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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別對我撒謊 连谏 11027 2018-03-18
霍小栗被顧嘉樹的一耳光扇得心如死灰。 這一耳光否定了她曾經付出的所有感情,她想了很多,想過報復他和秦紫,找陸豐,揭穿秦紫的懷孕;想過去集團總部…… 可想著想著,她就哭了,折騰一圈,在旁人看來,並非是她霍小栗正義,不過是被丈夫的背叛刺激得狗急跳牆了而已,她不稀罕那些廉價的同情,何況有誰知道同情的背後掩藏了多少貨真價實的幸災樂禍和譏笑呢。 這座城市在夜色中緩慢而沉重地睡去了,霍小栗沒合眼,直到黎明闖進了屋子,下樓的時候,她看見顧嘉樹坐在沙發上,一夜未睡的樣子,茶几上的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他一夜未睡,想了很多事情,那就是他和霍小栗這婚不能離,其一是說出離婚倆字,是被霍小栗的瘋狂給折騰得身心憔悴情況下說出來的;其二,姐姐的離婚已經是箭在弦上,雖然羅武道聽了他的勸,暫時按下離婚不表,但父親也不傻,羅武道不回家不往家打電話,父親不可能感覺不到什麼,要是他再煩中添亂,還讓不讓父親活了?

聽見霍小栗下樓了,他按滅了手裡的煙,抬起滿是抓痕的臉,疲憊地看了她一眼,“我們談談。” 霍小栗像沒聽見一樣,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往衛生間的方向走。 “心平氣和地談。”顧嘉樹說。 “說吧。” “我要重申一遍,白頭髮是秦紫拔的,但是,這並不證明什麼也說明不了什麼,我和她、與你和她的關係是一樣的,只是同學關係。” “不對,你還漏了一條,我和秦紫還曾經是情敵關係,她追過你的,直到我們結婚前她都沒放棄希望。”聽上去,霍小栗的語氣很是輕描淡寫,卻隱隱透著一絲快意擊打的惡毒,“所以,她和你之間也不僅僅是同學關係。” 顧嘉樹覺得自己被人扼了脖子,滿腹的話,生生就給憋在了喉嚨以下,他搓了一下臉,“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霍小栗用余光掃了他一眼,“我聽著呢。” “昨晚我說離婚,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 “前幾天我寫離婚協議也是意氣之舉。”霍小栗頓了一下,“但是,我發誓,從昨天晚上開始,它變成了我真實的想法。” 顧嘉樹定定地看著她,霍小栗也不示弱,報以回瞪,顧嘉樹抓起煙盒掏了支煙點上,“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我的。” “對,不離也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我的,我們每個人都有權利決定自己的未來。”說這句話時,霍小栗的語氣很冷,像交戰兩國優勢方的談判代表在交涉停戰協議,沒絲毫讓步的意思,“我可以不聲張離婚的原因,但那不是為了你的面子,而是為了我自己的尊嚴。” 顧嘉樹知道,霍小栗正在氣頭上,繼續談下去,只能是越談越崩,遂起身說:“我們彼此都冷靜冷靜,過幾天再談。”

在這個時候,顧嘉樹依然樂觀地認為,他們走不到離婚那一步。霍小栗堅持要離,不過是因為氣不過秦紫給他拔白頭髮,當然,他承認,由著秦紫給拔掉了那幾根白頭髮,確實有點不自重,可是,之後什麼也沒發生啊,可是,他是個活生生的大男人不是佛祖不是上帝啊,能保持到這程度,對於一凡夫俗子來說,已經夠可以的了,霍小栗還想讓他怎樣? “用不著等幾天,我不是顧美童,也不會因為離婚鬧得雞飛狗跳,讓全家人不得安生,你打印離婚協議吧,打好了我和你一起去街道辦事處換證。” 顧嘉樹就愣了一下,聽她的意思,怎麼像是知道顧美童離婚這茬了?就盯著她問了一句:“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告訴你,你和我是你和我,用不著採取羅武道和顧美童的那一套離婚戰略。”

