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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這樣人要提起來,咱清水公安局就完了

黑白道前傳·使命 朱维坚 15568 2018-03-18
(2000年8月28日至31日) 為免夜長夢多,週一上午,林蔭就主持召開黨委會,在會上提出,按照公安機關領導崗位交流有關規定,三個副局長重新調整分工,原分管刑偵的副局長牛明分管常務,分管常務的周副局長分管治安,而原來分管治安的副局長黎樹林則分管刑偵。 林蔭原以為,牛明會有異議,甚至會跳出來吵鬧,可事實讓人意外。他非常誠懇地說:“我管刑偵好幾年了,成績也一般,換換有利於工作。我沒意見!” 在牛明說話的時候,林蔭注意了一下他的表情,又誠懇又謙虛,不像假裝的。這反倒讓人有點不安起來。 倒是黎樹林有意見,但他沒有在會上提出,而是會後找到林蔭:“林局長,我可從來沒管過刑偵哪,這方面牛明比我強!”

林蔭嚴肅地說:“重要的不是經驗,還有思想品質。什麼事都有第一回。我相信,只要你腳踏實地工作,調動起弟兄們的積極性,一定能把刑偵工作搞上去!” 黎樹林:“這……工作倒還好說,關鍵是這麼一來就把我和他拴上對兒了。我知道他,一向把刑偵當做自己的領地,今天這麼一調整,他……對,今天他是怎麼了?很反常,這裡邊好像有什麼事兒,讓人生疑!” 這和林蔭想的一樣,可沒有表露出來,而是說:“你不用考慮那麼多,馬上進入角色吧!” 黎樹林離開後,林蔭思考了一會兒,也想不出牛明今天的表現怎麼回事。或許,他覺得自己不便出面,而是讓某些領導替他出面,那會找誰呢?估計還得是萬書記。對,一定是他。可調整分工是公安黨委的職權,無論誰出面,自己也要堅持,絕不能改變已經形成的決定!

然而,一天過去,沒有任何人出面說這件事。自來清水後,林蔭已經習慣了阻力和困難,對這件事更做了充分的準備,現在風平浪靜,反倒覺得不正常、不習慣了。 刑警大隊的弟兄們知道黎樹林分管刑偵後,都很振奮。當天下午,秦志劍和黃建強來到林蔭的辦公室,臉上都掛著由衷的笑容。秦志劍說:“林局長你等著吧,這回我們大隊可以無後顧之憂地開展工作了,到年底,要是破案絕對數不越超過去年一倍半,我不姓秦……對了,按照局裡的部署,我們最近對全市黑惡勢力活動情況做了一下調查。建強,你匯報一下吧!” 黃建強雖然和秦志劍是摯友,性格卻完全不同,總是保持著一種難得的平靜,說話慢聲拉語的。他先把一張挺大的白紙攤在桌子上讓林蔭看,然後再配上條理分明的講解,林蔭很快明白了本市黑惡勢力活動的嚴重程度。

整個白紙上寫的都是人名。最上方最高處有六個字。前三個字就是鄭光軍,緊挨著他的三個字用括號括上了,那是鄭華軍的名字。 在弟兄二人的下邊,並排著八個人的名字,那是他們的中層屬下。而且,這八個人的名字旁邊還分別標有糧食、工商、交通、酒類、礦山、建築、建材、托運等。在八個名字靠邊的地方,還有一個已經打叉的名字,那是已經被抓起來的“偏頭”。他名字的旁邊標著的是“鄉霸”兩個字。所以打叉,可能是因為已經打掉的緣故吧。不過林蔭知道,這個“偏頭”雖然已經抓起來了,鬥爭並沒有結束,檢察院在蘇檢的主持下,頂住干擾壓力,依照程序起訴到法院,可法院遲遲不做判決,最近傳出風來,說偏頭不夠處,頂多也就判個緩刑,因為一些證人到法庭都改了口,原來堅定的口氣或者變得含糊起來,或者不出庭作證,甚至有人說公安局辦案質量不高,有逼供嫌疑。

黃建強繼續匯報著:“各種跡象表明,這是一個分工明確,有組織、有首領、有骨幹,並滲透到黨政司法機關的黑社會組織,最起碼,也具有黑社會色彩。可是,目前還缺乏有力的證據。我們在調查時,人們都不敢說實話,少數人說也是私下里,一旦我們拿出筆來做記錄,他們立刻閉上口,央求我們保密!” 秦志劍補充說:“這一切的癥結就在大軍子身上,他要不抓起來,群眾就不敢站出來反抗,可他又不好動,根子硬,保護傘厲害,本身又是市人大代表,如果對他採取強制措施,還得市人大批准。這恐怕很難辦到!” 林蔭聽著聽著眉頭皺起。然而,雖然深感為難,決心卻沒有動搖。他說:“打黑當然難,不難也早就打掉了,可邪不壓正。我看,你們再摳摳'老刀',力爭從他身上打開缺口。”

秦志劍和黃建強離開後,林蔭的思緒又轉到牛明身上。一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什麼動靜,牛明的表現還是那麼“正常”。從前那股一貫的牛勁兒不見了,少有地現出謙虛的笑容,各個辦公室走動,跟這個打招呼,給那個甩煙,還主動找自己研究常務工作,提出爭取經費的想法。 這是怎麼回事呢?難道他真的願意主管常務?真的願意放棄刑偵?一般來說,常務副局長是第一副局長,可在公安機關來說,這是個挨累不討好的角兒,一般人都願意搞業務,不願意幹這個。視權如命的牛明現在是怎麼了? 不正常的不止牛明一個人。 下午上班不久,林蔭斜對門的辦公室突然爆發了激烈的吵嚷。 “……我還是不是辦公室副主任?我連這點權力都沒有了?誰主管誰負責,我分管事務,我就說了算,你要是管,今後把這一攤都歸你,我啥也不管了……”

