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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火藍刀鋒 冯骥 19906 2018-03-19
來到海巡場參加演習的部隊越來越多,北京軍區“響箭”大隊、南京軍區“飛龍”大隊、成都軍區“獵鷹”大隊、瀋陽軍區“東北虎”大隊,甚至還有武警部隊的“雪豹”突擊隊……這些聞名全軍的偵察大隊在海訓場捉對廝殺,進行科目繁多的戰術演練。 而蔣小魚、魯炎和張沖三個人依然是看客。他們做完自己的日常工作,就圍坐在山頂上,一邊看著下面熱鬧的演習,一邊相互指手畫腳地討論著。 這天夜晚,獵鷹大隊的隊員正在一所空蕩的高層建築內進行遭遇戰的演習。主攻的A組隊員手持突擊步槍,戴上夜視儀,排開三角隊形,正在建築內搜索敵人。 而主守的B組隊員已經發現了A組隊員的行踪,相互打著手勢以通知戰友敵方的位置以及人數,準備將其全部放進包圍圈後一舉全殲。

A組隊員也敏銳地察覺到了B組隊員就在附近,相互打手勢提醒提高警惕,隨時準備戰鬥。 就在雙方即將一觸即發的時候,忽然一下強閃,因為夜晚作戰,所有隊員都帶著夜視儀,全部被晃地睜不開眼。兩組的人都慌了,慌亂中不知道誰先開了火,接著所有人都開始沒頭沒腦的打了起來,所有的計劃、隊形以及戰術全都亂了陣腳,演習頓時成了一場混戰。 亂戰中,A組隊員斥責B組違例:“說好不能用閃光彈的!” “放屁!我們根本沒帶閃光彈,明明是你們自己放的!”B組根本不承認。 一時間解釋變成掩飾,掩飾又成了確有其事,兩組人糾纏不休起來。 蔣小魚、魯炎和張沖從埋伏了半天的旮旯裡露出了腦袋。一看這情形,蔣小魚氣哄哄地給了張沖一拳,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相機急道:“你拿相機拍就拍唄,誰讓你使閃光燈了!?”

“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會使這個機器,一摁它自己就亮了!”張沖頗感冤枉。 趁著兩個隊正在互相指責,三人決定趕緊撤。就在這個時候,對方發現了他們,頓時幾十支槍口一致對準了三人。 三個人只好乖乖地舉起了手,張沖趕緊把相機往懷裡塞。蔣小魚忙解釋:“哥兒幾個別介意,我們是想學學你們的進攻隊形……” “獵鷹”隊員這才恍然大悟,剛才的“閃光彈”是這幾個人搞的。這些是什麼人啊?竟敢破壞“獵鷹”的演習。頓時幾個隊員凶神惡煞地衝過來,蔣小魚急中生智,拿起相機又按了一下。幾名“獵鷹”的隊員沒來得及摘掉夜視儀,又被晃得滿眼花。 趁亂,蔣小魚拉起魯炎和張沖落荒而逃。一直跑回宿舍才停下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好笑又後怕。

第二天在廚房裡忙活,三人說到頭天晚上的歷險,感嘆人家練兵,自己卻只能跟著看,又說起鄧久光的獨家秘笈,不知道什麼時候,更不知道哪個人才能學到手。 張沖越說越氣,把手裡的土豆往案板上一摔,說不定那秘笈就是拿來哄大家的,誰都甭費那份心了! 蔣小魚和魯炎覺得張沖這次說的雖然是氣話,但想想還是蠻有道理的。說不定老鄧就是用個秘笈做幌子,哄著他們安心呆在海訓場呢。 說歸說,氣歸氣,到了晚間,張沖還是尾隨檢修汽艇的鄧久光到了港口。他悄悄掏出匕首,準備摸上前去,卻聽見身旁暗影處有聲音,轉頭一看,魯炎正埋伏在一個箱子後面。 魯炎招呼張沖過去,示意他別影響自己,今晚魯炎準備下狠手了! “你躲一邊兒去,今晚他是我的!今天晚上不拿到那個口哨,就拿馬桶把自個沖走了!”張沖發狠道。

“就你?還是回去削你的土豆去吧!”魯炎不屑地說。 “再他媽多嘴我先把你削了!”張沖叫他閉嘴,而後自己攥著匕首朝前走了過去,魯炎哪里肯落後,趕緊也跟了上去。 沒走兩步,旁邊又傳來“扑哧扑哧”的聲音,兩個人一愣,回頭看到蔣小魚正躲在一艘架在岸邊的救生艇後,原來蔣小魚也正準備這個時候朝鄧久光下手。 張沖和魯炎三兩步竄到蔣小魚旁邊。蔣小魚一瞅他們就急了,這又不是趕集,怎麼還扎堆儿結對的! “禿子,你不是說老鄧的秘笈是糊弄人嗎?你怎麼來了?”蔣小魚劈頭就問張沖。 張沖一時語塞,後支支吾吾說:“就是糊弄人,我也想看看咋糊弄的。” 三人你拉我扯,都要第一個出去偷襲鄧久光,誰也不讓誰,最後只能猜拳決定。張沖贏了第一局,得意洋洋得提著匕首率先走了出去。

只聽到張沖一聲怒吼,然後是幾聲肌肉相撞的聲音,跟著他發出了一聲慘叫,最後是“撲通”一聲落水的聲音,而後一切歸於平靜。 蔣小魚和魯炎互相皺著眉頭看看對方,再次猜拳,這回是魯炎贏了。魯炎提著匕首衝了上去,然而他的流程和張沖沒有分別——吼聲、肌肉碰撞聲、慘叫聲、落水聲。 只剩下蔣小魚自己了,無奈地搖搖頭,身後傳來鄧久光的聲音:“還有誰?也出來吧!” 蔣小魚把匕首收起來,深吸一口氣,走了出來。 鄧久光正立眉豎目地等著,卻見蔣小魚哭喪著臉,走到鄧久光面前,咕咚一聲跪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師傅,您別多心,其實今天我是來跟您告別的……前幾天體檢的報告出來了,醫生說我的血裡有病……就是大家都怕得了沒治的那個病。咱本來活得好好的,沒招誰沒惹誰的,誰知道老天爺背後掀咱這一板兒磚……師傅,您把您的功夫傳給他們倆吧,我這輩子是沒機會學了……”

鄧久光一愣:“怎麼回事兒,你先站起來說!” 說著就上前去攙蔣小魚,誰料蔣小魚一把抱住鄧久光胳膊,騰出手來飛快的向他胸前的哨子抓去。 儘管第一步的佯裝成功,但蔣小魚畢竟面對的是久經沙場的鄧久光,這兩下子還差得太遠。只見鄧久光用腳一別,同時腰部的力量一挺,蔣小魚頓時失去了重心,接下來一切就很簡單了——肌肉碰撞聲、慘叫聲、落水聲。 三個人濕淋淋地從水里爬出來的時候,鄧久光已經走得沒了人影。蔣小魚、魯炎和張沖垂頭喪氣地坐在岸邊,又一次的偷襲失敗,讓他們沮喪地說不出話來。 “看來,咱們這麼折騰不行,不如——”蔣小魚話音停頓了下,魯炎和張沖催他趕緊講,兩人都盼著他出個靠譜的主意來。 “不如咱們別爭了,就讓我去學,學會了保證教你們倆。”蔣小魚把自己的主意的講出來時,魯炎和張沖都看著他,彷彿他滿臉都寫著欠揍倆字。

武鋼在這段日子出去參加了一個學習班,回來後什麼也顧不上就先去找龍百川,但是發現他的宿舍緊鎖著,敲敲門,也沒有回應。 回到辦公室,同屋的老李跟他打招呼,他順便問老李有沒有見龍百川。 老李說龍百川一個禮拜沒來了。 “什麼原因?” 武鋼忽然出現了不好的預感,當聽說龍百川是請了病假,他腦子轟地一聲炸了起來。 武鋼立刻又跑回宿舍樓,站在龍百川門口急促地敲起來。 好一會兒,鬍子拉碴的龍百川才開門探出頭,看是武鋼,讓他進了宿舍。 武鋼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走進龍百川凌亂地像被打劫過一樣的宿舍,劈頭就問:“什麼病?怎麼不去醫院?” “心病。”龍百川頭也不抬,又回去忙了。 武鋼這才發現屋子裡到處都是圖紙,床上桌子上都鋪滿了。龍百川光著腳在床上蹲著,正在一張圖紙上做著標記。

