐仰面朝天地摔在水里,“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他翻了個身,扑騰了兩下想往起爬。旁邊有一個人背朝上臉朝下慢慢地從水底浮出了水面,她的頭和劉岐的頭頂在一起,一動不動地在水面上漂著。 劉岐在水里睜開眼睛,看見秦氏翻著一雙灰白的眼睛看著他,他喊了一聲,河水湧進了他的鼻子和嘴裡,嗆得他“撲通撲通”亂打水,好不容易倒過一口氣來,他扯著嗓子喊起來:“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田牛伸手把那個女人翻過來,只見她鬢髮凌亂,兩眼上翻,一副橫死的模樣。田牛激靈一下,鬆開了手。劉岐從水里站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指著田牛大聲喊:“人是他打死的!快索了他去報官!” 聽他這樣喊,田牛的眼睛驚得快瞪到眼眶外面了。 劉岐大聲罵道:“怨生恨死的東西,有種你把我也打死,湊個雙說出去也威風!來呀!不敢動手就是我兒媳婦養的!” 田牛“嗷”的一聲朝劉岐撲過去,劉岐連滾帶爬地閃開了,韓家的人衝上來,跟朱家的人扭打成一團,叫罵聲一浪高過一浪。打鬥攪起的水浪裹帶著秦氏往人多的地方漂,女人們看到屍體漂過來驚叫著瘋了一樣往岸上跑,像鴨群中鑽進去了黃鼠狼。 “索命來了!” “索命的過來了!” 男人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跟著女人往岸上跑,朱韓兩家人攪在一起,你推倒了我,我撞翻了他,河面上亂成了一鍋粥。 朱永茂看到這個陣勢急得高聲喊起來:“韓家的人打死咱們的人!千萬別讓兇手跑了!” 朱家的人聽到主人的喊聲醒過味來,尋找韓家的人追著打。吵鬧喧嘩聲招來了很多圍觀者,岸邊的人越聚越多。 朱永茂的眼睛飛快在河面上睃了一圈,發現女屍不在水面上了,急得他大聲喊起來:“別打了!落水的人沉底了!你們趕緊撈起來啊!” 朱家人放開韓家人,伸著脖子四處張望著尋找女屍,韓家人落水狗一樣逃到了岸上,撒腿拼命往回跑。田牛跑在最前面,他邊跑邊大聲喊:“老爺!老爺!” 韓則林和兒子韓韜一直在遠處的樹蔭下看著河邊的動靜,聽說死了人,韓則林嚇得頭皮發麻,兩隻腳像被釘在了地上,只剩下了篩糠的份。 韓韜說:“回去,趕緊回去!” 韓韜和田牛一人架著韓則林的一條胳膊,玩命往鎮子裡面跑,韓家的僱工們屁滾尿流地跟在後面。 朱家的人顧不上韓家人了,他們拉開半個扇面,摸魚一樣,兩腳扎在河裡全神貫注地尋找著那具女屍。朱永茂急得在岸邊來回走著,恨不得親自跳下河去把死屍從陰曹地府裡請出來。 回到家韓則林癱在太師椅上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他問田牛:“怎麼會打死人?怎麼就打死人了?誰讓你打死人的?” 田牛說:“我沒動過那女人,更別說把她打死了。那女人是從哪鑽出來的,又怎麼死了,我一點都不清楚。” 田牛把打鬥中翻了船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韓則林聽得目瞪口呆。在現場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證明那女人確實不是田牛打死的,有可能是船翻了落水後淹死的。 韓則林嘆了口氣說:“唉!不管是怎麼死的,這場官司是躲不過去了。但願他們找不到屍體,沒有屍體就沒了證據。” 昨日一夜狂歡,體力消耗太大,韓則林的太陽穴“崩崩”跳著疼。 韓韜勸他說:“爹,你別著急。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我有法對付他們。” “你有啥辦法?” 韓韜對下人們說:“留下幾個守著門的,剩下的全都出去。朱家的人要是闖進來,聽我的號令進來抓人。一個都別讓跑了,押到衙門,告他們一個白日搶劫。” 下人們答應著轉身往外走,韓則林惟恐再出現意外,大聲吩咐道:“把人抓住就行,千萬別再動手打了!” 韓韜叫住了走在後面的滿生,說:“你去把後門關好,守住了。” 滿生答應著往後院去了。 韓韜叮囑家裡的女眷們說:“你們都進屋裡去,不叫誰也不許出來。” 女眷們應了一聲,進內室去了。房間裡只剩下韓則林和韓韜父子倆人。 韓則林憂心忡忡地說:“就算咱們抓住他們的人,最多是白日搶劫,終究抵不過人命去。” 韓韜說:“朱家搶糧在先,我們防禦在後,那女人是自己淹死的,於咱們韓家無關。” 韓則林嘆了口氣:“唉,官府要這麼斷就好了。” 田牛一大早被東家叫去了,田牛娘心裡惦記著兒子,站在院門口張望。看到鄧恩走過來,急忙叫住了他:“他大伯,進來坐一會兒!” “你幹啥呢?” “燒火呢,進來坐。” “不了。”鄧恩並不打算進去。 “說一千道一萬也得喝碗粥再走,要不就是扇我這張老臉呢。”田牛娘挽留他。 “我還烙了芝麻燒餅。” 聽到有芝麻燒餅,鄧恩的眼睛亮了,跟著田牛娘進了屋。田牛娘端了碗粥,拿了一個芝麻燒餅遞給他。鄧恩坐下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燒餅的碎渣紛紛落在桌子上。 田牛娘問:“田牛跟東家到河邊幹什麼去了?” 鄧恩問:“我那塊地知道吧?” 田牛娘愣了一下:“你的地?” “就是河邊那二十畝地。” “哦。” “東家把那塊地借給了韓老六,去年臘月韓老六跟河對岸地主朱永茂賭錢,把地押給了朱家,現在稻子熟了,人家朱家來地裡收割來了。” “老爺剛知道?” “可不是!” “東家以為他占山為王呢?佔了東山,佔不了西山,佔了西山,佔不了北山。朱永茂不是我鄧恩,他可不吃啞巴虧,這一仗非把人腦袋打出狗腦漿子不可。” 田牛娘一聽這話著急了說:“我兒子是個炮仗脾氣,點火就著,可別惹出啥麻煩來。他爹死得早,我就這麼一個兒子。” 鄧恩說:“東家帶了三十幾號人,田牛吃不了虧。” 田牛娘癟著嘴不說話了。鄧恩吃完了燒餅,把掉在桌子上的碎渣划拉到一起,倒進嘴裡,掉進縫隙裡的芝麻夠不出來。 “蒼蠅雖小好歹也是一塊肉。” 他用手使勁一拍桌子,芝麻粒震了出來,他手指上蘸著唾沫粘起來吃了。 “還老是餓嗎?”田牛娘關心地問。 “睡不到三更天就餓醒了,非得找點吃的才行。” 田牛娘說:“請個郎中好好把一把脈。” 鄧恩說:“人老了總得有個病,沒有病怎麼死?人過七十死是份內的事,何必浪費錢財?” “呸!呸!這話說得不吉利。” “我這個人舌頭根賤,吃口香的實話就往出冒。我沒家沒業沒兒沒女,活著死了都沒人惦記,吉利了怎麼著?不吉利了又能怎麼著?” 外面隱約傳來喧嘩聲,田牛娘和鄧恩都不說話了,豎著耳朵警惕地聽著。 “是不是搶收的人回來了?我得去看看。”鄧恩站起來往外走。 “看到田牛把他給我叫回來。”田牛娘叮囑鄧恩。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