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別對我撒謊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別對我撒謊 连谏 9475 2018-03-18
第二天上午,霍小栗接到了交警的電話,說顧嘉樹肇事逃逸的事已經澄清了,套牌車主為了爭取量刑上的從寬處理,在賠償上很是主動積極,前期由霍小栗墊付的醫藥費也支付了,讓霍小栗去交警支隊領取。 中午,霍小栗去交警支隊領了錢,先去醫院還了王醫生的錢,李主任在衛生局開會,直到下班,還沒回來,霍小栗就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了還錢的事,問他什麼時間回來。 李主任客套了一會,說要不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霍小栗本想推辭,可架不住李主任的熱情,不去吃有點太不給面子了,只好應了,問李主任想去哪兒吃,由她做東,李主任卻神神秘秘地說一切由他安排得了,一會回醫院接她。 一想到李主任單身男人的身份,霍小栗很不情願和他一起走,可李主任已掛斷了電話,只好自我安慰說別自做多情地瞎琢磨,不過是一頓飯而已,何況人家李主任主動借錢解了她的圍,請頓飯是理所應當的事。

其實,交警是先給顧嘉樹打電話的,當他聽說霍小栗代他墊了那麼多錢,他有點吃驚,這幾年家裡進的和花出去的錢他基本是有數的,就算霍小栗節儉也攢不下這麼多錢。 他揣著一肚子的疑惑去交警隊,因為有份材料需要他簽字,但是,關於退回來的錢,他沒領,既然是霍小栗墊的,就由她去領得了,他不想讓霍小栗看低。 交譬接過他簽完字的筆錄,感慨似地說了句你的事能這麼快解決,得感謝你妻子。 顧嘉樹愣了一下:“感謝她什麼?” 顧嘉樹的反應讓交警很意外:“你不知道嗎?套牌車是她在立交橋上守了五天五夜抓到的。” 顧嘉樹就覺得腦子嗡地響了一下,喃喃地說了句是嗎? 交警笑笑:“如果不是她,說不准現在你還在拘留所蹲著呢,這麼冷的天,她迎著大風在立交橋上趴了五天五夜,伙計,這麼好的老婆不多了,做男人的要知道惜福。”

顧嘉樹聽得五味雜陳,從交警隊出來,又去提了被查封的車,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在街上兜兜轉轉,轉到霍小栗的醫院門口,看著院子里長木條椅子,它曾經見證過他們的幸福和快樂,那會,他還年輕,混得也不好,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下了班不願意回家,他就坐在這椅子上等霍小栗下班,看霍小栗總是滿面春風,步履輕快地跑出來,像從冬季飛向春天的小鳥,她的笑臉就是輕快的翅膀,把他心頭的鬱悶,一下子就扇得無影無踪了。 現在,那把椅子已在風吹日曬下老舊了,油漆斑駁,木條也裂開了,大大小小的裂紋,像一張蒼老的臉,也像他們的愛情,被歲月扭曲了,變的猙獰而恐怖,讓他不忍多看一眼。 交警的話,一直在他心裡轟響著“在寒風撲面的立交橋上趴了五天五夜,伙計,這麼好的考婆不多了……”

那聲音越來越響,像雷一樣轟鳴在他心裡,轟得內疚像怒潮一樣在心裡翻滾……他竭力地梳理著過往的歲月,是啊,他們的生活中是有些不如意的小插曲,他知道,這並非是霍小栗的錯,每當媽媽和霍小栗有矛盾的時候,他不願意怪罪媽媽,更不願意在霍小栗面前承認自己的媽媽有錯,事後,他也想過給霍小栗道歉,可是為什麼他是如此地不願意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呢? 他就這麼在怔怔地坐在車裡,大半個下午過去了,他想等霍小栗下班了,他便開著車,緩緩地開到她的身邊,默默地推開車門,用溫暖和誠摯的目光看著她,等她上車,他會真誠地對她說聲謝謝。 她會怎麼樣呢?會流淚嗎? 如果她流淚,他就默默地給她擦淨眼淚,順勢把她攬在懷裡,然後,所有的一切便煙消雲散,不,他決不離婚,既然自己不善於表達,那麼,他要用實際行動溫暖她破碎的心,博取她的寬宥,帶她回家,看到他們手挽著手回家,鐵蛋一定高興壞了,說不准他會大哭著撲到他們懷裡,釋盡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惶恐不安……這麼想著,他微微地笑了……

