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私房書

第2章 第二札險灘

私房書 简媜 6322 2018-03-18
生命是一條險灘,臨岸徐行雖可以見影,倒不如風裡來浪裡去,感覺活魚的拍動。 1 從事創作可能有三階石梯,第一階是對自然之流動與鄉園初情的禮讚,從中窺得一介生命如何醒轉;第一階,不得不放眼當代,體會歷史、省思社會民生,與民族之脈搏互動;第三階,覺悟到終究必須沉埋於時問,成為歷史塵土,此時心境不免微冷,若還能寫下去,除非恆在夜空,仰望遙遠不可及的一顆熠星。 2 蕭紅令我心酸。 “我一生最大的痛苦與不幸,都是因為我是個女人。”蕭紅臨死前的話。 3 據說,康德的墓誌銘是這麼寫的: “有兩種東西,我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所喚起的驚奇和敬艮就會越來越充溢我們的心靈,這就是繁星密布的蒼穹和我心中的道德律。”

據說,一八0四年二月十二日,他的臨終之言一點也不帶“純粹理性批判”的色彩: “味道真美。” 4 序,好比是作者對此一作品的輓歌,至少對我而言如此,所以一向堅持自己作序。寫序的心情像臨崖對長窄慨嘆:“去吧!我的文字,到所有可能被閱讀的灘頭,或到所有的閱讀不再可能的長河!” 5 追隨政治標竿的作者,極少不屈膝彎腰的。他們擁有大賦,卻誤用大賦。他們只能算具備文采的政治人,他們不敢在懸崖臨風書寫,與作品相殉。作品自有藝術殿堂去評選,可是一世僅有一回的作者精神呢?除了以身相殉,別無他法可談。 6 如果說為文學史而寫,又不免貪得身後虛名。李白、杜甫,只是個符號而己。他們倒悟得這一點,李白不說了嗎“佔來英雄皆寂寞”,杜甫狀李白“寂寞身後事”,亨十秋萬世名的是作品,不是作者。

7 今晨的雲是新鑄的劍出鞘,由寶藍渲橙逐漸變成染布青。這劍被旭日撫了,都輕靈起來,盟誓過的。 8 昨夜的雲是白的,靛窄踢了被,雲大塊地游移。昨夜的星像銀屑,月是半枚下弦,像殷商傳下來的青銅鏡。看著,耳邊彷彿有人擊鼓。 9 聽說他的現況,有些驚訝。他的確失去當年血吞山河的性情,變成芸芸眾生之一相。 難堪的是,峰迴路轉之後,發現昔日歃血為盟的人,已在路旁奄奄一息。 10 那女人說來可憫,自個兒的青春漂褪了,也見不得別人化團錦簇。好像別人家的丈夫該穿什麼衣服、女人該買什麼菜也要插手。智慧與知識不成止比,與年齡也無涉。 11 弱國文化的確令人心悸。這座島嶼這般美,為什麼有人千方百計要離開它?畏懼戰爭嗎?難道遠避他人簷下要比裹屍自家鄉梓更榮華富貴?

12 每個人終將被時間的灰塵掩埋,為什麼不趁著青春氣力,給後代的人留止微寶藏?不多愛鄰門的人,多走一遭開墾中的我的鄉土? 13 我認為放眼今日時代,要針砭的是中華民族的總體未來如何?不應該只停留在中國台灣如何?中國大陸如何?當然是兩種不同的政治體制,然從歷史的進程探測,僅是一時邦分崩離析。如果,這一代的人不開始談全面的民族生命,後代的人不是各自從政治立場割裂人種,就是面對政治衝撞之後的社會廢墟,開始無止盡的暴亂、及流浪。 14 台灣的社會富了,但台灣在貧弱的文化抗體之下成了各國次文化的殖民地。 15 現在的天,倒像薄冰初融的河,槲說秋天的颱風止在遠方海域醞釀,今天的風把陽光舞散,折射在雲絲上,像靜靜觀賞掌中的冰石,猶見到過去與未來的琉璃世界。

