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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河流 许开祯 7347 2018-03-18
苗雨蘭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她低估了楚雅,苗雨蘭把啥都想到了,一步步全設計好了,就是沒把楚雅想透,想明白。結果,讓楚雅攪了局。 這女人,說變就變,變得沒一點徵兆,毫無來由毫無跡象,而且沒一點迴旋餘地。苗雨蘭直嘆,自己遇上神經病了。 當天晚上,庫管處老王頭給苗雨蘭收拾了房間,清掃乾淨,苗雨蘭心安理得住了進去。奔走一天,她是累了,洗洗,啥也沒再想,睡了。沒想這一覺,睡出了問題。 晚上很遲的時候,院裡有了響動,一陣緊促的腳步聲後,楚雅拉著鄧朝露出去了。對此行,楚雅絕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是一時衝動。早在還沒來水庫的時候,楚雅就想過這問題,但當時她猶豫,心裡非常矛盾。一方面,想把真相告訴鄧朝露,這真相害了她半輩子,後來又殃及兒子秦雨。如果早點知道,她的人生就不會這樣,不會無緣無故去恨鄧家英,更不會用一生的“謾罵”與“驕橫”來報復丈夫。這樣想起來,楚雅就悲痛得不成,她是一個被謊言和猜忌傷透了的人,也是一個被假象矇騙了大半輩子的人。所以,想急著把真相告訴鄧朝露,讓她從假像中跳出來。另一方面又怕真相一旦傳出去,會毀了她們。她們是指鄧家英,她用一生來仇恨的女人。還有鄧朝露,她本該像母親一樣去疼愛,結果卻用一把變了形的刀子傷了她的童年、青春還有現在。楚雅怕自己一冒失,再次傷害到她們。到庫上後,楚雅先是揣著忐忑不安的心跟鄧家英母女接觸,好幾次,她把話題投過去,有意識地想試探試探這對母女,結果發現,情況沒她想得那麼嚴重。鄧家英這邊多少還有些驚悸,怕失去什麼,鄧朝露這邊卻毫不介意。有天她跟鄧朝露有意談起了身世,是藉別人身世說的。鄧朝露聽了非常平靜,一點看不出被觸動被打亂,反倒用質疑的口吻說:“你覺得糾纏這些有意思嗎,人生是往前走的,我才不會為這些事傷腦筋。一個人不管來自哪,過去怎麼樣,那是他的歷史。人不能總沉湎在過去,過去的不幸還有災難都是為今天準備的,我只要今天幸福,明天比今天過得更幸福。”她臉上真就曬滿了幸福。

楚雅不大相信地問:“露,你幸福不?” “幸福啊。”鄧朝露大方地甩了甩頭髮,仰起臉來,非常愉快地說,“天下怕是沒有比我再幸福的了,該有的我全有,我還奢求什麼?”那一刻,楚雅真是被震撼,她看到了一張陽光燦爛的臉,鄧朝露渾身被幸福包圍著,浸透著,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甜蜜的微笑。原來幸福的人是這個樣子,苗雨蘭這一生,怕都沒有這樣一個時刻。 楚雅自此堅信,鄧朝露有一顆堅強的心,什麼也甭想摧倒她。 楚雅改變了主意,決計不把這秘密說出去,她不能打碎這孩子的幸福! 但是苗雨蘭來了。苗雨蘭一來,情勢迅速發生變化。她會說出來的,一定會。從看到苗雨蘭那一刻,楚雅的心就開始發緊,恐慌得要死。她在堤壩上慢悠悠走,不急著進院裡,就是在想到底要不要阻止苗雨蘭,怎麼才能阻止。等到了院裡,看到苗雨蘭跟秦繼舟在院裡公開吵架,楚雅就知道,災難來臨了。