是郝正的聲音。聲音很大,而且還有拍桌子的聲音。吵嚷的另一方好像是羅厚平,但是,聲音很小,聽不清楚,聽到的只有郝正一個人的聲音:“咋的?欺負人還能欺負到啥樣,還想把人整死咋的……” 還是沒聽到羅厚平的聲音,可一個女聲代替了他:“郝主任,你要幹什麼呀?到底誰欺負誰呀?有話好好說,這麼吵幹什麼,叫大夥聽聽,到底是誰整人,誰欺負誰……” “嘿,我郝正真是人熊貨孬,誰都能踩上一腳了……小苗,我勸你離遠點,你剛來,知道什麼?別瞎摻和……” “誰瞎摻和了,我是看不下眼。你這麼大吵大叫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辦公室出什麼大事了呢,你是副主任,是咱辦公室的領導,你們這麼幹有損咱辦公室的形象……” 說話的是苗雨。她剛調來時間不長,居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郝正當然不服,吵嚷聲更大了:“他媽的,我在辦公室沒法乾了,牆倒眾人推,誰都可以踩鼓我……我告訴你,別覺著有仗腰眼的就橫行霸道,我姓郝的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世道的事變得快著呢……” “你……你什麼意思?我仗著誰了?你把話說清楚……” 成何體統?林蔭忍不住走出門,見幾個辦公室門口有人探頭探腦觀看,發現自己又縮了回去。 林蔭走進辦公室主任室,見郝正和苗雨正面對面爭吵著,羅厚平坐在辦公桌後邊,氣鼓鼓地不說話。見林蔭走進來,吵嚷的聲音小下來。林蔭問怎麼回事,苗雨一指郝正和羅厚平:“你問他們吧!”然後臉色紅紅地扭身走出去。林蔭轉向羅郝二人,郝正搶先回答:“怎麼回事?明擺著整人嗎!我主管事務,購買備品,簽字卻不好使,說花錢多了。現在是市場經濟,人家商家就要這價格,我能往少寫嗎?寫少了我自己搭上啊?我在辦公室乾了這麼多年,還從沒碰到過這種事呢……林局長,我可是正式向你提出來了,我郝正在公安戰線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不能受這個氣,這個辦公室副主任我不干了,請黨委考慮一下,要是有合適位置就給我安排,沒有我就退二線,當調研員!”

郝正說完走了出去,林蔭又問羅厚平怎麼回事。羅厚平的厚嘴唇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事情說明。原來,自他辦公室當主任後,郝正一點也不配合,還處處找彆扭。因為他沒來之前,後勤一攤基本郝正說了算。他來後,有大事週副局長總是和他商量,報銷票據也由他簽字。他為了節省資金,又制定了很多財務管理上的規章制度,更使郝正感到不舒服。羅厚平還對以往的財務支出情況進行了清理,發現購買的很多物品都價格偏高,每年報銷的飯費也過多,局裡的飯局多在郝正兒子開的飯店安排,價格也較高。 “我估計,每年他兒子的飯店至少賺咱局裡幾萬塊。”羅厚平說:“其實誰都明白,那個飯店他兒子只是應個名兒,真正的主人是他。這樣長此下去能行嗎?所以,我就嚴格控制,安排的飯局少了,也不再去他家的飯店,他就有了意見。不過今天事情倒不大,他買了兩包紙,每包比別的商家貴十塊錢,我在簽字時指出了這點,他就藉機吵鬧起來!”

說完這些,羅厚平氣鼓鼓地說:“我不知道他怎麼回事,這點事根本不值得吵,可他就要這麼幹,這不,鬧得滿城風雨,牛局長也不過來管管……局長,看來我們辦公室的班子真得調整,要不,我也不好乾!” 林蔭沒有明確回答,轉身走了出去。 一回辦公室,苗雨就闖了進來,臉色仍然紅紅的,可見餘怒未消。 “林局長,郝主任他怎麼回事,這裡邊有問題,你得認真對待,要不,這辦公室就亂套了……” 這裡邊確實有問題。第二天下午一上班,問題就明了啦。 林蔭是最先從苗雨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 苗雨調入公安局後,發揮了很好的作用。公安局特別缺乏能寫文章的人,辦公室目前只有一個秘書,文筆也不很成熟,她的到來,一定程度地彌補了這個不足。更可貴的是她當過記者,善於給報社電台電視台寫稿。初來乍到,對公安局的一切都有一種新鮮感和親切感,發現數不清的報導素材,因此,清水公安局的名字就經常出現在省、地以及國家的一些報刊上,電視屏幕上也時有清水公安局的鏡頭。為此,她不但在本局名聲大振,而且引起地區公安局的注意,谷局長和張主任就有意調她到地區公安局宣傳科工作,可不但林蔭不同意,她本人也一口拒絕,說到了地區局就坐機關了,她要親身體驗公安一線的生活。