“你又整什麼么蛾子呢?”武鋼湊過去看,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龍百川手往嘴上一放:“噓!別跟他們說啊,我準備改行當數學家了。” “你有點兒正型兒沒有啊?” 龍百川笑笑,這才說實話:“我心裡始終有一種預感,那艘303潛艇很快還會冒出來。我研究了一下附近海域的洋流變化趨勢,我覺得我的預感是正確的!” 龍百川說著跳到一張地圖前面,用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 “如果我的計算沒錯,大概三四天之後,303潛艇會出現在這一片海域。這次我要帶著偵察大隊主動出擊,來一個守株待兔!” 武鋼愣了半天,蹦出一句話:“我知道你是什麼病了——精神病!” 龍百川根據自己的研究結果,不定時與巴朗一起駕駛小艇在相關海域巡視。每次到達指定區域,龍百川都會吩咐巴朗關閉發動機,讓小艇靜靜地漂在海面上。儀器運轉的同時,他的大腦也在飛速轉動,腦海裡有個畫面在反複播映:水下的武鐵推開自己,而後緩緩下沉,鮮血染紅了周圍的海水……

這天,龍百川和巴朗剛結束巡視,便收到了總部的呼叫:位於龍百川西南方向十六海裡的地方,一艘遠洋漁船遭到武裝襲擊,懷疑是海盜! 龍百川命令巴朗調轉船頭往出事的方向疾馳,同時向旅部作戰值班室報告,請求出動直升機前來增援! 很快,龍百川就發現了海盜船的踪跡,他指使駕駛快艇的巴朗緊緊咬住不放,可是沒多遠,就被海盜船給甩掉了。 此時,直升機趕到了遭受襲擊漁船的正上方,高速轉動的旋翼在海面上掀起巨大的圓形波紋。龍百川用通話機向總部報告著:“目標10分鐘前改變了航向,我們跟丟了。” 在肖旅長的辦公室,龍百川拿著一疊資料向旅長做匯報。 根據此次海盜的行動分析,對方的警惕性很高,機動性很強,看來戰鬥經驗很豐富。幸好龍百川提前做了佈置,他把一疊照片從材料中抽出來遞給肖旅長。

“還好我們提前有準備,海航直升機拍到了海盜船的去向,提前部署的監測器也拍到了照片。” 照片上,一艘黑呼呼的舊潛艇的船身上依稀印著“303”的字樣。 龍百川指著照片向肖旅長講,他懷疑今天的海盜的出現絕不是偶然,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漁船,那隻是幌子,他們的真正目標就是這艘潛艇。 肖旅長默默的點點頭:“他們這是蓄謀已久啊!大隊最近都要提高警惕,子彈都給我壓滿了,隨時準備出擊,有什麼新情況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龍百川領命。 肖旅長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當年挑的那三個兵都咋樣了?還在海訓場享福呢?” 龍百川笑笑:“那不是享福,那是閉關修煉!” 海訓場上,鄧久光端著洗好的衣服到外面太陽下晾曬,忽然被遠處傳來的一陣吵鬧聲給吸引了。 鄧久光抬眼向傳來聲音的海灘上望去,這一看不當緊,只見蔣小魚和魯炎、張沖廝打在一起,再仔細一看,是魯炎和張沖在毆打蔣小魚。 蔣小魚已經被兩個人揍得沒有還手的力氣了,魯炎似乎還不解氣,一腳狠狠地把他踢倒在地上,又拽起來賞了幾拳,張沖在一邊挽著袖子罵:“我他媽就知道你小子有詐,說什麼讓我們倆幫你去幫你搶老鄧的哨子——狗屁!” 魯炎也罵道:“姓蔣的,你小子也太不地道了,我們誠心誠意的幫你,你就這麼再背後陰我們啊!” 蔣小魚口齒不清地一個勁兒求饒,魯炎和張沖根本不聽,又衝了上來,說要照重症監護室的標準把蔣小魚揍個生活不能自理。 眼看蔣小魚血染黃沙,鄧久光忙跑過來製止,並問他們為何要打架。 魯炎搶先告訴鄧久光,本來三人商量好,由蔣小魚把鄧久光引到水下,魯炎和張沖趁機把哨子給奪過來。不想蔣小魚在背後動手腳,事先把他倆的氧氣管上戳了洞,這不是要害死他們嗎? “把我們整死,然後你一個人跟老鄧去學本事,你小子是不是也太毒了?”張沖說著又想動手。 “你還配算個人嗎?你他媽一頭撞死得了,活著也是浪費氧氣!” 儘管鄧久光死死的攔住,魯炎還是得機會衝著蔣小魚補上了一腳,蔣小魚倒在地上不動彈了。 鄧久光趕緊護住蔣小魚,對兩人說:“是不是背後陰你我沒看見,但我現在看見你們倆打他呢——就算他有千般錯,你把他打死能管什麼用?” “還不是被您那破哨子給弄的。”魯炎恨恨地說今天一定要做個了斷,自己和張沖,誰搶到哨子,誰就跟著鄧久光學本事。 說著,魯炎朝鄧久光撲了過去,鄧久光急忙應戰。儘管倉促,但老兵就是老兵,鄧久光沒過三兩招便佔了上風,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背後生風,回頭一看只見張沖也衝了過來。 張沖大吼著讓魯炎滾開,不要跟自己搶。 鄧久光被張沖和魯炎雙面夾擊,頓時有些吃力。張沖忽然撲上去,一把抱住了鄧久光的腿,鄧久光剛要伸手去扭張沖的脖子,忽然魯炎也撲了上來,用十字鎖鎖住了鄧久光的兩個胳膊,三個人胳膊纏大腿,大腿纏胳膊,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僵持在地上,誰也動彈不了一下。 鄧久光苦笑:“到頭來,你們不是還是誰也拿不到?” 忽然一隻顫顫巍巍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抓住了鄧久光掛在脖子上的哨子,一把扯了下來。 那人竟是鼻青臉腫的蔣小魚。他把哨子放在嘴裡,響亮地吹了一聲。 魯炎和張沖此時也放開了手,興奮的歡呼了起來,三個人相互擊掌慶祝勝利。鄧久光這才明白是上了三個人的當。 蔣小魚揉著紅腫的臉,這倆傢伙下手可真黑啊!三十六計裡讓他們選,選什麼不行,最後非得選苦肉計…… 魯炎看著腫頭脹臉的蔣小魚直樂:“不選這招,能看得出你的誠意嗎?” 蔣小魚回過頭來,勉強睜開腫脹的眼睛:“師叔,現在可以把你的獨門秘笈教給我了吧?快,這倆猴兒急的等著呢!” 鄧久光哈哈大笑:“我的獨門秘笈,你們早就學會了!” “什麼?”幾個人面面相覷。 “我的獨門秘笈,就是合作!”鄧久光拍拍魯炎的肩膀。 蔣小魚呻吟一聲:“上當了,這打也白挨了!” 鄧久光嚴肅地看著他們:“我告訴你們,合作這倆字兒聽上去簡單,但真要做到其實一點兒也不簡單,不但需要對戰術的靈活運用,更需要同伴之間的相互信任。