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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別對我撒謊 连谏 14299 2018-03-18
秦紫趕到醫院時,媽媽已搶救過來了,正躺在病床上流眼淚,見秦紫進來,兩眼一閉,就把頭給扭到一邊去了。 老秦恨恨地看著女兒:“你還有臉來?!” 秦紫的淚就下來了,叫了聲媽就低著頭抽泣,老秦氣得團團轉:“小紫,你今天給我把話說明白,你跟那個顧嘉樹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秦紫抽泣著說。 老秦一個耳光就甩了上來:“沒什麼事?沒什麼事能小栗媽鬧完了顧嘉樹他媽又來鬧?你還打不打算讓我們活了?!” 秦紫本就冤得要命,見母親因為自己又服了毒,正心疼著呢,沒成想又挨了父親一巴掌,就惱了:“好!既然你們都一口咬定我跟他有事,我就是跟他有事了!” 老秦讓秦紫氣得渾身哆嗉,又心疼老伴,淚都掉下來了:“我和你媽這輩子沒幹過讓人戳脊梁骨的事,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沒臉沒臊的閨女,我沒你這個閨女,你給我滾!”

老秦指著病房門,讓秦紫滾,秦紫執拗地站在那兒不動:“我是來看我媽的,你沒權利讓我滾!” 秦紫的倔勁也上來了,示威似地盯著老秦:“你們現在知道丟人了,早幹什麼去了?我早就說我不喜歡陸豐,對他不來電,你們恨不能把我捆吧起送到陸家去,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們害的!” 老秦讓女兒堵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剩了發抖的份兒:“是我們害了你?要不是小栗結婚那天,你哭得連飯都不吃,我們怎麼能知道你一門心思要嫁顧嘉樹?啊,那個顧嘉樹就那麼好啊?人家孩子都滿地跑了,你還是誰都看不上,我和你媽能不急嗎?你告訴我,陸豐哪兒不好了?就算你再不願意再不喜歡他,你也不能結婚這麼多年,死活不給人家生孩子吧?他哪兒對不起你了?”

“是誰告訴你我不給他生孩子的?” “你放完屁就忘了?” “對,是我說的,可那是我撒謊了,因為陸豐是你們看好的女婿!因為我不想讓你們傷心內疚,所以我才撒謊騙你們的,我實話告訴你吧,不是我不給陸豐生孩子,是他壓根就不能讓我生孩子,你明白了沒有?”秦紫哭著說完,就衝出了病房。 老秦就懵了,看著老伴:“她說什麼?” 秦紫媽已經哭得說不出話。 “她的意思是說陸豐沒生育能力?”老秦像是自問自答:“那她現在懷的孩子是哪兒來的?是姓顧的那小子的?” 老秦徹底傻了,原本要找霍小栗母親算總帳的灼灼氣焰,象缺氧的火苗,無力地掙扎了幾下,便悄然熄滅了。 秦紫跑出病房,一頭鑽進車裡,哭著給伍康打了一個電話:“伍康,我愛你……”

正在琢磨事的伍康有點懵,嗯嗯啊啊地說:“我知道。”然後,站起來,往走廊裡走。 “你愛不愛我?”秦紫哭著問。 “愛……你到底是怎麼了?”伍康有點煩,現在是關鍵時候,他還不能惹翻秦紫。 秦紫說我想見你。 伍康知道,秦紫要見他的目的,十有八九又是要逼他離婚,一想這個他就頭疼,其一他不想離婚,其二他不想撒太多謊,否則,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十惡不赦了。 他和秦紫,本是萍水相逢在酒桌上,那會秦紫剛跳槽到這家電子元件公司做銷售,無意間得知他是顧嘉樹所在的集團公司的售後服務部經理,便套近乎地說他們某分公司經理顧嘉樹是她高中同學,伍康心下一動,本著對競爭對手要知己知彼的道理,事後就主動聯絡了秦紫幾次,當然,他不能讓秦紫知道自己的主動聯絡,是為了通過她了解顧嘉樹,便故意表現出很欣賞秦紫的樣子,沒成想秦紫竟入戲了,三見兩見,兩人就好上了。

本著送到門上的美女男人沒不收的道理,跟秦紫上了床,可沒想到這一上床,就下不來了,倒不是秦紫死皮賴臉地纏著他,而是床上的秦紫太風情了,和他那個在床上也端莊得像塊精雕細刻的木頭似的老婆簡直是天壤之別,和老婆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年,在那事兒上也很努力,可是他愣不知道女人高潮是什麼樣子。秦紫就不同了,皮膚剛挨到一起,她就情難自己,身子扭呀扭呀好像蛇一樣盤旋在他身上,再一碰她,就更不得了……伍康就暗自慨嘆,什麼是男歡女愛?這才是呢,回頭再一想和老婆做的那愛,簡直就是握著筷子去夾差強人意的一道菜,沒滋沒昧,味同嚼蠟。更要命的是秦紫花招多,多得讓他心有餘悸,擔心她是不是閱男太多,一點點地積累起來的經驗,也小心翼翼地問過,秦紫羞答答說是陸豐不知從哪兒搞了一批三級片,跟片中女優學的,伍康就有點酸溜溜的了,問她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跟陸豐對著三級片照本宣科,秦紫閉著眼睛不說話,伍康在心裡狠狠的羨慕了陸豐一下,又狠狠地吃了一頓醋,一吃醋,對秦紫就用了些力氣,秦紫卻咿咿呀呀叫得更歡了。

