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I, me, my, mine……這些是你最厭惡的詞。
現在的你才有最可靠、最全面、最本色、最值得信賴的靈魂。
一周七天,七個你,現在開始。
疲憊、無望的一天。今天,你是蘇城。反著想,看見地鐵車廂裡一堆堆的沙丁魚,笑吧,大聲笑吧!
你把這裡想像成大海,黑色的、黏稠的、不會呼吸的大海;想像沙丁魚全差不多快窒息而亡了——它們的身體軟弱無力,靠著最近的物體。有的睜大眼睛,流露出的是無望的眼神;有的張大嘴巴,呼出的卻是一股股宿便未淨的氣息。
它們已經奄奄一息了。
這列地鐵,不,這條燃燒的鯨魚正在奔跑。
一條鯨魚,一輩子要他媽的跑一百萬海裡呢。
你這一輩子要跑多少路,要毀掉多少支畫筆?
你是插畫師,你是插畫師蘇城,其他人不知道你的其他六個名字。沒必要知道。這是你的快樂之源。你的手機始終處於靜音狀態——蘇城的真漫友、蘇城的假漫友,這是插畫圈朋友來電顯示的提醒標籤,其他朋友另有標記方法。你只發短信與他們聯絡。
你躲在鯨魚的喉嚨邊,距離鯨魚的胃和肛門挺遠的,這裡的黏液和臭味相對少些,呼吸系統能送來半新鮮的空氣。躲在那兒,能首先看見一批一批的沙丁魚被鯨魚的大嘴吸進來。哪條沙丁魚不順眼,你會偷偷伸出膝蓋頂住它身體的某個部位——膝蓋、大腿、褲襠、屁股,使勁頂!
這條沙丁魚被擠出去了,無奈地站在那兒,等著下一條鯨魚靠岸。你想笑,可是看見他落寞的表情你突然笑不出來了。那一刻,你想把自己擠下去,和他站在一起等待下一條鯨魚,可是你死活擠不下去,你被一條母沙丁魚肥胖的乳房壓住了。
你走在濕熱的街頭,你沒有多餘的錢坐出租車。你的手機有了新短信:假微友酷拳。他說:長翅膀的豬,你怎麼一周才上一次微博啊。 “長翅膀的豬”是你的微博用戶名,你只在周三才去微博遛一圈。你懶得理他,你把手機號碼留給他純粹是為了讓他提醒你:你在周三的名字是“長翅膀的豬”。他是你周三的鬧鐘之一。你有幾個微博朋友?你不記得了。
插畫總監是個老色鬼。有一次,你把畫筆放在桌上,回來的時候,他正拿著畫筆使勁聞呢。噁心啊!那就噁心到底吧!你把用過的衛生巾裹住畫筆,使勁擦,使勁擦,使勁擦,然後取出放在桌上。你在門縫裡偷看,那個老男人聞得可起勁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你在這裡繼續工作的唯一緣由就是一周來公司工作一天,其他時間自由支配。
你正在為公司畫一個恐怖故事。一個七歲小女孩學習做飯燒菜,就是為了將來某一天在飯菜裡悄悄投放隱秘毒素,神不知鬼不覺殺死繼母——繼母把小女孩的媽媽擠出了家門。小女孩十二歲的時候完成了她的夢想。
可是故事的結局太老套了,小女孩自殺了。為什麼要自殺?小女孩應該成功逃跑,奔向了自由世界,還找到一個深愛她的男孩!老闆說,讀者喜歡重口味的東西,可是重口味也要有底線。底線?這個世界殺人的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蘇城,你才華出眾,你……老闆在夸你。可是你從不相信中年男人,你說這輩子不結婚也不會找自以為是、世故油滑的中年男人。你把那支臟畫筆扔進垃圾桶,對他說大姨媽來了,要先撤了。
你的手機閃了一下,是霍金粉絲團雷達。他說:霍金的僕人,最遠的星辰發現了,距離地球一百三十億光年!你參加明晚的觀星活動嗎?想請你吃飯。雷達喜歡你,想追你呢。 “霍金的僕人”是你周二的名字。你走出門,給雷達發短信:你是一百三十億光年之外的那個怪獸!
