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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歸於盡-陰毒

同歸於盡-陰毒

大薮春彦

  • 外國小說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46958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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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突然襲擊

同歸於盡-陰毒 大薮春彦 12992 2018-03-18
夜闌更深,246號國家公路上,一輛科魯迪納·洛塔斯轎車正以每小時一百公里左右的速度,平穩地向厚木方向駛去。春天的夜風從車窗外吹了進來。 雖說車身兩側綠色的賽車條紋被抹去了,整個車身也改漆成了不惹眼的灰色,這輛科魯迪納仍舊是一輛改裝過的賽車。 它那一百零五馬力的標準引擎被換了下來,改裝上了供B·R·M車使用的1.6立昇、145馬力引擎。由於力量小,原來的那台DOHC引擎不能高速運轉。而且,為了防止金屬溶化,在點火分配器中還安上了自動阻斷裝置,使引擎的轉速每分鐘最多只能達到六千五百轉。 然而,賽車引擎的活塞和凸輪軸都得到了改進,這是自不待言的,甚至連軸瓦也是用鉛青銅和銦合金製成,所以,即使是每分鐘七千轉的轉速也能承受。

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人坐在改裝成的斗式座椅裡,一隻手握著方向盤。方向盤上裹著黑色皮革,操作起來非常靈敏。 他名叫毒島徹夫,微黑而端正的面孔棱角分明。不過,即便這會兒只是孤身一人,他臉上仍舊帶著遮蓋不住的放浪神色。上等料子製成的棕色西裝緊繃繃地裹往身上,襯出他那超乎尋常的寬肩膀和厚實的胸脯。 轎車駛過鷺沼,路面漸漸寬起來。毒島輕輕踩了一下油門,把車速提高到一百二十公里。由於重視加速,改裝後的減速比降到了4.1:1,所以,即使將油門踩到底,也不過達到每小時195公里,在實際使用中沒有什麼不方便之處。 這會兒正是凌晨兩點鐘,路上的車輛不多。毒島是要去見家住厚木市的郵政大臣川崎信夫,把剛剛印好的清樣交給他。

幾個月前,在保守黨總裁競選中,川崎和當時的國務大臣江川瘋了似地大把扔錢,爭拉選票,最後以川崎敗北而告終。於是,川崎辭去運輸大臣職務,決心結成新黨,與江川戰鬥到底。 當選為首相的江川,任命川崎為郵政大臣,實施懷柔政策。川崎似乎只是打消了結成新黨的念頭,對於江川的仇恨怒火卻是越燒越旺,傾注全力劃令江川垮台的行動。 眾所周知,保守黨的派係可以粗略地分為官僚派和黨人派。 官僚派弄錢的手段是將法律和法令予以修改,使大企業獲得豐厚的利潤,然後接受大企業作為回報提供的巨額捐款。黨人派這邊,則多半是靠貪污和受賄。 隨著黨人派元老的相繼去世,川崎如今成了黨人派的頭號人物。沉溺於永無滿足的權力慾和物慾中的川崎,對於農林和建設之類財源滾滾的大臣職位抓得很緊,除了自己信得過的嫡係部下外,不容他人染指。據說,他憑藉這種手段積聚的私人財產,早已遠遠超過了一百億。

不論怎麼說,僅是以他自己的名義購下的房產,除了愛知縣、神奈川縣和東京三處各有一幢外,在全國其他地方還有十餘幢。按現在的時價折算,這些房產各值三億元。他不光在全國各地買下高速公路預定路線上的要害地段,還把築路工程承包給自已經營的建築公司,的確是厚顏無恥。 毒島就是這個川崎僱用的揭丑文作者。川崎派和反川崎派的國會議員中,知道在為川崎工作的人相當多,不過僅僅知道毒島是川崎的情報員,並不知道他還是揭丑文的發行者。知道毒島的真正買賣的,只有川崎和他的小弟光一。所謂揭丑文,不用說,當然是為了陷害對手,將與對方不利的事情似是而非地寫出來。在對政治家進行攻擊的時候,自然而然地要在貪污和受賄上做文章。由於揭丑文的性質所決定,它通常是以虛設的名字,從虛設的住址,發往有關人士及大眾傳播媒介。