當年在馬爾斯國際偵察兵大賽時,如果我和小山子能夠學會這個獨門秘笈,也許那一等獎的名字就要改寫了。” 說罷,他挨個拍拍三人的肩膀:“你們,真沒讓我失望!” 鄧久光帶著滿足的微笑回身,邊走邊說:“把獨門秘笈教給你們,我也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師傅您去哪兒?”魯炎趕上問。 鄧久光把一張紙拍到他手裡,魯炎拿起來。 原來是鄧久光的轉業證明! 四個人再次聚到了酒桌前,這次的氣氛格外凝重,離別的悲傷瀰漫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尤其是鄧久光,喝完一杯酒後,他再次給大家滿上,抬眼間眼裡滿是淚水。 蔣小魚一把摟住鄧久光的脖子,眼眶也有些濕潤。 “師叔,不是說好不哭的嗎?幹嗎啊,哭天抹淚兒的!又不是見不著了,你不就是當緝私警去嗎,單位就在旅部旁邊,想你了我們買張車票坐車就看你去了!”他故作輕鬆。 鄧久光抹了把眼淚:“誰他媽用你們去看?我巴不得躲開你們仨鬧騰的小蹄子遠遠的呢!我是怨我自己沒本事,沒法把你們從這兒弄出去!” 鄧久光像個年邁的老母親,絮絮叨叨地說起自己孩子。說以後三人只能靠自己了,千萬別像海裡那些垃圾,衝到哪兒算哪兒。別看他平日對三個人要求嚴,嫌他們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對,其實都是為了讓他們長本事。如今他們的能力,已經超過獸營那幫新兵啦! 我們已經比獸營那幫人強了?三個人互相看看,有點兒不敢相信。 既然本事已經學到手,那以後的路怎麼闖,就全靠自己了! 四個人喝了大半夜,個個酩酊大醉,怎麼上床睡覺的都不知道。早上蔣小魚、魯炎和張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鄧久光不知道什麼時間已經走了。 鄧久光宿舍裡空蕩盪一片,彷彿從來沒有這個人居住過,沒有告別,連隻字片語的紙條都沒有留。幾個人默默地站在宿舍內,許久都沒有說話。 鄧久光離開海訓場並沒有直接去緝私局報到,而是先去了大隊龍百川的辦公室。 龍百川正在看材料,見鄧久光忽然出現,拘謹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忙招呼他坐下,問他有什麼事兒。 鄧久光不自然地笑著,說自己順路來看看龍百川,另外還有一件小事想求他。 “什麼事兒?你說。”龍百川放下材料,認真地做好了交談準備。 “就是那三個小子……他們現在都學到了真本事,現在就欠一個機會。給點兒小火星就能把他們燃著了。” 龍百川笑著搖搖頭:“這機會不是說給就能給的,兩個逃兵一個混兵,三塊石頭得慢慢才能焐熱。” 鄧久光急了,都已經這麼放著小兩年了,就不怕這群孫猴子飛了? “放心吧,孫猴子再能,能飛出如來佛手掌心麼?”龍百川笑得很是得意。 送走一撥參加演習的部隊後,海訓場又恢復了暫時的安寧。蔣小魚、魯炎和張沖坐在燈塔頂上,望著波濤滾滾的大海,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張沖對旁邊一架鏽跡斑斑的舊探照燈發生了興趣,手裡撥弄來撥弄去的玩耍著。又抬頭問兩人:“你們倆說,這探照燈戳在這裡有多少年了?” 魯炎懶洋洋地看了一眼,說差不多得有十多年。 張沖一抹邊緣上的灰塵,指給魯炎看,上面標註的出廠日期是20年前,這個東西已經在這裡20年了。 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了,要是把他們也扔在這裡20多年,那會是什麼樣子啊?如果就這樣乾等著退伍,那這輩子就如同海裡的垃圾一樣,只能任由海水沖過來扔過去,毫無任何價值。 蔣小魚不敢想下去了,既然老鄧說他們現在的功夫已經超過獸營那幫新兵,那就試著再重回獸營去。 調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魯炎提醒他。 調動是不指望了,蔣小魚決心要自己來爭取機會。 獸營的操場上,新兵們在練習劈磚。每個隊員面前都放了三塊摞在一起的磚頭,戰士們一個個手起磚碎,碎磚屑飄落滿地。 戴著墨鏡的武鋼冷冷地看著正在訓練的士兵們,忽然發覺隊尾有些異樣,最末尾三位戰士的面前,每個人足足摞了六七塊磚。隨著嗓子眼裡發出的吼叫聲,幾個人把麵前的磚塊也劈了個粉碎。 武鋼這才看清楚,原來是魯炎、蔣小魚和張沖三個人。 “誰讓你們來的?”武鋼吼道。 “報告,沒人讓我們來,我們自己來的!”魯炎回答。 張沖什麼也沒說,拿起磚塊走到武鋼面前,一腦袋就把手裡的磚塊給碰碎了。然後問武鋼: “我們現在不是以前了,該讓我們回來了吧?” “戰場上敵人打來的是子彈,不是磚頭!雕蟲小技,趕快滾蛋,哪來回哪去!”武鋼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張沖急了,指著旁邊正在訓練的戰士,要跟他們單打獨鬥,如果有人打得過自己,那張沖抬腳就走,要是沒人打得過,就必須得讓自己留下! 武鋼也急了:“你他媽跟誰橫呢?我數三聲,給我滾!一!” “我們只是想回到應該屬於我們的位置上!”魯炎鏗鏘有力地回答。 “二!”武鋼又數道。 見勢不妙的蔣小魚,趕緊攔住他倆。人家正忙著,等忙完了再說咱們的事兒也不遲!魯炎和張沖不願意就此罷休,被蔣小魚一扯衣袖:“忘了咱們說好的了?都聽我安排,走!” 蔣小魚領著魯炎和張沖並沒有回海訓場,他不跟武鋼直接頂撞,但並不代表他就此善罷甘休,三個人又來到了龍百川辦公室,想求龍百川給自己想辦法。 龍百川依舊在他的資料堆裡忙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就讓我們回來吧,我們都想回家啊。”蔣小魚代表兩個人央求道。 “家?海訓場不就是你們的家?” “可在我們心裡,獸營才是我們的家啊。” 龍百川抬起頭看他們一眼,笑笑:“可惜這裡的花名冊上,沒你們的名字啊。” 蔣小魚被噎得說不上話來。 三個人垂頭喪氣地從龍百川辦公室裡走出來,看來走這條路也沒戲了。龍百川壓根兒沒把他們的請求放心上,看他們的眼神還沒看手裡那張破紙熱切呢。 “也不知道那紙上寫的什麼?全是英文,一句沒看懂。”蔣小魚嘀咕。 “我知道。”張沖忽然說。 “你?”蔣小魚笑了:“禿子你說笑話呢?那是英文,你家墳頭上埋過懂英文的人嗎?” 張沖並不計較他的諷刺:“我不懂英文,可是我認識英文字母。” 這下連魯炎都忍不住笑起來。 可是,張沖接著說的話讓蔣小魚和魯炎都收起了笑容,不可思議地看著張沖。 張沖說:“我記得上面的字母,我可以寫下來讓你看。真的,我看一遍都能記住,何況我剛才看了好幾遍。” 