顧嘉樹就更是蒙了,“誰跟你說他們要離婚?” 霍小栗一想顧嘉樹把顧美童和羅武道的離婚當成秘密防著她,心裡就更是湧上了一陣陣的悲涼,用帶了不屑的目光,冷冷地瞥著他,進衛生間洗漱去了。 顧嘉樹明白,就眼下兩人的情緒狀態,霍小栗不可能心平氣和地說這件事,遂拎起包,連臉也沒洗就走了。 霍小栗洗了臉,端詳著鏡子裡的自己,一夜之間,她彷彿老了許多,連眼角都有了細細的魚尾紋,被顧嘉樹打過的半邊臉,還隱約能看出有點紅腫,她有些自憐地輕輕撫了兩下,淚水就簌簌地落了下來。 她失魂落魄地去上班,一整天都在想顧嘉樹和秦紫,到底是她冤枉了顧嘉樹還是顧嘉樹撒謊騙了她? 正心裡亂糟糟的呢,手機響了,是米糖,霍小栗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米糖”二字,滿心都是鄙夷。人,到底是利己動物,不過一個職位而已,親情和信任就可以被出賣,於是心裡冷笑了一聲,沒接。片刻,米糖的短信就來了,問她是不是跟顧嘉樹打架了,今天公司裡的人都在議論姐夫臉上的抓痕呢。

霍小栗回了一句話:你可以去問顧嘉樹。後面還有一句:他那麼信任你,肯定會告訴你真相。又覺得太陰陽怪氣了點,就把後面的那句刪了。 看著霍小栗的短信,米糖知道,這兩人肯定是出問題了,忙給霍小震打了個電話,霍小震一聽姐姐都把姐夫的臉抓了,知道事肯定不小。跟米糖探討了半天事情的起因,探討來探討去,就探討到了桃色事件上,米糖便想起了霍小栗托她去美髮廳的事,在電話裡不好說,就約了霍小震中午一起吃飯。 中午一下班,霍小震就匆匆趕過來,連飯也顧不上吃,催著米糖快說,米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便,霍小震聽完,一臉恍然大悟,“完了,要是這事穿了幫,我姐跟我姐夫非完蛋不可。” 米糖有點緊張,想起了她給霍小栗打電話霍小栗不接,心裡不由得就慌上了,“那,咱姐肯定知道我撒謊了。”

“怕什麼怕?撒謊也是為她好。” “怪不得她不接我電話呢,肯定是在生我氣呢,就算姐以後能明白過來我撒謊是為她好,可現在她在氣頭上,肯定是凡事往壞裡想,小震,要不,你幫我解釋解釋吧。” 到底還是霍小震更了解姐姐,“算了,現在去找她解釋,這不是自找難堪嘛,再說,姐姐這人要面子,她跟姐夫都鬧成這樣了都沒吭聲,估計是不想讓人知道。” 米糖沉吟了一會兒,“要不你下午去姐夫辦公室看看?” 霍小震點了點頭,“別告訴我媽。” 米糖笑,“知道,你媽要是知道了這事,肯定天下大亂。” “不許說我媽壞話,這陣子她變了,整天催著我趕緊跟你辦婚禮呢,對了,你媽那邊怎麼樣?” 米糖一怔,已經有段時間沒再想和霍小震辦婚禮的事了,因為一想就是煩惱滿心,就只是笑了笑,說:“還那樣,等以後再說吧。”

“以後以後,現在我最討厭的詞就是以後。”霍小震不高興,“我是缺胳膊啊還是少腿?你媽怎麼就這麼不看好我?” “可能是人老了就固執了吧。”米糖不想就這個話題再聊下去,敷衍了一句,藉口說下午上班的點就到了,催著他去找顧嘉樹問問。 因為不想讓人看見自己一臉的抓痕,顧嘉樹一上午沒出辦公室的門,也沒心思吃中午飯,明天還要去集團開會,研究一年一度招標的製定標準,可如果他頂著一張破布似的臉去了,肯定又要招來不少非議,這麼想著,對霍小栗的怨恨便又生長了幾分。 正心意沉沉著呢,聽見有人輕聲叩門,他還沒說請進呢,秦紫就推門進來了,原本笑吟吟的秦紫看著顧嘉樹的臉,做了個誇張的倒吸一口冷氣的動作,“哎呀,顧總,你這是……”