那張嘴是封不住的,或許這次來,她就是想把一切攪翻,包括被歲月塵封了的秘密。楚雅明顯感覺到苗雨蘭的敵意,這敵意既跟苗雨蘭夫婦目前的處境有關,更跟她家秦雨有關。楚雅沒怕,這個晚上,楚雅比平時鎮定得多,她把鄧朝露叫進屋子,先是說了一通無關緊要的話,然後說,今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鄧朝露不解,問:“見誰,為什麼要在晚上?”楚雅非常神秘地說,見他必須在晚上,白天我們誰也看不見他! 鄧朝露已經知道,她的生活要發生一些變化了。事實上最近她的生活一直在發生著變化,她在變化里痛苦著,思考著,也成熟著。現在的鄧朝露已經不再懼怕這些變化。讓該來的都來吧,生命如水,會把各樣的船渡過去。鄧朝露不是悲觀,也不是絕望,因為她在一次次的痛苦裡終於明白一個道理,人生其實就是一個渡的過程,你在不同的階段渡著不同的事。苦難也好,悲情也好,它只有一個目的,反過來渡你,把你渡到陽光中去,渡到路寬的地方去。鄧朝露以前是很被一些事糾結的,比如身世,比如愛情,比如事業,也比如流域。這個階段,鄧朝露真是不被這些事糾結了,尤其路波的死,彷彿把她一下渡出老遠。站在很遠處看現在的自己,鄧朝露發現,那些所謂打在自己身上的傷,其實都是別人的。世界有時候會很混亂,會把一些本不該你承擔的東西錯放在你身上,讓你累讓你痛,也讓你對世界的看法變得混雜,變得疑慮重重。人還是輕裝上陣的好,沒必要讓陳舊的過去拖住你自己。有些事有些人,如果你留戀得太久,它就像影子一樣附體,讓你不再是純粹的你,要么成為別人的化身,要么變成別人情緒的儲存器。鄧朝露年輕,她希望自己的腳步更明快些,行走的力量更大些,速度也更快些,要想這樣,就必須放下許多。她忽然記起好友宋佳宜跟她說過的一番話,是在宋佳宜從西藏回來後。我們不是被別人擋住的,腳步真要前行,怎麼也擋不住,事實是我們總被自己拖住,被我們混亂的思想拖住,被我們揣在心裡總也不忍丟棄的過去拖住。我們總在糾結過去有什麼錯,卻不肯去想明天應該走向哪。

楚雅把鄧朝露帶到了路波墳上。如果說必須有人撕破某道黑幕,楚雅決定自己先來。或者她和苗雨蘭間注定要有一個先下地獄,這個人必須是她自己! 楚雅說的時候,鄧朝露看似很淡定,夜色很濃,掩住了鄧朝露的臉,楚雅看不到她的表情,當然,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剛開始講時,楚雅還有點膽戰心驚,更有點力不從心,生怕舌頭突然打軟,講不下去。講著講著,楚雅就被故事迷住了,身不由己掉入一個迷宮,裡面不只是黑暗,更有誘人的愛,有令她心靈震顫的傷悲。她更像一個掉進深潭的溺水者,講述的過程也是她自我救贖的過程,她用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把雜木河水管處那個夜晚路波講給她的故事複述完,然後長長地籲口氣,如釋重負般抬起頭,跟鄧朝露說:“我原想把它帶進墳墓,但是我做不到,真做不到。”