16 鳥忽然短啼,大約沒什麼深意,只為了與隔鄰的啼嗎互鳴而已。 17 一些人事更換的消息傳來,好像半夜散步於荒郊看到土地公廟前鬼打架。 18 聽到有人寫小說像開水龍頭,著實驚訝!這不叫寫小說,是寫故事、編材料。後者僅需要三分才情即可洋洋酒灑,前者,雖高才亦得日夜斟酌。兩者之差別,在於作者,是否具備哲學的鷹眼、史學的胸襟,穿透氤氳浮生,進而提挈一套美學、一種秩序,藉以解釋生命滾動的轍痕,並對隱藏在社會底層的曖味性進行批評。謹就這一論點而言,我倒同意George Lukas。 19 黃昏來了。星與月近了。午眠輾轉的夢片遠了。但,我要出門了。帶著一點不回來的想像。 20

散文,還是一支游牧民族。讀散文的人,也習慣只去辨識牛肥或羊肥。好像,寫散文的人不必有什麼創作觀,讀的人也不必止襟危坐。 21 人應該自覺,對作品尤其如此。今天報上登一位老作家之文,那此編輯大約一手蒙眼一手發排的。他居然以文轉載文,將過去寫過的零星片段又兜出來。今天的副刊鋪來吐魚骨頭算了。 22 人死了,文章活著,還情有可憫;人活著,作品死了,不免令我哀哀欲絕。 23 如果有創作者自覺才盡而自行審判的,不管是封筆或自殺,都值得為我之師。 24 欣喜於一種初生的秩序,在內心如此,在家居亦然。總喜歡把地板擦淨,把杯盤拭得潔白。陶杯沁夠了茶油,軟布一撫,兀自亮了,算算也載過七年的茶。牆角的地瓜像樹苗般地抽高,另一粒卻是匍伏的姿勢,好像也沒什麼不可,各自順性而己。有時候雲向我眼前飄來,有時候從我簷下出走,也任去。物物各有其秩序,美妙的是如此和諧,在錯肩或相行的半途中,常聽到極其細微的耳語。

25 今天給鳥兒換糧,其中一隻趁機飛人屋內,停在門頭上,真恕不捉它,我寫字的時候,叫它在案前陪著。 26 可是外頭籠裡的鳥兒啼它,它也啼,我有點慌。提著大臉盆要扣住它,竟發覺自己學起鳥叫,還真像。 27 鳥兒從臥室飛到書房,又飛人浴室,這就好捉了。可它停得太高不下來,我把籠子提進浴室,叫籠內的鳥兒誘它,它終於下來了,把門掩上,抓緊臉盆伺機,一扣,就成了,可下一步真難,我的手仲進去摸瞎,它又逃竄成功。這回我聰明了,讓它四處碰壁,等它累得縮在地上喘急,又扣,成了。可不馬上抓,用拳頭嘭嘭嘭敲盆底,它拘在裡頭嚇得拍翅,我呢,坐在澡盆沿抽煙,還呼煙薰它,等煙抽完了,它也無動靜了,半掀盆,這傢伙早縮成一球,大手一抓,也不見掙扎,輕輕鬆松丟進籠內。可又擔心它嚇昏了,用噴花的水瓶噴它,它倒清醒了。

