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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愛在戰火紛飛時 柳建伟 13810 2018-03-18
共產黨的三路大軍會師桐柏縣城,剛平靜了不久的太平鎮又躁動不安起來。 李玉潔問張德威:“老爺,鎮上的大戶都在準備走,咱家怎麼辦?要不,先把東西收拾收拾?”張德威道:“等等世傑,看他怎麼說。”外面傳來一陣喧鬧,朱照鄰、朱國樑推著五花大綁的張世俊進了客廳。張若虹見狀,問道:“你們幹什麼?憑什麼捆人?”朱國樑一臉怒氣地說:“你們問他。他帶著我們家見真要去投奔共產黨。”李玉潔問道:“世俊,有這事嗎?”張世俊梗著脖子道:“有。共產黨沒什麼不好。”李玉潔抬手搧兒子一巴掌,“犟嘴!國樑啊,謝謝你。照鄰老弟,坐。”朱家父子落了座。朱照鄰語重心長地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千萬不能讓孩子往火坑里跳了。”朱國樑四處打量了一下,“伯父伯母,你們真能沉得住氣呀,共產黨已經打到桐柏,你們家還和沒事人一樣。”

高連升和張若蘭走進院子,高連升邊走邊說:“乾爹乾媽,二哥讓趕快收拾東西……朱老爺,朱司令。”朱國樑問:“高連升,世傑呢?”張若蘭答道:“我二哥去巡視下面的分號了。真沒想到,共產黨幾個土八路,竟把朱大司令嚇得一口氣跑了五十里。”朱國樑道:“幾個土八路?幾萬個八路!伯父,伯母,共產黨是窮棒子黨,跟咱們不是一家!留下來,絕對沒什麼好果子吃。這兒離縣城只有幾十里,趕快把世傑找回來吧,是走是留,該下決心了。”張德威忙吩咐道:“連升,你快去找世傑。” “我這就去找。”高連升往外走,張若蘭跟著也要往外。李玉潔叫道:“若蘭,你幹什麼去?”張若蘭回答:“去找我二哥。”李玉潔大聲說:“站住!你一個姑娘家,天天在外面跑,像話嗎,以前你說是去打鬼子,我不攔你。以後,你給我好好待在家裡。若虹,我把若蘭、世俊交給你了,看緊一點,別讓他們亂跑。”

“媽,你沒有權力干涉我的人身自由!”若蘭急得邊說邊跺腳。李玉潔語重心長地教育若蘭:“我是你媽,我沒有權利,誰有權利?照鄰老弟,國樑,你們放心,世俊,我會看得緊緊的。若虹,你先張羅著把東西收拾收拾,至於是走是留,等世傑回來了,再拿主意。”朱國樑站起身,“伯父伯母,如果你們要走,就去南陽吧。希望世傑能帶著自衛隊的人馬趕快撤回南陽。” 張若虹忙出去找到高連升:“連升,世傑是不是去找老趙了?你聽著,咱們八路軍的人打到縣城後沒有往西,這說明咱們人手不夠。你可要把隊伍管好了,弄不好會惹出大亂子。”高連升佩服道:“大姐真是女中豪傑,站得高,看得遠,遇事沉著,比我強多了。怪不得趙先生這些天老夸你。”張若虹微微一笑:“我算是死過一次的人。要不是老趙給我指這條新路,我活著也沒啥意思。我要是早看到共產黨領袖寫的書,也許……你們信得過我,把我當個人看,我不能給臉不要臉,做了和尚不撞鐘。世傑是不是想把隊伍帶過去?”高連升邊聽邊點頭,既而又說:“七年前他都想了。大姐,二哥不在,咱倆分個工,我管隊伍,你管家。”

張世傑找到趙九思,反復強調這一次一定要浮出水面。趙九思去見了隨部隊回來的老首長。首長聽完匯報說:“張世傑同志確實立了不少大功,這說明這些年來對他的任用是正確的。組織上沒忘記他這些年的貢獻,也沒忘記你趙九思同志的貢獻嘛。”趙九思連連擺手:“首長別誤會,我決無表功的意思。我是說張世傑到了主力部隊,肯定會有更大的作為。” “你是不是覺得革命快勝利了?逐鹿中原的時機已經成熟,你也想帶兵打仗?你知不知道我們這六七萬人的周圍有多少敵人?”首長反問道。趙九思連忙回答:“我知道敵人會越來越多。敵人多,才需要人嘛。”首長搖搖頭說:“你的這種思想要不得!眼下,我們還沒有與蔣介石全面抗衡的實力。你的身份,也不宜公開。”趙九思道:“讓張世傑公開吧。他的自衛隊已有幾百號人,藏不住也掖不住。最近,中央軍和那邊的地方勢力,都在打這支隊伍的主意。”