鄧朝露不為所動,她像泥塑一般,從站到墳頭那一刻,身子就沒動過。楚雅講的過程中,她感覺血凝固了,脈搏也沒了跳動,身體是僵的,如一棵幹死的樹,插在那裡。楚雅連著叫了她幾聲,她都像沒有聽到似的僵在那裡。楚雅突然有點怕,很怕,往前走兩步,想伸出手,攬住她。或者把胸脯給過去,讓她有所依靠。鄧朝露突然從僵死中醒過來,一把推開楚雅,瘋了似的撲向路波墳塋。 黑夜裡響出撕心裂肺的一聲。 楚雅的心被那一聲扯爛了,血無聲地流下。 黑夜裡,楚雅看見,鄧朝露死死地撲在墳上,整個臉都貼在了墳堆上,胸口那裡貼得更是結實。兩隻手像鑽機一樣鑽進土裡,還不甘心,還要把整個人鑽進去。她沒哭,胸腔裡發著嗚嗚的聲音,嘴巴卻死死地咬著。她爬了大約有二十分鐘,然後猛地起身,朝堤壩方向奔去。

楚雅看見,鄧朝露流血的雙手緊緊攥著,她從路波墳上抓了兩把土。 第二天,等苗雨蘭醒來時,院裡已經炸開了。鄧朝露連夜走了,去哪,沒告訴任何人,鄧家英昨晚睡得沉,居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早上醒來不見女兒,以為女兒去鍛煉了。後來去楚雅那邊,聽見楚雅跟秦繼舟吵架,心里納悶,好好的吵什麼呢?想去勸,又覺不方便,就又回了屋子。等她二次出來時,院裡就炸開了。 火是秦繼舟點燃的,秦繼舟還是保持著在科研所上班的習慣,跟老王頭要了兩間房,一間跟楚雅住,一間用來看書和辦公。昨晚他沒回睡覺的那間,以為鄧朝露要跟楚雅一起睡。早起,看見楚雅驚魂落魄,不停地在院裡走出走進,一副丟了魂的樣子,就覺詫異,往屋子里巴了一眼,沒看見鄧朝露,就進去了。

“小露呢,昨晚不是你留她了嗎?” 楚雅不敢回答,背著身子不敢看秦繼舟。秦繼舟越發覺得奇怪,跟著又問出幾聲,楚雅突然摀住臉哭開了。 “你哭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露她走了,她走了。” “走了?”秦繼舟嚇了一跳,等反應過這個“走”不是他懼怕的那個“走”時,淡定下來。 “她去哪兒,回單位還是?” “我也不清楚,我闖禍了,老秦,我闖大禍了。”楚雅一把扑住秦繼舟,哽著嗓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就將昨晚的事說了。 “你——”秦繼舟極為震驚,一把推開楚雅,怔怔地瞪她半天,然後,怒了。 “這事你也敢跟她說,你存什麼心啊!” 楚雅委屈,有口難辯。她對鄧朝露,哪是居心不良,現在她恨不得把心扒出來,讓秦繼舟看。但是不管怎麼解釋,秦繼舟就是不信,一口咬定她是有意而為。 “你這人,一輩子都在打你的小算盤,對人對事,從來大方不了,你的胸襟難道就不能大一點點,哪怕給別人留半條路也行啊,幹嗎非要把別人的路全斷掉,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哪裡斷了?!”楚雅突然尖叫一聲,這話真是傷到她了,她這些天的反思、改變、懺悔,還有對事情的彌補,竟然在秦繼舟心裡一點反應也沒。 “老秦,你太過分了,我是你妻子啊,別人不懂我,難道你也不懂?就算過去不懂,現在呢,現在你還不懂?!”楚雅嗚嗚咽咽起來。 “你讓我怎麼懂?這事是亂說的嗎,如果能說,輪得著你來說,我秦繼舟沒長嘴?” 楚雅剛要反駁,腦子突地一轉:“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什麼叫你沒長嘴?” 秦繼舟這次沒提防,如實說:“就你知道的那點事,能叫新鮮事,我在小露還沒到庫上時就知道了。” “你!”楚雅徹底傻了,驚恐地盯住秦繼舟,實在不敢相信這話是秦繼舟說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嘛,秦繼舟早就知道,居然瞞了她這麼多年,讓她嫉妒讓她猜忌讓她恨。