你記得很清楚,那年你七歲,那天是星期二。你和那個想殺死繼母的小女孩同歲。你在看電視,你的爸媽冷戰一個月後爆發了最後的決戰。他們在你面前謾罵、撕扯,打碎花瓶和熱水壺,撕碎結婚證。你不想勸架,早已習慣了他們的爭吵。你嘻嘻笑,靜靜地看電視,看見一個坐在輪椅上歪著腦袋的男人,他好像還在流口水。
你的爸媽盯著你說,你將來跟誰?這時你聽見電視上的男人在說話:去宇宙深處吧,那里奧妙無窮,不要在宇宙面前傲慢,人類多麼渺小脆弱……你站起身,對他們說:你們去離婚吧。
你記住了霍金。你還記住了霍金旁邊的那個女人。她推著霍金在草坪上曬太陽,擦拭霍金額頭上的細汗和嘴角的口水。她是誰?你小小年紀就開始讀和《果殼裡的宇宙》,經常望著頭頂上的夜空發呆。
誰在天上住?你問奶奶。
老天爺。奶奶說。
霍金讓你相信時間是破碎的,時間和空間可以相互穿梭,外星怪獸是真實存在的,他們就在人類身邊,可是人類的智慧和眼睛有缺陷,根本看不見,也感受不到。邪惡的人類在邪惡面前總是睜眼瞎。這是宇宙之神對人類的懲罰?人類最終都會變成瞎子嗎?
霍金讓你感覺到眼前鏡子的魔力:你站在鏡子麵前寫字,你寫的字在鏡子裡是反的,你的手在鏡子裡也是反的。左手變右手,右手變左手。你伸出右手,想和鏡子裡的那個左手相握。你渴望兩手相握,握住就可能誕生你的反物質,只需幾克反物質就能毀滅地球啊!你握手的功力還不夠,你鼓勵自己繼續努力。
不要招惹他們,霍金讓你知道,憤怒的外星生物會攻擊地球。可以想像他們,用你的筆劃他們,霍金在你的夢裡說,你想不想找一個宇宙媽媽?
你畫了很多外星怪獸,貼在牆上,放在博客裡,你是霍金粉絲團的第一插畫師。在你的畫裡,你是外星怪獸,無性別的怪獸。你擠走了那個女人,變成了霍金的僕人,你樂意成為霍金的僕人。
你推著霍金在小雨裡散步,餵他中國的小餛飩,還有你愛吃的奶油包;你推著霍金升入星雲,撫摸巨大而細膩的星座——遙遠的地球小極了,比螞蟻拉出的小小糞球還小。你有一個尾巴,你用捲曲的尾巴夾緊手絹,擦拭霍金的額頭和嘴角。
你愛的不是霍金,而是他的大腦。桌上有你捏的霍金橡皮泥人,圍著圍脖,雙手叉腰,站在那兒一會兒望望你,一會兒望望窗外。
你拉上窗簾,把這個小房間想像成一個會飛的盒子。唯一的缺憾就是這裡沒有衛生間,霍金上廁所怎麼辦呢?
捏一個吧。周到的僕人。
下週你要學會足底按摩,霍金一定喜歡你的服務。
星期二的你是宇宙的你。
今天你為霍金捏了一個小巧的廁所。
你朝微博招招手,吐吐舌頭,說天氣真好啊。
你打出一個“豬”字,看你的同類在幹什麼。
你看到十幾條私信,都指向同一個迷惑:長翅膀的豬,你飛哪兒去了?圍脖上有一條“豬”的帖子,可有意思啦,你怎麼不發言啊?你去看,笑暈啦。
你坐在馬桶上拿手機翻看新浪微博。據說蹲廁所大笑幾聲對腸胃甚好。你看著這些文字,肚子笑疼啦!