雖說揭丑文似是而非,但是仍然要有一定程度的真實性。不過,到目前為止,川崎不充許毒島寫出最為要害的證據。等待讀了揭丑文的大眾傳播媒介和進步黨騷動起來,然後開始和對手官僚派談條件,作交易,這是常有的事。 這一次可就不同了。這會兒,毒島上衣口袋裡裝著的文章清樣,揭露了在江川首相和山村新幹事長授意下進行的一次受賄事件的內幕。這篇文章,甚至直接登出了證據文件的複印件。川崎為了收買證據文件花費了上億日元。 事件的經過是這樣的。現任首相在任國務大臣期間,為了籌措出三十億元的總裁競選經費,接受了住在輕井澤的一位元老—一他也是川崎的宿敵—一的指點,利用當時任大藏大臣的山村,降價拍賣國有土地,大發不義之財。

拍賣的這塊土地,位於東京都內調佈區,是佔地面積近八萬坪的原陸軍武器裝備廠廠址。這塊土地,以每坪五百日元的價格賣給了山村建築集團的一個隧道公司,經過該集團內幾家公司倒手,最後以每坪五萬日元的價格賣給了關東重工業公司。 這附近的土地將近十萬坪,可以說關東重工業公司是買到了便宜貨色。但是,如果國民們知道了每坪土地的原價僅僅是五百日元,肯定會大吃一驚的。不用說,總數達四十億日元的差價,在山村扣除了手續費之後,全部轉交給了江川。 不僅如此,關東重工業公司還以每坪約二萬日元的價格,將總數為十五億日元的回扣交給了江川。關東重工業公司利用這塊土地生產防衛廳定購的導彈。估計總額達三兆七千億日元——時價是這個數字的好幾倍——

國有財產,可以大致上分為行政財產和普遍財產。行政財產中包括政府機關的建築物及所用土地等公用財產和公園等公共財產,以及皇室財產和國有森林之類的企業財產。普通財產中包括可以拍賣和出租的財產,也就是作為處理對象的財產。由於行政財產是由大藏省國有財產第一科管理,普通財產的出售和出租由該局的第二科和第三科負責,而且,該局在各地還有下屬的地方財務局,因此,國有財產的管理權和處理權,最終掌握在大藏大臣手裡。所以,作為大藏大臣,山村得天獨厚之處在於,不論怎樣,他都可以拍賣國有土地。以走卒身份為江川奔走效勞的山村,從江川和輕井澤元老那裡得到這樣一個保證作為回報,江川連任三屆保守黨總裁後,他可以接任總裁職務;在江川派中,山村是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可以指揮、調動檢察廳。

毒島上衣口袋裡的文章清樣,披露了這一系列真相。就在他驅車駛向厚木這段時間中,在他那個秘密印刷所裡,小型印刷機嗡嗡地運轉著,兩名助手正在把印好的文章裝釘起來,在信封上寫名字和地址……。 毒島叼起一支菲利普·莫里斯牌香煙,掏出純銀的杜邦打火機點燃。 就在把打火機放進口袋的那一刻,毒島無意中掃了一眼後視鏡,突然間條件發射般地將手伸向了變速桿。 一輛關了車燈的車從後面逼了上來,彷彿要撞上毒島的車。憑它那寬寬的車身,可以斷定是輛美國車,像是福特野馬牌轎車。 毒島叼著煙,咧嘴笑了一下。他掛上三檔把油門一踩到底。兩扇阻氣板嗡嗡抬起,吸入夜晚的空氣,排氣管在車身下發出清脆的響聲。轉速表和速度表的指針跳躍上升,毒島的背被慣性吸得緊靠座椅。

看著後視鏡的毒島,臉上的笑消失了。如果是尋常的野馬車,轉眼功夫就會拉開距離。可是這會兒兩輛車的間隔仍然是那麼近,並沒有拉開距離。 對手像是一輛高性能的野馬GT350。已經掛上了三擋,把車速提到時速一百七十公里的毒島,一面把變速桿換到最高檔位,同時猛地扳動方向盤,把車拐上了緊靠公路中線的第一車道。 雖說彎轉得很急,車身顯得相當厲害,內側的前輪也離開了地面,可是後輪卻緊緊貼在路面上,沒有懸空。 GT350也拐上了第一車道。輪胎髮出淒厲嘶叫聲,冒出一股青煙來。毒島這會兒把車拐上左邊的車道,車速幾乎達到每小時一百九十公里。 他看到後面緊追不放的GT350也跟著轉了個急彎。車裡坐著兩個男人。行李廂上豎著一支長長的無線電天線。

