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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最後一筆資金

深謀 龙一 3561 2018-03-18
星期天早上,五妞突然使開了小性,非要回家去看望奶奶。這不是添亂麼?丁少梅花說柳說,勸了半天也不管用。雨儂問她:“離開家這麼多天,是不是想奶奶了?” 五妞點點頭,瞟了丁少梅一眼,沒開口。雨儂接著軟語商量:“能不能等兩天,等情況安定了,讓他陪你去?” 五妞把雙手摀在肚子上,一味地搖頭。 “要不這樣,我陪你回家去,你在這邊住不慣,回家住幾天也好。”雨儂不想把日本兵正在抓捕丁少梅的事告訴她,沒的多一個人擔心。 五妞低聲道:“他不跟我回去,算怎麼一回事!” 這些事自己怎麼就沒想過?雨儂明白了五妞的心思,她必定是以為她已經嫁了過來,獨自回娘家不成體統。這個時候,沒有個正經理由就說不過去了,她只得說道:“丁大少出不了租界啦。”

“為什麼?”五妞兩隻大眼睛黑多白少,滿是迷茫。 “日本人已經下了通輯令,正在四處抓捕他。他只要是一出租界,必定沒了性命。”這可不僅僅是嚇唬她,雨儂自己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要不這麼辦,”丁少梅插言道。 “我給左爺打個電話,請他老人家過來一趟。” 沒過一個鐘頭,左應龍便來到了門前,嗓門大得嚇人:“閨女,閨女,誰欺負你啦,我替你出氣,活剝了他的皮……。” 父女見面,卻是沒話。宋嫂連忙準備酒菜,招待親家公。左應龍左手把盞,右手持筷,口中道:“姑爺,聽說你小子人啦?炒黃金,賣白銀,賺了大錢。我們家老太太的眼力不差,挑你作孫女婿,真沒走眼。” 丁少梅一味地客氣,不知該拿什麼話來應對。

“有發財的機會,怎麼不告訴你老丈人?我也湊一份子玩玩。”左應龍滿臉不高興。 “那可有風險。” “我那錢都是刀頭上舔血來的,還比那風險大?”幾杯酒下肚,左應龍臉上脹得通紅。 “那可不同,這是個大賠大賺的生意,跟您的生意不一樣。”丁少梅隨口支應著。不知俞長春那裡怎麼樣了,今天發表的消息應該能夠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左應龍動了氣:“怎麼著,瞧不起你老丈人,我有錢,這地界比我有錢的主兒還真不多。走,走,我帶你瞧瞧去。”他把酒杯一放,拉起丁少梅就往外走。 五妞忙攔住道:“丁大少不能出租界。” “不就是小日本兒要抓他嗎?屁大點事也還當真。放心閨女,你老爸的錢就在租界裡邊。” 左應龍說得不錯,他們坐車進了法租界,來到浙江興業銀行後邊的一個小院門口,啪啪打門,從裡邊竄出五條壯漢,一個個胳膊如樹幹,脊背像面板,見是左應龍,臉上這才露出笑模樣,忙把他們引進去。

裡邊是座西洋式二層小樓,四處亂七八糟,好像就住著這幾條漢子,不是正經過日子的樣兒。樓梯下有個小門,進門往下走,打開兩道鐵門,便是一間挺大的地下室。 有人把電燈打開,照見地下室內堆滿了麻袋。左應龍吩咐:“打開一袋給我姑爺看看。” 麻袋裡裝滿了銀元。 “看見沒有,這一屋子,整整100萬塊,是你老丈人存的棺材本兒,今天交給你啦,拿著玩去。” 近來由於歐洲局勢緊張,世界銀價大漲,這100萬塊銀洋,折合聯銀券得1千萬出頭。但丁少梅突然間又猶豫起來,這老河盜的錢雖說也不是好來的,但跟司令官販鴉片的黑錢大是不同,畢竟是自己人的家財。然而,下一周是他狙擊聯銀券行動最關鍵的一周,這筆錢能派上大用場。只是,誰能保證華北司令部不會派人來綁架,或者暗殺他呢?如果自己出事,怕是要對不起這老爺子了。

怎麼辦呢?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早立份遺囑。 “您看,我給您幾分利?”他無法拒絕這及時的“援兵”。 “算什麼利錢?你拿著玩去,掙了錢咱爺倆對半劈。可有一節,不能賠。”左應龍算是真誠到了家。 運銀元,賣銀元的活兒交給包有閒,現在各大洋行都在做這路生意。拿聯銀券換銀元,這是天大的便宜。若不是為了抗日,他絕不會動用左應龍這筆錢,就算是為了五妞,他也不能動。 買了幾份日報,頭版上的消息又是通稿,是那份德蘇黑海協議的全文。這件事對老百姓沒什麼,但不論是對中國還是日本,至少是軍政財三界,今天怕是沒有安定日子可過了。 夾著報紙敲宮口賢二的大門,丁少梅猜測這老間諜心中必定不高興,自己把這件事捅出去,受傷害最大的當然是日本人。

“你不該這麼做。”宮口賢二早便讀過了報紙,臉色青灰。 “如果你再這樣獨斷獨行,怕是我也保護不了你了。” “胡說八道,我要你來保護?”丁少梅只是笑了笑,他們倆是同謀,誰也不能把誰怎麼樣。 宮口賢二難得發怒:“若不是我的保護,你活不到今天,我那老師要除掉你。” “德川信雄?我早就該跟他把帳算算,父仇不報,枉為世人。” “你不能碰他,這個念頭動也別動。” “我不動念頭,我只動手。” 宮口賢二嘆了口氣,軍部不該對這麼個渾蛋小子情有獨鍾。他道:“請你不要意氣用事,德川老師那裡,我會去說服他。” 丁少梅笑著問:“那麼到今天為止,了解德川信雄身份的中國人裡邊,還有幾個是活人?”