儘管一想到秦紫可能每天晚上都跟陸豐在床上擺滿漢全席就很不是滋味,但伍康還是有數的,和秦紫,他可以偷一輩子情,但絕不會因為秦紫離婚,大男人何患無妻?何況是他不僅有了妻,又順順噹噹地偷到了別人的妻,對他來說,就足夠了。更關鍵的是,就算老婆在床上很木訥,可有一點他是能確定的,老婆沒給他戴過綠帽子,可秦紫這樣的尤物,就不敢說了,名義上是自己的老婆,私底里,鬼才知道是幾個男人共用著她呢,這麼一想,對秦紫就有了些鄙竟。當然,他也看出來了,秦紫似乎是愛上他了,總是有意無意地問他,她和他的老婆到底哪個更好。伍康就會擺出一臉沉吟難言的樣子,說老婆在他危難的時候幫過他,所以,儘管他和秦紫在一起很快樂,可作為一個有良知的男人,他還是很內疚的。

秦紫聽了,不是默默地看著天花板就是一聲不響地偎在他胸口。這就是伍康所要的效果,讓秦紫斷了跟他結婚的念頭。偶爾,秦紫也會說起她的婚姻,說陸豐的不育症,有時,她會突然異想天開似地說:“伍康,要不,我給你生個孩子吧。” 伍康就會像嚇著一樣說:“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害了你。” 秦紫的傷感就有了絕望的味道。 他們就這麼既快樂又糾結地好著,當伍康知道秦紫曾經暗戀過顧嘉樹後,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每當和秦紫做愛,他都會下意識地想,為什麼我會處處輸給顧嘉樹?本來,集團收購了顧嘉樹曾經工作的分心司以後,他做了兩年分公司經理,可沒成想,兩年下來,業績一般,加上顧嘉樹在西北大區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把這職位給奪回去了,他被調回集團總部,雖說售後服務部經理的職位看上去和分心司經理級別一樣高,可比起分公司經理來,沒那麼受重視,自主權範圍也小多了,幹的全是給各公司擦屁股的活兒。伍康一想到這兒就氣不順,在事業上輸給了顧嘉樹,連在女人上都沒贏過他,顧嘉樹不要的女人,卻成他的情人。

對顧嘉樹就愈發的恨了,能給他來一快意恩仇的絆子,該多爽啊,他盯啊盯,盯得眼睛都疼了,都沒盯出顧嘉樹的瑕疵來。 直到今年各分公司要進行一年一度的零配件供應商招標,他眼前突然一亮,想到了秦紫。 他先是作有一搭沒一搭狀跟秦紫說起了這次招標,秦紫的眼就灼灼地亮了,拿下顧嘉樹所在的集團公司的配件供應,一直是他們公司總經理夢寐以求的事,還曾在業務會議上大張旗鼓地說過,誰能拿下××集團的零配件供應,就給誰5%的股份,當時業務部的人聽了,雖然是人人摩拳擦掌,可一想××集團對零配件供應商挑剔到了幾乎是苛刻的程度,就撒了氣,唯獨秦紫還抱有一點幻想,要不然,她也就用不著處心積慮地去認識××集團管理層的人,當初,認識伍康那會,她就是抱有這方面的幻想,可交往了幾次下來,這念頭就打消了,其一是伍康在售後服務部,對這事壓根就沒機會插手,其二是她愛上了伍康,女人就是這樣的,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想為他嘔心瀝血而不是讓他為自己當牛做馬,她不想為了那5%的股份,讓伍康為她冒險。

而她,永遠不會知道,當她表現出對招標的極大興趣之後,就已被伍康擺上了棋盤。 那天,伍康志在必得地捏捏她的臉蛋,說:“你回去積極準備標書就行了,剩下的,我來辦。” 秦紫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真這麼簡單嗎?” 伍康點點頭:“就這麼簡單,不過,最近你要經常接觸一下顧嘉樹。” 秦紫就不高興了:“說了半天,還是讓我自己從他嘴裡套標的啊,我可沒那麼大本事。” “我讓你找他不是為了套標的,你也別提,你只要讓他辦公室的人知道你經常去找他,你們私交不錯就行了。”伍康笑著說:“不過,別在他跟前提我,任何時候。” 秦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連好幾天,她搞不明白,伍康為什麼要讓她經常去找顧嘉樹,還要讓顧嘉樹公司的人都知道這事,直到某天,她突然恍然大悟。

伍康這麼做是為了保全自己,一旦他躲在幕後幫著她操作的投標引起了集團管理層的懷疑,那麼,就把顧嘉樹推到幕前,到時候,不需要她把事往顧嘉樹身上推,哪怕她竭力替顧嘉樹辯解都沒用,顧嘉樹照樣會因為和她是朋友而被輿論推到風口浪尖。 想明白這些,秦紫不由地打了個寒戰,覺得伍康是太心機陰沉了,可是,5%的股份又實在是太誘人了,她也太愛伍康了。 她記得有個演員曾經說過,每一場戀愛都不會被浪費。當然,人家說的不會被浪費是從積極方面說的,那麼,如果說她對顧嘉樹暗戀也不會被浪費的話,就算是對她的一次成全吧,何況只要沒人多嘴多事,成全了她也未必會傷害到顧嘉樹,她為什麼要拒絕呢? 可是,秦紫不會知道伍康的想法,而且,他也不會告訴她。

