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如何處理仇人的骨灰

第130章 死相觀察員

“身份”,我一直認為,是天賜的,譬如說,在老母面前,我是兒子;在弟妹面前,我是哥哥;在大官面前,我是小民;在寵物面前,我是飼主;上學,我是學生;開店,我是老闆;到餐廳去,我是顧客……“身份”,因時,因地,因人,變化萬端,本來不必強求,不必掛齒。 然而,人家邁進門來,遞上名片,有雙面印的,有折合式,有風琴式的;字,密麻麻,都是會長、理事、監事、常務委員會主席……“鍾先生原來是作家啊!”理事甲細心,看到我陳列的幾十種書。 “寫了這麼多書,我怎麼都沒看過?”會長乙眼高,看不到自己的孤陋。 “是我不好,沒出有聲書,照顧文盲。”這麼說,當然開罪人。 寫作,蝸角虛名;賣石,蠅頭微利;幾十年過去,所得,就這“虛”、“微”兩字,人,越來越自卑了;沒有一個,或者一百幾十個響噹噹的頭銜,以後,我還怎麼活?忽然有悟:高名難得,厚利難求,但要“身份”,又有何難?

過去,寒舍臨海,驚濤與微瀾,觀察了好多年,何妨自封“前海港常任監察員”?在澳門荷蘭園天天吸廢氣,可以美其名為“民間廢氣義務測試員”。我狂躁,貪睡,聽說,也算是精神病,學術點說,是“臨床精神病被研究專家”。小店門前,時有道友霸占樹下長椅死睡,臭氣熏天,我驅趕這白粉道人,就是“掃毒”,就是“偶發性掃毒委員會榮譽會長暨常務委員”。 在松山買了屋,居高臨下,能看到西洋墳場、聖味基教堂、史料館和廣場,無事臨窗,就是“古物古蹟監察員”。每天下午,在店裡擺開茶局,牛飲良朋送來的佳茗,更創出“黃狗射尿”這一門斟茶奇技,自稱“原創茶藝家”,厚臉,絕不變紅。我有個小學學長教耆英寫大字,按理說,我就是“老人書法班導師學弟”……有人出了貓影集,從此有了“身份”,成為“野貓生活記錄員”;我受了啟發,每逢打扁蟑螂,遇死狀古怪,富地方色彩的,即拍下娛賓,假以時日,我就是“曱甴死相觀察員”;稍有心得,是“觀察家”了。決定把頭銜通統印在名片上,做一個有“身份”的人,自我感覺,太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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