拐了個急彎,從右側上行線上跳出來的GT350,好容易才擺正方向,打開車燈追了上來。 毒島絲毫不敢放慢車速。公路夾在兩山之間,根本就無處躲避。恰在這時,藉著車頭燈的光線,他看見前方路面上並排行駛著幾輛卡車,把路面塞得滿滿的。卡車的車燈同樣是關著的。 毒島噗地一聲吐掉煙頭,猛地一腳踩下剎車,同時手忙腳亂地把變速桿扳到低速檔位上。眼看著下行線上的那幾輛卡車亮起尾燈,一齊向自己的車子逼過來,毒島緊咬牙關,從齒縫中擠出一絲呻吟。佔據著上行線的卡車亮起車燈,與下行線上的卡車以同樣的速度行駛著。 到了這會兒,即使是剎車也來不及了。毒島的腳死命踩著剎車,雙手猛扳方向盤。 科魯迪納·洛塔斯牌轎車猛地橫了過來。這樣,即使是和卡車撞到一起,由於只是尾部或中部與卡車相撞,性命多半還保得住。

轟隆一聲巨響,毒島的車尾與卡車撞到一處,轎車尾部被卡車撞得七零八落,門也被撞開了。 由於慣性,毒島的頭部猛地向後仰過去,碰歪了座椅頭枕。迷迷糊糊之中,他關掉了引擎,以防汽車失火爆炸。 隨後,為了從車裡逃出來,毒島馬上就動手解安全帶。他那彷彿是蒙了一層霧的眼睛,看見上行線上那幾輛卡車中的一輛越過公路中線,拐進了下行線,先是來了個急剎車,接著就用車尾猛撞毒島的車。 就在毒島解下安全帶,從敞開的車門躍到公路上的同時,他的轎車有如夾餡麵包的餡,被兩輛卡車擠過來,搓過去。從車中躍出的毒島,頭部先撞上了瀝青路面,他眼前先是金光閃閃,接著就成了一片黑暗。昏迷過去的毒島身旁,科魯迪納·洛塔斯牌轎車的殘骸開始燃燒起來。湧出來的汽油夾著火舌向毒島流去。 似乎有什麼人在痛苦地呻吟著,一聲聲呻吟使毒島甦醒過來。呻吟著的人,正是毒島自己。 他想睜開眼睛,眼皮卻不聽使喚。腦袋痛得厲害,像是電鑽正在那裡鑽孔。氣也喘不過來,彷彿是得了肺病一樣。 肩胛骨上像是挨了重重一擊。由於周身上下車來就痛得要命,倒並不覺得肩膀上捱的這一下有多麼痛。 不過,挨了這一下,終於使毒島完全清醒過來了。 “睜開眼睛!” 他聽見了一聲命令。 這是什麼地方? ……這麼說,我是一跳出汽車就昏迷過去了?看來,我像是還沒有送命……。毒島費力睜開眼睛,轉動眼珠,打量著眼前的東西。 這裡像是地下室。毒島的右手腕被用手銬銬在一根直徑約五英時的鐵管上,這根鐵管從粗糙的水泥地面一直伸到天花板。他側著身子躺在骯髒不堪的席子上。 “起來!” 一個滿臉殺氣的青年男子用鐵皮桶往毒島臉上澆著水。 毒島顫抖著身子,貪婪地舐著流到臉上的水。用不著看,他知道自己的嘴唇和舌頭都腫了起來,肺部也是火燒火燎的。 “餵,叫你站起來。” 青年男子不耐煩地命令著。 毒島沒有動彈。他發現自己身上只穿著內衣,血跡斑斑。 “臭小子,跑到這裡來撒嬌嗎?” 那男人放下手中的空桶,抓住毒島的身子。 “畜生,真是個重得要命的傢伙。” 他一邊罵著,一邊把毒島扶起來。 把毒島的右手銬在鐵管子上的手銬順著鐵管向上移動,毒島的上半身被抱了起來。 這時,毒島的左胳膊象蛇一樣挽著那年輕人的脖子。雖說身體虛弱,他仍舊拚盡全力,用勁擰下去。 那人拚命掙扎著,喉頭的軟骨發出令人一噁心的聲音,癱倒在地。毒島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後腦勺上就挨了重重一擊,一陣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他又昏迷過去了。原來,他的背後還有人。 再次甦醒過來時,毒島的左手也被另一隻手銬銬到了鐵管上。他雙手環拖著鐵管,彷彿鐵管是專門為他設計的。 鐵管對面安放著一把長椅,三個男人並肩坐著。 三個人都戴著電視節目中超人戴過那種面罩,把臉遮了起來。身上也披著類似於法官長袍的寬鬆長衫,掩蓋住身體的特徵。當中那人甚至還戴著手套。右邊那個人手裡握著鞭子,左邊那個人拿著煤氣爐。 “真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傢伙。這下子,你總不會再逞兇了吧?” 右面那個男人從面具後面發出一陣冷笑。 “諸位是什麼人?”毒島呻吟般地問道。 “你沒有必要知道。知道了,就得送命。好了,說說吧,你的秘密印刷所在什麼地方?當然,我指的是印刷揭丑文的印刷所。” 右邊那個男人的話音剛落,毒島就覺得似乎在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中間那個大塊頭男人仍然保持著沉默。 “我怎麼會知道什麼印刷所?” “別裝瘋賣傻了。你對你上衣口袋裡的文章清樣做何解釋?” 左邊那個男人揮動手中的鞭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說的什麼?我不大明白?。” “你是說你忘記了吧?我來讓你想起來。” 那人揮起鞭子,抽在毒島的臉上。 毒島的嘴被抽裂了,滿嘴都是又鹹又澀的血水。他把這血水混著唾沫,向那人臉上吐去。 雖然沒什麼力量,當胸挨上一口混雜著唾沫的血水,著實不大好受。那個男人再次掄起了鞭子。 毒島非常清楚,一旦招供出來,自己也就完了。而且,如果想盡辦法仍然不能脫身,都就只有坐以待斃。 況且,這一樁生意的價錢是二千萬日元,毒島現在只到手了五百萬預付款。沒把剩下的錢從川崎那裡收回來之前,他可不能先送掉性命。 “我殺了你!” 那人的鞭子像是又要落到毒島身上。 “想過沒有,我死了會引起什麼後果?” 毒島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這句話。 “如果到了後天還沒有和我聯繫上,我的部下就要把印好的文章散發出去。” “這麼說,你到底承認了你是揭丑文的作者。看來,還是得重重地敲打你。” 那個男人輕聲笑了笑。 “僱用你們的是江川吧?” “是又如何?檢察機關和警察都是我們的人。你一個人再怎麼掙扎,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話雖然是這樣說。可是除了江川派之外,川崎先生也掌握著檢察機關和警察的上層人物。” 毒島這麼說了一句。 三個男人像是在面罩後面無聲地笑了起來。 “真可憐……你對這件事—無所知,倒也不奇怪。許久以來,你不過是隻小卒子而已。川崎命在旦夕,怕是是沒救了。” 拿著煤氣爐的人冷冰冰地說。 毒島像是冷不防挨了一記耳光,剎那間目瞪口呆。 “命在旦夕?是你們下的手?” “誰下的手都不壞。他肚子裡的動脈血管被弄破了。我們原來只琢磨著讓他得腦溢血,後來才知道他肚子裡還有動脈瘤。這小子聽信了我們的宣傳,服了據說能夠降低血壓的中醫秘方。沒想到那藥實際上是力量很猛的升壓藥,就這樣把他的血管弄破了。現在,川崎的日子沒有幾天了,保養得再好,也不過是一兩天的事。 “畜生…… ” “怎麼樣,弄明白了吧?還是說了的好。你一個人再怎麼頑抗,終究是毫無用處的。” 拿著鞭子的男人揮起鞭子,劈面抽了起來。 毒島無法閃避,這一鞭子落在了左耳上,抽得他的身子仰成了弓形。他呻吟著垂下腦袋,裝著第三次昏了過去,強忍著陣陣耳鳴,全神貫注地用右耳偷聽對方的談話。 “怎麼辦,先生,像是又昏了過去……” 三個人中的一個像是在問中間那個人。 “用煤氣爐。慢慢來。弄死了就麻煩了。他一死,口供也就套不出來了。” 中間那個男人用嘶啞的聲音回答著。 一聽到這個聲音,毒島馬上就忘記了自己正處在昏迷的邊緣上。 這是以前聽到過的熟悉的聲音。這就是那個從保守陣營中向國內有識之士呼籲將右翼政治發展到最高峰,又從反體制陣營中向大資本家呼籲將整個世界作為剝削對象的政治黑幕人物櫻田信猛的聲音。 這怎麼可能呢? ……毒島的腦子亂成一團,費力思索著。櫻田不是川崎的結義兄弟嗎?不過,話又說回來,為了金錢和權力可以隨意殺人的櫻田,搖身一變,投靠江川派,也許並不奇怪…… 會不會和這次接受任務時川崎講過的那件事有關。原來,在降價拍賣原陸軍武器裝備廠廠址的過程中,櫻田刺探了某些內情,並以此為要挾,從山村那裡訛詐了數億日元。不過,揭丑文中像是沒有觸及到這件事……。雖說文章中沒有披露櫻田訛詐的事實,也不能讓櫻田知道文章的出處是在川崎那裡……毒島苦苦地思索著。 煤氣爐被點燃了,先是發出一聲微弱的槍聲般的聲音,然後就嘶嘶地燃燒起來。 “給我,讓我來。當年我在南洋的時候,被人們稱作用刑的好手。經我的手,用火整治死的土人和洋鬼子不下幾十個,也許是幾百個。不用說,對撬開人的嘴巴這類事……早就是手心發癢了。” 櫻田這樣說著,那聲音聽上去就像是要吸人血。 他走到毒島身邊,把煤氣爐湊近毒島的雙手被銬在上面的鐵管子,用煤氣爐的火苗烤著鐵管。 