整人的伎倆用在馬兒身上好像行得通,鳥有人性,或人有獸性。 28 鳥也可憐,籠子太小了,我的籠子也太小了。放它飛呢?準餓死,它早已失去負荷自由的能力。我呢?我可能再去荒地墾田嗎? 29 前日回台大與友人約,去早了,踅至傅園重溫舊夢,以前常在水池畔晨讀,在夜窄下仰望墓前長碑,隱然發覺再渺小的人一旦面對宇宙,即有成熟的渴望。這過程,在《水問》裡都記下了。數年後重遊,發現以前漏了園內林樹。仲秋的氣候開始雕鑿林葉,別有清清淡淡的憂喜,好像一切都是該來的,又來得太早。隨手記下樹的位置與名字,有杜英樹、台灣鐵棗、岩海棗、柳杉、蒲葵、朴樹(這該是老家水井邊那棵樹了)九芎(極硬的雕刻木,阿賜說)第桃倫(不清楚俗名)荔枝(屬無患子科,另有無憂子科;手中藺草籃內,正好有無憂、無患各一)烏心石、木犀(即桂化)橄欖(我撿過,也漬過,那滋味還在舌尖。昔日幫我打橄欖的孩童們,應該都長大了,不知道被日子漬成如何?)毛果榕(有兩株,樹高、果實硬而大,掉地似轟雷)紅茶花、大紅心、十大功勞(這名字真好,可不知由來)刺桐(屬梧桐一類,以前誤認為梧桐的,應是黃槿樹)。好像久別也是奇妙的,平白添了重逢的喜歡。印象最深的是,石階旁,園內惟一的一棵旅人木。我歡喜這名字,原來常躺在樹蔭下等人或被等的,是這旅人木。這嶼都宿命極了。

好像小小園內的宿命之歌,到今日才會會唱。 我能辨認不同的樹在風中的鳴口唱,就像能辨認所有與我說過話的人的聲音;樹的節奏不一樣,人的韻律不同。 白日聽貝多芬的月光,像席地而眠的蹇途者。 這鐲子帶點紫,帶點綠,又帶點白。我想,冰種不冰種無所謂,這是青玉了。 美的是,一種顏色為什麼會生出三種不同色澤的恕像?既是石頭,為何能冰透? 彎腰搓衣,頸前的玉印與鐲子相激,那聲音在耳內如煙漫散,總要停下來聽。這些神秘的呼喚,比任何人的挽留更讓我確信,我活著,真真地活著。 34 幫友人取別墅的名字、甫出生的兒子名字、撰寫喜帖的文字……這微服務做多了,竟像早結過婚、生過子……還守過寡。有時,渾需忘了歲數,開始會想死事。

她們問我將來自己的帖子怎麼寫?我的心裡浮現深山中,藍色的靜靜湖泊,印著游移的白雲。 如果天地願意娶我為妻,這就是我的帖。 35 要多少智慧,才能在荒蕪的秋野嗅到春的氣息,要多少冰礫鎮過,火舌舔過,才能倒提人生這捆亂麻?要多少雷雨沁過,才能在疲倦之時,猶聽他人把已知的故事話說從頭? 36 白芒都撒絮了嗎?我想這就是絕別的意象。 37 只是靜靜地坐。靜靜地聽。靜靜地什麼也不想。彷彿虛空已經把一切都說明白了。此時,樹林內是否自一聲栗爆? 38 呼煙,測量風的方向,決定翻書的位置。 39 風來了,斗笠輕輕晃起來,燈光卻是不動的。 40 小發財車經過,擴音器嚷著:“緊來買新鮮的豬肉、蕹菜、芹菜、冬白……豆干、豆腐……”黃昏,什麼都可以原諒,也不會有人追究新不新鮮,那些漏了菜色的太太們揣著發皺的鈔票小跑步出去,大聲嚷嚷,應該會明知故問地:“你菜到底新不新鮮?”

