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時間都去哪兒了·我和老爸30年

第32章 隨便拿東西的孩子是小偷嗎

來講一件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最最最最丟臉的事。這個故事以前我從來沒跟任何朋友講過,事實上即使是今天,要敘述它,依然讓我覺得難以啟齒。 這件事發生在一年級時的教師節。 一天放學後,媽媽跟我說:“明天是教師節,給老師親手做一張賀卡吧。”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還是高興地翻出爸爸給我買的電光紙,裁了很大的一張,折成兩折,畫了畫兒,在爸爸媽媽的幫助下寫祝福和簽名,用一個晚上做了一張自認為很漂亮的賀卡。 第二天到班里後,發現老師還沒來,但桌子上已經堆滿了大家送給老師的禮物,大多數是自己做的賀卡和紙折的玩具,也有一些精美的挂歷。其中還有一個紙折的錢包,看起來又復雜又漂亮。我把我的賀卡放在桌子上,在那個錢包的襯托下,它顯得非常簡陋。

過了一會兒鄭老師來了,看見桌子上的禮物,笑得很開心,說:“老師就喜歡你們親手做的,送挂歷的同學,老師覺得你們的禮物不夠好,沒有誠意,下次也要自己做啊!要不老師可就生氣了。”她還特意拿起那個小錢包,讚歎了一番,誇送它的同學心靈手巧。 我看著老師手裡的小錢包,越看越覺得羨慕喜歡,心裡癢癢的,很想拿過來玩一會兒,結果那節課都沒上好。好容易挨到下課,看見老師走出去了,我趕緊跑到講台上把錢包拿下來,翻來覆去地看,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有什麼方法才能疊出這麼精緻的小東西。真可愛啊!我怎麼都捨不得把它放回去,正好下堂課是體育課,我就帶著它跟同學一起跑到操場上去了,結果握了一整節課。 原本是打算下課立刻把錢包放回教室去的,但等到了課間,我又著急跟同學玩,“如果把錢包還到教室裡,再跑回操場,就要上課了,我等會兒再擱回去也沒事啊。”我想著,撒丫子衝進玩遊戲的隊伍裡,把還錢包的事拋到了腦後……

再下一節課還是體育課,然後等再到課間,我還是不願意放棄美好的操場追跑打鬧時光。正巧,我看見鄭老師從教學樓裡走出來,乾脆就跑過去把錢包直接還給她了。鄭老師接過我遞來的小錢包,很驚訝地問:“你從哪兒拿的啊?”我猶豫了一下,說:“撿的。”鄭老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就走了。我便又興高采烈地找同學玩兒去了。 那天爸爸來接我放學,我正要跳上爸爸的二八大鳳凰,卻見鄭老師匆匆往校門口這兒趕過來,於是使勁地朝她招手,一邊大聲說:“鄭老師再見!”鄭老師笑著跟我和爸爸打過招呼,隨即把爸爸拉到一邊,單獨說了一會兒話,兩人表情始終都很和藹、客氣,一直頻頻相互微笑點頭,然後爸爸就帶我回家了。 吃完晚飯之後,爸爸示意小葉阿姨先去別的屋裡,然後把我叫到跟前,單刀直入地問:“聽說你今天拿了別的同學送給鄭老師的錢包,是嗎?”

我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識回嘴說:“就是玩了一會兒,已經還回去了。” “雖然還回去了,但你拿的時候告訴老師了嗎?”爸爸堅持追擊。 “沒有。”我心虛起來,不情願地回答。 “萌萌,你喜歡那個錢包是嗎?可是不管你多喜歡,這個錢包都是你的同學送給鄭老師的,你要拿走它,必須得鄭老師同意才行。”爸爸把“必須”兩個字咬得格外重,“如果你沒告訴鄭老師就拿她的東西,那你就是背著她亂拿,就是在做壞事。而且你還告訴鄭老師錢包是你撿的,沒有說真話,鄭老師對你很失望。”——“亂拿”兩個字又是重音,雖然臉沒有拉得很長,但爸爸明顯在生氣。 他沒把“偷”和“騙”這兩個字說出來,但我能明白他的意思。一年級的小學生,已經知道什麼是小偷和騙子了,這跟馬屁精、兩面派差不多,都是最被瞧不起的反面角色。我的臉逐漸燥熱起來:“嗯,剛才圓圓看見我拿著她給鄭老師折的錢包,還生氣呢,說我偷拿她的東西,我還跟她說我就玩一會兒,很快就還。”

“圓圓說得也不全對,她送出去的東西就是別人的了,不是她的。但這個以後再說,今天就說你這件事。”爸爸的濃眉皺得緊緊的,“剛才說到你不能拿鄭老師的東西,另外,還有其他人的東西也一樣!同學、鄰居、大姨、姥爺、不認識的人,總之所有的人,他們的東西都是屬於人家自己的,什麼錢包、鉛筆盒、項鍊,甚至是一張紙,都不能說你想拿走玩一會兒就拿走,堅決不能!萌萌,這是個極其惡劣的習慣,它會影響到你的人品和名譽,明白嗎?” “我沒想拿走,就是沒忍住玩一小會兒。”我更加不安了,開始覺得事情真的很嚴重,只好繼續乾巴巴地解釋。 爸爸又嚴肅地說:“一會兒也不行。”可能看見我蔫頭耷腦的樣子,他停了一下,用稍微溫和一點的口氣繼續說:“萌萌,這世界上好東西太多太多了,要是有個人每次見到好東西都'忍不住'、不打招呼就私自拿走,之後還說東西是他撿的,那你覺得這是個怎樣的人?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這個人不可信任、偷拿東西、撒謊騙人。這代價,遠比他拿走一點東西要大得多!”