不過,林蔭很快發現,苗雨雖然擅長宣傳,可寫文章也有不足,那就是在寫一些報告、總結等材料時行文不夠規範,總是加進較多的文采,感情色彩也較濃。這不符合機關文章的風格,就經常向她指出,她雖然注意了,可一時難以徹底改掉。不過,暇不掩玉,她的作用是別人不可替代的。苗雨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有自己的觀點,對一些壞人壞事尤其看不慣,在給領導起草講話稿時,也經常體現出來。比如,對一些素質較差民警的批評啊,對一些人作風不嚴謹,損害公安機關形像啊,批評得十分嚴厲,不得不稍加緩和後才使用。可是,從這一切中也可以看出她的為人:坦率、正直、熱情,和秦志劍倒有幾分相似。她的工作效率也很高,幾千字的稿交給她,往往是兩三個小時就出來了。她走路也快,在局裡給人的印象總是:手裡拿著一個本和一支筆,象旋風一樣忽而刮到這裡,忽而刮到那裡,等你看不見她的時候,就是埋頭在哪兒寫文章呢。因為辦公室和局長室是斜對門,所以,她寫好文章後,經常風一般刮進來,高高興興地大聲說:“林局長,你看這稿寫得怎麼樣?”然後就湊到身邊,把稿放到你面前讓你看,還經常用手指點著某一段說:“你看,這幾句這麼說行不行……”那時,她會不自覺地與你挨得很近,一股青年女性的氣味就會傳導過來,讓你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你提出意見,如果她不贊成,也會不客氣地與你爭論,絕不會輕易妥協,如果你的意見有道理,她又會臉一紅,脫口而出一聲:“哎呀,你說得對!”然後拿起稿子匆匆跑出去,改完後又會跑回來讓你看。由於她的出現,林蔭每天上班後有一種別樣的感覺,要是有一天沒見到她,還真覺得缺點什麼似的。 今天也如此,一上班,她就風一般刮進來,有點氣喘吁籲地說:“林局長,你聽說了嗎?市裡要來考核牛局了,說是要提拔……” 什麼? 林蔭急問:“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呀?!” 苗雨:“從哪兒聽來的你就別管了,絕對是真的,不信你問問市領導……” 沒等問,電話鈴響了起來,是方政委的聲音:“林蔭,聽說了吧,牛明要提拔了,明天市委考核組就下來!” 看來,這是真的了!林蔭問:“你從哪兒聽說的,提拔什麼呀?” 方政委:“上班路上我碰到組織部王部長了。他還說,一共考核兩個人,另外一個人是於海榮。這不,陳副市長調走了,倒出一個副市長的位置來,又管常務,又管政法,於海榮本來就是副處級,自然是重要人選,估計,牛明是頂於海榮的位置!” 聽到這個消息,林蔭的心蒙上一層陰影。首先,他對於海榮沒好印象,一事陰陽怪氣的樣子,他要提拔當政法副市長,更是“領導”了,肯定不會支持自己的工作。而牛明如果提拔為專職政法委副書記,從名義上也是自己的“領導”,他要是和於海榮聯手給自己下絆子,那可真不好辦了。 這時,他才深深體會到,陳副市長被整走損失有多大。 方政委猜到了林蔭的心思,安慰他說:“不過,他雖然提拔了,可離開了公安隊伍,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碼,他不直接搗亂了,咱黨委班子也純潔了!” 這話也有道理。別看政法委副書記級別高,名義上是領導,可主要起協調作用,如果牛明真的提拔到那裡,局裡真的少了個禍害。不過,牛明能習慣沒有實權的日子嗎?啊,對了,這是個台階,將來還可以提拔嗎,沒準兒,過個一年半載,還要來接自己公安局長的班呢! 可是,方政委電話放下不一會兒,許副書記又打來電話,而且傳來一個更讓人震驚的消息:“林蔭哪,有點思想準備吧,牛明的提拔的不是政法委副書記,而是你們公安局政委!” 什麼?林蔭覺得遭到沉重的一擊,下意識地聲音高了起來:“這……怎麼會這樣?他這樣的人怎麼能當政委?他當政委,方政委怎麼辦?我堅決不同意!” 許副書記的聲音也很沉重:“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據說,市委一開始確實想要牛明頂替於海榮的位置,可牛明聽說後不干,又活動一番,才改任政委的。你可能不知道,於海榮和牛明這二年為了提拔沒少活動,年初你來之前的公安局長人選就是他們二人,公安局長雖然沒當上,可他們活動的效果還是有的……至於方政委,安排得還可以,他到政法委頂替於海榮的位置……對了,這只是考核,一切還在未定中,所以你不要急於告訴方政委,也別表現出什麼來!” 林蔭的心情一下變得十分惡劣。 林蔭沒有告訴方政委,可現在哪有保密的事?市裡很快風一般地傳開了這個消息。方政委自然很快就知道了。晚上下班前,他走進林蔭的辦公室。 林蔭不知說什麼才能安慰他,悶了好一會兒,才言不由衷地說:“去政法委也挺好,能替咱公安局說說話,那里工作也較清閒,對你的身體也有利!” 方政委苦笑一聲:“要是為了清閒和養身體我早退二線了。說心裡話吧,我五十多歲,參加工作三十多年,可真正覺得活得有價值,乾了點實事的,就是你來之後這不到一年時光。本想和你一起幹上三年兩年,把咱清水公安局的面貌改一改,退下去也心間裡舒服,誰知……我要一走,牛明提成政委,那你可不好乾了,咱們公安黨委班子也就難以穩定了!” 方政委指出了要害,林蔭沉默下來。是啊,政委是黨委副書記,二把手,也屬於主要領導,其作用和副局長是完全不同的,如果這成為事實,那自己就太難了。而且,這裡邊好像還有別的意味,政委距局長只有一步之遙啊…… 方政委離開後,林蔭掛通了谷局長的電話。谷局長顯然已經知道這事,他說事前沒徵求地區公安黨委的意見,安慰林蔭不要想那麼多,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也要盡力干好工作,做到問心無愧。