可是,都5點半了,霍小栗怎麼還沒出來呢? 他都有些按捺不住了,甚至動了去門診看看的念頭,卻還是忍住了,他要遵守那個溫暖的計劃,按部就班地來,他在心裡對自己說,幸福是需要耐心的。 李主任是快6點了才回來的,王醫生查房去了,霍小栗正在翻雜誌,聽見有腳步聲,猜可能是李主任來了,忙放下雜誌站起來。 李主任笑著說:“小栗,走吧。” 霍小栗微徽一愣,因為李主任叫她小栗而不是像以往那樣稱呼她小霍,顯得過於親呢了一點,讓她有點彆扭。 她笑了笑,起身,把用報紙包著的2萬塊錢從包裡拿出來,邊道謝邊遞給李主任,李主任給推開了:“不急不急,先吃飯。”說著,攥住了霍小栗拿錢的手往她包裡塞,霍小栗就更是彆扭了,她不想這麼近距離地和他拉拉扯扯,只好紅著臉,把錢又塞回了包裡,想等吃完飯再說。

兩人出了門診,霍小栗不想和李主任肩並肩地走著惹人非議,就故意加快了腳步,想把李主任甩在後邊,李主任卻鐵了心要和她肩並肩,這讓他們兩人的舉動顯得有點滑稽,好像鬼鬼祟祟地要躲著別人的耳目而故意加快了腳步似的。 霍小栗心裡亂亂的,臉上微微地有些泛紅,低著頭快步往外走,卻越怕什麼越來什麼,李主任說車在那邊呢,拉著霍小栗往停在一邊的車那兒去。 霍小栗窘迫得不行,開始隱隱覺得今晚這餐飯可能要吃出些她意想不到的內容來,就後悔不該答應他了,可現在撤已晚了,就滿腦子飛花地琢磨著怎麼推託掉,心裡一急,腳下就沒了分寸,崴了腳一下,霍小栗嘴裡哎呀一聲,心裡卻是那個高興啊,至少可以掙脫李主任拉著她的手了,就順勢掙脫了他的手,蹲了下去。

李主任見狀,忙彎腰湊過來問:“怎麼了?” “崴腳了。”霍小栗捂著腳踝:“李主任……要不……” 她想說要不就不去吃飯了吧,可李主任沒給她說出這句話的機會,他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霍小栗的腳踝,伸手打開了車門,不由分說地扶著霍小栗坐下,把崴的右腳搭在外面捧在外面,捧在手小心翼翼地幫她活動了幾下:“疼嗎?” 霍小栗故意絲絲地吸了幾口冷氣,說有點。 李主任幫她揉了幾下,說沒事,車上有紅花油,抹上點揉一揉就好了,霍小栗一想到李主任一個單身老男人要給她按摩腳踝,就更是窘迫了,連忙把腳抽進去,說已經不疼了。 她可不想在讓醫生護士們看見李主任正鞠躬盡瘁地給她按摩腳呢,否則,不用等到天亮,就流言四起了。

李主任看出了霍小栗的窘迫,就笑了笑說:“那……我們可以去吃飯了吧?” 霍小栗輕輕的嗯了一聲。 李主任上車,發動了車子。 這一幕都社顧嘉樹看在了眼裡,他瞪大了眼晴看著,只覺得眼球都快從眼眶裡暴出來了,手死死地攥在方向盤上,彷彿要把堅硬的方向盤攥碎。 他竭力忍著,忍著想要跳下去暴打那個臭男人一頓的念頭,眼睛很疼,彷彿被瞪裂了,彷彿有血要從眼睛裡流出……方才那些美好的想法,全都化成了碎屑,他拼命地碾著那些碎屑,一直把它們碾成了黑色,碾成了泥漿。 他想起了媽媽的那些話,看來,媽媽沒有誣衊霍小栗,儘管她堅持不肯離婚,可實際上已在為離婚以後的生活做打算了。 他認識李主任,也聽霍小栗說過他的事,更清楚地知道他是個離婚男人。

那個剛才還在他回憶中完美乾淨的霍小栗不見了,她成了一個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虛偽女人,她對他已經沒了愛情,只有表演。 他想開車追上李主任,想照著他的車屁股狠狠地來上那麼一下子,可是,手機響了,是肖愛秋,催他回家吃飯。 他憤怒地發動了車子,憤怒地回了家,憤怒地上樓,憤怒地坐下,憤怒地吃飯,肖愛秋讓他的樣子嚇壞了,小心翼翼地問:“嘉樹,你怎麼了?” 顧嘉樹憤怒地咀嚼,不說話。 鐵蛋也有點怯怯地看著爸爸,小口小口地吃著飯。 肖愛秋看了鐵蛋一眼,壓低了嗓門:“不是媽挑唆你離婚,都鬧到這份上了,就算不離,你倆也沒好日子過,早離早利索。” 鐵蛋直愣愣地著著奶奶,突然,把碗往桌上一墩:“我媽答應我了,她不跟我爸離婚,你是壞奶奶!”