蔣小魚立刻掏出一張紙,讓張沖趴在旁邊的水泥台上把那些字母寫下來,張沖也不含糊,拿起筆就寫。 正在這個時候,巴朗領著一群兵從訓練場回來,看見三人還沒走,巴朗怪聲怪氣地叫:“喲,看這是誰?” “滾!好狗不擋道!”張沖頭也不抬地罵道。 “喲,還挺橫!沒見過蒼蠅還想蜇人的!”巴朗譏諷地還道。 張沖氣得兩步衝上去,卻被烏雲拉住。張沖讓烏雲閃開,這次他要好好揍巴朗一頓。他自信現在打倒巴朗,不費吹灰之力! 張沖這邊跟巴朗嗆了起來,蔣小魚卻兀自拿著張沖背下來的那堆英文字母翻來覆去地看著,不時用胳膊肘推推魯炎問:“哎,這個詞啥意思?” 魯炎探頭看一眼,不耐煩地回答:“偵察兵!” “那這個呢?” “通知——你研究這玩意幹什麼?” 蔣小魚拿著紙條琢磨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沒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蔣小魚衝上前去一把拉住了正準備跟巴朗干仗的張沖的胳膊。 “禿子,別跟這兒磨嘰了,走!” 張沖揮手甩開他:“滾開,再礙我的事兒我連你一起打!” 蔣小魚卻不撒手:“忘了你怎麼答應我的了?凡事都要聽我指揮!我讓你們說一二三,你們就不能說四五六;我讓你們往西去,你們不能往東走!” 張沖乾瞪眼說不出話來。 回過頭,蔣小魚嬉皮笑臉地對著巴朗招呼:“不好意思啊,你們忙著,忙著!” 說畢,連拉帶拽地把張沖和魯炎拉走了。 走出獸營,張沖埋怨蔣小魚攔自己的太不是時候,不然他今天非要把巴朗臭揍一頓不可。 “我知道你能打得過他,可咱們不是來打仗的,咱是來找機會證明自己的。”蔣小魚笑嘻嘻地。 證明啥?魯炎不屑,人家根本都不看你一眼。咱這次就等於故地一日遊,啥也沒改變。 “機會已經找到了。”蔣小魚神秘兮兮地說,隨後叫兩位哥們儿跟著自己趕緊回去收拾海訓場,馬上就有大陣仗了。到時候,定要來個長坂坡救阿斗,亂軍中取上將之頭! 由不得魯炎和張沖不信,玄機就在那張紙上,那是一則和F國的野狼突擊隊對抗比武的通知,地點就在海訓場旁邊的小島上!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個大餡餅,三個人的興奮簡直難以名狀。 在沙灘上,獸營的新兵們一個個正用手將裝滿汽油的汽油桶沿著沙灘上將近45度的斜坡向上滾,這種體能訓練讓許多男隊員都感到很吃力,更不用說掉在隊尾的烏雲。 當所有男兵都已經將汽油桶推到了坡頂的時候,烏雲還在離坡頂相當遠的地方,一寸寸地推動著汽油桶。儘管已經汗流浹背,但奈何體力不支,不小心一跤滑倒,剛推了一半的汽油桶從斜坡上咕嚕嚕的又滾到了底下。 烏雲惱怒地狠狠捶了幾下地,又爬起來重新把汽油桶向上推。 遠處,武鋼默默地註視著烏雲,不由得嘆了口氣。 向羽走過來,下個訓練項目時間到了。 “都是她拖後腿!”向羽懊惱地用下巴指指烏雲。 武鋼示意再等烏雲一會兒,儘管此時在他心裡也在不斷地埋怨上頭的安排,明明男女有別,還非要搞這種實驗。但是他的反對並沒有讓上級改變主意,只能等烏雲撐不住了,自己撤回去才行。 要超出規定時間的話,就要被罰重新從坡底下推上來,巴朗暗暗為烏雲著急。終於再也看不下去,他跑上前去,一聲不吭地幫烏雲推著汽油桶往坡上滾。 不料烏雲一看到巴朗,立刻毫不留情面地把他推開,自己繼續往上推。 巴朗被推到一旁,卻不死心,又再度跑過來幫烏雲推。這回烏雲急了,拽住巴朗的胳膊一跤把他摔倒在地上,整個人壓在他的身上,提著拳頭怒目圓睜地瞪著他以示警告。 這下巴朗沒有辦法了,他只得退下,眼睜睜地看著烏雲一點一點地把汽油桶推到坡頂。 武鋼站在烏雲的面前,看了一下手錶,已經超過了規定時間。 “這次就算了。”武鋼說。 烏雲一聽武鋼的話,二話不說,一腳把汽油桶從坡上踢下去。 “你幹什麼?”武鋼愣住了。 “既然規定超時要重來,為什麼給我搞特殊?”烏雲倔強地說。 武鋼著急,這個姑娘也太倔了,難道讓所有人都在這兒等她嗎? 烏雲蹬蹬地往坡下跑,邊跑邊說,讓其他人別等她,自己練完這個就去練其他項目,保證不拉大家後腿! 武鋼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巴朗看著倔強的烏雲又從坡底一步步往上推汽油桶,搖頭嘆氣,這姑娘和張沖有一拼啊。 聽他提到張沖,向羽忽然想起昨天見到張沖幾個人,不知道他們回來幹嗎? “打報告想回獸營。”巴朗告訴他。 向羽冷笑:“其實他們個個都是好苗子,可惜了。” “就是,獸營豈是他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再說獸營這條大船已經滿了,就是真的能回來,也得先讓別人騰出位置才可以。” 推著汽油桶正好走到他們不遠處的烏雲聽到了巴朗的話,若有所思。 訓練結束後,烏雲來到武鋼辦公室。敬禮之後,什麼也沒有說,把一張紙放在了武鋼辦公桌上。 武鋼驚訝地發現,竟然是一張申請調離的報告。 武鋼如釋重負地笑笑,拿出筆準備簽字,卻聽烏雲說:“我走了,我空出的位置想給張沖。” 武鋼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停住筆,抬頭冷冷地看著烏雲。 “武教官,我求求您,我希望這個機會能給張沖,他比誰都想回到獸營。”烏雲懇切地說。 “不行!”武鋼簡潔地回答,拔出鋼筆往紙上落,烏雲一把搶過了申請報告:“其實我知道,我在您眼裡就像混進鍋裡的一粒老鼠屎,您巴不得早一天把我擇出去!但您要是不讓張沖回來,我就不離開這獸營一步!” 烏雲說著把調離申請撕碎。武鋼也被烏雲給惹怒了,他黑下臉:“好,看誰能撐到底!” 烏雲敬禮,扭頭就走。 身後武鋼又大喝一聲:“給我回來!” 烏雲停住腳步,轉回武鋼面前。 “你今天在我辦公室裡沖我窮吼一通,你以為你是誰?你這也是頂撞領導!”武鋼怒不可遏地說。 烏雲把臉扭到一邊不說話。 “給你長點記性。這個月除了完成規定訓練,你還要負責給獸營清掃衛生,給其他戰士洗衣服!” “是!”烏雲立正,領命而去。 一天的訓練結束後,獸營新兵們疲憊不堪地帶著一身臭汗回到宿舍,衣服也顧不上換,歪七豎八地躺在了床上。 忽然展大鵬從外面跑了過來告訴大家,烏雲來收衣服了! 戰士們趕緊爬起來,紛紛把自己的髒衣服往床底下藏。 戴飛嚷道:“武鋼玩兒得也太過了。一個女兵,能把白天的訓練堅持下來就很不錯了,晚上還要罰她給咱們洗衣服……大鵬你小子汗腳,趕緊把你那臭襪子藏起來,還真準備讓人家女兵給你洗是怎麼的?” 展大鵬依言趕緊又起來,翻出臭襪子藏在枕頭底下。 烏雲此時已經背著洗衣袋走了進來。她二話不說,把洗衣袋口敞開,示意大家往裡面放。 戴飛笑著跟她講,今兒訓練結束的早,衣服他們自己已經洗過了!讓烏雲去二班收衣服。 