最後還說了句:“這只是考核,一切還沒有最後確定!” 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牛明在黨委會上那種表現,怪不得他忽然變得謙虛誠懇起來,怪不得努力搞好與同志們的關係,原來是為這個呀! 消息很快傳開,局裡民警很快都知道了,下班鈴一響,秦志劍就闖進了林蔭的辦公室,臉陰沉著道:“這是真的?”緊接著又是一句:“這樣的人怎麼能當政委……媽的,他也別臭美,不還得考核畫票嗎?等著,我給他串連串連,考核組來了,我還得好好談談!” 這可是非組織活動。林蔭急忙制止:“志劍,千萬不能這麼幹,你找考核組談可以,可不能串連,那會授人以柄,千萬別這麼幹……” “怎麼不能?”秦志劍說:“不許別人串連,他自己怎麼串連呢?這兩天,老是找人上飯店喝酒,郝正也歡兒起來了,找這個那個談話,給他拉票,說什麼他是老公安,內行,上去能給公安民警說話……對了,這回你看出郝正是什麼東西了吧,他絕對是個小人。他從前也恨大軍子他們,因為老曾那時把局裡的飯點安排到皇朝大酒樓,頂他家開的飯店,他就懷恨在心。這回他們有了利害關係,就湊到一起去了。今後你一定要小心他……對了,我聽說他昨天跟羅厚平幹起來了,那肯定是早就心中有數了,藉機洩憤!” 秦志劍說完氣哼哼的走了,臨走時留下的還是那句話:“別高興得太早,還得考核呢!”可林蔭知道,考核多數是走過場,是履行個形式,其實一切早都內定好了。這也是一些不良分子得以混上來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中國干部製度的一個弊端吧! 第二天,市委考核組果然來了,帶隊的是市委組織部幹部科邵科長,成員有市委組織部有關科室的人員,還有市委政法委的同志。考核前,先召開全局民警大會,邵科長先做了動員講話,要求大家以認真負責的精神畫票,有什麼問題也可以主動找考核組談。 接著就是畫票,看來,畫票的做法比前兩年還算有進步,沒有提出具體人選,只是要求劃票民警從本局現有正科級幹部中推荐一人為副處級崗位。但,有年令、任職時間限制。一是年紀不超過四十五歲,二是任正科級滿三年以上。這樣一來,也就剩下牛明一個人了。因為,幾個正科級副職當中,只有牛明未超過四十五歲。 劃票後會議解散,考核組開始找有關人談話。主要是局黨委班子成員,第一個自然是局長、黨委書記林蔭。 林蔭很為難。他內心深處對牛明非常憎惡,不但認為他不能提拔,而且連警察都不配當,可是,對考核組他不能這麼談。因為,這是決定一個人政治命運的時候,必須對自己的話負責。你如果說他有問題,那就要拿出證據來,可是這很難。譬如,他和大軍子的關係,在偵查破案中立場不穩、跑風漏氣等,問題明擺著,可不好往外端。因為,儘管公安機關認為大軍子是黑惡勢力,有重大犯罪嫌疑,可表面上他還是市人大委員,是清水的名人,市領導與其關係非同一般,還很可能和某些更高層的領導有關係,你敢跟考核組說他是黑社會嗎?如果大軍子沒問題,那牛明和大軍子的關係又有什麼可指責的呢?再說了,這年頭哪有保密的事啊?考核組中有地區政法委的人,誰知他跟何大來是什麼關係?你現在跟考核組說了,很可能明天就能傳到牛明耳中。再說了,做為一把手,如果對副手說太多的壞話,會給人以不容人的印象。 所以,不能這麼說。 不這麼說又怎麼說呢?考核組邵組長讓他談談牛明的工作成績,也就是政績如何。這對他多少有了點啟發,努力用客觀的口氣說:“如果說工作成績,還不是很令人滿意。我到任後分析了一下去年的刑偵工作,全局破案絕對數太低,有很多大要案沒破,而且還存在嚴重的立案不實,有案不立,不破不立問題,給今年的工作造成被動。” 邵組長對這件事很重視,認真記錄後又詳細了解了情況,然後又問:“立案不實這種事是不是刑偵副局長一個人說了算呢?是不是應該他一個人負責?” 林蔭實事求是地說:“當然不是,局長也要負重要責任。” 邵組長“嗯”了一聲,又問:“你剛才說的是去年的事,今年他表現得怎麼樣?有沒有改進?” 這又讓林蔭為難。今年的破案絕對數和破案率同上年相比,都有明顯提高,可這和他牛明基本沒有關係,是調整刑警大隊領導班子和實行聘任制的結果。可他畢竟是刑偵副局長,你怎麼能說這和他無關呢?林蔭儘管努力、客觀地說清這件事,可自我感覺,沒起到什麼作用。最後,他實在忍不住,就開門見山地說:“邵組長,牛明同志長期分管刑偵工作,我建議你們再找刑警大隊一些同志談一談,他們可能比我更了解他……同時,我希望你能把我個人的意見反饋給市委領導。我覺得,我們清水公安局領導班子目前的搭配很好,特別是方政委和我,配合得非常好,全局工作呈明顯上升勢頭。剛才說到的刑偵破案情況就是證明。牛明同志當副局長,搞業務還可以,當政委要抓隊伍建設,要做思想政治工作,恐怕不太適合。如果市委一定要提,能否提到其它崗位上?” 邵科長看著林蔭,淡淡地一笑說:“你談的有道理,如果時間允許我們一定找刑警大隊有關人談一談,也一定把你的意見反饋上去,不過……” 邵組長沒有再往下說,這個“不過”讓林蔭鬧不清是什麼意思,也沒好再往下問。 牛明的情況就談到這兒了,邵組長把話題轉到於海榮身上,要林蔭談談看法。