“乖鐵蛋,不怕,等你爸跟你媽離了婚,你跟著奶奶。”肖愛秋去拉鐵蛋:“坐下把飯吃完。” 鐵蛋一擰身子,掙脫了肖愛秋:“我不跟你!我要跟爸爸媽媽在一起!” 肖愛秋看看顧嘉樹,嘖嘖地道:“看看,這都是你那丈母娘幹的好事,她帶鐵蛋才帶了幾個月,就把鐵蛋給教壞了,鐵蛋以前可不是這樣子。” 顧嘉樹心裡煩得要命,也瞪了鐵蛋一眼:“鐵蛋,吃飯!” 見鐵蛋倔著不肯坐下,顧嘉樹拉了他一把:“你媽不要咱了。” 鐵蛋一听就哭了:“我不信,你騙我,是你不要媽媽了!” 顧嘉樹本來就心焦得要命,聽鐵蛋這麼說,就更吃下不下飯去了,把筷子一放,拉著鐵蛋說:“兒子,沒有媽媽,我們可以和奶奶一起過。” 鐵蛋哭得嗚嗚的,嘟噥著要媽媽,不要後媽,顧嘉樹嘆了口氣,起身上閣樓去了。

李主任帶霍小栗去了一家偏僻卻不失幽靜的小館子,包間早已提前訂好了,霍小栗知道,一男一女一旦進了包間,過分私密的環境,哪怕不是故意,也可能會催生出曖昧,何況這正是李主任想要的效果呢,遂藉口說包間局促,不如在大堂敞亮,還是在外面吃吧。 李主任也沒勉強,退了包間,在靠窗的位子坐了,霍小栗一門心思想著怎麼早點把錢還給李主任,怎麼早點脫身,所以,李主任點了什麼菜,說了些什麼,根本就沒入耳,只是嗯嗯啊啊應著,菜也沒怎麼吃。 當李主任說小栗啊,婚姻就這麼回事,結婚的時候誰想的都是天長地久,可能不能走到天長地久不是由人說了算的,你別難過了,想開些,不是有個作家說過嘛,失去是為了更好的開始。 霍小栗知道,如果接這話茬說下去,只能越說越尷尬,李主任的意圖她也看出來了,大約就是中意她,就等著她把離婚手續辦完了。可是,就算她身體健康,真離了婚也看不上李主任,又不能明著表達出來傷人面子,就笑笑說:“是啊,李主任,不過婚能不離還是別離的好,就算離了再婚,誰敢保證再婚的質量就比前一場婚姻好。” “小栗,別李主任李主任地叫我。”李主任給她杯裡添了點茶:“我理解你現在的想法,不過,你也別對再婚這麼悲觀,我一個同學就再婚了,兩口子過得滿幸福。” “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霍小栗下定決心,今天晚上一定跟李主任把話說明白,不能由著他胡思亂想下去,她沒那麼多時間奉陪也沒興趣,便從包裡拿出錢,放在桌上,推到李主任跟前:“李主任,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您幫了我,我非常感謝。” 李主任把錢推了回來:“小栗,這話客氣了,這錢借給你我就沒打算讓你還。” “不行不行,您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幫我,我已經很感謝了,我哪能要您的錢……”霍小栗把錢又推回去。 李主任拿起霍小栗的手,把錢拍在她手裡:“小栗,我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跟我客氣什麼。” 霍小栗突然有種受辱的感覺,尤其是李主任死死地抓著她的手不放,難道她會為了2萬塊錢接受一個不喜歡的男人的示愛嗎,便正色說:“李主任,您要這樣,別人會說閒話的。” “隨便他們說,我不怕。”李主任笑嘻嘻地說。 霍小栗越來越煩,決定乾脆利落地截住他的想法:“可是我怕!” 李主任就訕訕地僵在了那兒,霍小栗看也不看他,抽出手,把信封放在桌上,說了句抱歉,就去結了帳,匆匆走了。 冬季的月光和路燈糾結在一起,街道顯得迷濛而淒離,霍小栗本是怏怏走在街上,又怕李主任還是不死心,開了車追上來要送她回家,就趕緊進了街邊的一家24小時便利店,裝做買東西的樣子,瞄著飯店門口。 