宮口賢二語塞。 “他早就想要了我的命,打從他跟我公開身份那天起我就明白,你以為我會相信他那套騙人的鬼話?但這是我自己的事,是家仇,你別跟著瞎摻和。” 宮口賢二打從心底讚歎,這小子確實是有勇氣,越是大事越沉穩,具有當今日本的年輕人無法比擬的深沉,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把他這個中國人身份當回事了。 丁少梅拉過只坐墊坐下來。 “咱們談點正經事,上次約定的事還算數麼?” 他問:“情報市場的事?” “選我當主席。” 他這麼老實不客氣地提出要求,好像我理當替他效勞。可不是麼,是自己請求軍部讓他留下來的,我不受累誰受累?宮口賢二又嘆了一口氣,道:“這件事不容易,委員會中沒有一個人可靠,小皮埃爾我暫時還能控制,但大皮埃爾和帕納維諾我現在一點把握也沒有。”出個小題目考考他。

丁少梅打開後窗向外閒眺,突然問:“你那鳥呢?沒聽見叫。” “死了。”中國人就是閒心大,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關心鳥。 “你把大皮埃爾交給我把,他不聽話,我就把他餵魚。”丁少梅沒有回頭,仍是望著窗外。 “要救你的命,就必須保住大皮埃爾的命。”宮口賢二把軍部追查洩密事件的事講了。 “為了保全你,只有把他交出去了。” “蠢話。”丁少梅湊到他面前,一臉坏笑。 “你們日本人只會算小帳,沒個臨機而動的機靈勁。我教你個辦法?” “在下洗耳恭聽。” “你到18號那天再把大皮埃爾的事上報軍部,然後,等20號我一選上主席,你立馬下手除掉他。人死債爛,軍部那幫人遠在日本,能知道個屁?”丁少梅又笑。 “你是不是已經把他抓起來啦?”

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宮口賢二一下子有了主意。 “那麼,帕納維諾也是個難題,那傢伙從來也不跟我一心。” “錢!有錢給他,比什麼都管用。” “可我哪來那麼多錢填他的無底洞?”宮口賢二洩了氣。 “我有哇,那點小錢不值一提,交給我就是了。” 俞長春認為自己是個天生的恐怖分子,天才大大的,他很有理由為自己出色的設計感到驕傲。 英租界工部局的圖書館裡資料豐富,他從那裡借來一套1932年版的《船舶工程》和一套輪船總裝圖紙,這是太古洋行的客貨兩用輪船泰山號的總裝圖,與三北輪船公司的長江號屬同一型號。 根據長江號的水手長和老趙的介紹,藏私貨的暗艙在後艙的龍骨旁邊,因為是在輪機艙後邊,靠近船尾,所以這裡的龍骨很結實,但底層的鋼板就用不著像前艙那麼厚了。僅管如此,要想炸開一個像樣的口子,他手中的炸藥並不充裕。他只有十幾公斤的黑索金,雖然這東西威力強大,但在底艙爆炸,大部分的衝擊力會消耗在艙面上。

總裝圖上明確顯示出,後艙底部由於要通過螺旋漿的傳動軸,被安裝了一個隔層,是6毫米鋼板。 這是個難題。如果條件充許,他可以設計一個反沖裝置,在隔層鋼板上焊接一個結實的半圓形,或者是方形的鋼殼,把爆炸的作用力逼到底層鋼板上,在船底炸開一個大洞,因為它要對付的不僅僅是鋼板,還有隔層中的空間和船底沉重的水壓,而另一部分爆炸力剛好可以把這反沖裝置掀開,引導海水入艙。這種客貨輪沒有設計隔水艙,所以,一個直徑60厘米的洞,完全可以讓這艘3000噸的輪船在30分鐘內沉沒。 但是,日本兵會把這船看守得很緊,不會給他從容施工的機會的。 他打電話給老趙,問他是否親眼見過那走私用的暗艙;老趙報告他一個好消息,船上的水手把隔層用汽割割開來,暗艙就在轉動軸的隔層中。

“有多大?” “裡邊地方挺大,工字形龍骨有60公分高,邊上是傳動軸。” 老天有眼,抗日的英雄有福了。心裡一高興,俞長春的禱告詞變得土洋結合。工字形的龍骨恰好是天然的反沖裝置,他可以在爆炸前幾分鐘用鎂條加金屬粉燃燒,使龍骨與底層鋼板弱化,然後引爆炸藥,即使龍骨沒有被炸斷,也會在底層鋼板上撕開一個100厘米長的大口子,進水量應該能達到每分鐘30立方米。更加絕妙的是,螺旋漿的傳動軸被炸,船隻能停在那裡,等著沉沒。 剩下的問題是,他得設計兩套計時裝置,一套是供鎂條多頭燃燒的計時裝置,另一套是爆炸計時裝置,這對他來講一點也不難,難的是時間必須要計算準確。爆炸時間估算起來很難,因為他們要提前把炸藥安置妥當,就必須算准開船的時間,只有在船航行到大海深處爆炸,才能達到最佳效果,萬一沒有算準,船沒離港,甚至貨還沒有裝船就爆炸,那可就白費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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