顧嘉樹心煩地擺了擺手,表示現在沒心情討論自己的臉,“秦紫,什麼都別問,我也什麼都沒心情說。” 秦紫走過來,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這小栗,脾氣也忒大點了吧?” “秦紫,算我求你,能不能不提小栗?” “好,好,我不提……”秦紫嘴裡這麼說著,滿眼的疑竇卻像連陰天的烏雲。 顧嘉樹心裡正惱著秦紫呢,要不是她勤不著懶不著拔了他的白頭髮,就不會有今天這一出,可他總不能對笑臉相迎的秦紫說這一切都怪你,這會顯得很不男人,何況到了這地步,再把秦紫拽進來,他就更有嘴說不清了,他只希望離秦紫遠點再遠點。 不知就裡的秦紫依然像往常一樣,拖了把椅子,剛要在他對面落座,想盡快把秦紫打發走的顧嘉樹站起來,“秦紫,抱歉,我有點事要出去處理一下。”

秦紫聽得出這句話裡有逐客的成分,便悻悻地站起來,“趕我走啊?” 因為不想繼續跟秦紫往來,顧嘉樹便也不想多做解釋,拿起一個文件夾,“一年一度的招標馬上開始了,這幾天確實是忙。”說著,就匆匆往外走,秦紫很是尷尬,只好拎起包背上跟出來,秦紫覺得自己替顧嘉樹成功地敲打了一頓霍小栗,今天本是來向他邀功的,沒承想會遭此冷遇,心下不快,邊跟在顧嘉樹身後往外走邊嘟噥:“人家好心好意地要跟你說點事,你卻趕人走。” 現在顧嘉樹心裡煩,順口說了句:“邊走邊說也一樣。” 秦紫就喜眉喜眼地說:“我昨天跟小栗吃飯了……”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顧嘉樹更是惱上添火了,“秦紫!你閒著沒事找小栗幹什麼?!” 秦紫沒把顧嘉樹臉上的抓痕和她找霍小栗這事聯繫起來,見他勃然大怒了,心裡就嘀咕上了,就算霍小栗再不講理再霸道,也不至於因為自己找她吃了頓飯,敲打了她一頓就衝顧嘉樹來吧?就算她衝顧嘉樹去了,他顧嘉樹一個大男人也不該把邪火往她這個好心人身上撒吧?就委屈得要命,活像自己是頭埋頭乾活的牛,卻冷不丁地挨了一鞭子,眼淚都要滾出來了,“我找小栗能幹什麼?還不是為了你?”

顧嘉樹的嗓門有點大,走廊上的一排辦公室探出了幾隻腦袋,顧嘉樹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便壓低了嗓門,悻悻地說了句:“我和小栗的事,不需要別人插手。” 秦紫尷尬地看著顧嘉樹,“顧嘉樹,不,顧總,我發現你怎麼有點狗咬呂洞賓呢?” “就算是吧。”說著,顧嘉樹轉身想回辦公室,現在,他不想再費任何心思虛偽地維繫他和秦紫之間的同學關係,索性直白地說,“公司是辦公的地方,我不希望在辦公室接洽太多的私人關係。” 顧嘉樹進了辦公室,並順手關上門。 秦紫就覺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盯著關上的門看了片刻,狠狠地大聲說了句:“顧嘉樹,你就自以為是吧,有你哭的時候!” 顧嘉樹永遠不會知道,因為他和秦紫在走廊裡交涉的這幾句話,導致了他和霍小栗的婚姻最終走向了萬劫不復。 因為,正當他和秦紫出了辦公室,前來找他的霍小震剛好上樓,正要往走廊這邊拐,他和秦紫的談話,一句不落地進了霍小震的耳朵。 如果生活中存在斷章取義的話,那麼,現在,不明就裡的霍小震已徹底把他們的這段話給斷章取義了。他無比堅定地認為,姐姐、姐夫的婚姻危機,完全是因為秦紫,而且,他的姐夫之所以犯下令姐姐勃然大怒的錯,完全是因為秦紫的主動糾纏。 他不必再從顧嘉樹這邊打探任何情況,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已是鐵證如山。當然,他不會衝動地闖進顧嘉樹辦公室把他揪起來打一頓,因為姐姐已經衝動過了,現在,他需要冷靜,冷靜地想一想怎麼才能把姐姐的婚姻危機消滅掉。所以,當聽見秦紫的高跟鞋氣急敗壞地篤篤著向樓梯這邊來時,他及時轉身離去,並在電話裡向米糖通報了自認為目睹到的驚天動地的真相。 