李主任出來了,張望了一下街道,才恨恨地吐了口唾沫,開車走了。 她鬆了一口氣,剛要出門,突然的,一陣陣隱疼從脊椎向著四肢擴散,她這才想起來,今晚忘記了吃藥,就折回去買了一瓶小的包裝水,吃藥的時候,嗆了一口水,她劇烈地咳嗽了一陣,淚就出來了。 她知道,這不只是嗆的。 她在公交車站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平復了一下喘息,等身上的劇疼慢慢平息了,才上了車。 霍小栗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虛弱到甚至不能支持到做完一台短暫的婦科手術,有好幾次,差點暈倒,護士問她怎麼了,霍小栗讓護士給擦擦額頭的汗,說有點疲憊,王醫生也提醒過她多次,說她的臉色太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還是說疲憊,母親和霍小震雖然也覺察到了霍小栗的消瘦,可大家都以為她是讓婚姻風波給折騰得心力交瘁,除了寬慰和關照她要善待自己,別去想那些於事無樸的不開心事之外,也沒人往她病了這方面想。 霍小栗知道不能再上班了,否則,早晚有一天會露餡,她不想看到大家的悲痛欲絕,也不想看到大家為拯救她的生命而徒勞地掙扎奔波,她不願意讓病魔把自己逼到苟延殘喘的程度,可是,她不能自殺,否剛,母親、霍小震和鐵蛋都會認為是顧嘉樹用離婚逼死了她。 她想回家,回她和顧嘉樹的家,給鐵蛋留下一段溫暖的記憶。 可是,這需要顧嘉樹的配合,所以,她必須和他談誠,這是她人生中最後的一場戲,演給兒子,演給她操勞一生的母親,演給每一個曾經真誠摯愛過她的人,讓他們為她欣慰,她的人生是在溫暖中謝幕的。 她給顧嘉樹打了個電話,卻被顧嘉樹掐斷了,因為身心俱冷的秦紫去找集團領導了,盤托出了一切,結果是伍康被勸退,恢復了顧嘉樹的職務,此時,集團領導正在和顧嘉樹談話。 霍小栗以為顧嘉樹是懶得搭理她才掐斷電話的,蒼涼地嘆了口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想起了米糖,現在,她終於可以不再理會命運對自己的追擊了,是訪為弟弟的事操點心了。 她想找米糖媽好好談談,就去了即墨路地下商城,卻發觀她的鋪子沒開張,問了一下舖子的左右鄰居,才知道米糖出事了。 米糖媽為了不讓女兒和霍小震見面,每天都把米糖反鎖在家裡,還沒收了米糖的手機,把家裡的電話線網線也全給扯斷了,說是她什麼時候答應和霍小震離婚就什麼時候放她出來,米糖被媽媽的極端給激怒了,死活不答應離婚,前幾天,米糖接了幾條床單,想從窗戶溜下來,沒成想床單斷了,米糖生生就從5樓摔了下來,據說腰椎給摔成了壓縮性骨折,整個腰以下怕是要癱瘓了。 霍小栗聽得瞠目結舌,問明白了米糖在哪所醫院治療就匆匆往商城外跑,邊跑邊給弟弟打電話,就把聽說的事簡單說了一追,剛說完米糖在市中心醫院,霍小震就掛斷了電話。 霍小栗回了家,把米糖的事跟母親說了一下,母親也愣了,喃喃說可惜了這孩子。 霍小栗知道,只要米糖媽不攔著,就算米糖癱瘓了毀容了,霍小震就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接回家照顧一輩子,又生怕母親心疼弟弟接回米糖就要受一輩子苦累,何況米糖媽整天逼著他們離婚,就小心翼翼地試探母親:“或許,米糖媽看在小震對米糖感情這麼好的份上,就不會逼他們離婚了吧?” 母親不傻,顯然聽出了霍小栗話裡的試探,就把乒乓球式的白眼又拋了過來:“米糖都癱了,她還離哪門子婚?難不成她以為離了婚,還會有人把她的截癱女兒當寶娶回去啊?” “媽,您不會不同意小震把米糖接回家吧?” 