林蔭對於海榮也沒有好感,可是,有種種顧慮,只能輕描淡寫地說些無關痛癢的話作罷。 談完話,林蔭覺得心裡發堵,覺得要說的話沒說出來,有點後悔,可又有點擔心,因為自己終究沒有美言,怕被添枝加葉傳到他們的耳中。 考核組和班子成員逐一談完後,又找了羅厚平、秦志劍、江波等人談了談,在公安局的考核就結束了。下面,他們要分別和市裡有關領導談了。 林蔭和方政委交換了一下情況。方政委嘆口氣說:“能談什麼,談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走形式。再說,有些話也不好談。我只是說他自我要求不夠嚴格,在帶隊伍方面有差距,不適合當政委。也只能說這麼多,還擔心傳過去呢……” 林蔭略有安慰,畢竟局長和政委都沒說好話,都認為他不適合當政委,應該能起點任用吧! 秦志劍事後也找林蔭談了情況,他說:“我主要談了三點,一是政績平平,破案不行,還嫉妒他人。二是有過就推,有功就爭。三是自律不嚴,榜樣作用發揮得不好……其實還有很多話要說,可一想,沒有證據亂說不行,只好憋在肚子裡了,不知談的效果咋樣,恐怕會留下個人成見的印象!” 人同此心。 考核組很快結束在清水的工作返回,考核的大致情況也很快傳出來了。倒讓人有幾分振奮,牛明的測評滿意票還不到半數,個別談話的效果也不是很好。不但局裡有人提了不少意見,市領導層反映也不一。 晚上,許副書記給林蔭打來電話說:“林蔭哪,我這回成了陳副市長了,考核組找我談的時候,我是沒保留哇,據說,洪市長談的也和我差不多,最後結果就不知道什麼樣了!” 林蔭反問許副書記:“根據你的經驗,這考核結果頂不頂用?” 許副書記嘆口氣,沉默片刻說:“怎麼說呢?說不頂用,有時也頂用,如果擬提拔的人沒有什麼過硬的後台,考核就起了關鍵作用。相反,如果被考核人的後台硬,就另當別論了……反正,咱們已經盡力了,剩下的事就听天由命吧。你安慰安慰方政委,自己也做好迎接困難局面的準備吧!” 考核後,清水市公安局瀰漫著一種異樣的氣氛,局機關更為明顯,一些人無心工作了,經常三五個扎堆低聲議論著什麼,剛剛形成的那種緊張向上的工作氣氛明顯降低了。人們都在觀望什麼,等待什麼。而且,林蔭感覺到,有的人見到自己的表現也和從前不同了,尊敬和客氣中,帶有一種疏遠的意味。 牛明則繼續保持著那種謙虛沉穩,沒事就守在辦公室裡,間或走進哪個辦公室,也是主動甩煙,說話也非常客氣。有的人已經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開始稱他“牛政委”了,而每聽到這話,他都要嚴肅地制止:“別亂說,市委只是動議,最後啥結果還難說呢……上不上我不在乎,說實在的,我更願意當副局長,搞業務,當政委要抓隊伍建設,擔子太重。咳,不論當什麼,我牛明都是牛明,忘不了弟兄們!”這些話往往換來一番稱讚。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天下午一上班,秦志劍就氣沖沖走進林蔭的辦公室,憤怒地說:“媽的,我要告他,非告他不可,太不像話了,他真要當上政委還沒有別人活路了呢!” 原來,秦志劍因為和幾個弟兄辦案耽誤了午飯,進了一家飯店,卻碰上牛明在和幾個社會人喝酒,可能是藉著酒勁兒,裝了幾天的謙虛沉穩不見了,變得格外張狂。席間到幾個刑警的飯桌喝酒時居然說:“媽的,我乾了這麼多年刑偵,學的就是偵查,誰啥樣我心裡最清楚,有的人藉著考核的機會整我。可我牛明交得廣,市委地委都有人,想整我,那是瞎了眼……來,咱們都乾,我看誰敢不干?!” 他的話把幾個刑警弄得很尷尬,後來,幾個刑警都乾了,秦志劍卻堅決不喝,牛明把酒杯當時就摔了,說了句:“咱們走著瞧!”回身而去。 秦志劍說完仍然氣憤難平,大聲說:“我要告他,一定要告他,這樣人要提起來,咱清水公安局就完了?好人更沒活路了……” 林蔭聽了這話也很氣憤,可任公安局長後的挫折使他變得成熟多了,此時,他比秦志劍考慮得深一些。他已經體會到官場的滋味,很多正常的東西往往被看成不正常,不正常的東西卻反而會認為正常。如果秦志劍真的向上級反映牛明的問題,效果不一定好,反而會被人說成是受誰指使鼓動的,甚至會牽連到自己,牽連到局黨委,就會適得其反。因此,他竭力阻止他這麼做。 秦志劍很難說服:“不這麼做怎麼做?你想過沒有,他真要當上政委,首先遭罪的是你,依我看,還不如早採取措施,不讓他上去!” 林蔭知道秦志劍說得對,可心裡還是不通,搖頭不止。秦志劍無奈地離去。 對局裡的這種氣氛,林蔭一時也沒有辦法,只能等待最後的結局。不過,方政委已經開始悄悄收拾辦公室的東西了,林蔭不知怎麼寬慰他才好。 可是,想不到,事情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考核組離開的第三天早晨,還沒到上班時間,林蔭在小食堂吃過早飯,回辦公樓路上,見有三個人從樓上走下來,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江波還在後邊招手送別,嘴裡說著:“再見,謝謝你們了,謝謝!” 