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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詩不分明

看詩不分明

潘向黎

  • 雜文隨筆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07219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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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看詩不分明——寫在前面

看詩不分明 潘向黎 1429 2018-03-18
幾年前寫過一些和古詩有關的小文章,總題目叫作。後來有讀者來信問我這是什麼意思,說來慚愧,我都不記得我是怎麼回答的了,甚至不確定我是否回答了——因為我寫作一向毫無計劃性可言,“不分明”了一陣子之後,又寫起小說來,根本不“看詩”了,完全進入另一個心理時空,每逢這種時候,我會暫時性失憶,以前寫過的好像與我無關,只有說到我正在關注的方面,我才會兩眼發亮滔滔不絕。記得那個讀者來信時,我的感覺是:什麼“看詩不分明”?誰寫的問誰去。但是,後來又不寫小說了,不知什麼時候我開始懷念那段“看詩”的時光,那是真正的有滋有味,讓人覺得“是個中國人真好”甚至“活著真好”的時光。於是,我又在《新民晚報·夜光杯》上再續前緣,專欄就叫。現在承蒙三聯書店的雅意結集出版,趁此機會,把這幾個字的意思稍作解釋,一則讓新的讀者有所了解,二則也是有言在先,請多包涵的意思。

最初想到“不分明”這三個字,是因為《子夜歌四十二首》裡“霧露隱芙蓉,見蓮不分明”。我喜歡這一句。字面上就有畫意,水霧繚繞之中,荷花若隱若現。當然這裡“蓮”是“憐”的諧音,詩的意思是在揣測心上人的心意,覺得對方對自己的感情還不夠明確,將戀愛中那一種盼望夾雜忐忑的心情也寫得很生動。字裡行間瀰漫著江南的煙水氣,充滿了若隱若現的朦朧之感。霧氣之中的荷花,若有若無的情愫,同有一種“不分明”,但比起映日別樣紅的荷花、兩情似火的熱戀,自有一種微妙、含蓄,因此另有一番動人心處。 後來陸續想起,裡曹公借黛玉之口吟出“和雲伴月不分明”(《菊夢》),至於“一場春夢不分明”則是反復出現在多位詩人筆下,包括納蘭容若在內。

用這幾個字並無深意,首先,這是一句大實話。我對古詩是純業餘的熱愛,我的“看詩”也是與學術研究無關的自說自話,自知才疏學淺,詩詞格律、古代歷史、古典文藝理論等方面都未入門,所以讀詩難求明白透徹,雖有感觸,也往往抓住一點,不及其餘,“不分明”處在所難免,還望讀者諸君多多包涵,並不吝教我。 第二,就詩本身來說,“詩無達詁”,某種意義上說“看詩”從來就允許“不分明”。我認為非學術的欣賞是允許“斷章取義”的,而且斷章取義比知人論詩更容易獲得閱讀的樂趣和單純的感動。況且有一些詩作的底蘊本來就很難分明(比如李商隱的許多名作),即使努力探究也無法“分明”,不如就將“不分明”當作構成其魅力的一部分。還有,對詩的理解,常有“作者未必然,讀者何必不然”的現象,讀者不一定追隨作者的構思和預想,往往生髮出自己的感觸和聯想,很難絕對“分明”。

第三,有時,誤會也有誤會的美。有些感動正是緣於誤會。記得席慕蓉有一篇散文,說她的父親一直把《送別》(也叫《驪歌》)的第一句“長亭外,古道邊……”聽作了“長城外,古道邊”,以為寫的是他的家鄉,所以多年來很感動,從女兒口中知道了正確答案,反而很懊喪。後來,席慕蓉自己發現多年來一直喜歡的“燕子”原來不是燕子,而是烏秋時,體會到了父親的失落心情。她說:“有的時候,我們實在也可以保有一些小小的美麗的錯誤,與人無害,與世無爭,卻能帶給我們非常深沉的安慰的那一種錯誤。”我贊成她的這個觀點。讀詩的感受,即使有的是由誤解帶來的,也仍可珍惜,人生苦短,一瞬間的心動也是好的。 人生在世,黑白要分明,愛憎要分明,涇渭要分明,賞罰要分明,但是看詩,可以不分明。再說,隔著迢迢的時光和歷史的煙塵,多少真相已經無法分明,何況於詩!

現在的日子太忙太緊太實用了,有時讓人覺得活得有點可憐。背對潮流坐下來,靜靜地讀讀古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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