“你個渾蛋!”楚雅猛地撲過去,抓住秦繼舟,又是捶打又是撕咬。 “你個渾蛋大渾蛋你居然瞞我這麼多年居然害我這麼多年,你不單害了我也害了小雨啊你個渾蛋!” 秦繼舟沒推開楚雅,任她撒野,似乎這一生,就今天他能容忍妻子在他懷裡撒野了。茫茫往事湧出,黑浪一般滾滾而來,淹沒了他也淹沒了歲月。他的淚突然而下,禁不住。他的手突然用力,死死地抓住楚雅,好像一鬆開,楚雅就再也不在他懷裡了。半天,他老淚淒惶地說:“說了管用嗎,幹嘛要說啊,這樣不是好好的嗎,你把一切打破了,傻,你這個傻子,一輩子都沒活明白。” “我是怕她說啊。”楚雅跟著他的話說。 秦繼舟又往緊裡摟了摟妻子,道:“她說歸她說,我們不該毀掉這個孩子,還有家英,她活不了多久了啊——”

“不!”楚雅很堅定地吼了一聲,“我絕不讓她說,就算是天大的錯,也輪不到她犯!” 就在這時候,門砰地被推開,苗雨蘭進來了。 苗雨蘭已經知道鄧朝露離開了。早起,她打扮一鮮,本想讓小露帶她去庫區轉轉,順便也到路波墳上看看。路波追悼會她沒參加,也沒送葬,就想當著小露面補上這一課。沒想到老王頭告訴她:“走了,氣走了。”等弄明白氣走的是鄧朝露時,苗雨蘭就氣呼呼奔楚雅這屋子來,裡面正在大吵,苗雨蘭停下步子,聽了一會,算是明白怎麼回事了。 “不要臉!”苗雨蘭進去就罵,楚雅本還想在秦繼舟懷裡多待一會呢,一聽後面有人,馬上鬆開手。 “你說誰?”楚雅一邊抹淚珠一邊問苗雨蘭。 “誰做虧心事我說誰。”苗雨蘭顯得很有理。

“苗雨蘭,你是禍根,你知道不?”楚雅聲音高起來。 “我是禍根?我可沒說小露不是家英生的,說這種話不怕爛了舌頭?” “苗雨蘭,你——”這下輪到楚雅無語了,只是盯著苗雨蘭,卻不知說什麼。 秦繼舟輕輕拉了一把楚雅,往前一邁:“你損夠沒,損夠了請離開,這裡還容不得你撒野!” “想讓我走,沒那麼容易。我撒什麼野了,把話講清楚。”苗雨蘭也往前一跨,兩隻雞鬥架似的,對上陣了。 “你撒的野還不夠,苗雨蘭,你對著這山,對著這河,好好想一想,從那個年代到現在,你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講出來。” “那個年代?”苗雨蘭裝作一愣,隨後又道:“就你瞎指揮,拿人命換風光的年代?” 本來是吵鄧朝露的事,結果話題跑遠,折騰起歷史了。但他們忘了一條,歷史一旦被翻開,裡面流出的,就不只是水,是淚,是血,是黑色污濁的液體。而且這些液體會像奔騰的河水,把所有時間和理性的堤壩全沖毀,將污濁的事實和壓在時間下面的暗礁全部沖刷出來! 很快,屋子裡的三個人失控了,足足吵了兩小時。三人像三把鋒利的刀,抓過歲月就扒、就剝。哪兒痛往哪兒捅,那兒暗往哪兒挑,哪兒不該觸碰,偏往哪兒觸碰。 人其實是很陰暗的。每個人都把自己打扮的光鮮奪目,以為自己光鮮了,世界就光鮮。但每個人又都想把別人扒得一絲不剩,想把別人所有的醜所有的暗曝光在太陽下。結果最終這個世界,就沒了光鮮,看在我們眼裡的,除了罪惡,還有就是用金綢銀緞包裹起來的骯髒。有人說,世界的本質是骯髒的,我們應該用一顆乾淨的心,把世界慢慢漂洗過來。更多的人則說,骯髒的世界跟骯髒的我們苟合在一起,合謀了一場悲劇。 是的,所有都是悲劇。 當年攻破龍首山爆破大關的,根本不是秦繼舟,是地主五斗和路波。秦繼舟不過是掠功者。 