烏雲根本不聽戴飛的,走上前推開他,蹲下身子,把新兵們藏在床底下的衣服一一翻找出來。 展大鵬一看自己的臭襪子都被翻出來了,著急說:“烏雲,不用你洗了,沒事兒我們不會告訴武鋼的!” 烏雲拍了拍塞得滿滿的洗衣袋裡,背起來就走。 崔婕來獸營看烏雲,正碰上訓練結束後的烏雲,跪在游泳館的地板上,一寸一寸地擦著地。崔婕看到其他男兵都已經回去休息,她氣憤地要烏雲立刻放下墩布,但是烏云不肯,一直擦完了所有地板,才跟崔婕一起回到了宿舍。 坐在烏雲的宿舍裡,崔婕幫烏雲檢查著身體。只穿了內衣的烏雲,淤青一塊一塊,渾身傷痕累累。 “左腳跟腱發炎,右腳有骨刺,左肩韌帶有疲勞傷,還不算上你的水泡和十幾處瘀傷……烏雲,你現在已經全身是傷了。”崔婕數著烏雲的傷痕,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烏雲什麼都沒說,默默地穿上外套。 崔婕嘆了口氣:“我承認當初讓你進獸營是個錯誤的決定,烏雲,回來吧,大家都已經很佩服你了!” 烏雲一揚頭:“我到獸營來不是為了聽人家佩服的。指導員,你幫我找人治好這些傷吧,下週的訓練任務更重。” 與F國的野狼突擊隊對抗比武而舉行的演習就要開始了,戰士們一字排開,聽肖旅長做戰前動員。 “這次演習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我們的對手是野狼突擊隊。他們的足跡遍布全球,他們不是一般的士兵,他們每個人都是殺手、刺客!這次來訪的野狼突擊隊,我除了見過指揮官一面,就沒見過幾個隊員的影子。但據傳聞,這次野狼派來的都是精英!” 隊員們群情激昂,看起來個個都懷著必勝的決心。 武鋼在一旁悄聲問龍百川覺得這次比武的勝算有多大,因為據說野狼突擊隊可都是些頂尖高手。 “我根本就沒想過會贏,我想的是我們究竟會用哪種方式輸……”龍百川懶洋洋地說。 訓練結束之後,烏雲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宿舍走去。因為獸營裡只有一個女兵,烏雲的宿舍在走廊的盡頭,是為她一個人特地佈置的單間。 巴朗正等在烏雲宿舍門口,看見烏雲回來,巴朗告訴她,明天全體獸營的人要去海訓場打演習。 “剛武鋼來宿舍開會,你沒參加,我來給你介紹下演習內容。”巴朗說。 “好。”烏雲面無表情地回答。 巴朗窘迫地看看四周,難道就在這裡說? 烏雲也意識到在這里布置任務的確不妥,就把巴朗讓進了宿舍。 巴朗是第一次走進烏雲的宿舍,這才發現她所住的地方實際上是一間被騰出的雜物間,一邊堆放著些訓練器材,另一邊勉強擺放了一張床鋪。床上散亂地扔著衣服和日用品。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的住所。 由於屋子不向陽,窗簾又被拉下,整個屋子的光線都很暗。巴朗費勁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拿出一份演習計劃單,清了清嗓子,開始介紹演習內容: “明天的演習我們分成A隊和B隊。向羽帶著A隊主攻,他們的任務是把一枚炸彈安放在C12地區的一個集裝箱旁……” 巴朗注意到烏雲似乎完全視自己為空氣,在自己的介紹中,她自顧脫下外衣,用紗布熟練地包紮著胳膊上的傷口,窗簾縫隙裡透出的幾絲陽光灑在她女性的身體上,裸露的肩膀雖然傷痕累累,但依舊不失柔美。巴朗下意識馬上把身體轉了過去。面前的烏雲像是完全沒有把旁邊的巴朗當作一個男人,或者說她完全沒有把自己當作一個女人。 烏雲聽到巴朗的聲音停下,叫他繼續說。 “……你在B隊,由我指揮。咱們的任務是防守,不讓A隊突破到C12地區安放炸彈。他們到C12地區有兩條路走,一條是抄近路,通過山谷中的一座大橋,不過那座橋易守難攻,A隊八成不會把那裡作為進攻點……” 巴朗正說著,展大鵬在外面敲了敲門,“烏雲,你的包裹……喲,巴朗你也在啊?” “我……我給烏雲交代一下明天的訓練計劃……”巴朗趕緊站起身來解釋。 “呵呵,別緊張啊,我又沒有問你幹什麼……”展大鵬狡黠一笑,放下包裹走了。 巴朗的目光落在了包裹上。他拿起包裹,看了看上面貼的單子,不由得念出了聲:“……呼和浩特,這人好像一直在給你寄信吧,是親戚啊還是朋友啊?” 巴朗正說著,忽然感到有點不對勁,回過頭來看到烏雲只穿著貼身的背心站在自己身後,雙眼冷冰冰地盯著自己,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 “誰讓你動的?”烏雲聲音也跟冰一樣的涼。 巴朗趕忙放下包裹,這才又記起自己剛才還未講完的演習安排,趕忙接著說:“……哦,但為了以防萬一,我準備安排你帶一隻狙擊槍蹲守那裡。你放心,那個地方就算他們來一百個人,你一個人也足夠頂住。再一條路就是山前的那片叢林地,我會帶弟兄們在那裡擋住向羽他們……” 烏雲根本沒有聽進去巴朗的話,她此時站在包裹前,有些不祥的預感。包裹是夏芳寄來的,快遞單子上的字跡卻是陌生的。 烏雲背對著巴朗,拆開了包裹,包裹裡面全是一些破舊的東西:上了年頭的聽診器、筆桿斷掉用膠布纏了又纏的鋼筆、一副鏡片有些開裂的眼鏡、發黃的日記本……最上面的則是一封信。打開信,剛看了兩句,她肩膀就微微地顫抖起來。 巴朗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還在講著:“……總之你只要守好那座橋,我們就可以在林子裡放心大膽的收拾A隊,讓他們別想往前走一步!” “說完了沒有?”烏雲問,努力撐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哦,嗯,完了。”巴朗趕忙回答。 “說完了就出去!”烏雲語氣生硬地說。 巴朗沒有動,其實他還想跟烏雲再聊聊體能訓練的事兒。獸營的訓練強度本身就是依照人體極限設定的,但設定的依據卻是男性的人體極限,所以他希望烏雲在訓練的時候不要自己太苛刻。可是他剛一開口,烏雲就一字一句地說:“我說出去!” 巴朗一愣,趕緊站起身出去了。在關門的剎那,淚水順著烏雲的臉龐流了下來。 信是夏芳寫來的,但卻是她的最後一封信,她如花般的年輕生命永遠定格在有著燦爛笑容的照片上。 照片是夏芳在病房裡照的,虛弱的她努力的伸出手指給烏雲比出了勝利的手勢。烏雲再也忍不住,她跪倒在地,捧著照片大哭起來。 她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意識:夏芳是被自己的槍打死的。 演習就要開始了,獸營的士兵們都集中在海訓場。這次演習分為A隊和B隊,分別由向羽與巴朗帶領,向羽負責的A隊已經出發,巴朗在跟B隊的戰士講解戰術。 “阿甘,你帶上十個人負責吸引對方火力,戴飛,你和我負責從後麵包抄,切斷他們的運輸補給……” 隊員領命,個個摩拳擦掌要大干一番的樣子,那濃重的火藥味兒,連遠處給裝甲車擦油泥的蔣小魚三人都聞見了。