“他在哪兒?近在眼前吧?叫他現身吧,我做這個惡人。”首長說。趙九思朝樹林裡喊了一聲,張世杰馬上就跑了過來。張世傑把心裡話一股腦兒地全抖了出來:“如果我不能打仗,不讓我打主力,我服。可我能打仗,不讓我打主力,我就是想不通!首長,這幾年,我們幹掉的鬼子,少說也有三百。這功勞應該是共產黨的,可它只能記到別廷芳和陳香亭頭上。這叫什麼事?”首長拍著張世傑的肩膀,說:“自從你家辦了酒精廠,我們的醫院也好辦多了。你是個功臣,大功臣。可是,革命事業需要你繼續留在太平鎮。”張世傑聽了這話心有不甘:“首長,我們的部隊已經佔領了桐柏縣城。我還有必要藏在太平鎮嗎?”首長沉思了一下說:“我們佔領縣城只是做一個姿態,這叫軍事為政治服務。上邊正在進行談判。世傑同志,革命離成功還遠著呢!別的不說,單說桐柏這塊根據地,也許很快就要失去,說不定我們還要像打抗日戰那樣打一場持久戰呢。桐柏地區戰略地位非常重要,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守不住,也發展不起來。附近兩百公里內,敵人的部隊就有三十萬。所以說,世傑同志,你的公開身份只能是淮源盛的少東家,淮源自衛隊的隊長。從全局看,我們必須在這個地方暗中布下一支奇兵。這樣吧,正規部隊也給你個身份:特工處處長,算正團級。如果我們能站住腳,我一定讓你帶一個團去打仗。”張世傑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服從組織的決定。不過,我有一個請求,淮源自衛隊不能留在太平鎮,它現在的目標太大了。自衛隊隊員們個個能打能拼,不能把他們留給國民黨。”趙九思也補充說:“首長,我們部隊需要這支力量。”首長想了想:“可以把隊伍帶過來,但要做得巧妙,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不能讓對手知道這事與你有關。”

張世杰和趙九思商量出一個方案後,張世傑直接去了南陽。他去南陽公開的目的是查賬。到南陽後,匆匆吃了頓午飯,就坐在南陽分號的櫃檯後面,認認真真地翻看賬本。李掌櫃在一旁說道:“分號恢復營業以來,生意還不錯,可沒法和同順興比。自從朱家大少爺駐防到南陽以後,同順興那是要錢有錢,要貨有貨,咱們舅老爺現今又不在南陽,好多事情真是難辦。”張世傑把賬本合上,抬頭說:“現在這種狀況,我已經很滿意了。”李掌櫃壓低聲音道:“二少爺,你說共黨在桐柏那邊,能不能長久待下去,會不會打到南陽這裡?”張世傑趕緊湊上前去,壓低聲音說:“噓!李掌櫃,咱們不談這件事。說說你的想法,如今鬼子完蛋了,形勢不同了,咱們這個店,該採取點什麼措施?”正說著,一個伙計領著一個士兵走了進來:“二少爺,朱團長派人來給你送信。”士兵敬個禮說道:“張二少爺,奉團座命令,邀請張二少爺到團部一聚。”張世傑等的就是這個結果,當即跟著士兵出了門。

桐柏那邊一鬧,南陽又變成了一個大兵營。朱國棟的軍隊雖然駐紮在城外,但他的團部卻設在了原來的市政辦公樓裡。得知張世傑來到南陽的消息,朱國樑馬上來向朱國棟報告。等朱國棟派人去叫張世傑時,朱國樑問起整個南陽的局勢。 朱國棟輕描淡寫地說:“近些日子,各地都在往南陽調兵,共產黨想用幾萬人與黨國逐鹿中原,這夢做得離譜。”朱國樑道:“離譜不離譜,反正我的保安司令部已經是共匪的指揮部了。哥,你給個准信兒,上面準備什麼時候圍剿他們?” 朱國棟道:“不會太久。這種事我們都左右不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怎麼對付張世傑。”朱國樑道:“有什麼好商量的,只要他肯到這兒來,把他扣起來,然後往太平鎮梢個信兒,讓他自衛隊的人馬全部開到南陽,事兒就結了。”朱國棟搖搖頭,“我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大對。這些年雖說沒抓住張世傑的把柄,但依我的判斷,張世傑肯定和共產黨有瓜葛。現在共產黨已經打到桐柏了,他不現身,反倒一個人到南陽來了,這事兒有點蹊蹺。”朱國樑道:“管他蹊蹺不蹊蹺,先利用這個機會把自衛隊弄到手再說,加上我的人,再到上面活動活動,哥,你真的能弄個師長……”