三人男子與林蔭走了個碰頭,其中一人穿著警服,是幸福鄉派出所的黃所長,另兩人城不城鄉不鄉農不農商不商的樣子。黃所長看到林蔭,急忙報告:“林局長,我們抓個上網逃犯,交給刑警大隊了……這兩位是興旺村村長和治保主任!” 這麼一介紹,兩個男人急忙上前握手,謙恭而又親熱,村長還掏出“中華”香煙遞上來。林蔭一邊拒絕一邊打量二人,村長四十來歲年紀,是個車軸漢子,自我介紹叫薛懷禮;治保主任二十七八,長得五大三粗。黃所長介紹說叫李大興。介紹完,黃所長又進一步報告說:“逃犯叫徐子民,原本是村里的會計,貪污幾十萬元,為毀滅證據又放火把帳本和村辦公室給燒了。已經逃跑一年多了,昨天晚上在村里露面,今天一早就被薛村長和李治保抓住了,我一聽,也不敢耽擱,就和他們一起送來了!” 林蔭聽了介紹很高興。因為逃犯很難抓,自九九年全國追逃鬥爭開始,公安部推出了網上抓逃的新舉措,將全國各地公安機關的逃犯資料全部錄入光盤發下來,督促抓獲。而凡上網逃犯,都是比較重要的,抓獲一個,公安機關就減輕一分壓力。清水的逃犯也不少,儘管林蔭上任後抓獲一些,可仍然有很多負案在逃人員。自林蔭上任以來,群眾抓獲網上逃犯,送到公安機關還是第一次,因此非常感謝。薛村長卻非常謙虛,緊握著林蔭的手說:“沒關係,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興旺村一向支持公安機關工作,林局長來了,更要加倍支持……林局長,這個逃犯非常狡猾頑固,還會撒謊,千萬不要上他的當,好在案子已經定了,您指示手下盡快處理就行了!” 林蔭又說了幾句感謝話,薛村長才鬆手告辭。林蔭把三人送到樓外,見他們上了一輛新型“桑塔那”離開,又返身回到樓裡,走到二樓時,忽然想見見這個網上逃犯,就順腿就拐向了刑警大隊。不想剛一拐進走廊,就听審訊室里傳出一個男人的叫嚷聲:“我沒有犯罪,我是冤枉的,他們誣陷好人,我要見你們局長,見林局長……” 林蔭聞聲急忙走過去,又聽江波的聲音從室內傳出來:“局長是你要見就見的?你把問題交代了,見誰都行,不交代,誰也不能見……你也真夠厲害的,貪污不說,還縱火毀證……!” 男人的聲音:“我沒有貪污,沒有縱火,那是他們陷害我,我是冤枉的……” “你老實點,沒貪污,沒縱火,你跑什麼?” “我沒有逃跑,我是去上告,我已經告到了國務院,我是回來揭發他們的,我沒貪污,沒縱火……” “嘿”江波譏笑的聲音:“你還成好人了,你告到國務院能證明什麼,國務院怎麼回答你了?說你無罪了嗎?告訴你,你告到哪兒也得先過清水公安局這一關,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實實交代問題!” “我不跟你談,你跟他們是一伙的,我要見局長,見林局長……” 聽到這裡,林蔭開始敲門。 一個手拿紙筆的年輕刑警打開門,林蔭一眼看到江波坐在對面審訊台後邊,背對窗子,臉對著門,逃犯徐子民正相反,面向江波背對門。江波看到林蔭走進來一愣,急忙起身走過來,低聲道:“林局長,這是個逃犯,案情重大,黃所長他們剛送來的,態度很不老實,等我們審透了向你匯報!” 逃犯雖然背對著林蔭,卻聽出了什麼,沒等江波說完就叫起來:“局長?你是局長嗎?是林局長嗎?你別聽他的,我不是逃犯,我也沒犯罪,我是冤枉的,我給你打過電話,你還記得嗎……” 什麼?打過電話,給自己? ! 林蔭頓時重視起來,急忙走到徐子民對面。看面相,也就四十歲左右年紀,可鬢角已經花白,消瘦的身材,風塵僕僕的面龐,長著大火泡的嘴唇,一雙倔強的眼睛。他看到林蔭,更加急促地叫起來:“你是林局長嗎?我要和你談,我沒有犯罪,他們誣陷我,我是聽說你是個清官才回來的,可剛回家就被他們抓來了……你忘了嗎?我給你打過電話,是你抄了皇朝大酒樓之後,你還問我是誰,是哪個興旺村的,我說是幸福鄉的……” 林蔭想了起來。對,是有這回事,當時話說半路電話就撂了。自己還向黃所長了解過興旺村的情況,黃所長說那裡沒什麼事。後來因為太忙,就把這事忘了。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打電話的人。 徐子民說著,眼睛裡有了水光:“林局長,你一定要給我作主哇,我沒有貪污,沒有縱火,我打人也是被逼無奈失錯手了,他們都是壞人,薛懷禮是個腐敗分子,李大興是他的打手,他們是村霸,你一定要管管哪……” 江波走上來喝止:“你別說瞎話了!”對林蔭:“林局長,你別聽他的,上次抓到他,他已經交代了,貪污、縱火、傷害,都承認了……” “那是你們逼的!”徐子民高聲道:“你們不讓我睡覺,還打我……林局長,我要和你談,我確實是冤枉的呀……” 林蔭感到這裡邊有問題,決定認真和徐子民談一談。看到他被手銬扣在審訊椅上,就讓江波打開,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徐子民對面,盯著他說:“好吧,有什麼話,你跟我說吧!” 徐子民揉著手腕,卻欲言又止,不時瞥一眼旁邊的江波。林蔭看出問題,讓江波離開。江波遲疑了一下,只好走出去。 江波離開,負責做筆錄的年輕刑警也要出去,被林蔭攔住:“你別走,做好記錄!” 再次催促後,徐子民才開口說話。