他們一邊幹活一邊猜測,這一準兒是為和外軍的對抗比武做戰前準備呢!這幾天偵察兵大隊的訓練確實格外密集,看來上面對這場對抗比武很重視。 蔣小魚發現站在隊尾的烏雲一副魂不捨守的樣子,奇怪地問張沖:“禿子,今兒你們家烏云不對勁兒啊,怎麼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張沖扔下手裡的工具就來追打蔣小魚。這個臭魚,一講話就帶著欠揍的味兒! 那邊的烏雲依舊呆呆地出神,直到巴朗連叫了兩聲,才回過神來答應。 烏雲的任務是看守大橋,這也算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憑她的槍法,一準兒沒問題。 演習正式開始,向羽帶著A隊眾隊員排開隊形,從叢林中向C12地區進發,然而沒走多遠他們便遭受了B隊的頑強阻擊,雙方陷入僵持之中。 向羽把身旁的阿甘叫過來,要他帶一個人走山谷中的大橋。 “大橋?那地方可是易守難攻,B隊只要在那安一個狙擊點,咱們幾十個人都別想過去!”阿甘很疑惑向羽的安排。 但是向羽有自己的打算,因為眼前這邊攻不上去,讓人去那邊騷擾一下,說不定能牽扯一下B隊的精力。 阿甘帶著展大鵬從叢林的對攻中撤出,小心翼翼地往大橋摸去。 躲在樹林裡觀戰的幾個人都笑了,這不明擺著送死嗎? “我們只有提前恭祝二位永垂不朽嘍!”蔣小魚做了個鬼臉。 橋下的阿甘和展大鵬知道橋上肯定有埋伏,戰戰兢兢地東看西看,試圖找出狙擊點的位置。 阿甘說:“我說怎麼今兒早上一睜眼這右眼皮就一個勁兒地跳,這挨槍子兒的活兒全讓咱給趕上了!” 展大鵬比他還沮喪,這地方一馬平川的,連個掩體都沒有,子彈打過來連躲都沒地兒躲! 兩人已經膽戰心驚地上了橋。如果B隊在橋上安放狙擊點,他們現在已經進入射程了,就是不知道狙擊手會先瞄準哪個射擊。 大橋後面,烏雲的準星始終跟在阿甘的身上,右手食指已經扣在了扳機上。 就在扣動扳機的剎那,烏雲眼前一晃,狙擊鏡中的阿甘卻忽然變成了女醫生夏芳,她的手指頓時僵住,再也扣動不下來了。 幻覺中,面對低頭走來的惡狼,外出巡診的夏芳一把推開旁邊的孩子,張開雙臂擋在了前面。 頓時,烏云無論如何也開不了槍了。 阿甘和展大鵬還在往前走,一路暢通無阻。兩個人互相看看,幾乎不敢相信,莫非B隊疏忽,忘了在這裡埋伏狙擊手嘛?這絕對不可能! 兩人心裡暗暗罵道,還不如給一槍死了痛快,這麼提心吊膽的太難受了。 烏雲再度舉槍瞄準,可讓她又在狙擊鏡中看到了女醫生夏芳,夏芳正微笑地看著自己,朝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烏雲的手不禁哆嗦了起來,額頭上的汗珠也冒了出來。 阿甘和展大鵬眼看就要走到了橋頭。他們已經確信橋上沒有狙擊手,看來B隊真的安排有誤,這就等於讓他倆撿著大便宜了,豬肉大蔥餡兒的烙餅從天上掉下來,活活扣在倆人臉上了啊! 兩個人心裡樂著,一邊上了橋,低頭沿著橋的一側迅速向前跑。 眼看阿甘和展大鵬已經跑到自己面前幾十米的地方,烏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就是扣不下扳機,因為瞄準鏡中,她能看到的唯一畫面,就是夏芳不斷的沖自己招手笑著。 阿甘和展大鵬從橋尾的工事旁跑過的瞬間,阿甘看到了埋伏在裡面的烏雲。四目相對,烏雲本能的站起身來,槍口對準了阿甘,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開槍,兩個人就要從自己的防線突破過去了。 然而夏芳中彈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又閃現在自己的面前——惡狼、女醫生夏芳、鮮血……畫面漸漸變成一片空白。 烏雲手裡的槍忽然變得有千斤重,重得讓她根本抬不動。就在這三五秒鐘的猶豫裡,阿甘已經本能地抬起手槍對準了烏雲。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愣了,張沖恨不得自己跳下去替烏雲,蔣小魚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叢林之中,A隊和B隊的戰鬥依然在僵持中,忽然山谷大橋傳來了清脆的兩聲槍響。 巴朗頓時愣住了,回過頭看著山谷大橋那邊。怎麼不是烏雲的88式狙擊步槍的聲音,反倒是92式手槍的聲音? 等巴朗意識到烏雲那邊折了,命令手下趕緊回撤的時候為時已晚。不久之後,隨著一聲巨響C12地區升起一陣濃煙。 廣播中傳來武鋼的聲音:“A隊成功炸毀目標物,演習結束!” 烏雲依舊抱著狙擊槍,呆呆地坐在橋頭的地上。巴朗等人此時也已經趕到,看著眼前的烏雲,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此時武鋼黑著臉走了過來。 “烏雲,出列!” 烏雲趕緊站起身來,跑到武鋼面前。武鋼上下打量著這個神槍手,問她是不是槍出問題了。 “報告,槍械一切正常!”烏雲報告說。 武鋼又問是不是走神兒沒看見人? 烏雲依舊立正:“報告,看見了!” 武鋼更加覺得不可思議,槍好好的,也看見對方過來了,那為什麼不開槍? 烏雲低著頭回答不上來。武鋼一再追問,她只是說自己開不了槍。 武鋼明白了,一定是她心裡害怕。這男女的確有別,平時訓練對著靶子沒有問題,來真人就真相畢露,犯慫了不是! “開不了槍?怕把人家打死?這槍裡又不是實彈,你怕鬼啊!?你知不知道剛才你一個人毀了一場戰鬥?這要是真在戰場上,這都夠你遺臭萬年的了!”武鋼說著從旁邊撿起烏雲的狙擊步槍扔給烏雲。 “士兵烏雲聽命令!蹲守橋尾工事中,消滅一切企圖穿過橋樑的人!”武鋼大聲命令,準備好好治一下烏雲的毛病。 聽命的烏雲趕緊向後轉,跑到橋尾的工事中做好準備。 武鋼又讓獸營的人全部後撤,躲到一邊,他自己則大踏步的朝大橋走過去。 烏雲趕緊用瞄準鏡對準了武鋼,然而瞄準鏡中的武鋼頓時又化作了夏芳,烏雲的手哆嗦著扣不下扳機。 眼看武鋼已經走上了大橋,烏雲還是沒有開槍,武鋼大喊:“給我開槍!” 烏雲渾身顫抖,手指無法扣動扳機,急得武鋼大叫:“開槍!開槍!開槍!!再不開槍我就過去了!” 武鋼走到了離烏云不到十米的地方,烏雲騰地站了起來,含著眼淚,用手中的槍對準了武鋼。 “……別過來!”烏雲忽然喊了一句,一時間眾人嘩然,武鋼更是破口大罵:“放屁!戰場上你以為你一句'別過來'能擋住敵人的路嗎!?開槍!” 烏雲眼前全是夏芳的身影,她痛苦地閉上雙眼,大喊一聲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終於響了,但是武鋼卻沒有任何感覺。