衛兵帶著張世傑進來了。朱國棟忙站起身道:“世傑,你來了,快請坐。聽同順興的掌櫃說你到南陽來了,我還有點不相信,沒想到,你真在南陽。”張世傑拱手說道:“國棟大哥,國樑二哥,共產黨佔了桐柏縣城,淮源盛也該找條退路。我正在考慮是不是把總號搬到南陽。我大哥沒了,淮源盛的擔子我不挑誰挑?”朱國棟探究地看著張世傑:“你的意思是說以後你要專心做生意?”張世傑說道:“正是。國棟大哥,國樑二哥,當初為了打日本,我成立了自衛隊,如今日本人已經敗了,自衛隊養那麼多人沒用了。實話告訴你們吧,自衛隊已經在和酒精廠爭糧食了。我打算留下百八十個看家護院的,其餘的都送到國棟大哥這裡,不知道大哥肯不肯收?”朱國樑大喜:“肯,怎麼不肯?世傑,你總算是想開了……”朱國棟說道:“世傑,我希望你能和自衛隊一起來,只要你加入正規軍,照應你家裡的生意不難。”朱國樑接口道:“就是,要來就來個徹底的,幹嗎還要留下百八十人。世傑,你看,我們家有我哥的正規軍,又有我的保安團,什麼時候用得著看家護院的?每次只要一亂,我們家的人、財,馬上就能轉移到安全地帶,用的還是軍車……”朱國棟截斷朱國樑的話,“世傑,我正在上面活動,你只要來,半年之內,我保證給你一張團長委任狀。”張世傑面露難色:“我們家確實離不開我,這件事容我再考慮考慮。咱們先說我那些人馬,什麼時候把他們送過來?”朱國棟道:“隨時來我隨時歡迎。國樑,我馬上派副官陪你和世傑回太平鎮,商量具體事宜……”

張世杰和朱國樑回到太平鎮,張家已經亂套了。張若虹正在指揮家人往馬車上裝東西,張德威和李玉潔坐在門外搖頭嘆氣。張世傑滿臉疑惑地問:“姐,出什麼事了?”張若虹道:“高連升惹大禍了。他惦記人家新四軍的倉庫,帶著兩三百人去偷襲,叫人家包了餃子。”張世傑大怒:“混賬!他人呢?”李玉潔道:“是死是活不知道。若蘭這死丫頭也跟去了。你快去那邊求個情吧。” “不對呀!你的自衛隊挺能打的,二三百人,一個都沒回來?”朱國樑有些迷惑。張若虹回答:“逃回來四個。世傑,趕緊走吧,共產黨肯定會來報復的。”張世傑道:“他會不會是去投靠共產黨了?”朱國樑道:“對呀。”李玉潔道:“不會吧。他娘還在鎮子上。”張世傑道:“來人,快,去把高連升的老娘抓起來。這小子幾次提出要打共產黨的倉庫,我都沒同意。難道他不是真的想打共產黨?去二三百人打一個倉庫,怎麼會只逃回四個?看來他真的有投共之心。姐,你帶爹媽先去南陽避避,我去查查這事。”張德威道:“看看若蘭是不是還活著。”

劉金聲帶著幾個人騎馬過來了。劉金聲把一封信遞給張世傑,“八路軍和新四軍從縣城撤了,這是他們的騎兵團長派人送給你的信。連升和二小姐也寫了信。”朱國樑道:“他們肯定是投奔共產黨了。”張世傑把看完的信遞給朱國樑:“軟骨頭!這時候才想到這是為淮源盛惹禍,晚了。姐,先不撤了,看看情況再說。金聲,布好警戒哨。”朱國樑用手敲著信道:“世傑,我看這高連升沒說實話。”張世傑痛心疾首道:“我真是瞎了眼,認了這麼個混賬兄弟!對不起,朱二哥。我成個光桿司令了……真的對不起。” 轉眼間,年過了,春去了,打敗鬼子後的第一個夏天也來了。這半年多,張世傑又染上了貪杯的毛病。他已經看出來了,中原大戰一觸即發,六萬人被三四十萬敵人團團圍住,中原已成危局。這種緊要關頭,自己只能在太平鎮扮少掌櫃,不喝酒如何能排解心中的愁苦?生意還在做,每天前來送蠶繭的隊伍都要排出兩里地那麼長。劉金聲負責收蠶繭,張世俊負責發銀元,朱見真在一旁幫忙。朱國樑走了過來,看見張世俊和朱見真很親密地待在一起,皺皺眉頭,咳嗽一聲。劉金聲忙站起宋:“朱司令——”朱國樑抓起一把蠶繭看看,“生意不錯嘛。”劉金聲說道:“托司令的幅。”張世俊也站了起來,“國樑二哥——”朱國樑看著妹妹:“這才從南陽回來幾天,又不著家。”朱見真說道:“在家也沒事幹。”朱國樑道:“沒事幹,你就不會陪爹說說話?你們家二少爺呢?”劉金聲忙說道:“二少爺在曬綢場。”朱國樑瞪了妹妹一眼,扭頭走了。

張家曬綢場也是一番忙碌景象。朱國樑在染缸邊找到張世傑:“聽說高連升和你們家若蘭都參加了共產黨。”張世傑眼睛也不眨一下,“是不是要搞株連了?真是憋氣呀!”朱國樑道:“風言風語很多,你得有個態度。”張世傑道:“你是不是讓我殺了高老太太?我真想殺了她。可殺了她,我妹妹怎麼辦?投鼠忌器呀!你是不是懷疑我?”張世傑有些激動。朱國樑道:“世傑,你要是共產黨,你早浮出水面了。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為太平鎮好。李先念、王樹聲和王震,扛不了太久了。”張世傑道:“我看得出來,這一回八路軍和新四軍兇多吉少。”朱國樑道:“知道了就好。我爹初十過壽,你可要去喝兩杯喲。”張世傑笑道:“忘不了。朱二哥,有好酒喝,你不請我都會去的。” 趙九思很久都沒露面了,該為被圍大軍做點什麼,張世傑不知道。第二天,他讓賬房查了這小半年的賬,扣下兩萬大洋應急。大軍突圍後,用錢的地方很多。明明打不過,為什麼還不走?張世傑心裡十分焦急。劉金聲跑到賬房說:“朱家老三帶著媳婦回來了。都穿著上校軍服,特神氣。”張世傑白了劉金聲一眼:“管好自己的事要緊。走吧,陪我喝幾杯。