給伍康打完電話,秦紫突然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哀的女人,愛情是會讓女人變傻,可哪有像她這麼傻的女人啊,不僅懷了人家的孩子都不敢跟人家說,還好像對人家犯下了彌天大罪一樣,膽戰心驚著唯恐被發現。 懷孕的事,她一直沒敢告訴伍康,怕他知道了會逼著她去墮胎。其實,這次懷孕,並非意外,而是她故意的。她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也經常酸溜溜地問伍康,他老婆究竟好在哪裡,伍康會略做沉吟說不是她比秦紫好到哪兒去,而是她是他孩子的母親。 所以,秦紫就更想要個孩子了,有了孩子就有了和伍康老婆對抗的砝碼,於是,約會時,趁伍康去洗澡的空,她悄悄戳破了安全套,算是上天憫她吧,在她戳破了第8只安全套後,懷孕了。從懷孕那一刻起,她就下了決心,在伍康沒看出來之前,決不告訴他,就算他能看出來了,也要一口咬定是陸豐的不育症治好了。 一切真相,要等孩子呱呱墜地後再揭開。 雖然她不怕陸豐知道真相後會勃然大怒著跟她離婚,可她需要陸豐的丈夫身份,因為肚子裡的孩子要合理合法地出生、落戶,等辦完這一切,陸豐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她不在乎。 秦紫打定主意,等見了伍康,還要繼續藏好委屈,對懷孕的事隻字不提,霍小栗不是一直懷疑自己還處心積慮地惦記著顧嘉樹嘛,不是害得媽媽在院裡抬不起頭、服毒了嘛,那麼,把孩子扣在顧嘉樹頭上,就當是對霍小栗狂妄自大的報復好了。只是,想起顧嘉樹時,她隱隱地,有些不安,畢竟顧嘉樹沒做錯什麼。她去酒店定了鐘點房,躺在床上沉沉地想著這一切時,伍康到了。 把公事包往床上一扔,笑嘻嘻地把她擁到懷裡:“又和誰生氣了?” 秦紫澀澀地笑了一下:“已經好了。” “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老公知道了咱倆的事,把你打了呢。”說著,伍康就隔著衣服摸到她的胸上。 秦紫拿開他蠢蠢欲動的手:“如果是呢?你怎麼辦?” “我去揍他!” 雖然伍康不過說說而已,秦紫心裡還是美滋滋的:“說得好聽,就怕到時候你逃得比誰都快。” 伍康也很開心,說招標結果出來了,看他笑瞇瞇的樣子,秦紫就猜到了結果,但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們公司中了沒?” 伍康笑:“有我提供情報,你不中就沒天理了。”說完,抱著秦紫就倒在床上,四仰八叉地等秦紫來解他的衣服,他喜歡秦紫在床上的狂野和主動,只要一見了賓館房間,就會把包一扔,妖妖地邊脫衣服邊逼近他說強奸了強奸了…… 可現在,因為懷了孕,秦紫沒以前放得開了,伍康覺得有點異樣,瞟了她一眼說哥哥等你強姦呢,說著,就把秦紫拉到身上,伍康喜歡女上位,說是這樣能悠然而充分地感受她。可秦紫不敢再女上位了,怕傷著肚子裡的孩子,就故意躲閃著搪塞說今天我想做女人。伍康有點小失落,翻身坐起來,把秦紫的衣服剝了,一聲不響地鑽進去,秦紫下意識地用手護著肚子,讓他輕點,伍康就覺得興致又被掃了一點:“今天你怎麼了?” 秦紫閉著眼抿嘴微微地笑著,不說話,伍康氣喘吁籲地:“愛不愛我了?” “愛,愛死了,”秦紫醉眼迷離地呢喃:“比愛我的命還愛。” “比愛顧嘉樹呢?”伍康狠狠地殺到了她的身體深處。 秦紫怕傷著胎氣,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子“還要愛。” “我就當你是顧嘉樹的老婆,我就當我在幹他老婆。”伍康恨恨地用力頂著她,不讓她往後縮:“你說,說我就是顧嘉樹的老婆。” 秦紫就怔住了,她怔怔地看著伍康:“為什麼?” “不為什麼!”說這句話時,伍康的面目有點猙獰,把秦紫嚇了一跳,一把推開他,坐起來:“你別這樣。” 伍康正興奮,有點措手不及地尷尬在那兒:“你還愛他?” “不是。” “那你幹嘛要這樣了?” “我不喜歡你這樣。” 伍康恨恨地說了一聲我靠,就頹然坐在床沿上:“別不承認了,我知道你還愛他。”說著,伍康就開始往身上套衣服:“是他媽的我蠢,明知道你暗戀過他,還讓你去找他。” “伍康!”秦紫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哭著說:“你太過份了!” 秦紫死死拽著他的衣服就是不讓他往上套,兩人拉扯著,伍康火了,說:“對,我他媽的是很過分,過分到讓我的女人送上門去讓顧嘉樹搞!” 秦紫惱了:“伍康,你王八蛋!” “對,我就是王八蛋,不然我怎麼能戴綠帽子!”伍康扒拉開秦紫的手,扎上腰帶,光著脊梁衝秦紫恨恨說:“我不離婚你就要這麼報復我?!” 雖然伍康壓根就沒打算跟秦紫結婚,除了肉體的歡娛也談不上愛不愛的,可對男人來說,老婆就像是每月必發的工資,因為工資的常態性,無論它多豐厚,都成了理所應當,至於外遇情人呢,那就是年終的紅包獎金,雖然沒紅包你也不能抱怨什麼,可這紅包一旦來了,就是意外的驚喜,情人變了心,就像上司把紅包發給了你又覺得你沒資格得到這紅包,又給收回去了。