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
暮秋時節的北上高地,黃昏時分已寒氣逼人。
河井保雅和尾形宏重隔著篝火,相對而坐。兩人都不太高興。
進入北上高地,今天已是第7天了。
尾形宏重是原子能燃料公司所屬的探礦技術人員,正式的稱呼是地質工作者。他與河井年齡相仿,也是35歲左右。
他進入海外鈾資源開發公司後,在尼日爾找了幾年礦。現在轉到了原子能燃料公司,在國內探礦開發部供職。
糧食已經告罄,明天早晨得下山了。
“歸根結蒂,看來是花岡岩斷層之類的射線,要么就是釷或鐳放出的伽瑪射線。”
尾形烤了幾個芋頭。那是在山上找到的不知什麼植物的球根,形狀像地瓜。他不知道能不能吃。可是,由於肚子餓了,糧食又告罄了,結果在午飯時,把剩下的吃了個光。
只有威士忌還有。他是就威士忌嘗那個芋頭的。
在山里奔波,是尾形和河井的職業。在山野自生自滅的植物中,有哪些吃了會中毒,他倆基本上知道。
只要能充飢就行啦。
“不知道。”河井半天才搭腔。他也在烤芋頭。
他倆是根據在空中探礦中發現的放射性曲線,前來探礦的。在吉普車上,也裝載著閃爍計數管。
大體的位置已經掌握,那就是過了國家公路281號線,還有幾分鐘的距離。當時,田岡駕駛的那架輕型飛機,時速為180公里。
計算一下那段距離,估計在國家公路281號線與早坂高原之間。那一帶,有三巢子岳、茶臼台山、森山和毛無森山等好幾座千米左右的山緊挨在一起。
在3天中,吉普車將所有的路都走了一遍。這就是汽車勘探,是最輕鬆、最可靠的探礦方法。人形嶺的鈾礦,也是這麼發現的。
可是,3天的吉普勘探,以失敗而告終。無論在什麼地方,閃爍計數管都沒有反應。
不過,不能因此而灰心喪氣,因為在空中勘探時,端的測到了放射線。雖說吉普車沒有發現,但不能悲觀失望。吉普車只能在有路的地方行駛,而路不是什麼地方都有的,——特別是北方高地,那裡的路很少。
那就只能步行了,這就是所謂踏勘。
於是,河井和尾形帶上了小型閃爍計數管,進入了北上高地。
他倆依靠五萬分之一地圖和指南針,在沒有道路的野地裡踏勘。吃地質勘探飯的人就是這樣,背上幾天的口糧,帶上睡袋,在野外到處奔波。
一旦閃爍計數管測到了放射性,接下去就開始追踪礦脈。首先是測定其周圍的水中鈾的含量,因為鈾很容易溶解在水中。
然後是焚燒植物的葉子,在含鈾的地區,鈾會被植物吸收,積累在葉子中。從葉子燒成的灰中,可以測定鈾的含量。
如果有希望的話,那就要進行地質調查。譬如說,調查水的流向、粘土層、砂粒層和斷層的方向等,主要是針對峽谷進行調查。
由於鈾很容易溶解在水中,所以如果對水的流經場所和地質狀況進行調查的話,那就有可能發現鈾沉積的地方。
倘若地質調查也有希望,那就要進行鑽探了。最後一步是以峽谷為中心,前後左右相隔五米左右,鑽300到400個孔;孔的深度在1000米左右。這樣,就能知道礦床的厚度、含量、品位、方向和傾斜度等。
對此,必須花費巨額資金。
不過,探測鈾礦得持續進行下去。地球上的石油,30年後即將告罄。石油告罄後的燃料,就只有鈾了。
世界上的國家,為了生存下去,都在拚命地尋找鈾礦。不僅在本國,而且還到其他國家去尋找呢。
日本也不例外。
幾十個地質工作者,分散在全國各個角落,正在默默無聞地繼續著鈾的探測。
國民對此不得而知。
在日本,有不少人一聽到鈾,就會作出強烈的反應——堅決反對!
河井認為,這些人簡直幼稚透頂。可是,發火頂什麼用呢?
