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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改朝換代

京西胭脂鋪 黄晓阳 32344 2018-03-18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都是大事,也可以說,全是王家棟的喜事,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 第一件值得一提的大事,是載灃當上了攝政王。 後來的一些史書,將載灃寫成保守派,根本原因在於他打擊改革派的袁世凱,將庚子事件之後,袁世凱力主而老佛爺拍板推行的一系列改革措施一一推翻。載灃的新政,主要集中在兩大方面,一是加強軍事建設,更加牢固地控制軍權;二是效法西方,大力發展現代工業。 慈禧死後不足一個月,載灃便下令編練禁衛軍。此前,京城的拱衛,慈禧全部交給了袁世凱編練的新軍。有人說,當初,載灃要殺袁世凱時,袁世凱若不是逃往天津,而是趕去段祺瑞的軍營,載灃的攝政王可能當不滿一個月。同時,載灃還乾了幾件事,下令裁撤近畿各省的新軍督練公所。這個督練公所,是袁世凱新軍的兵源輸送器,有了這些督練公所,新軍就會兵源不斷。載灃裁撤督練公所,就是截斷了新軍的兵源。

袁世凱編練新軍,實際給各省提供了一個榜樣,各省都有樣學樣,開始編練自己的新軍。當然,因為袁世凱是練兵大臣,所以,各省編練的新軍,嚴格意義上,還是袁世凱的部隊。這支部隊成了載灃的心頭之患,也成了清王室的心頭之患,必除之而後快。 怎麼除?自然是把兵權收回來。載灃的做法是將各省新軍收歸陸軍部統一指揮,並且成立軍諮府以掌管軍事,再在此基礎上成立海軍部,設立貴冑學堂,專收滿人,以培養滿族高級軍事人才。 為了控制軍隊,載灃有一系列任命,命令載澤、毓朗、善耆等掌管建立新軍事務,任命桂良為江寧將軍,風山為廣州將軍,蔭昌為陸軍大臣,載洵為海軍大臣,載濤為軍諮府大臣。 如此一來,全國的軍權,就掌握在滿族親貴的手裡了。

載灃的這些舉措,令舉國一片歡騰,一些諂媚人士在那裡鼓吹,稱載灃具有經天緯地之才,小小的幾招,令老佛爺執政時期旁落的軍權回歸朝廷。 載灃要養軍,自然就需要錢,錢從何來?當然要從發展工業和商業而來。因此,對於具有現代化工業色彩的工業企業,載灃是大力扶持,王記胭脂坊也因此被他列入重要扶持企業名錄。 從這種意義上說,王家棟應該高興才對。可他高興不起來,根本原因在於,父親不斷告誡他,欲速則不達,要戒急用忍,要善用中國的中庸之道。年輕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急躁,就是頭腦發熱,就是冒進。王家棟剛剛執掌王家事務的時候,做過很多冒進的事,後來證明,這些事不光沒有順利推進,反而惹出一系列麻煩。 載灃如此激進地推行軍事改革,實在是太冒進了。另一方面,他大舉任用的那些滿人,絕大多數志大才疏,讓這些人去統治軍隊,軍隊將可能成為最大的隱患。

第二件大事,自然就是罷黜袁世凱。袁世凱抓了童爺,令王家棟焦頭爛額,幾乎陷入破產的絕境。現在,袁世凱被罷黜,童爺的案子似乎有了更大迴旋的餘地,王家棟自然應該高興。 可這種高興,是為一己之利,也是因為眼前之利。而從國家的長治久安來看,罷黜袁世凱並不是聰明之舉。罷黜一個袁世凱,或許不會引起太大反響,問題在於,一旦任命一系列滿族軍事高官,就等於向全國表明,載灃本人不信任漢官。如此一來,漢官人人自危,個個心驚。而最強大的軍隊,也就是袁世凱訓練的新軍,又是掌握在漢官手裡的。漢官自然要找機會表達對朝廷的不滿。 果不其然,就在袁世凱從天津返回之時,段祺瑞出手了。 段祺瑞有一支部隊駐守北京南苑。某天,這支部隊的幾個小兵賭博引發衝突,打了起來。這原本是一件平常小事,段祺瑞卻拿來大做文章,帶著大部隊從保定趕到南苑,有事沒事放幾炮,整個北京城頓時陷入惶恐之中,以為八國聯軍又打過來了。

軍隊是國家利器,用得好利國,用不好禍國。事實在那明擺著,將這些軍隊交給漢人,滿清朝廷不放心。如果將這些軍隊交給滿人,那些軍人不服。 面對這樣的局勢,正確的做法是什麼?將軍權從袁世凱手里奪走,顯然是對的。可僅僅是罷黜而不是殺掉,就是大錯而特錯了。此外,將軍權控制在朝廷也是對的,可用那些沒點真本事的親貴掌兵,又是大錯特錯了。或許,最佳辦法是將兵權分散,比如換防、混編等。 載灃實在是太年輕了,做事魯莽,不懂得找最佳辦法。其結果只能是令軍隊混亂,從而導致整個國家的混亂。 還有一件事,也是王家棟應該高興的,可他同樣高興不起來。 老佛爺一死,李蓮英自然不可能再擔任大內總管,手裡的權頓時沒了,王家棟所面臨的危機自然就解了。

可是,他還是不開心。根本原因在於,走了一個李總管,說不定就會來一個張總管,整個后宮一定會重新洗牌,而新換上來的人,個個都是餓鬼,他們的貪欲會更進一步得到釋放。要將這幫人的肚子填飽,不是一時一刻的事。 載灃當上了攝政王,而他三歲的兒子成了皇上,王家棟自然要表示祝賀。問題是,當上皇帝之後,這一家全搬進了宮裡,禁衛森嚴,王家棟根本沒法進去。左思右想,還只能從榮府入手。王家棟暗想,反正這錢也是從小童子那裡省下來的,只要抓住了攝政王,以後還能少了我的好處?他當即開了十萬銀票,送進了榮府。 眼看宣統年的第一個春節將臨,新帝登基,自然要大肆慶祝一番,離春節還有幾天時間,紫禁城早已經張燈結彩,那些市井小民,也開始以各自的方式做好了迎新的準備。

總結這一年,王家棟可以說失算多多,磨難不斷,所有恩怨情仇都在此時畫上了一個休止符,一切都得期待來年。為了這個新期待新希望,王家棟就想風風光光地過個年,將一切霉運終止。 這天,他正領著店裡的堂倌掛燈籠,貼桃符,孫公公來了。王家棟正指揮人將燈籠掛上,沒注意到身後的孫公公。當然,孫公公此前和他的關係緊密,而童爺事件之後,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變化,就連春節禮,王家棟都懶得送了。 王家棟不送節禮,自然有其理由。如今李總管已經不管事了,孫公公作為李總管的人,又不是地位很高的大太監,還能有什麼好日子?犯不著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孫公公的冷屁股。所以,就算他看到了孫公公,也會故意裝著沒見。 孫公公倒不在乎這些,站在王家棟身後,道了聲:“王掌櫃,恭喜恭喜。”