當年讓路波上山,是負責技術的吳天亮提出的,原來根本不是要攻破爆破技術,而是讓路波死。這一切的背後,站著當年革委會主任馬永前。馬永前看上了演員程雪衣,程雪衣卻又瘋狂地愛著路波。於是馬永前借炸山取石,一心想除掉路波。 這事參與了的還有苗雨蘭。苗雨蘭一心想往上爬,勝過鄧家英,便不擇手段地去幫馬永前,做夢都在討馬永前的好。 楚雅同樣不干淨,當年在工地,楚雅為阻止秦繼舟愛上鄧家英,跟她回到省城,竟加害鄧家英,說她跟老右路波有不清白的關係。上級為了保護鄧家英,只能對路波越發無人性地摧殘。當時還有一個想法,讓地主五斗站出來揭發路波,說路波想炸掉水庫大壩,破壞轟轟烈烈的水庫建設!這個陰謀的提出者,正是楚雅的父親!楚雅父親還暗示民兵營長半瞎子,在水庫即將合龍的前一夜,將炸藥等藏在了壩下。後來是地主五斗發現,跟幾個右派分子把炸藥用水弄濕。結果被半瞎子發現,報告上去,楚雅父親大怒,想整死五斗,不曾想大壩合龍時發生了那場驚變,五斗為救路波,淹死了。 秦繼舟聽得頭皮發麻!兩個女人公開揭短公開撕破對方時,他的全身在陣陣發緊,他像個橫躺在地上的人,連著中槍。秦繼舟以為把一切都想通了,這幾個月他在流域走來走去,就是在反思,反思自己,反思過去,反思那個讓他頭腦發昏的年代。他覺得他已經反思得很透徹很明白了,不然,不會拒不離開龍鳳峽,也不會毅然辭去北方大學水文水資源研究所所長職務。可是兩個女人徹底打碎了他,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所謂反思是多麼淺薄多麼可憐。世間原來有那麼多真相,那麼多黑暗,他在黑暗裡發光,在黑暗裡脫穎而出,然後又披著另一層黑暗上路了。 馬永前,地主五斗,路波,苗雨蘭,包括他老婆楚雅,原來還有這麼多黑暗。 這些,遠比鄧朝露身世更讓他震驚。 就在他兩眼發黑腦子裡一片空白時,苗雨蘭又發起了狠,她衝楚雅說:“過去的賬我不想跟你算,也算不明白,我只想問你,秦雨不回家,不管我家小涵,是不是你教唆的?” 苗雨蘭也許覺得,如果只圍著過去開戰,她會比楚雅更吃不消,過去對她來說,罪孽遠在楚雅之上,於是佯裝收兵的樣子,將話題轉到女兒婚事上。 楚雅這次沒怒,而是哈哈大笑,以絕對嘲弄的口吻說:“我的兒子還用得著我教唆?” “果然是你從中作梗!”苗雨蘭氣得臉白。 “不,不是作梗,是教育。”楚雅硬生生地道,“我現在很後悔,沒把他教育好,有些道理告訴得太晚了。如果早知道她會遇到你這樣一位岳母,遇到一位恬不知恥的妻子,打死我也不會讓他成婚。” 苗雨蘭氣瘋了,罵她,怎麼也行,楚雅居然把矛頭轉向她寶貝女兒,還罵小涵恬不知恥,她哪能嚥下這氣啊,往前跨一步,叉著腰說:“你還懂廉恥,當年你搶別人老公的時候,怎麼不說廉恥。跟你父母合起來,設計誣陷路波的時候,怎麼不講廉恥?還有,不是你四處說,小露是這個男人的野種嗎,不是你帶著人,上他辦公室抓奸的嗎,那時候廉恥呢,講啊,廉恥呢?”苗雨蘭的雙手忽而叉腰里,忽而又手舞足蹈,配合著她那些話,後來用手指住秦繼舟鼻子,左一聲這個男人右一聲這個男人。 這樣的指責和聲討面前,秦繼舟哪還有半點自尊,恨不得一頭撞死。若不是楚雅緊跟著罵出另一檔子陳年舊事,怕是他也要學鄧朝露那樣一頭撞進茫茫流域。 楚雅這時候反倒冷靜下來,這些話讓苗雨蘭罵出來好,這些話在她心裡壓了多少年,壓得她快要死了。尤其過去許多事,她不但無法面對鄧家英,更無法面對秦繼舟。