昨天,那邊又有兩個師開到唐河了,咱們的人怎麼還不突圍呀!” 楊紫雲和朱國柱得知圍殲中原八路軍和新四軍的計劃後,匆匆從南陽趕回太平鎮。他們到南陽公幹,身邊沒有電台。楊紫雲決定利用張世傑進出這份情報。 他們倆一到家,朱家的子女都到齊了。朱照鄰看著滿屋子的人,高興地說:“這麼多年,總算有這一天了。好,國棟國樑,等到我生日那天,把你們的老婆孩子都帶來,我們一家就團聚了。”朱國柱把一個盒子遞過去,說道:“爹,這是我和紫雲的一點心意,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朱國樑說道:“國柱,你的賀禮拿得太早了,應該在壽筵上拿出來。爹早就想讓親戚鄰居們看著你和紫雲弟妹穿著軍裝給他拜壽。”朱國柱說道:“爹,對不起,我們不能出席你的壽筵,也不能在家停留,我們今天必須要趕回去。” “今天就要走?在家住一天都不行?”朱照鄰有點失望。朱太太也說道:“是啊,國柱,紫雲,你們住一天吧,我已經給你們佈置了新房。你們結婚之後,還從來沒在家住過。”朱國柱道:“爹,太太,大哥二哥,我們也很想在家住下,可是,軍令如山。”朱照鄰點點頭,“既然軍令如山,我們就不留你們了。現在天色還早,多陪我們說一會兒話吧。”朱國柱為難地說:“爹,紫雲她,她想去張家看看。”楊紫雲聲音低低但卻很堅定地說:“爹,張家於我有養育之恩,我一定要去看看。”朱國棟道:“應該,應該。國柱也去,給張家二老道個歉。帶幾件像樣的禮物過去。” 楊紫雲和朱國柱來到張家。只有張德威出來接待他們。一杯茶都等涼了,還不見李玉潔的影子。楊紫雲看看門口,眼睛紅了:“大伯,我還是去看大娘。”邊說邊起身站了起來。張德威忙道:“坐,坐下。她,她愛睡個午覺,脾氣又不好,下人們不敢叫。來人,快去催催太太。”李玉潔應聲進來了:“什麼時候我成母老虎了?噢,這真是紫雲小姐嗎?噢,是國柱啊!真是漂亮,漂亮啊。坐呀,坐。紫雲哪,雖說你和國柱已經在外面成親了,可回到太平鎮還是要辦個酒席,讓我們也喝杯喜酒嘛。再怎麼說,你在這家裡做了我幾年閨女……”楊紫雲朝李玉潔跪下了,說:“大娘,大伯,紫雲對不起你們,給你們磕頭了。”說完就“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張德威忙站起身說道:“使不得,使不得……”朱國柱也跪下磕著響頭:“國柱也對不起你們。”李玉潔眼圈紅了起來:“起來吧,起來吧。這怎麼能怪你們呢!怪只怪這個世道。世傑呢?世傑是不是又喝醉了?去,去找找二少爺,他要是沒喝酒,讓他回來見見紫雲。”楊紫雲道:“我很想見見世傑。”鐘梧桐拉著兒子進了客廳。李玉潔道:“梧桐,去,派人把世傑給我找回來,紫雲要見他。” 又喝了兩杯茶,張世傑才一搖一晃地進來就問:“是誰哭著喊著要見我?哦,楊小姐,朱三少爺。回來給你爹祝壽?”李玉潔站起來道:“我們走吧,讓他倆說說話。國柱啊,你知道,以前你世杰哥可是啥毛病都沒有。如今呢,有人說他是五毒俱全了。不過他最愛聽紫雲說話……”張德威道:“玉潔,少說兩句。”朱國柱道:“錯在我身上。紫雲,你們好好談談吧。”說完抬腳出了客廳。李玉潔看看站在門外的梧桐:“走吧,走吧。” 張世傑怪笑著打量著楊紫雲:“你還見我幹什麼?我這個人已經無可救藥了。吃喝嫖賭抽,我全沾過了。去年,就連高連升也背叛了我。你選擇朱國柱是對的。我已經在太白頂上祝福過你們了。這又冷不丁穿著軍裝來我家裡招搖啥?”說著,眼淚流了下來,“殺人不過頭點地,求你以後別再來折磨我了。”楊紫雲也哭了:“我知道我這麼做不好,對你不公平。可這件事急得很。”從軍裝裡掏出一封信:“世傑,求求你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趙九思趙先生,把這封信交給他。你要是把這件事做成了,你就是……裝起來吧。記著,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把信朝張世傑懷裡一塞,就流著眼淚跑走了。張世傑一時也想不出這件事的因果,牽匹馬騎上就往游擊隊活動的地方趕。 主力從桐柏核心地區撤走後,仍在山上留了少量的人在打游擊。這些日子,趙九思都在想主力突圍後游擊隊的生存問題。趙九思看完信後,馬上吩咐報務員發報:“這份情報非常重要。紫雲和國柱同志又立大功了?你幹嗎這樣看著我?”張世傑一下子爆發了:“趙九思,你太狠心了,我曾經那麼痛苦,你明明只要說一句話,就可以減輕我的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是你沒有說。