王家棟不得不轉過身來,道:“喲,是孫公公啊。我哪有什麼喜事?整整一年都在走霉運呢。” 孫公公道:“你還不知道吧,新主子發了話,把京西胭脂舖的專供停了。” “停了?”王家棟一驚,“契約不是還沒到期嗎?” “到沒到期,還不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孫公公故作神秘地問,“你不想知道,新合約給了誰?” 王家棟暗吃一驚。老佛爺的權力夠大吧,她老人家都懂得,權力不能濫用,像后宮專供這種事,還要找方方面面的人議一議,平衡各種關係。眼下這個新主子,想停就想,想改就改,全憑自己一句話。他大概以為,權力就是那個位子吧?可這樣的位子,你坐得穩坐不穩,還是兩說呢。如此胡為,國家還能有個好? 孫公公見王家棟不語,道:“王掌櫃,你就等著好事吧。”

王家棟再次一驚,難道說,攝政王把這個專賣權給了王記胭脂坊?這是不是說,自己送的那十萬兩銀票起了效果?就算如此,那又怎麼樣?不就等於王家棟替攝政王跑腿,而攝政王賺走了利潤? 怎麼說人家也是宮裡的人,表面上的禮節,還是要盡到的。王家棟收回思緒,對孫公公道:“孫公公,請裡面用茶。” 如果是從前,王家棟一定請孫公公到家裡用茶。可此一時彼一時,孫公公不再有在家裡款待的資格,只是請到了店裡。為了談生意方便,店裡有一間會客室,茶具齊全。 孫公公坐下,喝了一口茶,道:“王掌櫃,你的時運來了啊。” 王家棟說:“公公盡取笑了,幾年下來,我雖兢兢業業,可所背的債也越來越多,哪來的時運?” 這話是想刺孫公公一句,託了你們這些閹人的福,我可是虧了大錢。孫公公卻不以為意,道:“你大概還不知道。新主子下了旨,要大力發展工業,還提出要工業強國。他已經指示工部造一個名錄,選出一批商號店號,列入國家扶持的對象。我聽說,工部所列的名錄中,胭脂行業只有王記和京西胭脂鋪。”

王家棟說:“京西胭脂舖是行業的龍頭老大,自然少不了他。” “那可不一定。”孫公公道,“你大概還不知道。京西胭脂舖的宛平工廠投產的時候,新主子搞過一次微服私訪,問了晁信義幾句話。晁信義這小子到底是太年輕,又不知主子的身份,說話沒輕沒重,把爺給得罪了。” 這事王家棟還從來沒聽說過,問道:“怎麼得罪了?他說了什麼?” “能說什麼?”孫公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積口德唄,說什麼當今的政府爛透了,不改朝換代,中國是不可能有大發展的。” 王家棟大吃一驚,晁信義真會這樣說?而且是對一個陌生人說?轉而一想,可能性很小,商人都很慎重的,尤其談論國家大事,絕對怕隔牆有耳。更何況,晁信義若真是對當時的醇親王說了這話,那還不惹下殺身大禍?可見,晁信義只可能說了幾句醇王爺不愛聽的話,而這幾句話又被別人放大了。

孫公公說:“除了這件事,京西胭脂鋪死抱著袁世凱的大腿,也是新主子不喜歡的。所以,這個名錄呈上御批的時候,還能留下京西胭脂鋪嗎?我和你打一萬兩的賭,一定不會留下來。” 不管是否有京西胭脂鋪,如果朝廷真的弄出一個名錄,將一批企業列入國家扶持計劃中,這對整個中國的經濟發展是有好處的。真有這一天,王記胭脂坊就會有飛躍式發展了。轉而一想,這事同樣沒什麼好喜的。如今這個世道,就算賺再多的錢,也是拿來填貪官的,真正落到自己口袋裡的又能有多少? 扯了幾句,孫公公又把話題轉了,開始談宮裡的一些事。 孫公公說,現在,宮裡正忙著重新洗牌。朝廷是載灃主政,后宮卻是光緒皇帝的遺孀隆裕太后主政。光緒皇帝是被老佛爺囚禁致死的,對此,隆裕太后自然憤恨,可這種恨,不可能發洩在慈禧太后身上,代其受過的,便是慈禧太后寵信的那些太監,首當其衝的便是李蓮英。 隆裕太后一旦掌握后宮,第一件事便是換了大內主管。以前的李總管,那是多麼輝煌,大小官員進宮,第一件事都是拜會李總管。而如今,卻是備受冷落,連個問候的小太監都沒了。李蓮英大概也意識到,這還僅僅是第一步,自己若是仍然留在宮中,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因此,他已經向隆裕太后提出退休。 畢竟,馬上就要過年了,隆裕太后並沒有回复此事。孫公公說,估計春節一過,隆裕太后就會批复。 王家棟暗想,那又怎麼樣?李總管一旦出宮,自然有一批既得利益者會失勢。可同時,又有一批人起來,這些人同樣會大貪特貪。這樣一個政府,成了一部培養貪官的機器,走了舊的來了新的,只不過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真不知這個國家還有希望沒有。 孫公公在那裡說話,王家棟應得很少。孫公公看出來了,因而問道:“你怎麼像是不太高興?是不是還在為童爺的事擔心?你放心好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王家棟問:“過去了?怎麼過去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孫公公略猶豫了一下,道:“其實吧,這件事早就已經過去了。當初,是小童子求到李總管跟前,李總管礙著情面,不好不答應,就說,這樣吧,你讓王家拿五萬兩銀子出來,我把這件事了了。” 王家棟大吃一驚:“五萬兩?” “你不知道,其實李總管恨小童子,也恨童爺。”孫公公道,“這事兒吧,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李總管覺得這個童爺不是個實誠人,打著他的幌子做盡壞事,臨了出了事,還要找他揩屁股。他早已經拿定主意,死罪嘛,幫他免了,活罪一定不能逃。可小童子不清楚李總管的用意,以為機會來了,開口就要一百萬。” 王家棟暗想,恐怕不是小童子要一百萬,而是你和小童子一起想訛我一百萬吧?這時候,你倒是把自己完全撇清了。可整個大清官場,有一個能撇清的人嗎? 孫公公說:“小童子大概以為王家棟一定會拿出一百萬。畢竟是毛孩子不懂事,心裡沒數。也不想想,一百萬是他要的?他有這個福氣消受一百萬不?” 因為王家棟不僅不肯拿出一百萬,甚至連一兩都不肯拿,事情就僵了。小童子回到李總管那裡沒法交代,只好撒謊。李總管這個人,最恨的就是別人向他撒謊。一個人做事對錯,那是能力問題,只要態度好,能力不是問題。但如果這個人慣於撒謊,那就與能力無關,而是人品問題。 李總管認定小童子人口不佳,自然不肯留在身邊。前不久,萬歲爺下葬,宮裡需要選出一批太監看守皇陵,李總管就把小童子送去了。雖然都是太監,一旦被派去看守皇陵,那就永遠再沒有回宮的機會了。 沒有了小童子,看來這件事是真的過去了。同時,王家棟還記著童爺,因此問了一句。 孫公公道:“這個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判了流刑。” 所謂流刑,也就是流放,是刑罰中較重的一種,類似於現在的勞改。