你大聲念著原帖和跟帖:
@作業本:一天沒讀書,感覺很像豬。
@我的魚罐頭:多讀一點書,早點變成豬。
@philosopher:都讀盜版書,作者去殺豬。
@陳曉暉:天天在作書,感覺像餵豬。
@張紅麗Hily:全都不買書,庫存去換豬。
@陳妍妞妞:全都不讀書,滿眼都是豬。
@佳怡plus1:買書不讀書,花錢去餵豬。
@五阿甘:只要一讀書,滿腦都是豬。
@小個子貓:天天不讀書,天天都是豬。
@幽默語錄王:讀一輩子書,來生還是豬。
@星可以摘:讀了半天書,還是一頭豬。
@尼可金:天天都讀書,可惜還是豬。
@Janke:既然都是豬,何苦要讀書。
@貓太乖:來生願是豬,就可不讀書。
@予蔓:不想去讀書,只想睡成豬。
@草莓百分:從小不讀書,長大變成豬。
@PiggyWang:本來就是豬,所以不讀書。
@露娜屁:只要一讀書,才知我是豬。
@姜楠媽:整天死讀書,就會變傻豬。
@雲影:今天不讀書,明天去養豬。
@大蟲子:偷閒讀本書,做頭快樂豬。
@FREE-MEMO:本來就是豬,何必要讀書。
@znanye:我家有本書,教我咋養豬。
@答答講故事:買書不看書,假裝不是豬。
@楊腰子:偶爾才讀書,不知是啥豬。
@我叫王一強:寧願去做豬,也要去讀書。
@丁零當咣咚:你們都是豬,我是那本書。
@小美人兒飛飛:豬豬即書書,書書即豬豬。
@黑色柳丁的加州陽光:我就不讀書,我也不是豬。
@W叢聰:為了不讀書,立誓當隻豬。
@我的魚罐頭:多讀一點書,早點變成豬。
@smileappleoo:誰讓我讀書,誰是大笨豬。
@年輪蛋糕:不好好讀書,只能嫁給豬!
你的下巴快笑掉啦。你發了一條帖子:長翅膀的豬笑得拉不出來啦!
你不能同時喜歡兩個男人。
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和約翰尼·德普。
一年前,你做出了選擇。你把畫筆指向後者,然後心無旁騖地喜歡他。靠牆的書架說明一切:《加勒比海盜》、《剪刀手愛德華》、《濃情巧克力》……這些電影海報是你的寶貝,還有他的照片集、面具、插畫,都整整齊齊擺放在那兒,上面還蓋著兩條黑絲巾防止灰塵。
今天凌晨,你醒來,跳躍著走過去,掀開絲巾,細細端詳他,耳邊響起他的話:“我對任何事情都深感好奇,但追逐某些好奇的方式卻是極不正當的,可惜那時沒人管得了我。於是我十二歲學會了抽煙,十三歲就不再是處男,十四歲品嚐了大麻的滋味,十五歲文身,十六歲敢在超市裡順手牽羊……但你能說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壞種嗎?不!”
你都二十二歲了,你幹過什麼了?
你在凌晨洗完澡,取出畫筆,坐在地上。你用那支最硬的畫筆,開始給自己畫刺青,德普身上的刺青真酷啊!右上臂下方畫上了印第安酋長的頭像。右前臂畫上一隻鳥。這是什麼鳥?下週四搜索一下。
右臂上方畫上Wino Forever。
Winona Forever,永遠的薇諾娜,可是情隨風逝,德普去掉了字母n和a,刺青變成了Wino Forever——永遠做酒鬼。
右手食指畫上三個長方形的圖紋。什麼意思?
右腳踝畫上骷髏頭與兩根交叉骨頭。
右小腿外側,一個骷髏旗的文身。
右腿內側,踝關節稍往上,畫上一個問號。
左手虎口畫上數字三,德普說過,“三”對他來說是一個神秘的數字。你的神秘數字是幾?是七。你在右手虎口畫上數字七。
3+7=10,圓滿的數字。
你在凌晨大笑了好幾聲。剩下的幾個刺青下週四再畫吧。你小心翼翼躺在地上,累了,聽見隔壁一對情侶的纏綿,感到一絲興奮和寂寞。
你扭頭看著德普,小聲說:陪陪我好嗎?
德普說:好啊。
你笑著閉上眼睛,墜入夢鄉。
黃昏時分,你吃了一碗泡麵,去看《盜夢空間》,你身上的刺青圖案引起圍觀,一個小女孩被嚇得縮脖子、撇嘴巴。
今天你是女德普。
看見那個男人在電影裡被殺手追殺,你喊出一聲:德普,他們要殺你啦!快跑啊!看完電影,你回到屋裡問德普:《盜夢空間》到底有幾層夢境?