你讓我一直誤會她,傷害她。她走的時候,是流著眼淚走的,那眼淚,是我讓她流的。我,我真是個混蛋。”一拳打在自己胸口上,低著頭蹲在地上。趙九思走過去蹲在他身邊:“世傑,我早說過,革命,是要做出犧牲的。去年春天,我才從首長嘴裡知道了他們的真實身份。他們一直假扮夫妻戰斗在隱蔽戰線上。當然,我也沒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紫雲對你也有誤解。”張世傑愣了半天,喃喃道:“我真盼著革命早點勝利,讓我有機會請求她的原諒。”趙九思道:“先說眼前的事吧。中央已同意分三路突圍。” “我呢?繼續留在太平鎮?”張世傑忙問。 “你只能留在太平鎮堅持。真不該讓你的人到主力去。連升一走,等於斷了你一條胳膊。今後,你面臨的困難我都不敢想。我剛剛接到命令,要帶游擊隊給突圍先遣部隊帶路。我離開的這段日子,一切事情都由你獨斷。記著:我給你的任務是生存下來,為了生存什麼事情你都可以做。” 第三天傍晚,被圍的六萬八路軍和新四軍開始突圍作戰。前半夜,趙九思、高連升等人背著人事不省的張若蘭進了淮源盛總號院子。張世傑問:“怎麼回事?”高連昇說:“我也不知道,昨天下午,她突然高燒不退……”幾個人進了屋子,把張若蘭放在床上。張世傑說:“連升,你不會為了若蘭,當了逃……”趙九思忙說道:“連升他們負責探路,順便把若蘭送回來。後半夜大部隊過境。” 張若虹拿著衣服進來了:“你們都出去。”幾個人走了出去,趙九思說:“連升,你快去部隊。”高連升走了幾步,扭頭說:“二哥,我娘她……”張世傑回答說:“好著呢。快走。” 高連升轉身出了院子。張世杰和趙九思、劉金聲走進屋子,張若虹已經把張若蘭身上的新四軍服裝換了下來,扔在地上,往衣服上潑些酒精,把衣服點著。趙九思說:“我也得走,世傑、若虹,記住,你們今後的任務,就是好好保護自己。”張世傑點點頭:“我知道。”趙九思握握張懂傑的手:“你們要相信,困難是暫時的,我們一定會回來的!”張若虹問道:“要多久?”趙九思說道:“我也說不好。也許很快,也許很久,但我們一定會回來。你們保重。”說完就衝到院子裡。張若虹追到門口叫道:“九思,你一定要活著回來!”趙九思在院子裡答道:“一定活著回來!” 張若虹返回來,用木棍挑起軍裝殘片,看著火苗把軍裝徹底燒乾淨。張世傑說:“姐,若蘭交給你了。金聲,把在家的兄弟都叫起來。”劉金聲問:“幹什麼?”張世傑說:“帶上傢伙,準備追擊新四軍。”張若虹驚叫一直“你瘋了?”張世傑道:“不放幾槍,朱家兄弟能放過我們嗎,執行命令吧。”邁步出了門。張若虹追過去:“我怎麼說呀?若蘭冷不丁回來了,怎麼說?”張世傑笑了笑:“這就把你難住了?”張若虹急得直跺腳:“你快拿個主意吧。”張世傑說:“高連升威逼若蘭跟他去投奔共產黨,若蘭不從,結果被高連升這個王八蛋折磨得不成人樣。這次趁國軍幾路剿共機會,若蘭九死一生地逃了回來。就這麼說。” 朱國棟很想在這次中原大戰中立下奇功,升升官職。誰知向西突圍的王震和王樹聲部行動太快,一夜間就進入了宛西山地。心情鬱悶的朱國棟在南陽待了幾天就去了桐柏縣城。朱國樑安慰他說:“哥,別洩氣。共產黨作鳥獸散了,對咱們有好處。做桐柏王的機會已經來了。”朱國棟道:“太平鎮有張世傑,太白頂有楊開泰,咱們敢稱王嗎,張世傑真的帶人追擊共匪了?”朱國樑道:“那還有假,我親眼看見的。”朱國棟嘆道:“張世傑太狡猾了。楊開泰有什麼動靜,”朱國樑道:“他也派人下了山,當然,什麼也沒撈到。”朱國棟鼻子哼了哼:“心眼兒也不少。那就先做做桐柏王吧。一定得讓張世傑現出原形。你不是抓到幾個新四軍傷員嘛,我看,就用那幾個傷員逼一逼他。”朱國樑不解地問:“逼?怎麼逼?”朱國棟道:“你抓的幾個傷員,有三個曾經是張世傑的手下。你把他們帶到太平鎮,公開處決。讓張世傑參與這事。他妹妹早回來一天,讓他保妹妹。只要他一想救人,我就有藉口剿了他。他要是任憑你殺這幾個人,以後追隨他的人就少了。你貼個告示,三天后殺人。” 第四天中午,五個新四軍傷員被關在兩個木籠裡,用馬車拉進太平鎮張家曬綢場。看熱鬧的人從四面八方朝曬綢場湧來。朱國樑帶著幾十個保安隊員已經在曬綢場等著,他打量著越來越多的人群,吩咐身邊的副官:“去,把張世傑找來,我要讓他親手處置叛徒。”張家大院內,跪著一個老漢、一個少婦和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孩。