其實,這段時間,秦紫亦一直在矛盾中掙扎徬徨,因為她接近顧嘉樹是有目的的,甚至可以說是個陰謀。出於良知,她想過拒絕,卻又不甘得很,不僅是新愛比無望的舊情更有力,還有利益的誘惑。 如果世間萬物的存在都有其價值所在的話,那麼,多年前她對顧嘉樹一腔深情的價值,就是為了在今天給他換取這份利益的,而且,這又不需要顧嘉樹親自參與,伍康說過,只要他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保持與她的往來就足夠了。 雖然她已經在實施這個計劃,良心上依然忐忑得很,甚至有那麼幾次,動了提醒顧嘉樹的念頭。可就在今天,顧嘉樹的咆哮,讓她再也用不著不安了,伍康不是說過嘛,仁慈是什麼?是無聊老太太餵養的一隻流浪貓,除了聊以自慰,對人生沒任何實質性的幫助,道德是什麼?是奔向成功路上的絆腳石,踢開它,前路才無限寬廣坦蕩,至少對無依無傍地掙扎在滾滾紅塵裡的她來說,是這樣的。 一連幾天,霍小栗一想到顧嘉樹的那一巴掌,就心如死水。到底,她做不到置公公的生死於不顧,做不到在這個時候不依不饒地和他鬧個沒完,就算勢必要離,也要等段時間再說。鐵蛋說,他再也不讓爺爺帶他去爬山鍛煉了,因為爺爺總是走一會兒就要在台階上坐一會兒才能繼續往上走。 鐵蛋說媽媽,人老了就會怕累嗎? 霍小栗在電話裡嗯了兩聲,心裡卻忐忑上了,唯恐公公身體裡的癌細胞會捲土重來,就給顧新建打了個電話,問他有沒有按時吃藥,顧新建說吃著呢,霍小栗還是不放心,讓他到醫院做一次復查,顧新建說好胳膊好腿的,檢查什麼?然後叮囑霍小栗安心準備考試,別操心他,又不是三五歲的孩子,懂得照顧自己。 霍小栗是學醫的,覺得顧新建的聲音跟過去不一樣了,聽上去有點疲憊,中氣不足。 她想跟顧嘉樹說一聲,可又不想打電話給他,就想給他發個短信,琢磨著這短信怎麼發才能端住了自尊。就先說了離婚的事,說為了顧新建的心情和健康,她可以把離婚的事往後放放再說,然後,話題一轉,說覺得顧新建的聲音有點不太對,讓他帶顧新建去大醫院做一下複查。 顧嘉樹看著短信,長長地嘆了口氣,要離婚,不過是氣頭上的話,他並沒打算當真,就像以前鬧過無數次矛盾他們還會和好一樣,不過這一次鬧得厲害了點而已。 至少,他是這麼希望的。 就當這段時間是給彼此一個冷靜期吧,他不會知道,一場席捲了他的家庭和婚姻的風暴,正悄悄地逼近。 這場風暴是從霍家的飯桌上開始的。 因為和米糖的婚事遙遙無期加上擔心著姐姐的婚姻,霍小震心情不爽,下班回家的時候,提了一捆啤酒回來。酒味觸動了母親心中的疼,想起了丈夫老霍被酒精陪伴著走完的最後的人生歲月,不由得心肝打顫,一把奪過霍小震的酒瓶子,“喝什麼酒?好樣不學。” 霍小震往回奪,“我想喝!” 母親白了他一眼,“少跟我逞能,有本事就到你丈母娘家把米糖給我娶回來。” “除了操心我和米糖的婚事,你就不能想點別的?”霍小震奪過酒瓶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飯桌上。 “除了你們倆的婚事,我沒別的心操!”母親氣哼哼地,“還有你姐,啊……自打嫁進顧家,咱這個家裡的事就跟她沒關係了,讓她跟米糖說說結婚的事,她不是沒時間就是沒心情!” 霍小震抿了一大口啤酒,沒好氣地說:“我姐光她的事都顧不過來,哪兒還顧得上我。” “你姐日子過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能有什麼事?”母親不以為然地吃著飯,“人家都說現在兒子是給丈母娘養的,咋輪到我這兒就成了閨女是給婆婆養的了?” “媽,別把咱院裡的那幾個老頭老太的話當地球風向標,我再跟您說一遍,我姐現在顧不上我,您也甭拿我的事去煩她。” “你姐那邊出事了?”母親覺得不對。 霍小震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您呀,以後就甭號稱火眼金睛了,禍害我姐的妖孽就住咱家隔壁,您卻連味都聞不出來。” “誰是害你姐的妖孽?