看來,他是想利用鐵管把熱量傳到手銬上,烤焦毒島的手腕。這樣積聚起來的熱量越來越強,不會冷卻。 就在這時,毒島突然揚起頭來,把全身力氣凝聚到右腳上,飛起一腳踢了過去。受過足球和拳術訓練的毒島,雖說身子不能運動自如,這一腳踢得還是相當敏捷有力。 腹部挨了這重重一腳的櫻田,像是被槍彈射中一樣,向後飛了出去,手中的煤氣爐也扔到了一邊。 櫻田撞到長椅上,結結實實地倒下去。他的臉碰到水泥地面時,把麵罩給摔掉了。暗淡的電燈光映出他方才遮蓋著的面孔。 果然是櫻田。灰白的頭髮壯士般地披在肩頭,同樣灰白的濃眉下面,那雙催眠師般的眼睛炯炯發光。 那雙眼睛雖然炯炯有神,這會兒卻疼得歪歪扭扭。他伏在地上,沒命地往外吐著胃裡的東西。假如毒島不是被銬著的話,這一腳一定會讓他腸開肚裂。 其餘兩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事變弄得措手不及。到了這會兒,才有一個人手忙腳亂地把櫻田抱起來。另一個人撿起地板上仍舊冒著火苗的煤氣爐,把火關掉了。 櫻田吐完之後,面罩也沒戴,踉踉蹌蹌地坐到長椅上。他苦著臉衝兩位部下伸了伸下巴。那兩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從臉上取下面罩。這兩個人毒島都見過。他們是櫻田盼顧問,大東亞會的高級頭目岡崎和吉澤。 “果然是你們。叛變過去了吧?不是說看見了你們的真面目,就要把我殺掉嗎?” 毒島撇了一下嘴唇。他渾身上下都在冒著冷汗,內心深處卻抱著殺也就殺了,幾十年後又是一條漢子的無所謂態度。正是這種近乎於無賴的無所謂態度,使毒島得以渡過無數次艱險關頭。 櫻田不住地揉著被踢痛的肚子,呼吸漸漸恢復正常。那雙眼睛,也重新射出了禿鷹般的光芒。 毒島最初還能直視櫻田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可是,片刻之後,為了不被櫻田那勾人魂魄的目光所誘惑,他只得移開了視線。 生於歧阜貧農家庭的櫻田,由於頭腦超群拔眾,成為同一個村子出生的、當時右翼勢力的頭面人物星島一行的書僮,住在星島家中,同時還在帝國大學法學部走讀。他很早就懂得了這樣一個訣竅:高唱忠君愛國比玩命地工作更來錢。 星島很喜歡頭腦聰明的櫻田。曾經把他收為養子,讓他作了自己一個小妾的上門女婿。這個小妾出身士族,櫻田說是她那個家族的姓氏。 戰事漸漸告急,一系列引起社會騷亂的事件中,總有櫻田在裡面胡作非為。因此,他被判入獄。這段期間,仰仗於乾爹星島,他從政界和財界弄得了大筆財產。 不用說,雖然被判入獄,由於是憂國志士,櫻田在獄中被給予了最大限度的自由。甚至在單人牢房的接見室裡,他也能享受到人間的諸般快樂。每當看見他和藝妓在接見室的長椅上交歡,看守們就四散退避。 侵華戰爭剛剛開始,星島一行就壽終正寢了。 出獄後的櫻田,成為星島的繼承人。他從陸軍參謀本部接受了指令,到總部設在新加坡的南方特別工作隊工作。 接受了這一指令的櫻田,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時成為。南方特別工作隊的隊長,從此開始發跡。這個組織除了從事陰謀破壞活動外,還用偽造的美元和英鎊大量購買軍方需要的物資,運回日本本土。 戰爭爆發以後,櫻田南方特別工作隊在南亞各地採取毒辣手段,搜尋英國軍隊和荷蘭軍隊撤退時隱藏起來的物資。同時,在1942年至1943年間,為了使日軍在緬甸的戰鬥能夠順利進行,還驅使六萬多名盟軍俘虐和從南亞各地強制徵召來的大批勞工,不分晝夜,不顧死活,修築連接泰國和緬甸的泰緬鐵路。築路期間,南方特別工作隊隊長櫻田向戰俘營派出奸細,潛伏在戰俘中。根據密報,把那些有策動逃跑嫌疑的人一個一個地折磨死。因桂河大橋面赫赫有名的這條鐵路,在它的修築過程中,共有一萬六千名英國、荷蘭、澳大利亞和美國的士兵以及十幾萬南亞勞工葬身於此地。 日本戰敗時,櫻田已經回國了。他把從英國軍隊和荷蘭軍隊那裡搜刮來的大批寶石、金塊以及白金鑄塊等等,埋在涉谷區松濤鎮自己家中和其他幾處住宅的地下。 作為甲級戰犯的櫻田,險些被送上絞刑架。虧得他從藏匿起來的寶石中拿出一部分來,送給了麥克阿瑟的親信,才算是撿了一條命。