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另一種方式,最後一次握住了我的手。
恍惚中,我的耳中,又聽到了他的聲音……
“你有名字嗎?”
“以後就叫你裟欏吧。”
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了沉睡的人。
我睜開眼,赫然發覺淚水又沾濕了枕頭。
幾百年來,我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夢裡哭濕了枕頭。
以為已經可以很老練地面對那段不為普通人所能了解的回憶,但是不爭氣的淚水,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了我的“以為”。
坐起身,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拿起電話。
“餵?”
“我可能要晚點過來!”聽筒里傳來了一個氣急敗壞的大嗓門,“又有**找我麻煩,硬說我闖紅燈!你等著啊,我盡快趕來接你!”
掛了電話,我不禁啞然。
這是他第幾次栽在**手裡了,我的十個指頭肯定數不過來。
這個傢伙的脾氣,到現在都沒有改變。
是的,數百年來,他一直陪在我身邊,陪我看著這個世界,怎樣一步一步從古老走向現代。
說來有些可笑,跟他認識這麼久,直到一百多年前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敖熾,被他一口一個老傢伙叫著的東海龍王,是他的親爺爺。
我們兩人,兩個總是學不會把愛恨喜惡藏在心裡的人,在經年累月的相處中,越來越了解對方。
他的本性不壞,只是太目中無人,做事只圖自己高興,所以早年闖下不少禍事,以致被他爺爺關在冰牢中思過。斷湖那次,他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把斷湖當成了天然的大澡盆,根本沒想到這一鬧騰,讓小小的玳州城城毀人亡。
想到這兒,我搖頭苦笑。
我曾問過他,當初為什麼要從洞庭湖上抓走我。他說,從來沒有人敢罵他,而且是罵醜八怪,我是第一個。不教訓教訓我,他咽不下那口氣。我又問他,為什麼願意數百年如一日地陪在我身邊。他說,從來沒有人敢甩他耳光,我是第一個,他要我為這個耳光,付出一生的代價。
天知道這個魯莽傢伙的話裡,有多少是值得相信的。
說實話,我至今也無法定位我跟他之間的關係,朋友?戀人?同伴?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明明是相依為命的一對,為什麼又有一層若有若無的屏障隔在中間?
暗自思考了很久,我終於抓到了一點頭緒,從每次偷偷落下的眼淚裡,尋到了癥結所在——
另一個人的影子,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的心。
一度很懷疑,自己跟敖熾在一起,僅僅只是貪戀那種被照顧被保護的甜蜜,子淼給過的幸福,我想從敖熾身上找回來?
真是荒唐的想法。
每次這麼想,就覺得有些對不起那傢伙。
我曾那麼抗拒被當成別人的替代,如今又怎能這般自私,讓無辜者重蹈覆轍?
如果,再給我多一點時間,情況會否有改觀?
掀開薄被,我伸著懶腰下了床。
經過牆邊時,目光有意無意地投向了擺在櫃子上的花籃,一個不大的,古老但精緻的玩意兒。
花籃裡,沒有半枝花,有的,只是一大堆顏色款式各異的小盒,數量不會低於四十個。
盒子裡,放的是戒指。
不知從多少年前開始,那傢伙學著人類的樣子,每年的二月十四號,都會送我一隻戒指。他說,龍族擁有跟神媲美的身份,卻不用理會神仙要遵守的狗屁戒律,他鐵了心,就是要娶我這只妖怪為妻,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不是不感動的。
但是,我始終沒有戴上其中的任何一隻。
他不介意,年年都送,說要送到我肯主動戴上為止。
我停在花籃前,拿起一個絲絨面的精緻圓盒,端詳了半響,笑笑,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走到衣櫥前,拉開櫃門,手指在琳瑯滿目的衣裳上游走,款式是各有千秋的,但顏色,大都只有一種——綠。
今天是敖熾的生日,他說的,他生在八月的第一天,獅子座,跟生在冬天的射手座,天造地設的一對。
星座?呵呵,那是小孩子才相信的東西。
我笑,現在要做的,是為生日晚餐挑一套合適的禮服。
看了很久,伸手取了兩件。
左手,綠色的薄紗長裙,右手,紫色的露背晚裝。
左手的顏色,像極了當年那片從天而降的綠,溫柔地裹住我的身體。
右手的顏色,讓我不得不想起一雙細長的眼睛,不容抗拒的霸氣的紫色眼眸。
一直改不了喜穿綠衣的習慣,今晚,是不是可以改變一下?
嘗試一下,應該不是壞事。
抱著紫色的晚裝,我關上了櫃門。
枕頭邊上,MP3一直沒有關,聽了一夜的歌,還在唱:
她在世界上最後的照片
我嚇一跳,那麼像我的臉
然後我才發現
似你無名指長情的曲線
一段感情能有幾個十年
感謝你讓我快樂過的每一天
站在你身邊
活在她影子裡面
……
你對她的想念
化成對我的纏綿
我為我們可憐
說再見
不再見
生離讓你眷戀
死別卻搶走你的思念
說再見
不再見
生命是場消遣
快樂過的人不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