他低頭看下自己身上,並沒有中彈反應。此時聽見橋後面展大鵬無辜地叫了一聲:“……喲,我中彈了。” 武鋼看見展大鵬身上冒起了白煙,上前一把搶過烏雲的槍,憤怒地扔在地上,他已經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崔婕被武鋼緊急電話給召到了他的辦公室。得知演習的情況後,崔婕蹙起了眉頭。烏雲的射擊成績大家有目共睹,即使在獸營也沒幾個人能超得過她,今天怎麼會出現反常情況呢? 武鋼告訴崔婕,不管烏雲靶打得有多好,他要的戰士是要面對敵人而不是面對靶子的,是需要衝鋒陷陣而不是臨陣脫逃的! “總之我告訴你,你強塞給我的這個兵不合格——我要退貨!”武鋼拍著桌子。 崔婕站起身來,語氣也很強硬:“我也告訴你一點——不管是你手下的兵還是我手下的兵,他們從來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貨!” 崔婕轉身出了武鋼辦公室,去宿舍找烏雲。 在陰暗狹小的宿舍裡,烏雲背對著門口躺在凌亂的床上,一動不動。 崔婕走過來在床邊坐下,手輕輕地撫著烏雲的肩膀,問她出了什麼事情。 烏雲沒有解釋,她覺得自己一定讓崔婕在武鋼那裡很丟臉。 “對不起。”烏雲聲音顫抖著對崔婕說。 “沒有,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不管出什麼事兒,你都不要一個人扛,我們都在你身邊呢。”崔婕柔聲勸慰,並試探地告訴了她武鋼的決定。 聞聽武鋼要把自己退回女兵中隊,烏雲翻身而起:“我不回去!” “對,一定要讓獸營那幫人看看,我們烏雲是有實力的!”崔婕贊同她的決定。 “我也不准備留在獸營。”烏雲下面這句話讓崔婕愣了。 “那你?” 烏雲指了指桌上,崔婕一看,上面放了一張退伍申請書,大驚失色。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堅強的姑娘竟然產生了退伍的念頭。 “烏雲,現在還不是退出的時候……” “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決定了。”烏雲打斷崔婕的話,下了逐客令,並讓她把自己的退伍申請順便帶走。 崔婕嘆了一口氣,又加了一句:“……武鋼安排你到海訓場反省一個星期,下午有車送你去海訓場。我想你去那裡休息休息,也許是件好事……” 烏雲依舊沒有反應,崔婕只好拿起桌上的申請書,為烏雲輕輕地帶上門,走了。 烏雲又回到了海訓場。 蔣小魚、魯炎和張沖三個人已經等在門口,看著身背簡單行李的烏雲走下吉普車。蔣小魚舉著炒勺和鐵鍋致辭:“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來到海訓場這片熱土!我們一定用最優質的服務換回你最誠摯的微笑!” 烏雲壓根兒沒拿正眼瞧三個人,獨自朝宿舍走去。 蔣小魚一副熱臉貼在了冷屁股上,很是尷尬:這丫頭怎麼了? 又一次的戰前演習在海訓熱火朝天的開始了,作為總指揮的武鋼在列隊站好的戰士們面前做著部署。 上次的演習本來是要演練叢林中分隊之間相互協同的能力,因為中間烏雲出了岔子,致使演習提前結束。今天的演習等於是上次的重演,兩隊人員和任務不變。兩個小時的準備時間之後,大家就要各自使出真本事來,一決高下! 眾人領命,做著戰前的準備。 B隊的隊長巴朗悄悄走了出去。 巴朗去的是海訓場的烏雲的宿舍。烏雲正在床上躺著發呆,巴朗走進來,她眼睛都沒轉動一下。 巴朗開門見山地告訴烏雲,自己這次是來請烏雲幫忙的。 “今天大夥來海訓場打演習……哦,跟上次的那場一樣,分隊、任務都不變。咱們隊小偉昨天練單槓把胳膊給抻了,我這手底下缺個人,你來當替補成不成?” 烏雲騰地坐了起來,而後又躺下了。 巴朗更進一步解釋,他想讓烏雲去負責C12前面的那片灘塗,巴朗領著其他隊員給A隊來個包圍,並且故意把網留一個口,把他們放到烏雲那裡去,到時候烏雲就一槍一個,他們躲都躲不了…… “我不去!”烏雲翻身背對著巴朗。 巴朗急了,上次烏雲捅下了婁子,這次正好是將功折罪的好機會呀。況且自己這次私自讓烏雲參加演習,可是要背責任的。 “烏雲,我告訴你,我知道你把退伍申請遞上去了,但是上面只要一天不給你批你就還是這獸營的人,就是我手底下的兵!” 巴朗不由分說把狙擊槍往烏雲手裡一塞,拉起她就走。 演習再次開始了,按照安排,A隊和B隊又在叢林中打起了遭遇戰,然而相比幾天前,A隊幾組分隊之間的配合顯然熟練了許多,有的做策應,有的做突破,有的做掩護……各司其職。 B隊那邊的防守也顯得更加穩健,巴朗帶著眾隊員表面上穩紮穩打,實際卻在慢慢地縮小著包圍圈。 巴朗接到報告,說此時向羽帶領的A隊在巴朗的防線打穿了一個突破口,大概有十個人的一支小分隊正在迅速向前挺進。 巴朗指使手下,再放幾個人出去,然後就把口封上!把他們交給烏雲! A隊十幾個人穿過叢林的防線,來到了開闊的灘塗地,迅速開始武裝泅渡。在灘塗地前的不遠方,就是A隊目標的C12地區。 忽然,一聲狙擊槍響傳來,A隊的十幾個人立刻停住了腳步,紛紛低頭看自己的身上,卻沒有一個人冒煙。又是一聲槍響,還是無人中彈。幾個人迅速分散開。 灘塗前的一處灌木叢中,烏雲埋伏在這裡,槍口對著灘塗上A隊的隊員,烏雲的臉卻扭在了一邊,一槍接一槍漫無目的地亂打著。 不多時,隨著一聲巨響傳來,C12地區又升起了一團濃煙。 A隊士兵們垂頭喪氣地把槍扔在地上,又讓人家把老窩給端了! 很快,一輛吉普車疾馳而來,停在了灘塗旁邊,氣不打一處來的武鋼一下車大吼了起來: “巴朗,出來!這仗你是怎麼給我打的!?” 巴朗趕緊跑出來解釋:“對不起,都是我指揮不力……” 武鋼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怒聲問這裡狙擊手是誰,這個人到底是在打仗還是在打鳥? 不等巴朗開口,烏雲已經搶先站了出來:“是我!”她不敢看武鋼的眼睛。 “她怎麼在這兒?”武鋼不可思議地看看烏雲。 “是我擅作主張……我想讓烏雲將功補過!”巴朗低頭認罪。 武鋼急了:“將功補過?你讓一桿折了的槍去將功補過!?我一槍先把你斃了!” 說完,他惡狠狠地瞪了烏雲一眼,上了吉普車離開了。 又一次剛開始便結束的演習收兵了,獸營的戰士們逐漸撤出了海訓場。蔣小魚三人等到晚上,也沒見烏雲出來吃飯,便不放心地找到了烏雲的宿舍。 蔣小魚把給烏雲做的飯菜端到了她面前,張沖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勸說烏雲。 大家都不明白的是,到底什麼原因讓平日訓練槍槍十環的烏雲,到實戰的關鍵的時刻就掉鍊子打不中人呢? 烏雲只是一言不發。 