德普說:這個電影很棒!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演得很好!對你來說,電影裡的夢境有七層。
孔子自稱喪家狗,這比喻讓老夫子顯得像個春秋幽默男。
你的好室友說畫漫畫不掙錢,工作太難找了,畢業沒多久去了一家酒吧,做了酒吧女;再後來,她去了歌廳,週五黃昏前是她的休息日,也是你們約定見面聊天吃飯的日子。她說她是喪家雞。你知道“雞”的含義。
她抽煙很猛,牙齒裡面都熏黑了。你突然想畫一隻雞的漫畫故事,雞的無奈、矛盾、奮鬥、痛苦、掙扎、希望……你越想越來勁。你無意嘲諷任何女人,你甚至認為自己在另一種意義上也是一隻喪家雞。你七歲時就沒有了家。
她很羨慕你的樸素,說她快化妝成鬼了,還說男人就喜歡看起來像你這樣的學生妹,乾淨,還懂藝術。
她沒有設防,講臭男人的故事:啃女人腳指頭的男人、舔女人底褲的男人、喜歡被高跟鞋踩踏的男人、咬女人胸口的男人、裝扮成女人的男人……你聽傻了。
你覺出她的自卑,不想因此失去一位好姐妹。來之前你就想好了,今天你也是喪家雞。你在她耳朵邊說你是喪家雞,她先是吃驚,接著眼裡有點濕潤。
你脫下上衣,捲起褲腿,露出刺青,說昨晚太累忘了洗。她非常吃驚,張大嘴巴,然後笑著說有些男人看見了會興奮死的。下週五再見面時,你會在A罩杯乳房上畫兩隻雞,一隻送給她,一隻送給你自己。你的漫畫故事題目也想好了:一周見一面的兩隻雞。
你們兩個人的晚餐豐盛極了:辣子雞、宮爆雞丁、炸雞串、雞絲涼麵、西紅柿炒雞蛋、五香鳳爪、辣雞翅、雞蛋羹。
雞是偉大的動物,是人類的好夥伴。
說完這句話,你們倆沉默了好久好久。
一周做一天啞巴。你是這樣想的。讓手裡的活計在街頭說話。今天,你的名字叫啞巴。這幾年,你在地鐵口和天橋上,見過數不清的同齡人彈吉他、唱歌、為路人畫肖像畫,沒見過同齡人低聲下氣地乞討。
你還見過滿頭白髮的瞎老頭坐在雪地里拉二胡,你站在雪地裡聽,出了神,想到瞎子阿炳的故事;身上只有十塊錢了,你暈乎乎掏出來,從中間撕開,一分為二,放在瞎老頭的鐵罐裡。你走出好遠才意識到剛才愚蠢的舉動,又踩著雪水折回去,可是瞎老頭已經不見了,他坐過的痕跡也被大雪淹沒了。
今天的太陽好毒啊,像燒焦的蛋黃。風,靜止熾熱。你把手機放在屋裡。你邊走邊選街角,你看見一塊孤獨的石頭,就走過去坐在邊上。
你拿出畫具,手握畫筆劃板,等著第一個停下來的人。十幾分鐘前,你想上廁所,現在這個慾念已經消失,你笑了笑,知道尿液被太陽吸走了。
為您畫肖像,一幅十塊錢。
圓滾滾的可愛卡通體寫好啦!
感覺汗水從脊背往下淌,在尾骨那兒歇息了,癢癢的。你靠在牆上,閉上眼,揣摩著跟電視學習過的啞語。我是畫畫的……請保持安靜姿勢……你喜歡嗎……謝謝你……
天氣好熱啊!這句話用啞語怎樣表達?一根手指指著天,一個手掌給自己搧風?或許是這樣吧。
你睜開眼,發現一條小黑狗趴在你面前,靜靜地望著你,舌頭一伸一縮,腦袋時不時扭一下。你來了精神,開始給小狗畫畫。小狗很聽話,似乎知道你在幹什麼。
周圍開始聚集圍觀者。
一個說:狗會給你錢啊。
一個說:這條狗是托兒。
你畫完一幅,接著又畫一幅,你一連畫了三幅。
一個建築農民工蹲下來,說:能給我畫一張嗎?