可現在勞改是有刑期的,中國古代的流放卻沒有刑期,而流放地又是一些蠻荒之所,流放之人在那里幹苦力,活著離開的可能性非常之小。 三天之後,王家棟正準備吃年飯的時候,宮裡的準確消息來了,京西胭脂鋪被終止了合同,選定王記胭脂坊為后宮專供商家。 聽到這個消息,李氏和周氏認定這是一件大喜事,都說要好好慶祝,請示王家棟慶祝的規格。王家棟的表情卻是極其平淡。為了這個后宮專供,王家和晁家鬥了一百多年,什麼方法都用盡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卻是這麼輕易就把晁家趕出了皇宮。這種手段,和王家棟的價值觀是完全背離的,也讓他更進一步看到,這個大清國真的是沒救了。 他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走。 走進自己的房間,看見黑妞正在裡面掃地。 這個黑妞,王家棟還真拿她沒辦法。當初,他答應過父親,要讓黑妞填三房。而事過之後,他一直在猶豫,總覺得要正式娶黑妞進門,自己面子上過不去,就把這事拖了下來。 黑妞呢,因為智力方面的原因,也從來都不會計較這個,只要有吃有喝就行。平常也閒不住,心態還是和當傭人時一樣,看到什麼就乾什麼。 黑妞對於王家棟,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下種。她所生的女兒胭脂已經上學讀書了,後來又懷過兩次,卻不知何故,全都流了。關於這事,王家棟還真是著急。在李氏、周氏身上,他也播種,卻沒有效果。他也曾想過再續一房,又擔心續了之後,還是沒有結果,一直處於猶豫之中。他想,再等兩年,若是黑妞還沒有替他生個兒子,無論如何,他都得再續一房了。 看到黑妞,王家棟突然想到了香火大業,便向她招了招手,道:“黑妞,你過來。” 黑妞手裡拿著掃帚,看了看王家棟,道:“我不,你又要欺負我。”說著,又彎下腰掃地。 王家棟看了看黑妞翹著的屁股,有了些感覺,轉身將門閂了,走過去,也不多說,動手去脫她的褲子…… 晁信義的想法和王家棟類似,這幾年過得特別不順,似乎總是磕磕絆絆的。眼看要過年了,他就想熱熱鬧鬧一場,既讓全家上下開開心心,又沖一衝舊年的霉氣。 臘月二十八日,是新歷一月十九。晁信義決定在這一天吃年飯。廠裡的工人和店裡的伙計忙了一整年,也該回家團聚,臨走之前,無論如何也得吃一餐年飯。宛平工廠那邊,臘月二十六就已經吃了年飯,工人們也都放假了。店裡就晚了兩天,今天的年飯之後,伙計們也要回家團聚。 伙計們的年飯擺在廂房裡,一共五桌。晁家的年飯擺進了正堂,只有一桌。晁家人丁不旺,晁信義為此特別請王玉堂一家也在自己家裡吃年飯,即使如此,仍然只有九個人,六個大人三個孩子。 這一年其實過得不順,總是磕磕絆絆,臨到年底還遇到袁世凱被貶官,對晁家又是一大衝擊。雖說吃年飯是一家團聚,可大家心裡都有些糾結。 正式吃飯之前,大家還沒有上席,便坐在堂屋裡說話。 晁承志是難得和王玉堂的兒子王連旺在一起,此次見到,便在堂屋裡彈珠子。晁信義的女兒晁迎春見兩個哥哥玩得起興,也要過去玩。晁承志不肯和女孩子玩,道:“去去去,這是我們玩的,你一個小丫頭湊什麼熱鬧?” 晁迎春不依,叫道:“我就要玩,我就要玩。”說著,站到了哥哥面前。 晁承志正要打呢,見妹妹擋了過來,便推了她一把。晁迎春作勢坐到了地上,哭了起來。 玉堂嫂子說:“連旺,你是哥,你讓著妹子。” 王連旺走過去,拉住晁迎春的手,不說話,將珠子塞進她的手裡。她高興了,立即站起來,開始玩珠子。 晁靈珊說:“真是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又對王玉堂說:“玉堂,連旺也有八九歲了吧。你看,一個孩子多孤單,話都不多說。你沒想過再生一兩個?” “想,怎麼不想?做夢都想。可生不出來,我都急死了。”王玉堂說。 “可能是回家少了。”晁靈珊道,“要不,信義,你把嫂子安排到宛平去吧,不能耽誤了玉堂的大事啊。” 玉堂嫂說:“我們王家幾代都是單傳,恐怕想也沒用。倒是東家,你應該考慮一下吧,迎春都六七歲了吧,怎麼不給她生個弟弟或者妹妹?” 王玉堂連忙接過去說:“是啊,東家,想當年晁家那個人丁興旺喲,過個年幾桌都坐不下。” 這個話題絆動了好多人的心結,晁信義不想大過年的談這個話題,站起來道:“時辰到了,開始吧。” 說過,他走到香案前,點上三炷香,然後退回來跪下。所有晁家的人全跟在他的後面跪下。晁家人丁興旺的時候,這樣的場合肯定輪不上女性,所有女性全站在堂屋之外。即使如此,堂屋裡也會跪滿了人。而現在,晁家男丁只有兩個人,晁信義就立了一個新規定,女人也跪。 花紅藍不是晁家人,自然不用跪。所以,其他人跪下時,她只是站在一旁。 張淑梅已經走上前,正準備跪下,卻又在最後一刻看了花紅藍一眼,然後轉身走到花紅藍面前,也不說話,伸手就拉了她,往前走去。花紅藍沒料到這一舉動,頓時不知所措,想將手抽出來。可張淑梅抓得很緊,她不得不向前走了兩步。 張淑梅已經跪下來了,花紅藍還站在那裡,似乎想退走。張淑梅哪裡容她退?伸出手又拉了她一下,她沒有精神準備,就跪下了。 晁信義開始給祖宗磕頭,晁靈珊等人也開始磕頭。花紅藍有些不知所措,最終還是磕了頭。 拜過祖先,大家依次入席。 晁信義便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大聲宣佈點炮仗。院子裡早有下人等著這一聲命令,於是,一萬響的砲仗開始劈裡啪啦響起來。晁信義拿起筷子,說了聲開吃,晁承志、晁迎春兄妹早已經迫不及待,筷子伸進了碗裡。王連旺有些膽小,拿著筷子想往碗裡伸,又怕父母罵,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母親。 晁信義一邊端起酒杯,要向王玉堂敬酒,一邊對王連旺說:“吃吧吃吧,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晁信義和王玉堂喝下了第一杯酒,正準備吃菜,店裡的伙計朱三走了進來,道:“東家,王記胭脂坊的趙堂倌來了。” “趙堂倌?他來做什麼?”晁信義問。 朱三答道:“不太清楚,他說他們東家有話帶過來。” 畢竟是過年,晁信義也不好不顧禮數,只好站起來,對王玉堂等說:“你們先吃,我去去就來。” 跟著朱三一起走出正堂,來到院子裡,王記胭脂坊的趙堂倌早已經等在那裡。 晁信義自然要客氣一番,道:“趙堂倌,真是赶巧了。今天我們京西胭脂鋪吃年飯,喝杯酒去。” 趙堂倌說:“多謝晁掌櫃,我們胭脂坊也吃年飯,王掌櫃得到一個消息,所以叫我過來對晁掌櫃說一聲,我還要趕回去。” 晁信義問:“要不進屋坐一坐,喝杯茶?” 趙堂倌說:“我們剛剛接到宮裡的通知,攝政王把京西胭脂舖的專供權停了,給了王記胭脂坊。