小震,你跟媽把話說清楚。”母親一听就急了,手裡的筷子稀里嘩啦地掉到了桌子上,“別說半截子話讓我著急上火。” “我姐夫有外遇了。”霍小震也不想瞞了,就從顧嘉樹的白頭髮說起,說到了在公司走廊看到的一幕。 “媽了個×的!秦紫從小就妖,我看她就不是盞省油的燈!你姐跟顧嘉樹談戀愛那陣,她就老在我跟前說顧嘉樹的壞話,當時你姐就說了,這小妖精是追你姐夫沒追上別有用心呢,當時我還把你姐罵了一頓,現在看來,是真的了!”母親把椅子往後一推,“我找她媽去!” 霍小震一把拽住母親,“媽,您找她媽有什麼用?又不是她媽讓她去勾引我姐夫的!” “我找她媽幹什麼?她沒教育好閨女!”急火攻心讓母親很是狂躁,她恨不能現在就把秦紫拎過來,指著鼻子罵她一頓。 “媽,您能不能講點策略?如果鬧能解決問題,我姐早就鬧了,還用得著悶著氣不吭聲了?” “那是你姐仗著念了幾年書就想當文明人,跟偷人家男人的下三爛沒文明可講,人要臉樹要皮,我就不信老秦家兩口子不要那兩張老臉了!”說著,母親就甩開了兒子的手,衝到了灑滿了夕照的院子裡,叉著腰衝老秦家的窗戶就喊上了,“老秦!你給我出來!” 老秦家的窗子開了。 老秦端著盛了散啤酒的大茶缸子探出頭,極沒正形地說:“嫂子,你想我了也不用這麼大嗓門喊嘛,當心小紫她媽撓你。” 大家在一個大院裡住著,粗話野話說了幾十年,都習慣了,所以霍母平地一聲雷似的一嗓子,老秦並沒放在心上,還笑嘻嘻的。 “老秦,今天我沒心思跟你耍大刀!小紫媽呢?”霍母氣勢洶洶地就往裡闖。 “嫂子要搶俺男人?先吃碗飯長點力氣頭再說。”秦紫媽正在盛米飯,她也沒把霍母的咋呼放在心上。 霍母劈手奪下秦紫媽手裡的飯碗,看著依舊是嘻嘻哈哈沒正形的老秦兩口子,悲從中來,猛地把飯碗往地上一摔,“我呸!老秦,你養的好閨女!” 隨著飯碗咣的被摔到了地上,老秦兩口子才明白過來,老鄰居沒打算跟他們開玩笑,而是找他們算一筆他們還不知曉的賬來了,秦紫媽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嫂子,你有話好好說,用得著摔盤子砸碗的嗎?” 霍母嗚嗚地就哭上了,“老秦,我不說了,你趕緊地問問你們家小紫乾了什麼缺德事,你再問問他,她張大姨還有我們小栗哪點對不起她了,她要這麼幹……” 老秦和妻子先是面面相覷,然後,老秦遲遲疑疑地拿起了茶几上的電話機,剛要撥,秦紫媽一把按住了,轉頭對霍母道:“嫂子,你興師問罪不要緊,可你得把話說清楚啊,我們家小紫到底幹什麼缺德事了?” “你還好意思問啊?她偷了我們家小栗的男人!”霍母邊哭邊恨恨道,“啊,虧她小時候我對她那麼好,啊,商場內部處理小孩子的東西,我哪回落了她了?你們兩口子三班倒把她扔在家裡,夜裡嚇得哭,是誰把她抱過去摟著睡覺的……我不圖她報答我什麼,可她怎麼能恩將仇報去勾搭我們家小栗的男人啊……” 一開始,老秦兩口子被數落得臉上掛不住,可隨著老鄰居滔滔不絕的哭訴,自家女兒已經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沒羞沒恥的不堪女人,原本還有些愧疚的老秦就惱了,“嫂子,你說小紫偷你女婿她就偷你女婿了?你抓著了?” 霍母原本以為,自己數落一頓,老秦夫婦會羞愧難當地把秦紫叫回來斥罵一頓,沒承想老秦惱羞成怒開始反擊了,嗓門立馬就提了上去,“我是沒把他們光溜溜抓在床上,可她一個有丈夫的女人了,去給俺女婿拔什麼白頭髮,這不是勾引是什麼?” “她勾引你女婿,你女婿就上鉤啊?小震媽,我告訴你,你血口噴人地敗壞俺閨女,要不是看在咱是多年老鄰居的分上,我跟你沒完!”說著,老秦推搡著她往外走,“走……走走……這是我的一畝三分地,不是你撒潑的地方,有本事你收拾你女婿去,退一萬步講,就算小紫跟他有瓜葛,我沒告他勾引良家婦女就不錯了。” 