所以,一想到秦紫可能已經跟顧嘉樹暗度腖倉了,自己還傻比似地樂呵呵著,伍康就無比的憤怒。 看著伍康光著脊梁跟她暴跳如雷,原本滿臉是淚的秦紫倒是笑了,因為她把伍康的暴怒當成了對她的在乎對她的愛,幸福的淚水流了下來,她抱著伍康的腿,把臉偎依上去,呢喃著:“伍康,你愛我,你是愛我的……” 伍康也愣了,他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秦紫流淚的原因,在心裡悻悻罵了聲傻比,拉起她坐在床上,歪著頭看她:“今天為什麼哭?” 秦紫就把大家都誤會她跟顧嘉樹有染的事說了一遍,當然,她沒敢說自己主動給顧嘉樹拔掉那五根白頭髮的事,生怕再引起伍康的懷疑。 伍康竟哈哈大笑了起來,都把秦紫給笑惱了:“我都讓他們給編排成什麼了,你還有心思笑。” 伍康捏捏她的下巴:“你看,我沒冤枉你吧?連別人都以為你跟顧嘉樹有事呢。”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跟顧嘉樹有什麼事?”秦紫又惱又疑惑地看著伍康。 伍康沉沉地看著秦紫,笑了一下,沒說話。 秦紫還沒穿衣服,怏怏依在床上,拉起被子遮蓋住光溜溜的身體,眼神裡透露著感傷的疑惑,看著伍康:“也奇怪啊,他們為什麼要齊刷刷地認為我和顧嘉樹有事呢?” “這得問你自己。”伍康有點沒好氣:“怎麼,你打算跟大傢伙解釋解釋?” “解釋個屁,我解釋得清楚嗎?我倒無所謂,關鍵我媽和顧嘉樹的岳母是多年的老鄰居,因為這事鬧的我爸媽都沒臉見人了,今天我媽都讓顧嘉樹的岳母給罵得服毒自殺來看……”說著說著秦紫的淚就掉下來了。 伍康把她攬到懷裡:“怎麼會搞成這樣。” 秦紫抹著眼淚:“他們也太欺負人了,就算我跟顧嘉樹怎麼著了,跟我爸媽有什麼關係。” “顧嘉樹老婆什麼態度?” 秦紫看看伍康,差點把她故意去氣霍小栗的事說出來,都到嘴邊了又咽了回去,怕一說就露了懷孕的事。伍康見她欲言又止,知道她肯定有事瞞著自己,就用鼻子輕輕地笑了一聲說:“據說對丈夫外遇這事,老婆的直覺最準了。” 秦紫直僕僕地看著他,眼淚又滾了下來:“你還是懷疑我啊?” 伍康沒吭聲,在她肩上輕輕地拍著,跟說夢話似的輕輕說:“沒……對了,鬧成這樣,顧嘉樹不會不知道吧?” “肯定知道,要不他怎麼能不讓我去找他了。”秦紫幽幽地看著伍康:“算了,他們愛怎麼懷疑就怎麼懷疑吧,只要你相信我就行了,要不然我真成竇娥了。” 伍康笑了一下。秦紫拽了他一把,伍康看著她:“幹嘛?” “幹嘛,干我!”說著,秦紫伸手去解他的腰帶:“折騰了一晚上還沒做完呢就把你放回家,豈不是便宜了你老婆,我可沒這麼偉大,前戲我辛苦了,後戲讓她享受了。” 伍康苦笑不得,鼻子都快讓她給氣歪了,掀開被子,拍了她屁股一巴掌:“真他媽的不要臉,偷人還偷出委屈來了。” 顧嘉樹趁中午的時候,出去租了間酒店式公寓,剛回辦公室,還沒坐定,肖愛秋就進來了。 顧嘉樹知道媽媽是為他和霍小栗離婚的事來的,有點不耐,可看著她憔悴的樣子,又不忍心說她,只好扶著她坐了,給她倒了杯水。 肖愛秋抱著水杯,哀怨地看著兒子,沒等開口淚先落下來了:“嘉樹……你就當可憐可憐媽……跟秦紫斷了吧,媽陪你去跟小栗賠禮道歉,不管她多生氣,媽這張老臉的面子,她總要給點吧。” 聽媽媽又拿他有外遇說事,顧嘉樹懊悔得要命,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他終於算是見識了女人無事生非的能力有多強大,霍小栗能把一貫對她心有抵觸的婆婆都拉到同一陣營裡,他再多解釋也是萬人大合唱陣營裡的蚊子哼哼,沒人信也沒人在意:“媽,您別管我的事了,我自己有數。” “有數你能做出這種事來?”肖愛秋哭著說。 “媽,我再說一遍,我什麼都沒做!一個霍小栗折騰我還不夠啊,您湊什麼熱鬧?”顧嘉樹站起來:“走,我送您回家。” 肖愛秋一把甩開他的手:“嘉樹,我不管你跟秦紫怎麼著了,我把話給你撂在這兒!就算你跟小栗離了婚,我也只認她這個兒媳婦,你要是敢跟那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壞女人結婚,別怪媽不認你這兒子!” “您放心,就算我離婚了也不娶她,行了吧?”顧嘉樹怕肖愛秋情緒失控,在辦公室跟他吵起來,忍氣吞聲地哄著她往外走。 到了公司院子裡,肖愛秋甩開顧嘉樹,決絕地走了。 看著媽媽因傷心而顯得有些踉蹌的腳步,顧嘉樹突然覺得胸口一抽,一陣窒息般的疼痛扣在了心尖上,像被尖牙利齒的小獸猛然間咬了一口。 現在,肖愛秋目標明確,只要能保住兒子的婚姻,現在就讓她去天堂找她的老頭子也在所不惜。 親家曾經說過,秦紫的丈夫是某中學的體育老師,雖然不知道名字,可一所學校通常不會超過兩個體育老師,到時候一打听就知道了,肖愛秋盤算了一路見了陸豐該怎麼說,下了公交車,已經拿定了王意。 果然,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陸豐,一照面,就下意識地拿他和顧嘉樹比較了一下,憑心而論,陸豐比顧嘉樹高也比他帥,或許是職業原因,看上去也比顧嘉樹健壯多了,肖愛秋就更不明白了,有這麼英武的老公,秦紫幹嗎還要去勾搭顧嘉樹啊?