我們東家說,這件事太突然了,我們沒有準備好。我們的生產能力,是按現在的市場設計的,突然接下這單生意,就會打亂我們以前的生產計劃。當然,也一定會打亂京西胭脂舖的計劃。我們掌櫃的讓我來問問晁掌櫃,為了我們兩家的計劃都不亂,能不能這樣,貨品仍然由京西胭脂鋪生產,但貼上王記的商標。如果晁掌櫃同意,開了年我們就來具體商量這件事。” 這個消息,讓晁信義覺得腦中有什麼炸開了一般。 一百多年來,京西胭脂鋪以其過硬的質量和獨特的配方,傲視同業,也因此穩穩地控制了皇室的專供權。而今天,他晁信義卻把祖宗爭來的專供權失去了。 是他的產品質量不過關?不是,因為花紅藍,今天京西胭脂舖的產品,比以前更好。是因為王記胭脂坊在品質方面超過了京西胭脂鋪?也不是。王記胭脂坊在王家棟的掌控之下,確實在經營等方面有了很大的發展,但在品質方面,始終無法和京西胭脂鋪相提並論。 京西胭脂鋪失去專供權,只有一個原因,這個朝廷已經完全不講規則。 晁信義自然想到,自己應該和朝廷打官司。畢竟,彼此之間是有合約的,合約規定某一方違約,必須對另一方予以賠償,而且,賠償的數額非常之高。 可是,他能打這個官司嗎?官府衙門都是朝廷開的,衙門還能判朝廷錯了? 令晁信義悲哀的,還不僅僅是晁家失去了持續一百多年的專供權,更意味著,這個專供權的失去,很可能是一個信號,當今這個朝廷恐怕是撐不久了。 一個失信於民、任意妄為的政權,如果還能長久地維持下去,那恐怕是天下奇談吧。 其次,晁信義想到了王家棟的建議。坦率地說,這個建議對京西胭脂鋪並沒有壞處。在失去宮廷訂單的情況下,仍然能保有這筆生意,既保證了京西胭脂鋪原計劃不變,也保證了京西胭脂鋪適當的利潤,這是一個共贏方案。晁信義幾乎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然而,他如果接受這個提議,又會覺得極度不爽。 一屋子的人等著晁信義來吃年飯,晁信義長時間沒有返回,張淑梅便離開了飯桌,走出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出門就看到晁信義站在院子裡,顯得那麼孤獨。她暗吃了一驚,叫了一聲“信義”。晁信義根本就沒有聽見。 於是張淑梅迎著他走過去,走到他面前時,嚇了一大跳,晁信義站在那裡,臉上掛滿了淚水。大過年的,不是巨大的悲痛,何至於如此?張淑梅一下子傻了,同時也感覺到,丈夫身上所承受的壓力,是自己無論如何沒法體會的。 她猛地撲過去,不顧一切地將晁信義抱在懷裡。 這麼一抱,晁信義醒過來了,醒過來之後,第一句話說:“大清國完了。” 張淑梅再次嚇了一大跳,猛地伸出手,摀住了他的嘴:“你胡說什麼?大過年的,你想嚇我啊。” 晁信義痛苦地擺了擺頭,淚水還在嘩嘩地往下流:“我們晁家,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再折騰,說不定就真的滅絕了。上次大禍,我們晁家好在人多。而現在,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張淑梅雖然並不完全清楚丈夫遇到了什麼,卻也觸到了丈夫心靈最深處的一角,她當即說:“別怕,我答應你,我替你生孩子,你想生多少個,我就生多少個。” 晁信義似乎並沒有聽她的話,而是沿著自己的思路說:“這世道要亂了啊。” 張淑梅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她道:“信義,你放心,我一定幫你重振晁家。還有,我一定要說服紅藍,讓她也來給晁家生孩子。她不是不肯做小嗎?那好,我讓她,她做大,我做小。” 世道真就亂了。 南方鬧起了革命黨,幾年內舉行了多次起義。只不過,這些起義很快就被朝廷鎮壓了,並沒有形成大的影響,又因為政府方面刻意隱瞞,民眾對此一無所知。 宣統元年二月,攝政王以宣統皇帝的名義下詔,重申預備立憲,令各省必須在當年之內成立諮議局,切實籌辦憲政。絕大多數人都說,中國有希望了。晁信義也覺得,中國有希望了,到底是一個年輕的領導人,要比老佛爺那種既沒有知識又沒有見識、只懂得權術的領導人要強千萬倍。 時隔不長,冷靜地想一想,晁信義發現這裡面有問題了。 君主立憲,已經喊了很多年,可事實上,載灃一上台,擺出的姿態雖然是改革,卻與立憲沒有絲毫關係。如果他要立憲,就不會排斥漢臣。像袁世凱這種人,就算他的野心再大,當個君主立憲的總理大臣也就到頂了,還能做什麼別的夢?也就是說,如果載灃真的是想君主立憲,就不會排斥袁世凱,更不會想到以滿族勢力來穩固軍權。載灃所做的一切,仍然是強化帝制,而不是立憲。 既然如此,立憲就一定是假的,是個幌子,是用來黨同伐異的手段。果然,宣統三年四月,載灃以監國攝政王的名義,任命慶親王奕劻為第一任內閣總理大臣,負責組織內閣。 此消息一出,幾乎所有的中國人都知道載灃是在掛羊頭賣狗肉,或者說,作為年輕的政治領袖,載灃根本就控制不了政權,真正控制政權的還是那些清廷遺老。比如奕劻,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在任命為總理大臣之前,奕劻已經擔任了二十多年軍機大臣。可慈禧老佛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對軍機處進行了一番調查,新任軍機大臣卻沒有奕劻。這似乎表明,老佛爺心裡清楚,像奕劻這種人,根本不足以支撐未來的中國。 然而,老佛爺一死,載灃擔任攝政王,立即罷黜袁世凱,重新將奕劻召進軍機處。世間普遍認為,載灃自知政治鬥爭經驗不足,他所仰賴的正是奕劻,罷黜袁世凱其實就是奕劻總操盤。同樣的道理,載灃推行憲政,總操盤同樣是奕劻。而現在,奕劻被任命為內閣總理大臣,他會把這個政權帶到何方,便可想而知。 果然,沒過幾天,上海《申報》報導了廣州黃花崗起義的消息。其時,北京的報業還不是太發達,畢竟是天子腳下,言論無法自由,就算是辦報,也不太敢秉筆直書。上海就不同,有些在租界辦的報紙,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寫。 時隔多年之後,便可知這些報紙均有外力背景,那些外國人在暗中支持中國人辦報,揭露中國政府的黑暗,從而激起中國人對政府的憤慨。 四月二十九日,《申報》在第四版刊登新聞《廣州又有警耗傳來矣》。新聞稱: 文匯報載三十日倫敦電雲,廣州近日謠言大起,謂西法操練之新軍擬於星期六、日與革命黨並力佔奪廣州省城。又所最近消息,有人以炸彈轟炸督署,幸僅損及外屋數椽,其首領業已拘獲。又廣州電,信雲前數日,省城警局緝獲匪黨多人,迭經研訓自認為革命黨,並供有同學數百人挾帶軍械火藥由水陸兩途混入省城,謀在省中揭號起事,官場得供大驚,正在分投嚴備,不是上月二十九晚,有外國裝者數人攜槍向督署轟擊,管帶金振邦聞聲出據,立時陣亡,匪黨亦即逃散,刻下官場正在嚴捕要。 