霍母沒想到老秦兩口子會如此護短,又羞又憤,加上幾乎是被老秦強推硬拖地弄到了院子裡,就覺得一張老臉沒地放了,索性順著老秦的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地號啕大哭起來,“老秦,你養了個不知羞臊的閨女還有理了你啊……” 聽霍母在院子裡哭上了,霍小震也顧不上別的了,把酒杯一扔,就跳到了院子裡,像兇猛而矯健的狼一樣,撲向了老秦,“你推我媽幹什麼?” 老秦雖然老了,可以前是鋼廠倒騰鋼錠的工人,力氣大得很,霍小震一撲上來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輕輕往外一送,霍小震就收不住腳了,趔趄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母親一看寶貝兒子吃了虧,嗷地叫了一嗓門,撲上去抱著老秦的腿就咬了一口,老秦疼得齜牙咧嘴,正揚手想打,卻被老婆一把抱住了胳膊,“小紫爸,你給我回家!” 院子裡的吵鬧,吸引得家家戶戶都打開了門,三三兩兩的腦袋探出來,試圖從他們的爭吵聲中尋找到矛盾的根源。 老秦雖然是護女心切,可畢竟女兒偷人家男人被找到門上,不是件多麼光彩的事,於是藉坡下驢,氣哼哼地擺脫了老鄰居的糾纏,邊往家走邊悻悻道:“霍小震,我告訴你啊,你媽要是再血口噴人,小心我不念多年老鄰居的情分!” 霍母也不甘示弱,從地上爬起來,指著老秦兩口子的背影說:“老秦,我也告訴你,這往後啊,讓你閨女別見個男人就想解褲腰帶,小心讓人家老婆把她的×給縫上。” 霍小震從地上起來的時候,順手摸起一塊半截磚扔到了老秦家的窗戶上。 隨著老秦家窗玻璃稀里嘩啦地碎了,生怕兩家真火併起來會殃及魚池的鄰居們三三兩兩跑過來勸架,推著霍母回屋,又是開導又是問長問短地寬慰了大半個晚上。 就這大半個晚上,秦紫勾引霍小栗女婿的醜事,就像三九寒天的大雪,覆蓋了整座院子。 老秦夫妻回家後,越想越氣,秦紫媽氣得抹眼淚,邊哭邊說小紫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她招惹誰不好偏要招惹小栗…… “別號了!打電話問問小紫,這到底怎麼回事!”老秦拿起大茶缸子,看著已沒了泡沫的酒,一肚子氣沒地撒,咣的就給扔到了地上。 秦紫媽抹著眼淚撥上了女兒家的電話,卻是陸豐接的,才知道秦紫不在家,這事當然不能問陸豐,就忙掛斷了,打秦紫的手機。 而此時的秦紫正在某賓館的床上和伍康糾纏。手機響個沒完,她探過身子拿起來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邊,輕描淡寫地對擁著她的伍康說:“我媽的電話,不接。”伍康就涎笑著說:“接吧,不影響我。”秦紫切了一聲,說接什麼?讓我媽聽我叫床啊。說著就把手機關了,媽媽的電話,不過是一個寂寞老人雞毛蒜皮的嘮叨,從來就沒什麼要緊事。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媽媽已把電話打到了家裡,戳破了她今晚的謊言,赴這個約會前,她告訴陸豐,今天下班後她要陪媽媽去商場買點東西,可能回來得晚一些。 陸豐放下岳母的電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撥了秦紫的手機,卻已關機了,就去了岳母家。 老秦夫妻見女婿來了,不由得氣短,唯恐霍小栗的母親再在院子裡鬧起來,這事就包不住了,忙忙地找藉口,催陸豐快點回去,陸豐就更覺得不對勁了,就故作輕描淡寫地說聽岳母在電話裡的聲音有點不對,還以為這邊有什麼事呢,就特意跑過來看看。 陸豐的話讓老秦夫妻有點感動,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說沒什麼事,就是好長時間沒見著秦紫了,有點想她。 