我看著腳尖,心裡想像著鄭老師、圓圓、所有同學都躲著我,相互竊竊私語:“趙萌萌不可信任、偷拿東西、撒謊騙人。”在沮喪和驚恐中,我又想起幼兒園的一些事。 幼兒園的時候,大家對於“別人的東西”不是很有概念,經常有小朋友有意無意地拿錯東西,老師也不怎麼責備。像有一次我的手絹找不到了,過了幾天小可掏出手絹擦嘴的時候,老師就走過去說:“咦,這不是趙萌萌的手絹嗎?”“不是,這是我的。”小可犟道,但老師沒理他,拿過來塞到我手裡,果然是我丟了幾天的手絹,上面還有爸爸用線給我縫的名字。小可哇哇哭起來,叫喊著那真是他的,老師也不去管他。 後來老師帶我們去洗澡,我發現王星胸前有一個絳紅色的蝴蝶結,端端正正的,還帶著幾條整齊的皺褶,很漂亮,就非常羨慕,心想:戴在頭上一定很像電視裡的公主!等我洗完澡出來,看見王星的衣服還放在澡堂過道的小板凳上,便拿起蝴蝶結拴在頭頂上,然後興高采烈地跑回班裡。老師們看到我,都哈哈大笑起來,問我:“你怎麼把王星的領帶系在頭上?”我說:“白雪公主就是這樣的啊。”他們笑得更厲害了。過了一會兒王星回來了,老師就讓我把蝴蝶結還給了她,她有點兒不高興,把臉別到另一邊說:“原來是你拿了啊,害我找了半天。”我覺得很對不起她,訥訥地解釋:“忘了告訴你……”不過從始至終,我沒挨老師一句批評,當時也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偷拿別人東西,是在做多麼丟人現眼的事。

這麼說,我在幼兒園的時候就偷過東西了,那裡的老師雖然不說,但一定也覺得我是個壞孩子吧。我傷心地回憶著,忍不住懊喪地問爸爸:“那鄭老師以後會不會瞧不起我?”爸爸的口氣又溫和了一些:“不會的,有錯誤可以改,老師肯定會原諒你的,爸爸相信今天你不是故意拿的,但記住下次再也不能私自拿別人的東西了。你想想,如果你的東西不見了,你著急不著急?自己不願意的事,也不應該對別人做。” “你現在才上一年級,等將來你再長大,會去各種地方、見到更多的人。你會見識到無數好吃的、好玩兒的、美不勝收的精彩玩意兒,絕對要比你今天拿的那個小錢包有意思一百倍、一千倍。等那時候你再想起今天的事兒,你就會覺得自己很可笑了。”

“先要誠實,然後才有其他的可說。” 我心裡稍微安慰了一點兒,思考著爸爸的話。那天爸爸沒有再多說什麼,到晚上動畫片《咪姆》的時間,我待在小屋裡不願意出來,小葉阿姨怎麼勸也沒用,還是爸爸說:“認錯是要認錯,《咪姆》還是要看的。”說完後他半摟半推地把我哄了出來,結果我沒精打采地也沒看好。 第二天上學,看見鄭老師之後我跑過去問:“我昨天拿了您的錢包,還說是撿的,您是不是不會再喜歡我了?”聽我說著,鄭老師臉上、眼睛裡都漾起笑意,她樂呵呵地告訴我:“知錯就改才是好孩子,鄭老師怎麼會不喜歡趙萌萌呢?”聽到老師爽朗的回答,我心裡的大石頭一下子落到地上,頓時全身都輕鬆了。 從那次之後,我再也沒犯過類似的錯誤,“偷拿東西”和“說假話”都與我絕緣了。不久之後爸爸給我買了好多故事磁帶,什麼《金斧頭銀斧頭》的故事啦,《匹諾曹歷險記》啦,我聽得津津有味,“誠實最光榮”的觀念也深深滲入心裡。

小學時,我們班經常開班會討論同學們的優點。無論哪一次,一提到我,全班都會異口同聲地吼出兩個字:“誠實!”整整五年,吼聲次次如約而至,蕩氣迴腸地響在我的耳畔——我可是班裡唯一一個有這項殊榮的同學啊,這都要感謝爸爸和鄭老師。 (請忽略我智體美勞都比較弱的問題。) “誠實!”——這天籟之音至今在我心里餘音繞樑。誠實逐漸成了我人格中的一部分,雖然步入社會之後,關於價值取向的種種問題也曾一度令我迷惑失落,但誠實坦蕩的品性,終究為我帶來了別人對我的尊重和我對自己的尊重。謝謝爸爸當年用適當的方式及時地把不懂事的我引上正路。到今天,我可以自豪地說一句:“在這個複雜又浮躁的社會,大萌子雖然不是非常有本事,卻是一個誠實的人。謝謝爸爸,我為自己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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