這也可以說是櫻田成為政界和財界黑幕人物的原因之一。 不用說,櫻田之所以成為戰後政界三大黑幕人物之一,肯定有著暴力的背景。櫻田從自己的利潤中撥出一部分來,作為對暴力集團的投資,從而使暴力集團聽命於自己。他不僅通過暴力集團利用暴力手段來解決企業間的糾紛,打擊與自己針鋒相對的敵對勢力,而且還按照川崎的指示,策劃以愛國為旗號,結成全國有組織的暴力集團的大聯合體——大東亞同胞會。 最後,由於全國首屈一指的暴力集團野方組堅決反對,加之各暴力集團之間複雜的利害關係糾纏不清,結果只吸收了關東地區八個主要有組織的暴力集團,組成日本愛國團。 以櫻田為會長的東日愛國團的行動綱領是:反省六十年代安保條約修改之際,面臨暴動的危機,各暴力集團彼此火併,浴血殘殺的歷史事實,針對七十年代安保條約變更時有可能爆發的左翼革命,以殺身成仁的精神築起對付革命的防波堤…… 不過,加入東日本愛國團的那些暴力集團的真正目的,當然是以結束暴力行動為口實,向各個企業敲詐錢財。 但是,櫻田則以東日本愛國團的名義,向反川崎派的國會議員們遞交了警告信。告誡他們若是不馬上中止派系鬥爭,就會使左翼勢力盡得民心,一點一點積蓄起革命的力量。而且,保守黨人若是沒有表現出對這封警告信和反省和理解,那麼,為了保衛國家和民族,東日本愛國團只好要求立即解散國會…… 東日本愛國團的簽名後面,那些依附於它的暴力集團也都各自堂堂正正地署上了自己團體的名字。 江川派是不會接受這種要挾的。他們鼓動警察機關和警察機關中的反川崎派,組成“取締有組織暴力總部”,向川崎派反擊。 面對當局這種前所未有的取締有組織暴力的強硬反擊,東日本愛國團的暴力組織軍心不穩,群情渙散。可是,難道說櫻田就因為這個拋棄川崎,搖身一變,投靠了江川派…? “川崎僱的揭丑文作者原來就是你,我可是太大意了,直到最近才注意到你……” 櫻田語氣莊重地說著。 “川崎為了向江川復仇。簡直就成了個瘋子,不分青紅皂白,一味亂咬。揭丑文一旦散發出去,連我都要被牽連上。所以,我告訴川崎不要再用揭丑文做文章。不光是我感到惱火,江川派也是同樣。如果被逼得走頭無路,他們只好圖窮匕首見,把直到目前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佯裝不知的川崎貪污事件公諸於世。真要鬧到這一步,保守黨也就徹底崩潰了。天下就會成為赤色分子的天下。” “一旦到了這一天,你的生財之道也就被堵死了。就為這個,你才投靠江川派,讓川崎喝了毒藥吧?” 毒島撇了撇嘴。 “住嘴。我做的一切是為了國家的利益。” 櫻田怒氣沖沖地吼道。 “為了國家?蠢貨們也許覺得這話悅耳好聽,可是騙不了我。對你這樣的人來說,一天到晚裝模作樣地把天下國家掛在嘴邊,不過是為了撈錢而已。” “太無禮了!” 櫻田左手摀著肚子站起身來,他從岡崎手裡接過煤氣爐再次點燃噴嘴。火苗竄得高高的,直衝毒島臉上撲過去。 緊閉雙眼的毒島雖說拚命地把頭扭來扭去,片刻功夫內頭髮就被燒得吱吱作響。眉毛和鬍鬚像是在科魯迪納轎車起火時就給燒光了。 “明白了。快停下來!” 毒島呻吟著吐出這幾個字。 火苗移遠了。櫻田乾巴巴地笑著說: “怎麼,想招供了?” “唉,死可不是件好事。再說,我也沒必要為了對川崎盡忠盡義,讓你們活活把我燒死。” “只要招供了,就不殺你。我可以向你保證。殺了你這樣的小毛孩子,不會給我揚什麼名的。” “現在還不能說。我本來是要從這樁買賣中撈到三千萬的——” 毒島信口開河,漫天要價。 “付給我三千萬現款,我就告訴你們印尉所在哪裡。” 他又這樣補了一句。 “混蛋!” 吉澤露出牙齒,罵了一句。 “三千萬現款?好說,我給你。不過,你得說出印刷所在什麼地方。” 櫻田衝著毒島說道。 “不行。你得先付錢。和川崎的買賣,就是因為沒有預先收回全部款子才失敗的。川崎要是蹬了腿,我可就落了個兩手空空。” 毒島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在盤算著一旦設法從這裡逃了出去,就要從川崎的小弟光一那裡把剩下的錢討回來。 “川崎一死,揭丑文也就一錢不值了。我看還是早點說了吧。