陸豐心裡就咯噔一下子,“秦紫不是經常回來陪你們吃晚飯嗎?她今天還說下班陪媽去商場呢。” 秦紫媽一听就知道壞了,女兒都半個多月沒朝面了,哪兒還能陪他們吃飯啊,既然她沒回來,還跟陸豐說經常回來陪他們吃飯,肯定是撒謊了。 但凡需要撒謊的事,怕都不是能拿得上檯面來說的吧? 秦紫媽就慌了,怯怯地看著老秦,到底老秦是男人,關鍵時候能拿得住,就打著哈哈說:“是這麼回事,可聽說她單位臨時有事,來不了,小陸,別聽你媽嘮叨,她自打退休以後就寂寞得慌,恨不能小紫天天守在跟前陪她說話,她說好長時間沒見秦紫,那是用分鐘算的。” 陸豐哦了一聲。 大家各懷心事地坐了一會兒,陸豐就起身告辭了。 老秦送陸豐回來,一語不發地看著秦紫媽,秦紫媽的眼淚就撲簌簌地滾了下來,“看來,小栗媽沒冤枉咱小紫,我怎么生了這麼個閨女?” 老秦黑著臉,點了一支煙,“你抓著他們了?” 秦紫媽抹了一把眼淚,不敢吭聲了。 “哭!哭!就知道哭,嫌人家給抹的鍋底灰少了啊?只要沒抓著證據,咱就是醉死也不能認這壺酒錢!” 霍母收拾起飯桌,呆坐了一會兒,雖然她已讓老秦丟了面子,可歸根結底,如果真讓秦紫把女婿給搶了,就算街坊鄰居們再正義,再站到她這邊,最丟人的也還是霍小栗。有正義的支持怎麼了?說到家還不是顧嘉樹嫌霍小栗沒秦紫好,所以才不要她了?別人的說法又不能拿來當飯吃,說到底,日子還是要自己捱的。 她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女兒,一個倔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主兒,碰上這麼大的事還悶著不吭聲,搞不好已打好了離婚的譜。不張揚是怕她這當媽的攔著,在這時候去勸霍小栗不離婚,肯定是一勸一梗脖子,就算這樣,她也不能坐視不管,哪怕是為了不蒸饅頭蒸口氣,她決不允許霍小栗跟顧嘉樹離婚。 好容易把顧嘉樹熬成人物了,悄沒聲息地讓給別人,憑什麼啊? 霍母換了件出門的衣服,就出門了。 一路上,她已想好了,俗話說養不教,父之過。顧嘉樹能做下這麼不光彩的事,是顧新建在對兒子的教育上缺了把火,如今她這個親家找上門來,不單是來聲討的,還希望親家能亡羊補牢,搭把手把顧嘉樹那顆叛逃的心給拉回來。 霍母的到來讓顧新建很是詫異,忙放下鐵蛋的作業,順手掩上門,迎出來跟霍母寒暄,霍母沒心思說客套的廢話,就直奔主題,還未曾開口,淚水刷刷地往下滾,“親家,你養了個好兒子啊……” 在顧新建兩口子的詫異裡,她七七八八地訴說著顧嘉樹良心讓狗吃了的背叛。 顧新建兩口子突然就明白了,怪不得霍小栗最近不過來了呢,原來不是忙著考什麼職稱,而是在和顧嘉樹鬧離婚哦,一想到可愛的孫子即將面臨缺父少母的日子,肖愛秋嘴癟癟地就哭上了,“造孽噢……” 顧新建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想說話,可胸口像有塊大石頭壓在那兒,讓他張不開嘴,情急之下,一揮手,茶几上的杯子煙缸就稀里嘩啦地落到了地上。 屋裡的鐵蛋被嚇了一跳,跑出來一看,姥姥和奶奶都在哭,爺爺氣得手腳發抖呢,忙晃晃顧新建的手說:“爺爺,爺爺……” 顧新建這才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鐵蛋,打電話把你爸叫過來。”又對親家說,“我對不住親家,讓小栗受委屈了,你放心,有我在,這個家散不了。” 明天就是公司一年一度零配件供應商招標的日子,顧嘉樹正忙著做最後的部署呢,鐵蛋的電話就來了。 顧嘉樹顧不上接電話,先是掐斷了,把話說完,才出了會議室給家裡回了個電話,還是鐵蛋接的,鐵蛋在電話裡嚷:“爸爸,你快回來吧,姥姥在咱家哭,奶奶也哭。” 顧嘉樹的腦子嗡的一聲,忙問:“爺爺呢?” “爺爺很生氣。”鐵蛋說。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回去。”