如果說這篇報導還不太為人所關注的話,接下來的五月三日至九日,《申報》以《革命黨起事紀》為題,連續四篇發表長篇連載,報導黃花崗起義的詳情。 這四篇連載簡直就像四顆炸彈,引起了全國的廣泛關注。 京西胭脂鋪在廣州設有分號,這些分號,一方面是總號的分理機構,另一方面也是總號的商業情報機構。所謂商業情報,其實也包括了政治軍事情報,所有的政治軍事消息,均可能影響商業走向。廣州分號在此之前,便已經數次向總號報告,廣州乃至整個廣東,有革命黨活動,他們已經分別在惠州、潮汕等地,舉行過多次起義,還曾組織過廣州起義,只不過起義流產。因此,他們建議,廣州目前的形勢凶險,建議撤銷廣州分號。 這所有的消息並沒有引起晁信義的高度關注。他一直以為,這些革命黨人,其實就是像王家棟一樣的,喝了點洋墨水,聽了點洋經,就以為中國的一切都不好,要革命。正所謂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這樣一些革命黨人,能鬧出什麼事? 等《申報》的系列報導出來,晁信義大吃一驚。原來,南方的革命黨在全國已經搞了十次起義,只不過清政府一直壓制著,沒讓消息透露出來。這似乎說明,人心向背,就連清政府也已經意識到,他們只是在勉強支撐著危局。 更讓晁信義吃驚的是,這樣的事自己怎麼沒有得到廣州分號的報告?果然在不久之後,他得到消息,廣州分號的經理吳正甫,在黃花崗起義發生之時,將廣州分號的所有錢款席捲一空,逃到了南洋。 經理外逃,分號的員工還在。晁信義無計可施,只得匆忙趕赴廣州,處理後事。 到了廣州他才知道,這裡的人,和京城是完全不同的。他們接受西方思想太多,對於清政府的腐敗深惡痛絕。在認識上,晁信義和他們是一致的,覺得這個政府已經徹底爛透了,絕對不可信任,靠現在這個政府,國家只可能繼續地爛下去,民眾只可能繼續地苦下去。但是,對於怎樣解決當前的問題,他和絕大多數廣州人看法不同。他更希望改良,在他看來,只有改良才不至於造成全國性動亂,不至於生靈塗炭。一旦發生革命,他擔心的是全國血流成河,並且幾十年都無法安定。然而,當地人卻認為,改良只可能讓這個已經腐敗透頂的政府苟延殘喘,他們需要革命,也熱情地願意投身革命。 此時,晁信義才意識到,中國的人心早已經亂了。而這個亂的根本在於,所有人往上找不到方向,往下找不到底線。 他所獲知的這一切,對他的觸動實在太大了。 當然,晁信義所受的另一方面的觸動,即廣州分號給他帶來的巨大損失。他沒有兄弟,只是孤身一人,開分號的時候,不得不尋找經理人。然而,很多經理人和那些官員一樣,已經失去了做人的底線,他們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錢。當他們看到有機會獲得更多的錢時,便不惜鋌而走險。廣州的經理人便是如此。 晁信義處理廣州分號的遺留問題時,大吃一驚,實在沒想到,吳正甫給他捅下了這麼大一個窟窿。 廣州分號是在晁信義手緊時建立的。建立拓展分號,也是晁信義的無奈之舉。王記胭脂坊在快速擴張,其分號的收益已經超過了總號,甚至遠遠地將總號拋在後面。分號的興旺也快速帶動了工廠的發展。所以,晁信義不得不迎頭趕上。可是,從開始就有一個難題困擾著晁信義,缺人。他實在沒有信得過的人,尤其是沒有自己的親人派到分號去當經理。 廣州分號的吳正甫,實際是晁信義在四川採購原料時認識的,廣東人。他和吳正甫有過多次接觸,覺得此人頭腦靈活,為人忠義。所以,他要開分號的時候,立即想到了吳正甫。晁信義所開的全部分號裡,廣州分號是最順利的,所以,晁信義對吳正甫也最信任。 然而,晁信義絕對沒有想到,最信任的人其實一直都在玩自己。最初,廣州分號租用別人的鋪面,一年多之後,晁信義聽從吳正甫的建議,用十萬兩銀子將這個鋪面買了下來。 此次出事,晁信義到了廣州,才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被吳正甫騙了。他根本就沒有買下這個鋪面,所有一切手續都是吳正甫偽造的。不僅如此,吳正甫還拖欠了鋪主一年半的租金,又利用花言巧語,騙取店主給了他五萬兩銀子,說是參股。出事之前,吳正甫又以各種名義借了兩萬多兩。 晁信義將賬盤了一下,吳正甫等於捲走了自己二十多萬兩。 如此一來,晁信義就面臨一個艱難的抉擇,是繼續開下去,還是立即止損走人?如果開下去,怎麼開?廣州的革命黨鬧得如此之凶,今後的局勢將會如何?繼續開店,會受到怎樣的影響?若是開下去,又去哪裡找經理? 用人問題,一直是困擾晁信義的一個大難題。 他也曾下令各分號,對王記胭脂坊和松下妝品進行過調查,想搞清楚他們是怎麼解決這一難題的。各分號報來的消息是,王記採取的是股份制,所有分號經理,都是王記的股東。正因為大家都是股東,王家棟才不擔心他們玩自己。 然而,晁信義無法明白。王家棟會將祖宗的基業分股給其他人?那等於是白給人送錢啊。就算是送股,也要有一個送的辦法吧。王家棟到底是怎麼送的?晁信義無法搞清楚。 至於松下妝品,分號調查得到的信息是,他們採取的是批銷制。松下妝品製定兩個價格,一個是市場價,一個是批發價。他們不開分號,只開分社。分社主要是派送貨品,而不搞門店出售。由分社將貨品以批發價格送給銷售店,任何賣場都可以分銷。松下妝品這樣做,有一個不得已的緣由,那就是中國政府不同意洋品牌直接在中國經營,必須通過洋行。如果他們也像中國商家那樣不受約束,大概早已經將門店開到了全國各地吧。 晁信義其實早就調查過松下妝品的做法,反复思考過,最後得出結論,沒法做。說到底還是定價問題,如果分出兩種價格,無外乎兩個辦法。一是向經銷商讓利,如此一來,京西胭脂舖的利潤率就低了。二是提高市場售價,但市場售價一旦提高,便會影響消費者的購買慾望,搞不好就會導致整體滯銷,這個風險太大了。 晁信義面對諸多困擾,很想找個人商量一下,可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這樣的人。想到這一點,晁信義的情緒極度低落,真想把壓在肩上的這副重擔扔掉。他如果不想重振祖業,以現在的形勢,要過好日子並不是一件難事,何至於如此艱難? 到了第二天,他又想,不能氣餒,目前的困難只是因為沒有找到正確的解決辦法。世界上任何事都會有辦法解決的,最最關鍵的還在於你得去找,努力地去找。 既然暫時找不到,不如先放下一切,去王記的店以及松下妝品的分社走一走,看一看。說不定能從他們那裡,受到什麼啟發。 晁信義作了一番了解,發現王記在廣州竟然有五家分號。這個發現讓他大吃一驚,吳正甫竟然從來沒有告訴他這一消息。 