於是,林蔭聽到了一個真實的、不敢相信的故事。 徐子民說,他曾是興旺村的會計,工作負責,帳目清楚。薛懷禮是村長,乾了很多年,村里的錢財沒少貪。可是,因為他薛家是村里的大戶,村委會多數是薛家人,薛懷禮本人又交得廣,鄉里、市裡都有人,一手遮天。加上光聽軲轆把響不知井在哪兒,老百姓惹不起,只有忍氣吞聲。徐子明當上會計後,發現了一些問題,雖然看不慣,也不敢說什麼。可去年村里賣了幾十畝地給南方一家企業辦廠,得了三百多萬元,薛懷禮他們以投資辦企業為名把持著,實際上已經被他們個人佔有了,村里群眾一分沒得到。徐子民實在忍不住,就寫了匿名揭發信給有關部門,也包括公檢法機關,可一直沒人管。後來,薛家不知怎麼搞的,看到了信,從筆跡上看出是他寫的,就開始報復他。先把他的會計撤了,換上薛家的人。還組織人打他,說他是內奸叛徒。他在憤怒中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說他們的問題都在帳本里記著呢,他要公開檢舉揭發,可當天夜裡,村委會就著了火,把帳本和房子全燒光了,而他卻成了縱火嫌疑人,薛家人抓住他要往派出所送,他激憤中奮起反抗,操起一根木棍打中了薛懷禮弟弟的腦袋,致其倒地不起。到了公安局,薛家不但指控他縱火殺人,還說他貪污,把他們自己幹的事都推到他身上了,而且說他縱火就是為了毀滅證據。他喊冤沒人聽,還把他當重犯人對待,重壓之下,最終承認了指控的罪行。 他意識到自己落到人家手心裡,難逃噩運,在逼問貪污錢款去向時,就謊說埋在承包田裡了,等帶著他去搜查時,他卻藉著青紗帳逃跑了,就這樣成了網上逃犯。一年多,他四處流浪,開始投奔幾個親屬,後來怕連累人家,就靠打工為生,這里幹兩個月,那里幹十幾天的,最狼狽時還要過飯。實在混不下去了,聽說市裡來個公安局長是清官,把最有勢力的皇朝大酒樓都收拾了,就大著膽子打了電話,等林蔭問他是誰時,又害怕地撂下了。後來,又聽說薛懷禮的弟弟沒死,聽到很多林蔭的傳說,有了希望,就在昨天晚上就回了家,準備到公安局投案,把一切說清楚。可想不到被薛家發現,一大早就闖進家中給綁了起來,送到派出所,又送到公安局。 講述中,徐子民激憤悲傷所致,幾次哽咽,眼淚也流出來。林蔭的心則被漸漸打動,呼吸也粗起來。他不敢也不想相信他的話,可又無法不相信,就反復問一些細節。 “你說,他們誣陷你縱火,總得有點證據吧,什麼證據沒有怎麼能說是你放火,公安機關怎麼能把你當成嫌疑人呢?” “咳,別提了,火被救滅後,現場發現了一個柴油桶,是我家裝柴油的,可我平時就把它扔到院子裡,誰知道它怎麼跑那兒去的?肯定是他們偷去扔到那裡的,要不怎麼說他們陷害我呢?” “可是,到了公安局你為什麼還承認呢?” “我不是說了嗎?他們逼的,打我,不讓我睡覺,我實在受不了啦,才不得不承認……瞧,這還有手銬印哪!” 徐子民抬起手,手腕上果然有手銬留下的疤痕,他邊讓林蔭看邊說:“他們把手銬扣得非常緊,手都青紫了,那個姓趙的還用腳睬,還讓我臉衝前緊貼牆站著,不許動,那可難受了,我實在受不了啦,才不得不承認!” 姓趙的?林蔭問:“是姓趙的……打你了,哪個姓趙的?” 徐子民:“我也不知道啊,好像叫什麼'軍',個子不高,挺粗的,可狠了……媽的,他什麼警察,純粹是法西斯……” 林蔭沒聽完已經知道是誰。而且一聽是這個人辦的案子,心裡就知道這十有八九是冤案。 林蔭忍著激動氣憤又問:“審訊你時還有誰?” 徐子民:“還有剛才那個同志,他姓江吧。不過,他沒有打我,每當姓趙的要動手時,他就離開了……” “媽的!”林蔭差點罵出聲來。強忍憤怒又問:“除了他們倆,還有別人沒有,局領導就沒過問嗎?” “有,就牛局長一個人接觸過我幾回。可他根本不聽我的解釋,就是逼我承認,還跟我說:'你知道刑警的刑怎麼寫吧,就是一個開字加個立刀,也就是開刀的意思,如果你不交代,就得拿你開刀,受罪的是你自己。如果你承認了,可以按坦白交代從寬處理。哪次都是他一走,姓趙的就開始收拾我……'林局長,你到興旺村去調查一下,看我徐子民家祖宗三代就沒有犯法的?你再看看我們家的日子,如果我貪污,有了錢,能過這種日子嗎……” 聽完了徐子民的敘述,林蔭心潮難平。可是,事關重大,不能輕舉妄動。離開審訊室後,立刻把江波找到辦公室。 江波是個聰明人。開始他還否認徐子民的話,可在林蔭的追問下,很快就改了口,並極力開脫自己:“這事和我無關,我是奉牛局之命辦案,反正我沒搞刑訊逼供!” 話裡有話。林蔭追問:“你沒搞別人搞沒搞?趙鐵軍搞沒搞?” 江波:“這……我不知道,我也沒看見。” 林蔭目光變得嚴厲起來:“江波,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現在是信任你才跟你這樣談話,否則就不會找你了!” 江波支吾起來:“這……我真的沒看著……可趙鐵軍他……有時,他把我支走,自己留下乾什麼了,我就不知道了!” 林蔭更加嚴厲:“你再說一遍?你是誰,他是誰?你是副大隊長,他只是一般民警,是你領導他還是他領導你?他能把你支走?