客廳裡,張世傑慢慢呷著茶。張若虹在一旁搓著手:“怎麼辦?世傑,你快點拿個主意吧。不能見死不救吧?這是自己人。”張世傑說:“姐,你冷靜點!難道你看不出朱家兄弟的險惡用心?你讓我想想。”張德威從後院走到前院。老漢磕頭道:“老東家,救命啊!”張德威痛苦地閉上眼睛:“我早不當家了。你們還是去求求照鄰兄弟吧。這太平鎮,如今是朱家的天下。”少婦說:“求過了,沒有用的。”李玉潔走過來道:“都起來吧。這是命,認了吧。我剛去見了照鄰,他說這是國法,柱子他們犯了國法。”張若蘭拖著虛弱的身體衝進客廳,“二哥,你不能見死不救。他們都是你的……兄弟!我問你,你去不去?”張世傑說:“你懂什麼,能救我會不教嗎?”張若蘭說:“你是個膽小鬼,怕死鬼!你不去,我去。” 張德威走進客廳甩手打張若蘭一耳光:“混賬!沒你二哥撐著,你也得死!” “死就死,我不怕。”張若蘭說著往外跑去。張若虹死死抱住若蘭:“別鬧!這是大事,要聽你二哥的。坐下。” “爹,媽,大難臨頭了,都是我惹的禍。他們在試探我。人,我不能救。你們不要出去。也別讓他們去。”張世傑說罷,走出客廳。少婦哭喊:“二少爺,我們給你磕頭了。”幾個人“咚咚峰”地磕著響頭。張世傑說:“我盡力吧。都起來吧,屋裡坐,等著我。”一個丫環慌慌張張地從後院跑過來:“二少爺,二少爺,小少爺又發燒了,二少奶奶讓你趕快去。”張若虹從客廳裡跑出,“快去請大夫!” 朱國樑的副官跑到門口道:“張隊長,就等您了,請吧。”張世傑走出了院子。張德威說道:“若蘭,朱家兄弟手下有上千人,你二哥手下有幾個人?蔣委員長對付共產黨,是寧可錯殺三幹,決不放走一個。今天這種陣勢,稍有不慎,咱們都活不了。都不許出門!” 曬綢場上,執祛隊已經把五位新四軍傷員架住,面對幾百鎮民站好。朱國樑看見張世傑過來,朝前迎了幾步:“張隊長,姍姍來遲啊。”張世傑回他:“真不巧,萬隆在出麻疹,發燒,又哭又鬧的。”朱國樑道:“挺巧。你沒帶搶啊,”張世傑道:“有司令的槍就行了。”朱國樑道:“那不一樣。這個柱子,你認識吧?他是你們自衛隊的叛徒。”張世傑打量著柱子,笑道:“瘦了,共產黨沒給你什麼好處嘛。”柱子啐了張世傑一口。張世傑甩手給他一耳光:“別逞能。”朱國樑取出自己的手槍,遞給張世傑:“這個混蛋交給你了。”張世傑拿住槍看看:“好槍。給你。他是自衛隊的叛徒,可惜我沒有親自抓到他。我無權處置他。”朱國樑道:“我要是把他交給你呢?”張世傑笑了一下:“我有我的做事原則,我殺他有違這個原則。再說,我也沒權處置共黨疑犯。是殺是放,是保安司令的權力。今天,我只是個看客。說實話,我真不想見到這個混蛋。”柱子罵道:“張世傑,你這個貪生怕死的王八蛋!我真是瞎了服了,錯看了你。老子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張世傑又搧他一耳光:“閉嘴!”柱子繼續罵道:“張世傑,虧得我投奔了共產黨。你這個認賊作父的小人。朱國樑,你要敢動我的妻兒老小……”老漢瘋跑過來:“朱司令,不公啊!張家二小姐也參加了新四軍,你們為啥不抓?張世傑,你不仁,別怪我不義。我揭發,高連升的老娘,還有張家二小姐,都藏在張家……”柱子叫道:“爹!你別瞎說。”老漢朝朱國樑跪下:“這都是真的。柱子,爹不想讓你死!朱司令,柱子要戴罪立功。”朱國樑說:“二小姐跟柱子不一樣,他是逃回來的。世傑,高連升的老娘該殺。你還留著她幹什麼?”張世傑搖搖頭說:“今天不能殺。高連升把我搞成光桿司令,又差點要了若蘭的命,我要留這個老太太做誘餌,找高連升算總賬。” “有道理。”朱國樑清清嗓子,“鄉親們,今天處決這五個共黨,是執行上峰的命令。這也是我這個縣保安司令的職責。今後,抓到共產黨,一律就地正法。行刑!”執法隊員把五個傷員帶走,不一會兒,傳來幾聲槍響。老漢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當天晚上,張世傑把張若虹和劉金聲叫到小屋內說:“太平鎮就剩我們三個黨員了,我們必須生存下去。朱國棟也回來了,他要的是我們這個自衛隊。陳香亭死了,我們沒有靠山了。從目前的形勢看,只要我還掌握著這支隊伍,他們就會不停地搞陰謀。現在,只要有一個莫須有的通共罪名,他們就能動手了。我決定由金聲帶著自衛隊過去。” “過去?去哪裡?”張若虹問。劉金聲道:“讓朱家兄弟收編。”張世傑點點頭:“對。世俊也要過去。越快越好。” 第二天一大早,朱家兄弟開始商量對張世傑採取進一步行動。