回到自己的店裡,晁信義把店員找來開會,問他們是否知道王記在廣州有五家分號,有的店員說知道有一家,有的說知道有兩家,沒有一個人知道王記有三家以上分號。晁信義極其奇怪的是,這些店員所知的王記分號,所在地點均不同,他們如果將信息湊一下,至少可以知道,王記在廣州有四家分號。 仔細想一想,自己只顧著京西胭脂舖的經營,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信息的收集。 晁信義還發現,王記的分號規模都很小,店面也就十幾個平方。相反,京西胭脂舖的分號,店面卻很大,每一家都要氣派堂皇。京西胭脂舖的分店都是買下房產的,每一家,投入都要十幾萬兩。而王記的店就算盤下來,房產加上貨品不會超過五萬兩。 晁信義走進了上下九的一家店,這是一家新開的店。晁信義買了一點王記的貨品,然後和一個負責人模樣的人聊天。聊著聊著兩個人就熟了。此人姓王,是這個店的店長。晁信義說:“哦,不知原來是王掌櫃。” 王店長立即說:“我不是掌櫃。” 晁信義很驚訝:“你不是掌櫃?那你的掌櫃是誰?” 王店長說:“我的掌櫃有兩個。一個是王記胭脂坊的大掌櫃王家棟,另一個是我們這家店的小掌櫃曹樂平。” 晁信義問:“你們店還有兩個掌櫃?那誰聽誰的?” 王店長說:“店裡所有的事聽曹掌櫃的。” 晁信義覺得這裡面一定有大學問,便刻意籠絡王店長,約他出去喝酒。晁信義自然不會說自己是京西胭脂舖的掌櫃,而是說出另一個品牌,這是一個上海的品牌,他們採取的是松下妝品的批銷制。晁信義說,他是那個上海品牌的代理人,想將自己的貨品送進王記代銷。 王店長說:“如果是代銷,你要找別的店,我們只做王記胭脂坊,別的產品我們不銷。” 幾杯酒下肚,王店長的話就多了。晁信義有心打探消息,自然就得到了很多東西。原來,曹掌櫃並不是在王記胭脂坊佔有股份,而是佔有這間店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在王記胭脂坊,曹掌櫃只是一個加盟商,而在上下九這間店,曹掌櫃卻是大股東。而曹掌櫃和王記的合股方式,是曹掌櫃以五萬元現銀入股,王記以貨品以及品牌經營權入股。王家棟根本不管曹記的經營,只要控制他們的進貨,就知道曹掌櫃賺了多少錢,自己應該分多少。 明白了這一點,晁信義恍然大悟。原來,王家棟是用這種辦法開分店的。他在開分店的時候,一分錢的本錢都不用拿出來,還賺走了人家五萬的加盟費。而人家之所以肯拿出五萬兩,看中的是未來的盈利空間。 晁信義知道自己該怎麼處理廣州分號了。他把店員召集起來開會,告訴他們財務現狀。因為吳正甫攜款潛逃,目前廣州分號的賬面虧損接近八萬兩。如果誰肯拿出十萬兩,他願意出讓四成五的股份,讓他當店東。 這些店員都是普通打工者,所有人合力拿個萬把兩,東借西湊還能行,要拿出十萬兩,那簡直是白日做夢。晁信義說:“你們拿不出,也沒問題,你們可以去找親戚朋友,如果有人看好,可以來談。” 店員知道了店裡的情況,自然也會意識到,如果不自救,店有可能關門,自己就得失業。晁信義提出解決辦法之後,店員很積極,分別找了一切可能找到的關係。晁信義還在當地的報紙上登了廣告,公佈這一消息。 讓晁信義沒想到的是,三天時間,找他接洽的竟然有十幾人。 經反复洽商,晁信義最後決定,以現在的廣州分號為主體,另外六家作為廣州分號的加盟店。最終結果,廣州分號升格為廣州分社,加盟者佔四成五的股份,出資二十二萬。其他六家店,作為京西胭脂舖的分號,但由廣州分社領導,每個分號五萬加盟費,同樣佔四成五的股份,由廣州分號統一管理。 合約簽署,晁信義不光解決了廣州分號的問題,還帶著差不多四十萬銀票踏上返程。 晁信義並沒有立即返回北京,而是在漢口稍作逗留。 京西胭脂漢口分號,是最早的分號,也是所有分號中最大的,同樣,也是最早替京西胭脂鋪賺錢的。漢口分號初期由晁信義的堂兄晁信文擔任掌櫃,由晁家的一位族親晁漢豐擔任署理。後來,晁家大難,晁信義接掌總號,只好讓晁漢豐擔任漢口分號掌櫃。 正因為是族親,相對其他分號,漢口分號的經營狀況最好。即使如此,晁信義仍然覺得,漢口分號的經營業績不盡如人意。王記胭脂坊在武漢三鎮原本開了三間分號,每鎮一間。年初,攝政王將皇室專賣權強行派給王記胭脂坊,使得王記名聲大振,他們也就趁此機會,大肆擴張,僅漢口就多開了三間分號。與此相比,京西胭脂舖是遠遠落後了。 停留漢口,除了了解分號的經營之外,自然也想了解一些時局。漢口的情況,不至於像廣州那般一觸即發,但晁信義聽說,革命黨在漢口的活動同樣頻繁,尤其是那些年輕的軍人,對滿清失望至極,很多人同情和暗中支持革命黨。 晁信義有一種預感,整個南方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爆發一場革命。來漢口之前,晁信義是想推廣在廣州的經驗,將現在漢口的分號改為分社,再以加盟的方式,開六到十家分號。可因為擔心南方的局勢,他不得不審慎,決定再等一等,看一看。 離開漢口,又去了鄭州,停留三天后繼續北上,來到彰德府。從彰德下火車後,晁信義沒有停留,叫了一輛馬車,直奔洹上村的養壽園,拜見袁世凱。 袁世凱被罷黜後,匆忙離京,先在衛輝住了一段時間,然後來到彰德洹上村。養壽園原是天津鹽商何炳瑩的宅子,袁世凱將此買了下來,進行擴建,共建了九個宅院,他的九名姬妾各居一院。袁世凱和妻子居於正廳養壽堂。 隱居之後的袁世凱,已經對他的下屬進行了精減,即使如此,他的身邊還有兩營衛隊以及無數下人。晁信義熟悉的盛總管以及袁金標,一直追隨著袁世凱。袁金標是袁世凱的本家,原本的職務是衛隊副,而現在他已經升為衛隊長。 進入養壽園,晁信義先見的自然是袁金標。袁金標說:“袁公在釣魚,要不要去看看?” 晁信義早就听說退隱之後的袁世凱草笠木履,當了一名漁翁。晁信義雖然來過幾次,可每次來都是年節,自然看不到袁世凱釣魚。這次算是赶巧了,恰好可以一睹袁大人釣魚的風采。 袁世凱釣魚也沒有出門,而是在養壽園的大花園裡。這個園子是袁世凱開天平渠引漳河水進來的,水流不斷,園內山森峻石,亭台水榭,極其幽靜。晁信義走近,見水面中果然有一艘小船,船上坐著一人,身披蓑衣,頭戴草帽,坐在船上安心垂釣。 袁金標讓晁信義上了另一艘小船,將船劃到袁世凱的船邊。 袁世凱看到晁信義,大為驚喜,道:“是信義啊,什麼時候來的?” 晁信義道:“剛到。金標說袁公在釣魚,我覺得有趣,所以過來看看。” 袁世凱問:“你會釣魚嗎?” 晁信義擺了擺頭說:“從來沒有試過。” 晁信義上了袁世凱的船,袁金標便將船劃走了,只留下二人。袁世凱拍了拍身邊的船板,道:“信義,來,坐這裡。” 晁信義坐下後,袁世凱又問:“從京城來?” “不是。”晁信義說,“從廣州來。” 袁世凱不看他,只看浮標,問:“在廣州聽說不少事吧?你怎麼看?” 晁信義道:“正因為不懂,所以特意登門請教。” 