你點點頭。
他說:不是給我畫,給我兒子畫。他掏出一張照片,小男孩有四五歲,瘦瘦的,頭髮稀疏,眼睛挺大的。你取過照片,點點頭,正準備動筆,他又擺擺手,說:我兒子三年前死了,我想讓你畫一張他現在的像,他今年夏天就該滿七歲了。
你忽然明白了。圍觀者七嘴八舌議論。你嚥口唾沫,仔細端詳他的表情、五官,想像他兒子七歲時的眉眼。他的兒子應該戴著紅領巾上小學一年級了,頭髮應該又黑又密了吧,還有他的臉頰應該是胖乎乎的,眼睛是笑的。
你開始畫,非常用心地畫,好像全部的才藝和情緒都投入到了畫筆之下。身形輪廓打稿,腦袋和四肢初顯,接著勾勒眉眼;短襯衫、短褲、肩上的書包帶、紅領巾,他的眼睛和嘴巴開始笑了。你開始上色:襯衣是現成的白色,短褲是天藍色,紅領巾自然是紅色,書包帶是淺咖啡色,他的臉龐是淡淡的泛光的肉色。
你把畫稿遞給這個男人,看見他顫抖的手和嘴。他把十元人民幣塞進你手裡,低著頭,一步一步消失在明晃晃的光線裡。
小姑娘,喝杯水吧。一個人說。
你搖搖頭,笑了笑。
要不吃根冰棍吧。一個人說。
你擺擺手,指指包裡的水。
這孩子是啞巴吧。兩個人幾乎同時說。
你望著他們笑了,用力點點頭。
真是啞巴?有人蹲下身盯著你的嘴巴。
是啞巴!你用手指用力打著啞語:是啞巴!
他們都讓你畫了一幅畫。一共有二十幾個人呢。
黃昏時分,你收拾好畫具往家走,那條小黑狗一直跟著你。你把它領回家,給它洗澡,倒上清水,才發現它是一條小白狗。你給它起了一個名字:黑變白。你控制著自己不說話,今天還沒過去,今天你可是啞巴。
初戀故事只會變淡,誰也不能徹底忘卻。
你時時想起那段故事,因為你現在沒有愛情。
今天,你是小廚娘,為往日做飯,感覺身邊有愛。那張舊桌子還在,椅子一人一把,放在兩邊。
西紅柿炒雞蛋、尖椒炒肉絲、涼拌黃瓜、奶黃包、煮玉米、麻婆豆腐、南瓜粥。你很會做飯,現在,你只在周日做這頓飯,給自己做這頓飯。
兩副碗筷,整齊擺好,再擺上兩瓶啤酒、兩聽可樂。
你把黑變白抱在對面的椅子上,它很乖,靜靜地望著你。往日你也這樣坐,對面是空的,可這不妨礙你度過愉快的一天。愛情,其實是一種姿態,就像一個人的時間,你可以用感覺把它拉長,也可以把它縮短。
嗨,你對黑變白說,你喜歡這個家嗎?
黑變白情緒開始激動,舌頭快速伸縮,盯著眼前的飯菜。
你戀愛過嗎?你繼續說話。
黑變白叫了一聲,小爪子想伸向碗筷。
你輕輕按住它的小爪子,說:等我說完一起吃好嗎?
你說你戀愛過一次,唯一的一次。他後來又愛上了另一個女孩,可你沒有愛上另一個男孩。男孩說,結束了,可是真結束了嗎?
黑變白似乎聽懂了,嗓子裡發出嚶嚶的聲音,舌頭尖露在嘴唇外面一點點,神情專注極了。
你說你每週只戀愛一天。就在今天。
黑變白似乎在笑,狗真會笑啊。
你們倆開始吃飯,你對著瓶嘴喝酒,只喝酒不吃菜。你給黑變白也倒了一小杯,它喝了一小口表情很怪異,你笑出了聲。你閉上眼,聽黑變白吃飯的聲音,感覺像聽音樂。
你有點暈,躺在地板上,黑變白跑過來,在你的腳邊坐下。你彎曲手指招呼它過來,它走到你的腦袋邊,臥在那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你。
你溫柔地摟住它,閉著眼喃喃低語:今天是小廚娘……明天是蘇城……後天是霍金的僕人……大後天是長翅膀的豬……大大後天是女德普……大大大後天是喪家雞……大大大大後天……是啞巴……黑變白……你能記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