41 臨夜,半山腰傳來燒肉粽的唱腔,那男中音的嗓子真潤,一唱“肉粽!啊!燒的肉——粽…”大約兩岸的樹葉都動心動了“雞腳、雞翅、雞腸……”他也把“雞”念成“歸”,應該是南部人。 42 如果有一天,我寄出的信函都回到我眼前,會是什麼心情?像半夜夢中驚醒,還是風雨夜裡點燭,忽然找到遺失許久的一根髮夾來。 43 想寫一本小品式的小說,一個老婆婆與小男童;一個老公公跟小女童,一對在山野流浪,一對在川河蜿蜒,最後,相逢。哲理式的筆法,不刻意著重時間定位或背景什麼的,我想,這是一本內心的小書,人面對宇宙的嘆息,人毗鄰自然的歡喜,人探問生活如何發跡,人問“人”,人回答“人”。老婆婆是慈悲的化身,老公公是智慧的詮解者;男童象徵理性,女童則是無所不容的情感母體。我恕,以慈悲點化理性,以智慧昇華情感。我想,有些對話以公案的手法提挈,有些情節似散文優美,而他們各自問答的旅路,則是一本小說。 44 就明說要十五支紫劍蘭,後天要宴客。紫是淒迷的,舊時代的舊傳奇似地。如果白頭宮女話玄宗遺事要我定個顏色,我揀紫。這沒理可說,純粹想像“邊秋一雁聲”呢?倒不是黃褐的,是織成細篩的手染靛藍麻,透了點稀稀疏疏的天光。我不知道為什麼對顏色特別敏感,可能跟從小畫畫有關,總愛把雨景畫成晴天,把春天的林樹點了紫苔。 45 徐星是怎樣的人他的文筆像滾燙的四川辣面,呼嚕呼嚕麻舌,一滴辣油濺到桌面,馬上凝成一粒滾動的黃珠子,掉到腳板還足以令人叫疼。 這些在政治遊戲場上躲標槍、鐵餅的人,對生命的愛,是千刀萬剁的愛法。 46 解嚴後,一陣“大陸熱”,這倒是好現象。可是省察各媒體所披露出來的一般心態,不免令我疑惑起來。尤其以關心文學創作者這一行而言,他們的意見仍停留在作品技巧、內容之品評上,甚至不乏有隔岸觀火心態。一則,我懷疑他們是甭認真地看,一則,我更懷疑他們是不是以自家弟兄的心情去閱讀,第三,是否有人思考不同政治體系運轉出的意識形態,滲人創作領域形成各自運作的美學。 我無法清楚回答第三個問題,這是我恨自己的地方。 47 一粒稻穀嵌在黃泥上,猶能導出整個夏天的酷熱;一粒橘子掂在掌中,還稱得出傘年雨水的重量。一個人甲甲凡凡地活過了,一萬個人甲甲凡凡地活過了,人類的史冊才能逐字逐句寫下去。最單純的存在裡,常能照見宇宙運行的足印。 48 人,不管身處何等動盪或盛甲的年代,必須窮其一、生確定,個我的意義、民族的動脈,而後才能在蜉蝣朝夕的生命裡,獻身於歷史的參與。我們的生命亨用著百幹萬億人的耕耘結果,也必須盡情播種,留給百下萬億人。 49 我不贊成背棄,對家園、對情感、對這個荒郊野外的民族,死在扁擔之下的人,才有資格領略含笑九泉。 50 見到有理恕的人,總想狠狠揍他一拳。 51 如果我有個孩子,我要讓他在荒涼的曠野成長,沒有一個人足以啟蒙孩童,除了自然。在認識人的文明之前,他必先體會自然的文化。如此,他方能成為真止的智者,或真止的痛苫者。 52 秋夜的風,有點力透紙背,彷彿跟每一個夜讀者有仇。 53 一日一書的餓讀,似乎把眼睛弄壞了,近在咫尺的人也會認錯;有時,乾脆不用眼睛了,半夜起來尋杯倒水,也不必借助燈。如果日子是漆黑的,我依然可以追尋心中的秩序,安安穩穩地梳頭,並拈起地上偶爾的落絲。 54 人要老,似乎是一夜之間的事,更恐懼的是,完全無法想像他昨日的年輕,好像生來就這麼老。 55 檀香分為老山,印度檀;新山,東南亞、大洋洲檀。在密宗傳說裡,佛部的菩薩喜歡沉香,蓮花部的菩薩喜檀香。每棵檀木需三十~六十年樹齡方能取材,且必須在三下至四下英尺高山方長。檀木是無為大地為了呵睡農稼生民的一則則箴言。 