魯炎見狀,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走過來看著烏雲:“如果我猜得沒錯,大概是你對向真人開槍有些犯怵!沒關係,演習中我們採用的都是教練彈,通過激光裝置觸發士兵身上的煙霧包。放心,就跟玩遊戲一樣!不會對人體有任何傷害的!” “跟遊戲一樣?!說得輕巧!你有沒有用一把裝著真子彈的槍對準過一個人?你有沒有用真的子彈去射擊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是人,不是狼!”烏雲瞬間爆發了,她怒目圓睜地瞪著魯炎。 三個人都愣住了。 烏雲沉浸在自己激動的情緒中難以自拔:“我告訴你們,我有!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好像槍口對準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子彈出膛的一剎那,就像一顆子彈從你的大腦貫穿過去一樣!你這輩子都不願意再體會這樣的感受!” 屋子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半晌,蔣小魚示意魯炎和張沖趕緊離開。 第二天一大早,烏雲剛走出海訓場宿舍,就被蔣小魚攔住了。 “跟我們訓練去!”蔣小魚說。 “訓哪門子練?”烏雲冷冷地問他。 蔣小魚不說,只是拉著她就走。不遠處,魯炎和張沖正站在那裡等著他們。 魯炎手裡拿著一把95式步槍,這是特意為烏雲申請的。 “今天的訓練科目——槍斃人犯!”蔣小魚宣布。 還沒等烏雲回過神,魯炎已經把張沖拉到了跟前,蔣小魚一指張沖:“罪犯張沖,男,23歲,係無業流竄人員,常年以來好吃懶做,偷工減料。飯前不洗手,睡前不洗腳,睡覺打呼嚕,吃飯吧唧嘴,極大的擾亂了軍中安定團結。現判處其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來吧烏雲,槍斃禿子這事兒我整天做夢都想幹,今天哥哥讓給你了!朝著胸口,一槍完事兒!” 魯炎把蔣小魚推開,叫他認真點。而後向烏雲解釋說,今天他們幾個主要是為了克服烏雲對槍擊真人的恐懼,幫她來進行真人實戰。 “我知道,過去你可能對開槍有過一段不好的回憶,但相信你肯定也不是出自本意。你現在最需要的是消除潛意識裡對向人開槍的恐懼,張沖今天自願給你當活靶子。放心,槍裡沒裝子彈。”魯炎認真地說。 張沖指指自己的胸口,讓烏雲放心地朝自己開槍,絕對不會有事的! 烏雲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謝謝你們的一片好意,別替我操心了!”說完轉身想走,被蔣小魚拽住:“今天你必須得開這槍!” 烏雲一把甩開他:“我要是不開呢?” “嘿嘿,你要不開,我立刻給上面去一封表揚信,說你烏雲在我們海訓場勤學苦練、刻苦鑽研,不但自己爭當五好標兵,還讓海訓場精神文明建設更上一層新台階,你看領導還批不批你的退伍申請!”蔣小魚狡黠地笑著,烏雲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麵前這個卑鄙的小子活剝了。 魯炎遞過手裡的95式步槍:“我們都是為你好,別辜負了。”他聲音很低,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烏雲下意識地抓過槍,瞄準了前方的張沖,可是,眼前一晃,張沖又變成了夏芳,在對自己微笑。烏雲立刻閉上了眼睛,她不敢看夏芳。 蔣小魚急了,他啟發地對烏雲說:“……麻利點兒的,千萬別手軟!想想張沖這小子是多麼可氣!三天兩頭鬧事,跟老兵乾架,跟領導頂撞,心裡比誰都喜歡你可嘴上比誰都倔!簡直就是個混蛋,混蛋加混蛋,混蛋的二次方!這麼個混蛋你有什麼可手軟的!?” 烏雲還是手哆嗦著不敢睜開眼。 張沖也在前方鼓勵烏雲:“沒事,我幫你倒數,10、9、8……” 烏雲努力地睜開眼睛,可她看到的依舊是夏芳,夏芳微笑著朝自己張開了雙臂。 夏芳開口了,她的聲音越過了張沖數數的聲音:“烏雲,我從來沒有責怪過你,沒有人會責怪你。如果十年前我們兩個人的位置換過來,我想我根本沒有勇氣開那一槍,你的勇敢讓我欽佩!請你永遠也不要失掉這一份勇敢!” 烏雲淚如雨下。 夏芳還在說,她說烏雲是個好姑娘,要走的路還很長,只是自己不能陪她走下去了,她希望烏雲忘記自己,繼續走好以後的路…… 說完,夏芳轉身離開了。 “……2、1。” 瞄準鏡中夏芳的身影漸漸淡去,只剩下了大聲喊叫著的張沖。 烏雲定下心神,手指扣動了扳機。就在子彈飛出槍膛的剎那,烏雲愣住了,不是沒裝子彈嗎?隨著砰的一聲槍響,張沖轟然倒地。 烏雲呆呆看著倒地不起的張沖,整個人都傻在那兒。 蔣小魚忙跑過來安慰她,槍裡裝的不是真子彈,是空包彈。 張沖一邊劇烈的咳嗽一邊在魯炎地攙扶下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脫下迷彩服露出裡面的防彈衣。 當張沖看到防彈衣下被子彈打中的皮膚已經是紅腫一片,破口大罵:“蔣小魚你個混蛋,你不是說穿上防彈衣就沒事兒嗎?你瞅瞅——都腫啦!” “我是說穿上防彈衣你性命肯定沒事,再怎麼說那裡裝的是火藥,好歹也得讓你吃點兒皮肉之苦吧!” 魯炎也笑,說既然是張沖想的主意,那付出點代價也是正常的。 烏雲一聽是張沖的主意,走上前去一拳把張沖打倒在地,怒目圓睜地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這拳頭比空包彈強多了。”張沖不介意地爬起來,擦擦嘴角的血,“好好休息兩天趕緊回去吧,這海訓場不是你呆的地方。” 烏雲呆怔一下,忽然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蔣小魚又不明白了,他準備上前問問咋回事,被張沖拉住了,“讓她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 “那咱回去?”蔣小魚問倆人。 “當然啦,你得趕緊讓我用用你的紅花油,哎喲,你不知道有多疼!”張沖捂著胸口。 “好啊,一次五塊,先交錢後上藥……” 三個人推推搡搡離開,烏雲望著他們的背影,內心湧上了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她起身到了值班室,打電話給崔婕。 “指導員,我上次給你的……退伍申請書你遞上去了嗎?” 崔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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