母親蒼茫地看著霍小栗:“小栗,你覺得媽有那麼狠心嗎?媽要是能說出半個不字來,媽還配是個人嗎?要不是因為小震,她也不至於摔成這樣……” 霍小栗沒想到母親會如此通達,她拉起母親的手,放在掌心裡,細細地撫摸著,哽咽著叫了聲媽。 母親看著霍小栗,幽幽地嘆了口氣:“我上輩子這是欠下了誰的啊?” 就在母女兩個的相視無語裡,門被推開了,是秦紫,母親愣了一下,很是戒備地站了起來:“小紫,你還有臉來我們家?” 秦紫默默地看著霍小栗,淚流滿面:“小栗,對不起。” “對不起,你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你看看小栗,都瘦成什麼樣了?都是讓你害的!”母親越說越氣,聲音就提了上去。 秦紫邊哭著說對不起邊說了所有事情的經過,母親和霍小栗都聽得瞠目結舌,而霍小栗早已經是淚流滿面說不出一句話,母親拍了一下大腿,吆喝了一聲老天爺呀,你這是讓他們造得什麼孽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板上,扯過秦紫來拍她的手哭:“小紫啊,就算小栗瞎懷疑你不對,就算你想要個孩子,可你也找個遠點的人害啊,你大姨我孤兒寡母的不容易啊,你看看你都把小栗害成什麼樣了?你當對不起是什麼?是萬能膠水啊?能把小栗碎了的家給粘起來?” 霍小栗扶起母親:“媽,都過去了,你別這樣,算了吧,有時候人是做不了命運的主的,都於事無樸了,您別怪她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母親淚眼婆婆地哭個沒完,非要現在就讓秦紫陪著霍小栗去找顧嘉樹把事說清楚,秦紫內疚地說,知道自己錯了,唯一能做的補救,就是去公司替顧嘉樹澄清,而且也已經做過了。 母親怔了一會:“澄清了有什麼用,他們都鬧成這樣了,還怎麼在一塊過日子……”說完,又嚎啕上了。 霍小栗知道是時候了,寬慰母親說:“媽,我這就去找嘉樹談談,我們的婚離不了。” 秦紫要陪霍小栗一起去找顧嘉樹,霍小栗說算了,她自己去就行。 送走秦紫,霍小栗坐了一會,把自己的東西簡單收拾起來,母親圍在她身後團團轉著:“就算你冤枉了嘉樹,可他也有不對的地萬,他連個面都沒朝,招呼沒打一聲,還一門心思要跟你離婚呢,你打算連個說法都沒有就灰溜溜地自己回去?這不成心讓顧嘉樹和你婆婆瞧不起你嗎?” “他給我打過電話了。”霍小栗收拾起包,抱了母親一下:“媽,放心吧,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 母親將信將疑地看著她,慌手慌腳地陪她走到門口,返身鎖上門:“小栗,媽陪你回去。” 霍小栗知道,自己回家,等待她的說不准是顧嘉樹的冷眼還有婆婆的冷嘲熱諷,不想讓母親跟著去看了心碎,忙把母親推了回來:“您就別去了,把家收拾一下,我估計過幾天小震就把米糖接回來了。” 母親含著淚點頭,又衝霍小栗揮揮手:“如果你婆婆敢說三道四,你告訴媽,媽去跟她擺龍門鎮,我把閨女辛苦拉扯大,不是給她欺負的。” 霍小栗心裡酸酸的,笑看說知道了。 站在家門口,霍小栗運了好久的氣,就是鼓不起勇氣拿鑰匙開門,直到肖愛秋開門提著一包垃圾出來,見霍小栗在門口站著,先是了怔了一下,再看看霍小栗手裡提著的大包小包,什麼也沒說,只是把虛掩的門又開大了點,就下樓去了。 霍水栗回了家,把大包小包塞進衣櫥,肖愛秋自始至終一直站在她身後,一語不發。 忙了半天,霍小栗感覺到全身上下,像針扎似地尖銳地疼著,疼得她幾乎要站不住了,可她不想當著肖愛秋的面吃藥,就坐在床沿上,暖暖地望著肖愛秋,叫了聲媽,是我錯怪嘉樹了,對不起。 “嘉樹給我打電話了,都是那個秦紫把你們給害的。”肖愛秋的眼淚刷地就滾了下來:“你也是,你跟他過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啊……” 周身的疼痛讓霍小栗滿頭虛汗,她咬牙忍著,又說了聲對不起,是我不好。 肖愛秋哽咽著坐到她身邊,說嘉樹也不好,他又不是不知道秦紫是個什人,還跟她來往什麼?這不沒事找事嗎?說著,拉過霍小栗的手:“其實媽不願意你們離婚,可前一陣,我看你們這婚是非離不可了……你別怪我,當媽的,哪兒有不向著自己兒子的。” 霍小栗點頭:“我知道,對不起,讓你們都跟著操心了。” 肖愛秋感覺到霍小栗的手有點微微發抖,吃驚地看著霍小栗:“小栗,你這是怎麼了?” 霍小栗這才意識到因為劇疼,身體都在微微發顫,忙笑了一下說:“沒事,我提的東西太重了,又走了這麼遠的路,手就有點抖。” 肖愛秋以為是真的,作為家庭主婦,她是知道的,拎著太多的東西走太遠的路,因為累,手確實會發抖,忙給她拍好了枕頭,讓她躺下歇著,霍小栗巴不得肖愛秋趕緊離開,她好把藥吃上,忙點頭躺下了,見肖愛秋一肚子話要說,沒要離開的意思,就笑了笑說媽我想瞇一會。 肖愛秋這才幫她搭上被子出去了,順手掩上了門。 霍小栗飛快從包裡摸出藥,吃了,又閉眼躺了一會,身上的疼才緩解了一點。 當顧嘉樹聽集團領導說了秦紫和伍康的所作所為以後,按說他應該興奮、應該如釋重自,可是,他的心卻是那麼的沉,比壓了五座大山還沉重。 因為他想起了霍小栗。 想得他坐不住了,想出去走走,也沒開車,在街上溜達著,滿眼是人滿街是車,可是,他看不見他們,眼前全是消瘦而憔悴的霍小栗…… 想起了她曾經的好,想起了他把伍康在網上發的貼誤以為是霍小栗為了報復他才發的,想起了他因此而毫不留情地對她表達的鄙視,想起了在他對她是如此的絕情之後,她依然頂著刺骨的寒風在立交橋上守了五天五夜,只是為了還他清白……一個對他如此掏心掏肺的女人,怎麼可能愛上其他男人? 不,不可能,那一定是他誤會了她。 不,他不離婚,他不能失去這個女人,她是上天恩賜給他的大禮包,他不能弄丟了她,他要去找她,懇求她的原諒,誠摯地跟她說對不起。不,還有我愛你。 對,現在就去,一刻也不能停留,哪怕一秒的痛苦都不能再多給她了……想著想著,他就飛奔了起來,甚至顧不上回公司開車,攔了一輛出租車就跳了上去,他去了醫院,可是,王醫生說霍小栗已經請假了,他折到街上,再次跳上出租車,甚至恨不能腋下生出翅膀,一下子降落在霍小栗眼前,他要徹底改掉從不在女人面前服軟的壞脾氣,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擁抱她,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我愛你。 可是,他的霍小栗不在岳母家,當他聽岳母說霍小栗已經回家了時,他筆直了多年的腿,突然軟了,軟軟地跪在了淚流滿面的母親面前,說媽,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讓你和小栗受苦了。 母親別過臉去。他看見大顆的淚水順著岳母肥胖而慈祥的臉上滾下來。 他顧不上多說,轉身跑出了院子,他奔跑在街上,跑過一家花店時,他抱起一束玫瑰,丟下兩張票子,迎著凜冽而清爽的寒風,奔跑。 當他氣喘吁籲趕回家時,服過藥的霍小栗已經睡著了,她的臉,那麼清瘦蒼白,眼角還有淚的痕跡。 他愛憐地看著這個女人,輕輕地把玫瑰擺在她枕頭旁,輕輕地撫摸著她眼角的淚痕。 