只要你現在說出來,事後一完給你三千萬。” “就算是川崎死了,也可以把揭丑文賣給進步黨。雖說得不了幾個錢,總還可以報復一下讓我吃了這些苦頭的你們一夥。” 毒島滿不在乎地還了一句。 “知道了。不過,湊齊三千萬現款,不是馬上就能辦到的。你等著。我去想辦法。” 櫻田說完話,衝吉澤揚了揚下巴。 “別胡來了。再胡來可饒不了你。” 吉澤一邊警告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湊到毒島跟前,打開銬在他左手腕上的手銬。 三個人拉開像是很沉重的橡木大門,走出了地下室。毒島把仍舊將右手銬在鐵管上的手銬向下滑了滑,躺到骯髒不堪的席子上。 被火燒傷的面頰和挨了鞭子的身體隱隱作痛,不過和頭痛比起來,實在是算不了什麼。若是再和束手待斃的焦躁相比,那就更…… 他煙癮大發,只好舐一舐腫脹的嘴唇。乾澀的舌頭同樣是火辣辣的。 毒島就這樣躺在地上,不知不覺地回想起自己幹上這一行當的經過。直接的原因,就是因為和川崎的小弟光一是大學裡的同學。 毒島出生於滿州,父親是一名警官。日本戰敗時,他們住在離北史朝不遠的奉天。就在蘇聯軍隊開進滿洲的前夜,身為特高課刑事警察的毒島的父親,被滿洲人和朝鮮人私刑處死。毒島和母親親眼目睹了父親如何被兩頭狂奔不已的牛撕得粉碎。這就是強權之走狗的最後下場。 當時還是中學生的毒島和母親一起,試圖逃到離祖國日本稍稍近一些的朝鮮去。他們坐不上火車,只好徒步行走。 母親靠著出賣肉體,忍飢挨餓,帶著毒島偷偷鑽過一道道鐵絲網。毒島也乾些扒竊的勾當,或是趁無人之機,溜到別人家裡偷點東西糊口。 毒島第一次下手殺人,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一回,他發現一戶農家家中無人,便偷偷鑽了進去。正當他躲在廚房裡狼吞虎咽地啃著冷饅頭時,在地里幹活的主人卻出其不意地回來了。這個滿洲農民揮舞著鐮刀追趕著毒島,毒島不顧一切地掄起菜刀,終於把他砍死了。 毒島沒有什麼善惡的標準。強者總是佔上風,能夠活下去,弱者卻只有掉腦袋的份兒。屍體懷裡揣著的銀幣,可以讓毒島母子十天內用不著餓肚子。 毒島第二次殺人,是在離國境邊上的丹東城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當時,他們母子二人上了一條渡船,橫渡一條不算太寬的河流。那個船老大趁著船上沒有其他的乘客,當著毒島的面凌辱他的母親。 毒島揮起船漿,將船老大活活打死。把屍體捆上石頭,扔進混濁的河里之前,他從死者身上搜出了幾枚微型的金元寶。靠著這筆錢,他和母親得以在丹東城內的貧民窯里安下身來,等著鴨綠江結冰。 在一個氣溫降到零下二十度、月黑無光的夜晚,毒島和母親踩著鴨綠江的堅冰,向對面幾公里外的北朝鮮走去。 但是,沒過一會兒,他們母子就被探照燈的光束罩住。在蘇聯哨兵衝鋒槍射出的彈雨下,毒島倒是僥倖撿了條命,母親卻被打死了。 好容易到了對岸新義州的毒島,在朝鮮人開的一家豆腐店裡住了下來,給人家當幫工。主人每天早上三點鐘就打發他起來做豆腐,直在集中營裡,吃的東西只是整粒煮熟的大麥和鹽巴,身體衰弱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只有那些手頭藏著些錢的人,可以悄悄地弄些像樣的食物,苟延偷生。 毒島由於營養失調,渾身長滿了疥瘡,不過生命力卻像野獸一般強壯不息。被遣返回故鄉清水後,他寄居在伯父家中。伯父說什麼也不許他上學唸書,而是逼著他出海捕魚。 與大人們混在一起幹活是相當辛苦的,況且用來填飽肚子的不過是魚而已,毒島咬緊牙關,上了夜校高中。也就在這個時候,他開始發育成長,體力漸漸地不遜於成年人了,讀到高中四年級時,有一天深夜,毒島被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外國船員戳了一刀,他馬上掏出總是掛在腰上的搭鉤把這傢伙刺死了。沒有人看見這場毆鬥。屍體口袋裡的五十萬日元,也就人不知鬼不曉地成了毒島考取S大學經濟學部的一應開支。 到了東京後,毒島一邊在新宿的酒吧里當侍者,一邊唸書。