告訴你,他的事也是你的事,你脫不開干係!” “不,”江波急忙辯解道:“這真和我無關,名義上我雖然是副大隊長,可他跟牛局關係鐵,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一開始,是牛局讓我離開,讓趙鐵軍一個人對付徐子民,後來,我覺得不對勁兒,就主動閃開身子,一看他要動手,就找藉口離開了!” 林蔭完全明白怎麼回事了,又繼續逼問:“那你說,在徐子民這起案子上,到底存在不存在刑訊逼供,徐子民的案件到底能不能成立?” 江波又躲閃起來:“這……我說不准,因為我確實沒看到趙鐵軍動手,而且,從案卷上也看不出問題來!” 林蔭覺得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讓江波離開,並囑咐他保密,不要把這事對別人說起。 江波離開後,林蔭陷入沉思。 看來,這十有八九是一起冤案,而冤案的製造者就是牛明和趙鐵軍,或者說就是牛明。 按道理,應該認真調查,把案情真相搞清,如果真的是冤案,就應該解脫徐子民,追究有關人的責任。 那麼,這個有關人都有誰呢? 有那位薛村長及親友,有那位李治保,還有趙鐵軍,還有牛明。 可是,談何容易? 薛村長他們自然不會承認,趙鐵軍更不會承認。這小子被公安局清退後,不但沒受到什麼追究,反而進了稅務局,可見其社會關係之厲害。他已經不是公安民警,你再找他,能有好態度嗎?能輕易承認嗎?牛明就更不可能了,他搞了這麼多年刑偵,什麼經驗沒有,誰能拿下他的口供。 何況,又有誰來辦這起案子,誰來對付他們。如果真是冤案,又有刑訊逼供,那就要檢察院介入,可如果把這件事反映給檢察院,不但會敗壞公安局的名聲,而且還會連累自己的名譽,會有人說你整牛明。這年頭就這樣,壞人整好人沒人說啥,要是好人整壞人,卻往往遭來非議。那就等於自己整自己。何況,案子如果真的查清,還牽扯到給徐子民平反,賠償什麼的,市領導恐怕也會有看法,尤其萬書記…… 可是,難道就這樣算了?就讓徐子民冤下去?就讓這些製造冤案的人平安無事、逍遙法外? 這時,他需要和人商討,需要認真的建議。於是,他離開辦公室,走上四樓,走進了方政委辦公室。 方政委已經有種無官一身輕的感覺了,可是,聽了林蔭的建議後,眼裡卻閃過一道亮光:“有這種事?如果……”可是,眼神馬上又暗淡下來:“這事可不好辦,要是不認真對待,你是幫著製造冤假錯案,如果認真對待,又很難查清,即使查清,也涉及到方方面面,後果難料,而且,恐怕對你自己也有不利影響!” 方政委想的和自己完全相同。 “可是,難道咱們就視而不見,就讓這冤假錯案繼續下去?” 面對林蔭的提問,方政委垂下眼睛,慢慢說:“當然不行,如果這樣,今後再出問題就是你的了,你不能替他們抵罪。說實在的,對牛明這樣的人我是反感極了,如果再當上政委,不知還會幹出什麼事來呢……關鍵是想好辦法,不能直來直去地查,而且要保密,暫時不能讓牛明知道,不過恐怕很難做到這一點!” 方政委說得沒錯,當林蔭回到辦公室時,發現牛明正在門外等著,見到自己十分熱情地迎上來,謙虛地說:“林局長,你忙什麼去了,我得向你匯報一下工作……” 進屋後,牛明先說了一會兒現在主管的常務工作,談到經費緊張的情況,說他已經和財政局協調了,年底前能追加一些經費,又談了事務管理上的一些打算。可是,從他閃爍的眼神和不時扭動的身子上,林蔭知道這都是前奏,他要談的絕不是這些。 果然,牛明實在沒別的話可談了,轉到了正題上:“林局長,我聽說徐子民抓住了,太好了。這小子是個重要逃犯,罪行也很嚴重,還非常狡猾頑固,一般人對付不了他,原來這案子是我帶人查的,案卷基本完善了,就差點尾巴,我看還讓我辦吧!” 林蔭已經有了充分準備,既然他不說明,也沒有必要點破,也就虛與應付:“啊,不用了,案子也不是很複雜,常務這一攤你又剛接手,事情又多,就別操這麼多心了!” 牛明:“這……為了工作,累點沒關係,我覺得,原來這案子是我經手辦的,怕別人冷丁接手查不明白,還是我辦好一些!” 林蔭仍然拒絕,牛明一時說不出話來。屋子裡靜下來,牛明的臉也拉了下來,剛才的熱情和謙虛也不見了。片刻,他麻搭著眼睛說:“我知道有人怕我當政委,找茬整我,可我不怕,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誰要想整我牛明,那是瞎了眼!” 說完,站起來就走,連個招呼也沒打一個。 林蔭被牛明的態度激怒了,為難和猶豫在一瞬間一掃而光,立刻拿起電話招來黎樹林,要他從刑警大隊抽調得力人員重新調查徐子民案件。黎樹林問明白怎麼回事,沉吟片刻道:“林局長,這可是敏感問題呀。不過,你既然定了,我無條件執行,也顧不上許多了!” 秦志劍聽說這事後,心裡很不痛快,找到林蔭報怨道:“這案子我早知道,是牛明親自帶著江波、趙鐵軍他們辦的,不讓別人插手。不是都查清了嗎?怎麼還要查?現在我們正忙著,需要人手,還得給他們擦屁股,煮夾生飯了,誰查也不好查……” 秦志劍一向這樣,牢騷歸牢騷,乾歸來。當天下午,他就派黃建強和高翔去了幸福鎮興旺村。可是,還沒等他們調查出什麼來,就有人找上門來向林蔭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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