袁世凱一陣大笑,道:“我現在是閒雲野鶴,早已經遠離中樞,耳不聰目不明,閉塞得很。” 晁信義自然知道,袁世凱是故意謙虛,其實他對天下大事了然於心。他說:“現在,南方革命黨鬧得兇,我也是剛剛才聽說,他們已經搞了十次起義。這些人也真是奇怪,他們好像不怕死一樣。” “人哪有不怕死的?”袁世凱道,“只不過,那些怕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自然認為不會死。” “不會死?我聽說,那個什麼孫文,還有黃興,受到朝廷的通緝,四處躲藏。” 袁世凱釣到了一條魚,他將魚鉤提起來,晁信義連忙將魚取下,放進魚簍。袁世凱說:“你想,他們為什麼能來去自如?那個黃興,黃花崗上那麼多死屍,為什麼沒有他?因為有人保護他。” 大概是因為說到了興處,袁世凱開始分析當前的局勢。 袁世凱認為,當今的中國,說到底還是國外勢力在搞滲透。中國是一塊大肥肉啊,幾百年前,葡萄牙人佔了中國的澳門,開始了對中國的殖民地統治。後來,香港又被英國人佔了。只不過,到了今天,世界列強中,葡萄牙是衰落了,英國也在走下坡路。當今最強的是德國和日本。 但是,西方列強和東方的日本是完全不同的。西洋那些強國,對中國雖然也有領土要求,可他們的要求也就是兩條,一是租界,二是貿易。也就是說,他們的目的是要在中國賺錢,賺到大錢。日本就不同,他想不想從中國賺錢?自然想。可是,日本只是一個小國一個島國,物質極其有限,他們能投放到中國市場的物質少得可憐。所以,他們對中國最大的慾求就是領土,有了領土就有了資源。 從這種意義上說,西洋各國對中國的需求更多集中在經濟上,而日本卻集中在政治上。為了培植親日派政治勢力,日本不惜血本,在中國的南方和北方,暗中培養了一大批親日人士,目前,這些人已經形成了勢力。就連北洋系內部也有一股很大的親日勢力。 袁世凱說:“你如果仔細看一看南方革命黨的成分,就能明白了,他們絕大多數人是在日本留過洋的,他們在中國鬧事之後,受日本人保護離開,跑到日本躲起來。” “如果是這樣,中國豈不真要亂了?”晁信義問。 “亂還在其次。”袁世凱說,“怕就怕親日勢力成事,往後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中國都可能是親日勢力的天下。” 晁信義覺得袁世凱有點杞人憂天了。中國那麼大,人口那麼多,日本勢力又能滲透到何種程度?所以,他說:“不會那麼嚴重吧?” 袁世凱道:“看吧,連你這麼精明的人都看不清,朝廷中的那些蠢材,還有社會民眾,他們又怎麼看得到五十年、一百年以後的事?這是中國的劫數,逃脫不了的。” 聽了這話,晁信義有些急了,問道:“請袁公教我,我該怎麼辦?” 袁世凱道:“你怎麼辦?你既不是政治人物,也不是軍人,你安心做你的生意好了。” 晁信義對這句話的解讀是,中國可能會出現大亂,但是,這種亂僅限於政治人物和軍人,不會涉及老百姓。 這似乎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信號,但對於這個信號的解讀,晁信義覺得,自己還需要深思。如果中國的政治出現動亂,老百姓是不是受難最深的?這是需要思考的。 從河南迴到北京,晁信義發現,北京也不太平了。 晁信義在廣州期間,清政府公佈了新內閣人選,這個新內閣,旗人和皇族佔去了大半。人們忽然發現,載灃要搞的憲政,原來是以滿清為主導的憲政,是滿族人完全控制的憲政。這個所謂的憲政,其實是滿清在集權,只不過是換了個名義。 革命黨人是完全不信任載灃的,這個內閣名單一出籠,使得那些對清政府寄予最後希望的改良派徹底失望,也站到了滿清政府的對立面。那些青年學生對這個內閣名單極度失望,開始流行,反對這個名單。 從媒體消息可知,上海和天津的青年學生,同樣對這個名單表示了堅決反對。 晁信義有一種感覺,如今的中國,南方如同一個巨大的火藥桶,而北方也難以平靜。恰在此時,極其無能的政府,以一個完全不合國情、不合民心的舉措,往這個火藥桶里扔了一個火星。 轉眼到了秋天。 晁信義因為聽信了袁世凱的話,無論時局怎麼變,老百姓的生活都不會有大問題。因此他下定決心,大舉擴張京西胭脂鋪。所謂擴張,學的是王家棟的辦法,搞加盟經營,對北方的幾個分號予以升格,全部改為分社。京西胭脂舖的分社,和松下妝品的分社不同,有較大的經營店面,同時,負責其他加盟分店的管理。其原則和廣州分社一致,晁信義佔五成五的股份。考慮到各地經濟狀況不同,市場情況也完全不一樣,加盟費方面,各地有差別。天津和上海,主要市場被松下妝品佔了,這兩地的分社加盟費是十八萬,多增加一個分社,加盟費四萬。其他地方,如江寧分社、西安分社,則和廣州一樣。晁信義只選擇省級分社,至於分社下面的分號,則由分社負責。 這件事推進得非常順利,幾個月時間,成立了四間分社,又由四間分社,各組建了二十多家分號。京西胭脂舖一下子增加了一百多萬兩的賬面收入。 這件事也讓晁信義意識到,傳統的經營模式,確實已經遠遠落後了,現代企業要大發展,還需要現代思想、現代模式。他計劃中秋節過後,將這一模式進一步全面推開。下一步將在漢口、長沙、南昌、貴陽等地推開。同時,他還要擴大工廠的生產規模,將宛平的工廠擴大一倍。 眼前中秋節就要到了,這可是晁信義制定重振京西胭脂鋪計劃以來,最暢快的一個中秋節,他準備要在這個中秋節好好慶祝一番。不想,事與願違,中秋節的前一天,岳父張壽元病倒了。 晁信義得信趕過去,見郎中正在給岳父看病,而岳父已經處於昏迷之中。所有的中秋慶祝計劃只好停了,晁信義和張淑梅一直守在床榻前。 中秋節的第二天,新歷十月七號,張壽元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永遠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張壽元沒有兒子,晁信義就算是他的兒子,所有的後事由晁信義一手操辦,風風光光地葬了岳父。 晁信義的意思是,岳母只剩下一個人,若是還留在張家,實在太孤單,他想把岳母接到晁家,也好讓張淑梅照應。可岳母無論如何不肯,她說已經想好了,等過了七七,她就回山西老家。 實在勸不了老人家,晁信義只好帶著妻子返回。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讀報。 他剛拿起當天的《申報》,便看到一個巨大標題:武昌革命。他迅速翻到第二版,見“武昌革命”的大幅標題下面,是幾行字:“餘昨日方評武昌革命黨之洩事失機,而昨晚得武昌新軍之變,省城陷,總督走,督署毀,張彪傷。” 再看第三版,有一篇與武昌革命相關的消息,叫《專電》:“漢陽又失守,漢陽府逃失無踪。” 仔細讀兩篇文章,晁信義開始理清一些脈絡。 