咳,管他呢,拋掉虛榮心不說,就現在,陸豐比顧嘉樹帥是件好事。 陸豐不認識肖愛秋,以為她是學校體育隊學生的家長,找他是為了請他關照一下孩子的,肖愛秋說不是,陸豐就納悶了,問她是不是確定要找的人是他。 肖愛秋說確定,又問你媳婦是叫秦紫吧,陸豐說是。肖愛秋就看了看辦心室裡的其他老師,說小陸,出去說。 陸豐隱隱有不祥的預感,遲遲疑疑點了點頭,帶著肖愛秋往室內體育館去了,一進門就問肖愛秋是不是因為秦紫來找他的。 肖愛秋說是,然後問陸豐跟秦紫的關係好不好,陸豐就更是不安了,說自己是個直爽人,讓肖愛秋有話直接說就成了,肖愛秋斟酌了一會問陸豐覺沒覺得秦紫跟以前不一樣了,陸豐就笑了,說他媽說了,女人一懷孕就容易情緒化,很正常,然後問肖愛秋到底是為什麼來找他,肖愛秋說我兒子和兒媳婦都是秦紫的同學,找他也沒什麼事,就是想跟他說說男人一定心疼媳婦對媳婦好,這樣婚姻才會幸福長久。 陸豐有點不悅了,想你不就是秦紫同學他媽嘛,關於男人怎麼疼老婆這堂課,用得著你來給我上了,何況他也沒覺得自己對秦紫多麼不好,就有些不快地問肖愛秋,是不是秦紫跟她的兒子或媳婦訴苦說他這做丈夫的不稱職了。 肖愛秋當然沒法扯謊說是,可不扯謊又顯得自己一外人跑上門來教訓人家很荒唐,就訥訥著,剩下的話不知該怎麼往外端了,生怕說了實話,反倒是把陸豐激怒了,要跟秦紫鬧離婚,到那會兒,秦紫可就真威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她兒子的婚姻就更是難保了。 隱隱的,肖愛秋有點後悔多此一舉來找陸豐,嘟噥著說我就是順口這麼一說,起身告辭,可陸豐不干了,猜到肖愛秋肯定有什麼事瞞著他,尤其是聯想起前陣秦紫說下班陪岳母去逛商場,其實卻沒去的事,越想這疑團就越大,就一溜煙地追出去,拉住了肖愛秋:“我看出來了,您不可能為了這麼幾句不疼不癢的話跑到學校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您就明說吧。” 肖愛秋有點慌了:“小陸,我真沒什麼事。” “如果您不願意說的話,我就猜一猜吧,既然您兒媳婦是秦紫的同學,那麼您來找我,是不是秦紫和您兒媳婦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陸豐覺得也只有這可能了。 “沒有沒有,小陸你想到娜兒去了?我兒媳婦是一女的,和秦紫能有什麼事?”肖愛秋慌亂地說著,想繞過陸豐去往前走,陸豐一步步向後退著不讓她繞:“您要不說,我去問您兒媳婦也成,我也能找到她,她媽和我岳母是鄰居。” 陸豐把肖愛秋給追問得像是進了死胡同,一遺恨,索性實話實說了:“小陸,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讓你把秦紫看嚴點,別讓她破壞別人的家庭。” 不祥猜測被驗證讓陸豐的腦袋嗡地一聲:“她破壞您兒子的家庭了?” 話已說白,肖愛秋也就不想藏著掖著了:“小陸,你先告訴阿姨,你會不會跟秦紫離婚?” “不想。” “這就好,我也不想讓我兒子離婚,我來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這事,我負責修理我兒子,你呢,負責收住秦紫的心。” 陸豐怔怔地看著肖愛秋:“他們到什麼程度了?” “我兒子都和我媳婦分居了,你說到什麼程度了?小陸,我要不是沒辦法了也不會來找你,我家老頭子剛去世,兒子家又鬧離婚,我這把老骨頭快撐不住了。”說著說著,肖愛秋的眼淚就下來了:“你就當幫幫我。” 陸豐定定地看著肖愛秋,臉沉了下來:“我知道了,您回吧。” “小陸啊,女人心軟,你好好哄哄秦紫,我那兒子也沒什麼好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人也霸道的要命。”肖愛秋說完這些,就逃也似的走了,至於以後會怎樣,她不敢去想,作為婆婆應該做的,她已經做了,剩下的,就是命運的事了。 顧嘉樹看到中標名單上有秦紫所在的公司,心裡一震,仔細想了想,秦紫和他交往的這段時間,為了防著秦紫從他嘴裡套標的,他隻字未提招標的事,秦紫也沒問,可她怎麼就不聲不響地參加了招標了呢?難道她和自己交往是做給下面的人看的?讓他的下屬明白,她和他們的老總顧嘉樹私交甚好,然後從他們那兒打探消息? 可,不對啊,招標是集團總部搞的,除了各集團分公司的老總、研發部、質檢部、售後服務部的一把手主管,其他人無權過問也沒資格參與標的的製定。 難道秦紫公司真有這麼大實力?他拿起電話,想問問秦紫,可一想全家人都當他和秦紫有外遇了呢,就把電話放下了,怕問多了問出是非來,反倒顯得好像他真跟秦紫有什麼串通似的。 下班後,他在外面吃了點東西,就回了剛租下來的公寓,不大,就一室一廳,看上去也潔淨舒適,可無論躺著坐著還是站著,他都覺得彆扭,那種彆扭不是生理上的不舒服,而是心理的,跟出差住酒店似的,使用和享受是你全部的權利,沒任何事需要你親力親為,可所有出差在外的人還是會拼命想念那個有人抱怨你懶惰甚至需要你親自拖地板的家,只因為那個叫家的地方,裝著你的過去和未來。 