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亭又想起當初在海南天涯海角與雪庵初遇的情景:
將近中午,雨亭一個人在金光閃閃的白沙灘上走著。這裡靜寂無聲,只聽見退潮的海浪發出永不休止的節奏聲。雪白浪花翻捲著,呼嘯著,吶喊著,歡呼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匯聚成藍幽幽的海峰,撲天而來,然後又轟然倒塌,全線撤退,匯入浩瀚的大海。
驀地,雨亭眼前一亮,不知何時,在細膩柔軟的白沙灘上坐著一個妙齡少女,她盤腿而坐,身著雪白的緊身短裙,烏黑的頭髮隨風飄揚,兩隻雪白的腳丫伸入白沙之中。她手捧一部書,凝神貫注,專心閱讀,旁若無人。她眉清目秀,面如雕塑,目不斜視,似北國少女。
海水浸濕了她的雙腳,雙腿和裙擺,但她全然沒有理會,仍然聚精會神。
這個少女是誰?她為何獨自一人在這“天涯海角”坐讀?
雨亭慢慢走近這少女,他看清了她手中書的名字:《渴望生活》,是寫畫家凡·高的書。
海潮又湧了上來,漸漸淹沒了她半個身子,從及她身後墨綠色的挎包,露出照相機,她這才拽過挎包,朝後挪了挪身體。
她發現了雨亭,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打量著身邊的不速之客。
“你是詩人。”她嫣然一笑,她的美麗勝過任何女子。
“你怎麼知道?”雨亭問道。
“我會看面相。”她的兩頰微微有點紅暈“你可能來自北方。”雨亭試探地問。
她輕盈地點點頭,問道:“你也會看面相?”
雨亭搖搖頭,“憑我的感覺,我還猜得出,你家住北京。”
她有些驚訝,下意識地環顧自己,“你怎麼知道,難道也憑的是感覺?”
雨亭笑道:“憑氣質,北人有北人的氣質,南人有南人的氣質,你出身於北京的書香門第,帶有貴族的氣質,京都的氣質。”
“是嗎?”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你一個人來的?”雨亭問。
“當然,我自小喜歡獨闖江湖,浪跡天涯海角。你呢?”
“和幾個朋友,小股部隊。”雨亭看著她清純的樣子,感到賞心悅目。 “你一個人不怕劫匪嗎?海南這地方黑道白道上的人都不少。”
“我有特異功能,刀槍不入。”她笑得更響了。
雨亭坐在她的對面,這才真正看清她的面目。她的眼睛晶瑩透亮,宛如一潭深沉的湖水,凝望你時,似一道強烈的閃電通過兩眼之間,攝入你的靈魂。
她是一個頎長而俊美的少女,臉龐橢圓,白皙得如同透明的寶玉;眉毛很黑,她沒有任何修飾,完全是自然的秀美,文雅而生動。她纖細的腰身,隆起的豐滿的胸脯,顯得神秘和美妙,她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裡,顯得神采飛揚。
雨亭有生以來還未見過這樣的奇女子,世界上美女如雲,令人目不暇接,而眼前這個白沙灘中的美人,卻是冰清玉潔,風度不凡。
少女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說道:“裡,唐僧西天取經,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妖精變成千嬌百媚的美女來誘惑他,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他斷了七情六欲,所以他是聖人。你是聖人嗎?”
雨亭搖搖頭,說道:“我像一場冬雪,悄然落下。”
“我的名字恰好叫雪庵。”她的杏核眼泛著光。
“我叫雨亭,雨中之亭;你叫雪庵。雪中之庵,多麼美妙的名字,太富有詩意了。”雨亭激動地說。
“我本來就篤信佛教,每年都要到普陀山燒香拜佛……”
“你的職業?”
“你猜……”雪庵翹起她那艷麗的小嘴。
“寺廟的神職人員?”
她咯咯地笑起來,“我是個電影演員。”
“演過什麼電影?”
“自己猜去吧。”她頑皮地掃了雨亭一眼。
“都是些小角色,我想把她們埋葬了。”
“別忘了,歷史是一面鏡子。”
“把你的左手伸給我。”雪庵說。
“怎麼,你還會看手相?”雨亭把左手遞到她的手上,她的手非常柔軟。
“你情感非常豐富。”她嚴肅地說。
“是啊,就因為有這種天賦,我才成為詩人。”
“你對每一個所喜歡的女人都會持有一種真誠的態度。”
“是啊,要不然我決不會為一個女人追到飛機場去。”
“你有里賈寶玉的影子……”她淡淡地一笑。
“是啊,我喜歡黛玉、寶釵、可卿、晴雯、湘雲、寶琴……你是不是寶琴呀?她是雪中紅梅,你是沙中白雪。”
雪庵又露出兩個淺淺的酒渦,“我誰都不是,我就是我,一個自由自在的雪庵。我第一次見我丈夫,我感覺他就是我丈夫,他當然對我一往情深,於是我對他說:'你去開結婚證明吧。'也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熱戀,於是就結合了,我感到很溫馨。”她幸福地微笑著。
雨亭心中被刺了一下,對於雪庵這個美麗少女,她有沒有丈夫其實對他不應該有反應。她是匆匆過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你幸福嗎?”
“在寧靜中生活就是一種幸福。”
“不覺得平淡無奇。”
“知道得越多越痛苦。我喜歡過平淡無奇的生活,知足者常樂,能忍者自安。”
她望著一望無垠的大海,若有所思。
“你的丈夫是什麼職業?他對你似乎很寬容。”
“這是一個秘密,每一個人都應當有秘密,暴露無遺就索然無味了。我丈夫說,他是廣袤的大地,我是紮根於大地的雪庵;他能包容我的一切。他很有男人的味道,很講義氣。”談到她的丈夫,她充滿了自信。
“你孤單嗎?”
她點點頭,“高處不勝寒。在人生的製高點上,有如陽春白雪,和者必寡,當然孤單。有一首詩這樣寫道:我的孤單遠不及一棵樹的孤單,我的手掌無法托起,一片樹葉的重量。這里長出比太陽更高的東西,蔚藍的天空襯託在一片樹葉上:走進林中,就找到深刻的寧靜;背靠一棵樹就是背靠最後的時辰;更深地進入一片葉子,生命便悄然地透露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