對於吃地質飯的河井來說,尋找鈾礦就是他的一切。
在作空中勘探時,計數管曾經有過明顯的反應。迄今,整個北上高原地被人們忽視了。可是,那裡確實使計數管發生過明顯的反應。
河井想,也許是礦床的露頭吧。人形嶺是一處露頭。當吉普車駛過時,閃爍計數管的反應頗為明顯。喲,莫非人形嶺整個兒就是個鈾礦。
不過,在7天的踏勘中,閃爍計數管始終保持著沉默。
也許正像尾形所說的那樣,是花岡岩放出的放射線。巨大的花岡岩絕壁之類聳立在一起,那中間的放射線量就相當大。當飛機飛臨該地上空時,機上的閃爍計數管就會發生強烈的感應。不過,也有可能是鐳或釷發出的伽瑪射線。即使是伽瑪射線,河井和尾形也尚未走到那個地方呢。如果走到的話,閃爍計數管肯定能測出來。
“咱們休息二、三天再來吧。”河井把芋頭翻了個身。
在找到發出射線的地方前,即使要花費幾十天或幾個月,也不能把踏勘工作停下來。這就是吃地質飯的人應有的態度,一般認為國內已不存在有希望的鈾礦。如果在這北上高地還有1個,那該……河井曾經這麼夢想過。
使他產生這種夢想的,是那架輕型飛機的漏油故障。那天,要是運氣不好,怕已經一命嗚呼。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在這生死關頭,閃爍計數管居然發現了強烈的放射能。
飛機如果不發生故障,是不會去那條航線的。說起來,這個發現還是拿性命換來的呢。
河井在思忖吃地質飯的人的遭遇。這起偶然事件,將引出一段可怕的遭遇。
“好吧,休息他二、三天!”尾形也贊同這麼安排。
即使是鐳發出的伽瑪射線,反正不找到發射源就不能打退堂鼓。
他在等芋頭烤熟,邊喝著威士忌酒。
“肚子餓啦!”尾形發出了不安的聲音。由威士忌造成的醉意,更加加劇了飢餓感。
“烤好啦,味兒多香哪!”
芋頭約有兩個拳頭那麼大,烤得軟軟的;鼓鼓的。
河井拿起一個芋頭。
起風了。一會兒,太陽開始下山了。火星兒被風一吹,往四下里飛散開去。
河井咬了一口芋頭,他打算先嚐嚐看,要是嘴巴發苦或舌頭髮麻,那就丟掉。
誰知味很好,類似於百合,但比較淡。河井大口大口地吃著。
尾形也在吃,儘管剛烤好,但他的舌頭並不覺得燙。
“這可跟吃肉一樣哪!”尾形愉快地說道。
燉得爛熟的豬肉,放入口中,也並不覺得燙。
“這次帶他十天光景的口糧來。”
尾形喝喝威士忌,吃吃芋頭,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情。
芋頭很快沒有了。
“不過,怎麼說呢?儘管這樣,也比在尼日爾的山上轉悠強嘛!”
尾形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枯枝。
一會兒,火就旺了起來。突然,尾形發覺在通紅的火焰中,有一雙眼睛在閃閃發光。
“豹子,危險!”尾形喊道。他彷彿覺得火焰已經燒到了自己的大腦,只感到一陣頭暈。
河井也看到了一雙閃亮的眼睛。河井看到的不是豹子,而是一隻類似猴子的動物。隔著火焰,可以看到它那雙目光灼灼的眼睛。
“當心,有隻怪物!”河井握緊了手中的登山冰鎬。
“來啦!”尾形吼叫了起來。
在火焰中,豹子蹲著,擺出準備跳躍的架勢。尾形握著登山冰鎬。
火焰一下子出現了個豁口,火星四濺,只見一隻背上已經著火的豹子,從火焰的豁口中跳將出來。
“渾蛋!”尾形不顧一切地揮舞著登山冰鎬。
只聽見“嗖”的一聲,登山冰鎬打到了不知什麼東西上。尾形手臂發麻,登山冰鎬掉到了地上,他便用膝蓋頂。
“你幹什麼呀?”
眼前站著的,居然是河井。
河井的臉被火焰映得通紅,皮膚在抽動著,臉也變歪了。河井舉起了登山冰鎬,馬上準備劈下來。
尾形揀起了掉在地上的冰鎬,往橫裡一掃。只聽得河井發出了一聲慘叫。
河井被砍斷了左臂。
類似猴子的怪物,拿著冰鎬猛撲過來。突然,那隻猴子似的怪物,回復成了尾形。不過,那隻是一瞬間的事。猴子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又猛撲了過來。
河井發出了一聲慘叫,奪路而逃,邊逃邊回頭張望。猴子不見了,在後面追趕著的,居然是幾個小人國里的小人。
“救命哪!”河井大聲喊道。
河井在前面逃,尾形高舉冰鎬在後面追。他們的身後,是一堆在風中熊熊燃燒著的篝火。
太陽下山了。山脊像在燃燒似的,顯得紅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