他閉上眼睛,想起了霍小栗,還有鐵蛋。一想到這兩個人將要從自己的生活中剝離出去,心裡競毛刺刺地難受,然後這難受越來越深,就像一束生命力極強的根,往他的心里扎得越來越深,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之所以不想回家住,或許不是對霍小栗有多厭惡,而是害怕面對霍小栗時,不得不把離婚的事提上議事日程。 原來,那個咬牙切齒要離婚的顧嘉樹是個紙老虎,他像一個將軍害怕會打敗仗一樣害怕離婚,可他又不想認下霍小栗的誣衊去哄她跟她說對不起。 過往的生活像一幕幕電影場景,從他的眼前走過,他對自己說:顧嘉樹,別強努著了,其實你不願意過沒有她的日子。可他沒學會嬉皮笑臉,沒學會低聲下氣,所以,注定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到了一定時候,就只剩了不斷地失去,失去愛情,失去親人,失去你積累的財富,失去健康,到最後,隨著死亡的到來,連同這個世界一起失去。 人家秦紫不過是念著同學舊情,和他交往了那麼幾次而已,先是他懷疑秦紫找他是為了套取標的,然後是被全家上下給扣上了第三者的帽子,為這,他還跟秦紫發了一頓火,好像她是真懷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似的。想必秦紫也委屈得要命吧?只是礙於面子,沒當眾跟他發作就是了。他突然有點愧疚,覺得對不起秦紫,也不知道自己家的地震波有沒有傳到她那兒,想來想去,就想打電話問問秦紫,順便給她道聲歉,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他說:“秦紫,你最近好嗎?” 手機那端很是沉默,顧嘉樹的心就沉了一下,看樣子秦紫的生活也受到了波及,要不然,秦紫早就嘻嘻哈哈地說笑上了,他嘆了口氣:“秦紫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 “會哪樣?”一個冷冷的男聲說。 接電話的居然是陸豐,顧嘉樹一驚,倉促之下不知說什麼好了,便尷尬地笑了一下問:“您哪位啊?” “陸豐!” 秦紫正在洗澡,她的手機正放在房間的地板上充電呢,陸豐依在床頭上呆呆地想著心事,聽見她的手機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見是顧嘉樹的電話,愣了片刻,雖然肖愛秋說的那些話不亞於往他心里扔了一枚手雷,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現在,顧嘉樹的電話來了,他要驗證一下,所以,接起電話時,他沒吭聲,就是想听顧嘉樹說什麼。 顧嘉樹有點尷尬,腦袋腦細胞們飛快運轉:“呵呵,是陸豐啊,我聽秦紫說起過您,我今天下午剛看了招標結果,這個秦紫,要參加招標也不告訴我一聲,他們公司中標了。” 陸豐哦了一聲,說秦紫在洗澡。 顧嘉樹想快點掛斷這意想之外的電話,忙說我沒其他事,您把這消息告訴她就成了,讓她也高興高興。掛斷電話,顧嘉樹才感覺到心臟在狂跳不已,就暗暗地嗤笑了自己一頓,你又沒做對不起她丈夫的事,慌什麼慌? 正想著,電話又響了,以為是秦紫洗完澡把電話打回來了,就伸手摸過來接聽了居然是顧美童。 顧美童劈頭蓋臉地就問顧嘉樹你在哪兒,跟誰在一起呢?為什麼還不回家,他們剛沒了爸爸,他是不是打算把媽媽也給氣死? 顧嘉樹皺著眉頭聽完:“在你們眼裡,我就這麼王八蛋?” “你以為呢?” “那你們就甭和我這王八蛋說話!”顧嘉樹掛斷手機,扔到床腳的地毯上。 片刻,手機又響,猜想還是姐姐,顧嘉樹索性把被子往頭上一蒙,耳不聞心不煩,手機斷斷續續地響著,大有隻要他不接,就打個沒完的架勢,顧嘉樹從被子底下拱過去,摸起手機,顧美童已經哭了:“有本事你別接電話。” 顧嘉樹無奈地說:“姐,想罵你就罵吧,我聽著。” “我現在沒功夫罵你,你怎麼還不回來?咱媽連飯都沒做,在家抹眼淚呢。” 顧嘉樹悶了一會,嘆氣說:“你陪咱媽說說話吧,最近我不回去住了。” “你回家了啊……”顧美童鬆了一口氣,以為肖愛秋下午的話起作用了。 “沒。”顧嘉樹有點煩:“別問了,你好好勸勸咱媽。” “哎——嘉樹,你還真格的要離婚啊?”顧美童雖然平時總跟霍小栗針尖對麥芒的,可一聽弟弟要真跟霍小栗離婚,不由地心有淒淒然:“小栗是經常和我叮噹可你也犯不著為這跟她離婚啊。” “我跟她離婚跟你們沒關係。”顧嘉樹怕姐姐又要給自己上綱上線,飛快說:“沒其他事我掛了啊。” 他飛快掛斷電話,突然無比地想從當下的苦惱中擺脫出來,便給霍小栗發了個短信,短信語氣很心平氣和,問她這幾天有沒有時間。 霍小栗剛給鐵蛋洗完澡,正幫他換睡衣,聽見手機響了一下,拿起來看了看,以為顧嘉樹問她有沒有時間,是去辦離婚的事,就回了一句:離婚協議已經打印好了隨時都可以去辦。 鐵蛋見她低著頭忙發短信,問是不是爸爸,霍小栗嗯了一聲,鐵蛋就問:“媽媽,爸爸怎麼老不回家?” 