顧嘉樹掛斷電話,想肯定是霍小栗把他們鬧離婚的事回娘家說了,於是,岳母才跑到他家鬧,這不是怕什麼偏來什麼嗎?怒火就像一群凶猛的小獸在身體裡拱啊拱的,一怒之下就打電話給霍小栗,霍小栗不接,顧嘉樹就更生氣了,又打她手機,響了半天霍小栗才不情願地接起來,還沒開口呢,顧嘉樹就咆哮上了,“霍小栗,你太過分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霍小栗就懵了,還沒來得及問我怎麼過分呢,顧嘉樹的話,就跟無情的石頭一樣砸了過來,“霍小栗!你要是不想離婚了跟我明說!用得著指揮著你媽上躥下跳嗎?” 顧嘉樹把霍小栗咆哮暈了,就像自尊挨了一棍子,剛要反駁,顧嘉樹已啪的掛斷了電話,霍小栗氣不過,打過去跟他吵,他卻不接了。 霍小栗像只被充氣到了極限的氫氣球,被關在了四面密封的房間裡,沖沖撞撞地找不到出口,既然顧嘉樹提到了母親,霍小栗就給母親打了個電話,是霍小震接的。 霍小栗聽弟弟說完,有氣無力地說了句:“霍小震,你這不是幫我,是給我添亂你知道嗎?” 霍小震很委屈,“姐,難道我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讓人欺負?” 放下電話,霍小栗想去公婆家來,可走到門口又折回來了,她去了說什麼?說顧嘉樹沒外遇,一切都是因為她神經質?如果顧嘉樹沒有打這個電話,她可以委屈一下自己,扯這麼一個謊言。 可是,他打了,而且堅定地認為,她不想離婚,卻又把離婚的戲唱過了頭沒法收場了,才導演了讓母親去婆家鬧這一幕。都說親人是用來相互扶持溫暖的,可現在,她是如此的痛恨親情。她想等顧嘉樹回來,他一進門,她就告訴他,他太把自己當盤菜了,就算他混得再好再優秀,那也是他的社會角色,與她無干,在她面前,他充其量是個丈夫而已,他犯不著玩兩面三刀這一套。 天光漸次亮起,顧嘉樹沒回來,她去洗了把臉,想收拾一下去上班。一夜沒睡讓她有點恍惚,連顧嘉樹開門進來都沒聽見,當顧嘉樹猛地扯掉她正在擦臉的毛巾時,她愣了一下。 顧嘉樹目光如炬地看著她,一字不言。霍小栗倦怠地看了他一眼,“我媽去你家的事,我不知道,也請你不要想像力過於豐富。” 顧嘉樹依然是黑著臉一語不發,一把拎起她的胳膊,往衛生間外拖,好像拖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得了瘟疫需要處理的動物屍體,這讓霍小栗很屈辱,拼命拍打著他的手,“顧嘉樹!你放開我!” 顧嘉樹連拖帶拉地把霍小栗拽到了客廳,一揚手,就把她推倒在了沙發上,“霍小栗,我鄙視你!” “對,就像我鄙視你。”霍小栗被推倒在沙發上的樣子很狼狽,她平靜地看著顧嘉樹,千帆過盡的平靜,坐直了身子,理了一下被弄亂的頭髮,起身,回到衛生間,繼續洗她的臉。 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什麼呢?只能洗臉,平靜地洗臉。 可是,她的心已經碎了,她甚至能感覺到淋漓的鮮血正順著心尖往下滴的聲音。 愛情是什麼?讓兩個相互欣賞的人變成陌路,甚至仇敵。 以前她不苟同這句話的。 現在,成了真理。 她不想再去抱怨自己的母親,母親是做了不該她做的事,可那是因為愛她這個女兒,她沒任何理由去指責母親。 顧嘉樹換上乾淨衣服,習慣性地把髒衣服往衛生間裡一扔,“你準備好離婚用的材料,明天就辦!” 霍小栗繼續洗臉,沒吭聲,顧嘉樹摔門走了,霍小栗看著地上的髒衣服,悲從中來,跳著腳在上面又跺又踩,她罵他詛咒他,用她所知道的最狠毒的語言詛咒他,甚至詛咒他出門就讓車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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