朱國樑主張一勞永逸、徹底解決,不惜採取血腥的手段。朱國棟認為只要謀劃好了,張世傑會屈服的。朱國樑急了:“哥,現在剿他,理由是現成的,說他通共就行。”兄弟倆正在商量,副官報告說張世傑帶著弟弟和劉金聲來了。朱氏兄弟來到前面客廳。張世傑三人忙站起來。張世傑說道:“國棟大哥,你也在這兒。國樑二哥,我想讓金聲和世俊帶著自衛隊編入你的保安團,請你務必收留。”朱國棟遲疑片刻,問道:“他們編入保安團,你呢?”張世傑嘆了一口氣,“打打殺殺,膩了,不想再摸槍了。家父年邁,早就不理事了,大哥又叫鬼子殺了,淮振盛的生意,總不能讓我姐一人打理吧。國軍一統天下,也就是一兩年的事。到那時,生意會好做些吧!”朱國樑問:“你真不想摸槍了?”張世傑誠懇地說:“真的。我不想摸槍,不是討厭槍。生逢亂世,槍真是個好東西。所以,我讓世俊摸槍。他和見真,青梅竹馬,只怕沒什麼力量能把他們分開了。見真在家閒著,你們也煩。昨天我姐問她,她說她願意來縣城教書。”朱國棟點頭嘆道:“可惜了。張世傑不從軍,真的太可惜了。”張世傑無奈地搖搖頭:“你們都看到了,我是一事無成。經營多年,一事無成啊。國樑二哥要是不收留他們,我去找找唐河的胡司令……”朱國樑忙說道:“收留,一定收留。不過,金聲和你沒法比。他只能做個營長。”張世傑道:“連長都行。多謝了。” 張世傑、張世俊、劉金聲三個人一起往外走。朱家兄弟站在窗戶邊看著張世傑三個人的背影。朱國樑說道:“哥,多好的機會呀,這會兒動手,就等於捏死三隻螞蟻。”朱國棟目光牢牢落在張世傑的背影上,自言自語地說:“張世傑已經屈服了,你看沒看到他頭上的白髮,留著他吧,我做事情喜歡有觀眾。張世傑這樣的人來給我做觀眾,感覺不錯。再說,你別忘了他還有個舅舅。” 消息傳到太白頂,楊開泰感嘆道:“張世傑可真能忍。真不明白他為啥能對共產黨死心塌地。”郭冰雪道:“你什麼意思?他眼睜睜看著朱國樑殺共產黨的傷兵,你還說他是共產黨?”楊開泰道:“那天,朱國棟的一個營,離太平鎮只有五里地。世傑如果要救那五個傷員,朱國棟敢血洗太平鎮張家。”郭冰雪道:“真有這事兒?” “朱國棟什麼事不敢做,冰雪,別再和我鬥氣了。朱家兄弟下一步恐怕該對付我了。他們的心可真大。想動我,沒那麼容易。”一屬下跑過來道:“大當家的,太太,太平鎮張世傑求見。”楊開泰問道:“就他一個人?”屬下答道:“他帶了個小男孩。”楊開泰道:“冰雪,我們去見他。該幫的忙我們一定幫。”他們沒想到張世傑是讓他們代養兒子的。郭冰雪道:“我那兩個表哥不至於……”楊開泰道:“他們有這個膽。小萬隆我們幫你養著。世傑,我想听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認為共產黨真的能成事!”張世傑坦然道:“肯定能成事。三五年內,中國的局面肯定大變。大哥,中國確實應該推倒了重建。”郭冰雪道:“張世傑,你這個人真讓人摸不透。你能不能親口告訴我們你到底是不是共產黨?”張世傑只是笑,沒有回答。郭冰雪追問道:“你說話呀?”張世傑道:“我是不是共產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國肯定會大變,往好處變。你們……”張世傑話還沒有說完就技楊開泰打斷T:“你不用說了。我這個人不看到事實,不會下決心的。我很服你,你身上有股勁,九死不悔的勁兒。放心大膽幹吧。” 趙九思再次出現在太平鎮,已經是第二年的夏天了。張世傑跑到曬綢場,看見趙九思,久久說不出話來。趙九思道:“又見面了,真好。”張世傑感慨頗深地說:“去年夏天,五個傷員就是在這裡被……我……我還算個幫兇。先生,我這心裡真的苦啊。”趙九思拍拍張世傑的肩,“不要自責了。這是必須的犧牲。”張世傑痛心地說:“可這犧牲也太大了。金聲和世俊他們進了保安團,我呢,只能經商。為防萬一,我把我兒子送到了太白頂。你看看我又添了多少白髮?給你說這些幹什麼?”趙九思道:“說吧,說說好受些。你為黨保留了一支武裝。重要的是你小孟嘗張世傑還活著,沒被朱家兄弟除掉。”張世傑道:“好在這一年沒出叛徒。我真的受夠了,受夠了。收音機裡今天說胡宗南佔領了延安,明天說山東有了什麼大捷,聽得我……”趙九思道:“延安是丟了,不過是我們主動放棄的。全國的形勢,變好了。劉鄧大軍已經渡過黃河,正向大別山挺進。陳謝大軍也過了黃河。”一聽到這裡,張世杰馬上興奮了起來:“過來多少人?”趙九思道:“差不多三十萬。”張世傑道:“三十萬?我把隊伍拉過來吧,實在受不了。”趙九思道:“不行!