苗雨蘭是在幫她解圍啊,她再次笑出聲,然後眉一皺,更猛地還擊道:“我雖然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但我保住了一個女人的清白,不像你,為了擊敗人家,為了跟吳天亮結婚,啥事都敢做,啥底線也沒!” “你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那我問你,當年跟馬永前脫褲子睡覺的是誰,是我?被半瞎子抓住,又栽給五斗的是哪個,難道也是我?” “你無恥!” “是,我無恥,我不該做那些缺德事,不該損老路的名聲,也不該為了跟老秦結婚就給家英使絆子。這些我今天當著老秦面,都承認了,老天怎麼懲罰我都受,你敢嗎?你不敢的,苗雨蘭,你敢承認在跟老吳結婚前生過孩子的事嗎,你能說得清那孩子的父親是誰嗎?你說不清。現在你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了吧,你比誰都臟,你是一個為了目的什麼也做得出來的女人,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這邊苗雨蘭早已氣得臉色發黑,脖子裡青筋畢露,一雙手做足了抓過去的準備。楚雅居然連這樣的隱秘也敢罵出來,她哪還有臉活下去,哪還有臉走出這個門?嫁給吳天亮之前,她的確懷過一個孩子,不過沒生,是偷偷到縣醫院做了流產,這事她以為瞞得滴水不漏,去醫院做流產時,她是冒充鄧家英的名字去的,醫院那張表,填的也是鄧家英的名字。負責給她做人流的大夫還一口一個鄧技術,叫得她既興奮又怕。她做人流的理由是自己要參加大會戰,不能讓肚裡的孩子拖住她為革命獻身的腳步。這話把大夫感動得差點就呼起口號來。 如此保密的事,楚雅怎麼知道? 苗雨蘭這下感覺是真被楚雅擊中了。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可怕的喊聲。 “快來人啊,鄧主任鄧阿姨昏倒了!” 院裡迅速炸開了鍋,叫喊聲還有腳步聲都往這邊湧。秦繼舟第一個反應過來,剛要出門,老王頭一頭撞了進來:“求求你們,甭吵了甭折騰了,家英,家英她……” “家英怎麼了?”秦繼舟一把抓住老王頭。 “她一直在聽啊,你們,你們,嘴裡的毒能不能少點,舌頭底下壓死人啊!”老王頭恨恨地推開秦繼舟,一搥胸,蹲下了。 秦繼舟幾步竄到院裡,已經有人在抬鄧家英了。 “放那兒,別動!” 儘管秦繼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可還是慢了。鄧家英是朝後摔過去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頭差點就磕在一塊石頭上。秦繼舟見過她這樣摔的場景,是在前幾天搞那個報告時。後來他問鄧家英,是不是有頭暈、頭痛的毛病,鄧家英點過頭。秦繼舟懷疑她除原來的病外,還有腦供血不足,說白了就是腦血管有問題,讓她去醫院查,鄧家英推辭說她現在已是被病壓住大半個身子的人,查哪哪兒有問題,不去。這種病人摔倒,千萬不能動,必須保持摔倒的樣子,一動,問題就大了。 可院裡的人哪有這經驗,手忙腳亂中就給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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