56 沉香則是樹脂瘤吸取沼澤中的水上精英而凝成的,沉,學名瓊脂。沉香真像一個痛哭過的人,在年邁時恕起少年往事,忽然流出大歡喜的清淚。 57 據說,麝香取於冰雪之地才有的麝香鹿,陰囊附近之香腺能生香。獵人常詐死倒地,此鹿性善,以身相護,人則趁機取香。 麝香是所有香品之中最香的,也是最血腥的。 58 早晨臨案而坐,思緒止要漫散,忽然驚瞥落地玻璃一角有兩株草的浮影,原以為是室外植物反光,可也不像。探腳出去,才明白是兩株陌生的草牽著水根站著不知怎麼來的?看那糾繞的根真淨,是水養的,也不像隔鄰扔下來的,這幢大樓閒雜人等少有趣人。會是麻雀銜來的嗎常在陽台上散些小粟小米,每天總三兩隻雀鳥來訪,落下的新毫舊羽隨風而盪。來就來,這兩株俊俏的小草就當做是我的了。養在陶碗裡,用兩粒小白石鎮住根,從此,我早晨起來洗漱,就可以見到舊愛新歡了。 59 累了一天招待他們,半夜,女人們走了;男人們躲在書房砌牌,我自去睡了。他們把杯盤都洗淨才走,凌晨起來見燈捻熄了,人杳了,杯淨了,屋裡井然了。忽然覺得白累一天,他們根本沒來過。 60 昨天忽地興起怪念,競與他談死的事,不甚記得詳細。好像曾與他討論一鍋剩菜剩飯似的,可今天還有今天的剩菜剩飯。 61 她說半月前,他就買妥賀卡,她說他要她限時寄來。她騙他曾在街上遇到我,我說我忙著……她說: “你去看他可別拆穿!” 我問了新的病房號碼,說這一兩日再去。 可是我說不出口,兩個多月沒去的原因,是因為天天想去,天天又不想去。 看他獨自垂危,能做什麼?只能怏快地看他垂危。他的心情我何嘗不知道,早早買賀卡,怕的是最後一次幫我過生日。 我們都還是孩子,用孩子的規則與生命彈玻璃球戲。 62 下午有人欲來訪。我是她的避風港了。好像,也成了三五個有孩子有丈夫的女人的避風港,約莫自有什麼跨不過的門檻,就往我這兒訴訴苦,好像,我也理所當然成為她們敢對著放聲大哭的人。四十多歲的女人哭起來的聲音是帶刺的,由不得不鼻酸。我也習慣變成四十多歲的人,她們也當我是這個歲數,倒是能把臂悲喜的。 有時,我比她們的丈夫還懂她們要的是什麼。 63 這些人真可憫,事業、家室都齊了,可是不懂什麼是愛什麼是相濡以沫。 照說五六十歲的人,怎還虎視眈眈持著秤錘斤兩人,那一張張肉慾的臉,裱起來送去當舖大概不值幾文錢。 64 有一種人愛故弄玄虛,只差沒說滾出娘胎那日,天下紅雨,魚龍群舞之類的異象。 遇到這種人,就虛以委蛇,瞠目結舌以示尊重。成不成氣候由此可見,這種人,要捧他或毀他都極其容易。 65 另一種人,喜功而又不欲人知,若適時嘆服幾句他簡直要跪下來叫你爺爺奶奶,好像沉冤大向似的。 66 最妙的是,有一種人揭櫫理想標竿,讓眾家英雄好漢拼死拼活為他掙錢,財貨自然是滾進私囊,若有明眼者放言幾句,他一副惋惜英雄沒落的神情。若刺問他聚財怎聚到國外去,他又一副艱辛犧牲的自憐面目,好像,為了這樣這樣不得不那樣那樣。你不同情他,他則天下悠悠一番:你同情他,他倒睥睨,天下人都痴了。 67 應付人事,沒有三副心肝九曲腸子就是不麻利,其實,沒有一個人真壞到該砍頭,就是心眼被銅板遮了,他以為銅板是惟一的風景。 68 誰家潲進來麻油雞的香,又有些蒜爆味。七點半,現在。 翻鏟的聲音很是續續,菜嵫嵫地疼熟了。恐怕是一家三口的,沒炒幾道菜,落鏟也快,分量捍得恰恰。 69 每個人都有一條路子,通向無限深邃的淵谷,臨淵猶疑的人仍是有隔,敢縱身的人,一潭清流即是大窄。 難的不在這認知,而在于躍或不躍。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