霍小栗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很多年前,她和顧嘉樹坐在海邊的礁石上,顧嘉樹擁著她說著遙遠的以後,說等我們老了,就去郊區買一座帶院子的房子,他要在院子裡種上葡萄,養上一條老狗,含怡弄孫。她就說還要種上一架黃瓜,兩壟韭菜,幾棵西紅柿,繞著院子的四周栽滿向日葵……顧嘉樹說窗前還要栽一棵白色的玉蘭,等春天來了,滿樹的玉蘭花開,像燃燒的白雪,要多美有多美。她說對,如果我死的早,你就把我的骨灰埋在玉蘭樹下,我的魂魄會天天坐在玉蘭樹枝上守著你看著你,免得你去勾搭老太婆……顧嘉樹也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我死得早,也埋在玉蘭樹下,免得你去勾搭糟老頭子壞了我一世的英名。他們哏哏地笑著……突然,一個浪花撲了上來,涼颼颼的海水濺到了霍小栗臉上……然後,她就醒了,她看見了顧嘉樹近在咫足的臉,大顆大顆的淚,從他眼裡流出來,滴在她臉上。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對不起,我這輩子,要賴上你了。” 顧嘉樹猛地抱起她,哽咽著說:“你一定要賴上我,不賴都不行。” 他們就這麼久久地擁抱著,後來,他們聽到了哇的一聲大哭,是鐵蛋,他看著擁抱在一起的爸爸和媽媽,閉上眼睛,使勁地大哭,就像一個不小心走丟的小可憐,他又驚又怕地找啊找,終於回到了爸爸媽媽的懷抱,用放聲大哭來發洩著內心的恐懼和委屈。 霍小栗再也沒站起來,擴散的腺胞瘤像是在她的身體裡撒下了一把繁殖能力無比強盛的豆子,它們在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裡生根發芽,先是壓迫了她的腰以下的神經,然後是語言中樞。 顧嘉樹每天都在醫院裡陪著她,給她梳頭,洗臉,看著她笑,笑著笑著,眼裡就泛起了淚花。 霍小栗全身上下,唯一還能動的就是手,想說話的時候,就拿過本子,艱難地寫上幾個字,當她得知霍小震已經把米糖接回了家,而且米糖的康復很樂觀,她媽媽也終於為霍小震對米糖的真情所感動時,笑了,在本子上畫了一個笑臉。大多時候,顧嘉樹坐在一旁看著她,像要把她雕刻在心裡一樣地看。 她每寫幾個字,都會累得滿頭大汗,顧嘉樹不讓她寫了,跟她說,他能讀懂她的眼神,她卻笑了笑,在本子上寫:電腦裡有給鐵蛋的信,等我走了,拿給他看。 顧嘉樹一把拿過她的手,死死地攥在手裡:“別說傻話,我不許你走。” 霍小栗越來越虛弱了,她幾乎不再睡覺,因為她怕,怕一旦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找回了久違的溫暖,她是如此地留戀這個世界,可是,她不能說,不能流露出來,生怕自己對生的貪戀,會弄碎每一顆愛著她的心。 顧嘉樹就整夜整夜地坐在病床上抱著她,她越來越瘦了,像一張薄薄的紙貼在他的胸口,在這個午夜,霍小栗的頭緩緩地沉了下去,他知道,她走了,他沒有叫她,生怕驚動了她,只是輕輕地吻著她的頭髮,淚水無聲而疾速地流過了他的臉頰,他輕輕的嗨了一聲,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霍小栗,我愛你,我愛你霍小栗,我愛你……” 在霍小栗經常寫話給他看的本子裡,他看到了霍小栗留給他的話: 其實他早就知道這段話的存在,可是,他不忍心看,包括她給鐵蛋留的信,也沒看,怕那些字一抵達了他們,就成了悲讖。 這個,他那麼愛的女人,他用那麼那麼多的愛,也喚不回,留不住了,巨大的疼,在他身體裡洶湧澎湃,那是她的回應……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