不是時候。”張世傑問:“那我做什麼?”趙九思道: “做你的生意。我估計今年冬天,這裡會姓共。準備一些棉布,酒精也要存一些。”張若虹跑了過來:“老趙,你回來了,你真的活得好好的回來了?”趙九思迎了上去,“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站在你面前嗎?”張若虹使勁地握著他的手,上上下下看著趙九思,忽然臉一紅,馬上鬆開了手問道:“是不是我們的隊伍也要回來了?”趙九思回答:“很快就回來了。我這次回來的任務就是為大軍解放桐柏地區做準備。” 沒過幾天,太平鎮的百姓都知道了共產黨的部隊已經殺回來了。深秋的一天,趙九思帶來一項任務:派十來個人到宛西去做嚮導,陳謝大軍要在宛西打大仗。張世傑精選十個人,謊稱去南陽送貨,連夜離開了太平鎮。臨行前,張世傑讓劉金聲盡快把自己的人拉出來。朱見真一聽說共產黨的部隊已經打到平頂山、寶豐一帶,忙和張世俊一起去找張若蘭。三個人當夜就離開太平鎮。他們要去投奔八路軍。 第二天一早,張家和朱家都亂了。李玉潔看看兒女留下的倍,搖搖頭:“亂了套了,投共產黨了!”鐘梧桐道:“媽,兒大不由娘,他們去投奔共產黨,未必是壞事。”李玉潔冷冷地看著鐘梧桐:“識幾個字,真長進了。去,讓他們把世杰和若虹叫回來。這件事能要人命,一個字都不能說。”鐘梧桐道:“我懂。窮人要坐天下了。” “你懂個屁!如今你是淮源盛張家的少奶奶!你可是真長進了!”李玉潔丟下鐘梧桐出去了。 得知劉金聲把自己的人拉了出去,朱國樑感到事情不妙,忙吩咐親信帶人冒充劉金聲的人去太平鎮把張世傑的父母妻兒接出來。劉金聲帶人去張家接人時,張德威、李玉潔、鐘梧桐已經不知去向。劉金聲自責道:“大小姐,怪我考慮不周,沒想到朱國樑會下此毒手。你放心,我就是拼著一死,也要把他們給救出來。”張若虹道:“誰能想到南陽一下子會亂成這個樣子。我跟你一起去縣城找吧。” 張德威、李玉潔和鍾梧桐被關進桐柏縣城一座四合院裡,院門緊閉,院內有四個保安團士兵持槍把守。朱國樑安排好撤退的事情后,去了四合院。此時中午已過,八仙桌上已經擺了七八個菜。李玉潔一見朱國樑,說道:“大侄子,果真是你搗的鬼。”朱國樑坐下道:“吃吧,菜都涼了。梧桐,你怎麼了?”鐘梧桐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張德威拿起筷子吃起來,“吃吧吃吧。國樑這麼做,肯定有難言之隱。”朱國樑道:“還是伯父了解我。我這麼做,也是沒辦法。吃啊。明說了吧,劉金聲是共產黨。聽到一點風聲,他就把隊伍拉走了。世傑又不在家,我不把你們接出來,是怕萬一他把你們扣下當人質,逼著世傑跟共嚴黨走……高連升,劉金聲,都不是好鳥啊。”李玉潔也拿起筷子:“大侄子想得真周到。梧桐,吃吧。為你肚子裡的孩子想想吧。”朱國樑端起酒杯道:“恭喜你呀,梧桐,伯父伯母,也恭喜你們又要當爺爺奶奶了。伯父、伯母,共產黨跟咱們能一條心嗎?只有窮鬼,才願意跟著他們瞎鬧。共產黨來了,只會共我們的產,共我們的妻。我給世傑留了信,就等他來共赴國難了。你們家世俊帶著我們家見真跑了,八成是去投了共產黨。我要不這麼做,淮源盛就讓高連升、劉金聲這兩個窮鬼、奴才,給毀了!” 開始的幾天,朱國樑還在幻想著這次只是虛驚一場。直到第六天,劉鄧大軍從東邊殺到平漢鐵路的消息傳來,他再也待不住了。他決定趁早撤到襄陽一帶。 人質自然是要帶上的。兩輛馬車停在四合院門口。四個兵押著張德威、李玉潔和鍾梧桐從院子裡出來。李玉潔問道:“這是要去哪裡?”一個士兵答道:“新四軍打來了,朱司令要帶著你們去襄陽。”話音剛落,劉金聲、張若虹帶人衝過來,頃刻間就把四個兵打死了。李玉潔三個人站在馬車前不知所措。張若虹跑過去:“媽,讓你們受驚了。”劉金聲叫道:“快上車!這裡不安全。”一陣槍響,兩個自衛隊員倒下了。朱國樑帶人衝了過來。大家手忙腳亂地上了馬車。劉金聲和三個自衛隊員在第二輛馬車上還擊。馬車沿著街道飛奔。突然,張德威的身子一震,栽倒在李玉潔的懷裡。張若虹大聲喊道:“爹,爹,你怎麼了?”李玉潔把手抬起來,看到手掌上全是鮮血。 張世杰和趙九思從宛西回到太平鎮,張德威已經長眠在黑漆棺材裡了。張世傑撲通跪在棺材前,叫了一聲:“爹——”淚水如泉般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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