霍小粟給他扣好釦子,拍了拍枕頭:“爸爸忙。” “中午的時候,奶奶老去看我,看著我就哭,媽媽,你是不是要跟爸爸離婚了?”鐵蛋躺下,認真地看著霍小栗。 霍小栗想了想,問題早晚要解決的,鐵蛋也早晚要面對,遂沉吟了片刻:“鐵蛋,如果媽媽和爸爸離婚,你願意跟誰過?” 鐵蛋想了想:“跟你們倆。” “可媽媽和爸爸離換了就不在一起了。” “那,就把我鋸成兩半吧,一半跟你一半跟爸爸。”鐵蛋說得一點也不悲壯,好像他鋸成兩半也能活,霍小栗抱了抱他的圓腦袋:“媽媽捨不得鋸,鐵蛋跟媽媽過吧。” 鐵蛋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摟著她的脖子睡了。 顧嘉樹本想,如果霍小栗有時間的話就坐下來談談,這婚到底是離還是不離,可看著霍小栗回的短信,就意興闌珊了,也懊惱得很,就像自己揣著好意去敲門,卻吃了閉門羹,一生氣就回短信:下週吧。 霍小栗拿下他圈在脖子上的胳膊,悄悄出去了,看了一下手機上的短信,也心平氣和地回了一個字:成。 她已經不再抱任何希望,林主任和王醫生勸她應該和顧嘉樹好好談談,可她不想了,現在,她沒任何慾望和動力跟顧嘉樹說話,甚至,她已經承認了這場人生的破產,人生最大的破產不是失去了工作不是豪賭輸掉家產,而是愛情的破產。 那個成字一發送完畢,頓時,霍小栗就覺得,她與顧嘉樹之間的萬山千水已走過。 那些無聲盈上來的淚水,不是悲傷,是悲涼。 第二天,霍小栗有台剖腹產手術,不過半個小時的手術而已,可她都快堅持不下來了,這段時間她老是腰酸背疼的,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又要帶孩子又要上班,給累的,就沒往心裡去,可這疼越來越劇烈了,她去外科看了一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開了點芬必得回家吃著,可還是沒用。 她忍著疼,咬著牙給產婦縫合了刀口,已經是滿頭大汗了,護士看出了異樣,問她怎麼了,霍小栗擺了擺手,癱軟似地坐在了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恨不能把身體裡的疼隨著呼吸給吐出去,可還是沒用,那疼,像一群小蟲子的啃咬,在她的腰椎和四肢上流竄。 從手術室出來,她就請了假,去了本市最大的醫院,拍了CT又預約了第二天的核磁共振。 週五,霍小栗去拿核磁共振結果,醫生問有沒有家屬陪同,霍小栗心裡一震,面上卻風平浪靜的,說沒呢,就她自己。 醫生只遲遲疑疑地說了句你這不是一般的腰疼,執意讓霍小栗把家屬叫來,霍小栗心下就更是荒涼了,作為醫生,她是知道的,但凡不想跟患者直接交流的病情,都非善類,就笑了一下說:“我離婚了,兒子才7歲,沒其他家屬。” 見醫生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就順手把核磁共振圖譜拿過來,醫生不知霍小栗也是醫生,以為她看不懂,就也沒攔,霍小栗拿起來細細地看著,淚刷地就滾了下來。 醫生吃了一驚:“您能看懂核磁共振圖譜?” “我也是醫生。”不知為什麼,此刻的霍小栗沒覺得自己是坐在醫院門診裡,而像是站在一個四面都是屏幕的若大房間裡,周圍全是畫面,生活中曾經的點點滴滴,都在屏幕上飛快地更替著向後閃去……而她,就那麼呆呆地看著,淚流滿面。 她的腰疼是因為腰椎附近長了惡性纖維細胞瘤,她渾身無力,四肢酸疼,是因為癌細胞擴散到了四肢關節。 霍小栗拿著核磁共振圖譜就站了起來,夢遊一樣茫茫然往外走,醫生追出來:“霍醫生,我建設你最好是去上海或北京治療。” 霍小栗看著他,眼淚刷刷地往下滾:“我兒子才7歲……還有手術的價值嗎?” 霍小栗知道,癌細胞一旦擴散,就失去了手術的機會,可她不甘心。像被徹底蒙蔽在黑暗中的人盼望奇蹟出現,看到一絲亮光,這不是因為她還年輕,多麼地貪戀著生的快樂,而是她的鐵蛋還小,她想看著他健康地長大,還有日漸年邁的母親,她還沒來得及為母親做點什麼…… “我給您開點藥吧。”醫生不忍告訴她最殘酷的答案,只能用我給你開點藥吧,來避免用最殘酷的話把她擊倒。 “好的。”霍小粟跟醫生回到辦公室:“估計我還有多少時間?” 醫生埋頭寫處方,沒說話。 “我還有很多事要安排,請您一定要告訴我。”霍小栗說:“不管多殘酷,我都能接受。” “這也不一定,十幾年前,我曾接診過一位和您一樣的患者,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活不過兩年,可直到現在他還健康得很呢,保持好心情,有信心,很重要。”醫生把處方遞給她:“不要放棄。” 霍小栗接過處方:“您說的那位病人是特例,我想我沒那麼幸運,最短的存活期是多長時間?” “半年。”