原來,繼廣州起義失敗之後,革命黨又在九月組織了四川起義,這起起義同樣沒有成功。而革命黨人並不灰心,又決定在湖北一帶組織起義。早在此之前,革命黨就已經決定,由黃興、宋教仁或譚人鳳來湖北指揮起義。而他們未到之前,早有三個革命黨人在武漢活動,這三個人,一個叫蔣翊武,一個叫孫武,一個叫劉公。他們成功地策動了南湖砲隊,沒想到事情洩露,湖廣總督瑞澄得知消息,立即採取斷然措施,決定收繳所有新軍的子彈。 新軍之中,完全贊同起義的人並不是太多,瑞澄此舉等於將所有新軍劃進了敵對陣營,引起新軍的強烈不滿。蔣翊武、孫武等人決定在武漢三鎮同時起義。豈知,十月九日,孫武等在漢口俄租界配製炸彈,引起爆炸,俄國巡警立即趕到,在現場搜到革命黨人的名冊、起義文告、旗幟等。 瑞澄得知消息,立即下令,關閉四城,搜捕革命黨人。革命黨人見事情洩露,匆忙決定於當晚起義。可是,武昌城內戒備森嚴,處於各標營的革命黨人,根本無法聯絡,起義計劃沒法傳達。 這就是《申報》中所述,前一天提到的所謂革命洩事失機。 按理說,事已至此,起義可能性已經很小,就算起義,也只可能失敗。誰都沒料到的是,新軍工程第八營的革命黨人得到了起義命令。不過,他們得到這個命令的時間,已經是第二天。此時,他們已經意識到,既然名冊已經被瑞澄掌握,就算此時不再起義,結果也是一個死,還不如拼起一爭,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於是,以吳兆鹿為首的第八營,於當晚向中和門附近楚望台軍械所發起進攻。此舉也算是誤打正著,瑞澄想到關閉城門,全城搜查革命黨,卻沒想到往軍械所增派兵力,加強防衛。這也充分說明,載灃所用的這些旗人,根本就不具備將兵之才。吳兆麟等八營新軍,輕易攻下了軍械所,繳步槍數万支,炮數十門,子彈數十萬發。如此一來,瑞澄下令收繳子彈,反倒是幫了起義軍。那些並不贊同革命軍的新軍將士,手裡有槍,卻沒有子槍。而那些綠營旗營將兵,主要兵器是長矛大刀,即使有槍砲,數量也少。哪裡能和起義軍的火力相比? 第八營這邊一打響,駐守地武昌城外的輜重隊、砲兵營、工程隊也都開始行動,迅速向楚望台集結。這些軍隊,原本手裡沒有彈藥,一旦進入楚望台,迅速得到補充,頓時彈充糧足。加上武昌城內其他部隊,在短時間內匯聚了三千多人。 僅僅一個多小時後,起義軍分三路進攻總督署和旁邊的第八鎮司令部。無論是總督署還是第八鎮司令部,即使負隅頑抗,可因為瑞澄錯誤的決定,使得他們的彈藥與起義軍相比嚴重懸殊。 而在此時,瑞澄又犯了一個錯誤,他一見起義軍的砲火猛烈,立即嚇破了膽,炸開督署的後牆,從長江坐船逃走了。第八鎮統制張彪雖然命令還擊,可他的火力遠遠弱於起義軍,向總督府呼救,總督府竟然沒有人理。 至天亮時刻,張彪眼見回天無力,只得放棄抵抗,逃走了。起義軍先後佔領總督府和第八鎮司令部。 《申報》發消息的時候,不知張彪是逃走,誤以為他戰死。 接下來幾天,《申報》天天都刊載武昌革命的消息,第二天標題為《專電》的消息稱,漢陽已經失守,漢陽府逃失無踪。而《譯電》卻稱:“武昌、漢陽、漢口均為革命黨佔據……漢陽兵工廠及火藥廠亦入革命黨之手。” 連續幾天時間,晁信義無心再乾別的事,一時只關注武漢的局勢。他聽信了袁世凱的話,知道革命黨人背後有外國勢力支持,中國的一場亂是不可避免。但到底會亂到什麼程度?這是他必須關注的。 果然,武昌起義爆發後,清政府立即派兵前往武漢,予以鎮壓。可是,清兵才剛剛準備行動,便得知消息,京廣直隸段的漕河鐵橋被革命黨炸毀,大批的軍隊被阻在漕河北岸,無法推進。而武漢方面,推舉黎元洪為都督,成立湖北軍政府,改國號為中華民國。 清政府自然也沒有睡覺,迅速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先是在十二日宣布撤銷湖廣總督瑞澄的職務,命他戴罪立功,暫署湖廣總督。令陸軍大臣蔭昌趕赴湖北,所有湖北各軍及赴援軍隊均受其節制。令海軍提督薩鎮冰率領海軍和長江水師,迅速開往武漢江面。 十四日,又下詔起用袁世凱為湖廣總督,督辦對武昌起義的“剿撫事宜”。 然而,清軍對革命黨作戰並不順利,一敗再敗。十八日,駐漢口各外國領事館宣告嚴守中立。先後有黃州、宜昌兩府公開表示支持國民革命,反對清政府。 從《申報》上看到這一消息,晁信義立即想到袁世凱提到列強對於清政府的態度以及各自扶持勢力的現狀,才真正相信,中國要亂了,而中國的亂,是因為列強在背後主導。相反,清政府對於這類幕後活動束手無策,尤其對於同盟會的如火之勢,缺乏有效應對。 果然,二十二日,湖南、陝西兩省通電響應革命,宣告脫離清政府。此前雖然有黃州、宜昌通告,畢竟只是府級建制,政權和軍權都極其有限。現在,卻是兩個省級政府通告,此事對於清政府的打擊極其嚴重。這就等於說,清政府任命的省級政府,已經對中央政府投了反對票。 三天后,清政府為了應對武昌事變,穩固南方,新任命的廣州將軍鳳山到任。豈料,鳳山極其隱秘的赴任行程,早已經被革命黨偵知,在鳳山前往將軍府的途中設伏,三顆炸彈,將鳳山炸成了焦屍。 此事對於清政府又是致命一擊,此事件至少說明兩點。其一,清政府軍界高層,有革命黨人,否則,不可能知道鳳山到任的具體時間和路線。第二,鳳山的職位相當於現在的廣州軍區司令員,地位比兩廣總督還高。清政府連一個如此高官的命都保不住,可見敗勢已現。 清政府大概意識到此事不能再拖了,必須以雷霆之勢,迅速撲滅武昌的革命之火。要做成這件事,滿清權貴沒有一個人可用,除了袁世凱,別人根本不可能打贏這一仗。 此前,清政府已經重新啟用袁世凱,任命為湖廣總督。可湖廣總督的職權,比兩廣總督小很多,更無法跟直隸總督相比。直至今日,載灃仍然不肯相信袁世凱。袁世凱也深知這一點,藉口武漢三鎮在民軍手中,無法辦公,一直留在養壽園沒動。 鳳山一死,載灃自感再無人可用,不得不授袁世凱為欽差大臣,要求他即日起啟,接替蔭昌,統領陸海兩軍,全權處理武昌事變。 恰在這一天,京西胭脂鋪正在打烊,一匹快馬在店鋪門前勒住,常風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一臉風塵。 晁信義一看是常風,大喜過望:“常風大哥,你終於回來了!把我急壞了。” 這些年,常風和京西胭脂舖的關係始終緊密,晁信義多次和常風商量,希望給常風股份,讓他過來幫忙。可常風一再拒絕,並表示,幫忙可以,股份就不要了。此次,晁信義採取加盟的方式擴大京西胭脂鋪,常風擔任了重要職責。中秋節前,晁信義派常風前往漢口,希望他去組建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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