說完,醫生依然建議她去上海治療,他可以幫她介紹一位這方面的專家,霍小栗搖了搖頭:“算了,來不及了。” “別這麼悲觀,要不,您現在就住院,採取保守療法。” “我先回家安排一下……”霍小栗匆匆走了,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迷迷糊糊地去藥房拿了藥,又怎麼迷迷糊糊地出了醫院,又是怎麼踉踉蹌蹌地上了街,只覺得滿街是風,整條街都是死的,她看不見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她的世界一片空白,走到江蘇路的大上坡那兒,她坐在馬路牙子上嚎啕大哭。 街邊的人紛紛駐足看著她,旁邊賣報紙的女人跑過來問她怎麼了,她晃了晃頭,說沒什麼,起身走了,依然踉蹌著,身後是嘁嘁喳喳的人語,漸漸遠去。 她沿著無棣路走了一會,覺得累了,在台階上坐了下來,腦子裡是一團麻,能對顧嘉樹說嗎?不,不能,他說了,下週去辦離婚,都即將成為陌路了,她還說這些有什麼意恩?博取他的同情憐憫,讓他放下離婚,照顧她?給她溫暖?如果只有她面臨死亡他才會這樣,這樣的溫暖還要它做甚?說白了,不過是可憐她而已。 不能對鐵蛋說,他還小,他會被嚇壞的,不能對母親說,她老了,還沒來得及享受女兒對她的好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太殘酷,而且,母親一旦知道了這件事,除了為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而撕心裂肺,還能做什麼呢?什麼都做不了除了痛苦。 不能告訴霍小震和米糖,告訴了他們跟告訴了母親沒什麼區別,同理,她也不能告訴婆婆和顧美童。 她顧不上想離婚了,滿腦袋都是鐵蛋,然後是母親,母親還好說,還有霍小震可以照顧她,可是,她的鐵蛋,她的鐵蛋怎麼般?他才七歲呀,需要媽媽的時候還多呢,她還想看著他健康地長大,學業有威,工作順利,娶一個他喜歡的女子回來喊她媽媽……可這一切,她都將看不到了。 因為旁邊的路是大上坡,街邊瀰漫著淡淡的汽車尾氣味,她從未像現在這樣留戀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甚至連街邊濃重的汽車尾氣都讓她眷戀了起來,還能聞到它們,說明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想起了秦紫,如果她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樣呢?會不會拍手稱快呢?原本,她應該憎惡秦紫的,可觀在,為什麼她憎惡不起來了呢?甚至想去討好她,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鐵蛋。 秦紫會和顧嘉樹結婚吧?會幫她撫養鐵蛋嗎?如果能,她願意放下所有的怨恨,去懇請秦紫的原諒,只要她待鐵蛋好。她從未像現在這樣後悔,甚至希望真的有一種能消除記憶的藥水,騙秦紫喝下,讓她忘記了自己對她的不好,為了鐵蛋,她可以向整個世界低下頭顱,彎下膝蓋。 她想啊想啊,想了大半個下午,大台階上往來著手裡拎了菜的主婦匆匆回家的腳步,她從未羨慕過別人,可今天她羨慕了,是發自內心的,只是因為她們可以看著自己的孩子健康長大。以前,她總以為英年早逝這樣的小機率事件,都是這個世界上的悲情小插曲,和自己沒關係,永遠的。 可現在,它來了,就潛伏在她的身體內部,想躲都躲不掉了。 最後,她想到了顧嘉樹,她不能和他離,不是因為她需要他,而是因為鐵蛋,等鐵蛋長大後,想起爸爸是在媽媽身患絕症的情況下和媽媽離了婚,他會恨他的,恨他的絕情和寒涼,而且,母親和霍小震也會恨他的。 恨是毒藥,她不要這些毒藥侵蝕著這些她至親至愛的人們,她不要他們一想起對方,或是一見面就劍拔弩張,他們是鐵蛋在這個世界上僅剩不多的親人了。她要他們團結一心,好好地愛著她的鐵蛋,替她給著溫暖,看著他長大。 或許,明白真相後,顧嘉樹也許會內疚的,內疚曾經在她最脆弱無助時的決絕,一個心懷內疚的人,是不會快樂的。她想讓顧嘉樹快樂,因為只有他快樂了,她的鐵蛋才有幸福可言。 她的人生,就像一片狼藉的戰場,她決定自己動手打掃,不給任何人添煩擾。 隱隱的疼又在開始發作了,她吃了幾顆藥,沒有水,就這麼幹乾地咽了下去,她能感覺到藥片擦著喉嚨墜落到胃裡時劃下的一道小小而艱澀的痕跡,沒什麼是不能忍受的,現在。 她起了身,去學校接鐵蛋,一路上,鐵蛋拉著她的手,不時看看她:“媽媽,你哭過了?” 霍小粟說沒呢,媽媽在想以後。 鐵蛋心事重重地看著她,霍小栗撫摸了一下他的腦袋,說鐵蛋,媽媽愛你。 鐵蛋嗯了一聲。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媽媽在哪兒,你都要相信媽媽一直最愛你。”說這句話時,她的嗓子很疼,疼得像是整個喉嚨都是腫脹而破損的。 鐵蛋雲裡黴里地看著她:“媽媽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沒什麼,媽媽只是想讓你知道,媽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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