這樣,不但每天都有女招待們陪著睡覺,而且還能混到點兒零用錢花。 恰在這時,由於警官闖入學校毆打學生,校園內爆發了轟轟烈烈的學生運動。毒島對政治漠不關心,卻加入了大學的拳術俱樂部、足球隊和射擊隊。和毒島在這些方面趣味相投的光一,於畢業前夕把毒島介紹給了自己的哥哥川崎…… 地下室的門被推開了。有意對此不理不踩的毒島,聞到一陣飄忽的香水味,聽見了女人的腳步聲。他把頭轉了過來。 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女人端著放有水瓶和杯子的盤子,走進地下室。 她那柔軟的長發波浪般地披在肩上,端端正正的面孔上,一張嘴唇徽微翹起。鼻子也稍稍有點朝上翹。 充滿性感的不光是她的面孔。一對乳旁堅挺挺的,像是要擠破襯衣,衝將出來。從下往上看去,渾圓豐滿的雙腿裹在超短裙裡,隱隱可見幽深之處那黑色的內褲花邊。毒島裝模作樣的力量蕩然盡失,仰起頭來,哼哼著發出微弱的呻吟。女人用胳膊肘關上地下室的門,面帶愁容,走近毒島身旁。她在毒島左手可及的範圍外面打住腳步,單膝跪下去,不聲不響地把盤子向毒島這邊推過來。 毒島眼睛裡流露出喪家犬般淒惋哀怨的目光,死死地打量著面前的女人。眼角的余光,掃到了單膝跪在地下的女人穿著的內褲。 “求求你,幫幫忙。我一個人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 他沙啞著嗓子嘟噥著。 “那你得保證不亂來。” 女人用撩人的聲音回答他。 “行……求求你了。” “當真……” 女人走上前來,把水瓶微微頃倒,湊到毒島嘴邊。 毒島貪婪地喝著水。剛一喝空,冷不防用沒戴手銬的左手一把將女人抓了過來,身子跟著就壓了上去。 “別動!不許出聲。” 說著活,他瘋狂地把自己的嘴唇堵在女人的嘴唇上,一邊挪動著身子,一邊熟練地用左手撫摸著女人的大腿內側。 女人起了反應。雙眼緊閉,舌頭緊緊地和毒島的舌頭絞在一起。鼻孔也忽扇忽扇地鼓起來,珍珠般的喉頭咕咕作響,把毒島的唾液吞了下去。毒島的左手伸到女人的內褲下面,令那光潤柔軟的花瓣流出了熱乎乎的露珠。 毒島褪下褲子,用那暴跳起來的東西揉搓著女人的大腿內側。左手又將女人的襯衣掀起來,解開她的胸罩。 那一對漂亮的乳房的確是貨真價實。乳頭已經挺了起來,變成粉紅色的。 毒島一面駕輕就熟地用舌頭舐弄著女人的乳頭,一面把她那濕漉漉的內褲脫下來。 “別……啊……” 女人說著話,挺起了身子。 半小對後,女人的身子向後仰成弓形,墜入了情慾狂潮的最深處,而毒島自己,也在這時渲洩了最後的力氣。他一動不動,只是用手撫摸著女人的頭髮。 “你叫什麼名字?” 毒島柔聲問道。女人頭上連髮夾都沒有戴。 “綾子。櫻田的情婦中的一個。櫻田要是知道了,非殺了我不可。” 女人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把毒島向一旁推去。 毒島沒有放開綾子,反而把她抱得更緊。 “幫我逃出去。不然的活,我就把這件事告訴給櫻田。” 毒島悲涼地說道。 綾子的面孔板了起來: “是威脅我,我可不知道手銬的鑰匙在什麼地方。” “有髮夾也行。還有,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這座房子裡的看守們是怎麼佈置的……” 毒島壓低聲音問著綾子。 “等一下。髮夾我倒是有。” 綾子把手伸進掀起來的超短裙的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掏出髮夾遞給毒島。 毒島臉上浮起陰惻惻的笑容。他從綾子身上爬起來,左手把髮夾插入銬在鐵管子上的手銬鎖眼裡。 “這裡是在所澤市的北野新田,是櫻田的另一處住宅,用來養我的地方……櫻田方才帶著岡崎和吉澤出去了。一樓門口的走廓上,有一個保鏢看守著。可是,我該怎麼辦?他們要是知道我把你放跑了,肯定會要了我的命。” “沒關係的。你可以說我冷不防在你頭上敲了一下,把你打昏過去了。” 毒島一邊說著話,一邊埋頭用髮夾撬著手銬上的鎖。靠著情報行當吃飯的毒島,對於不用鑰匙開鎖之類的活兒早就是司空見慣了。 在川崎的命令下,他常常撬開政府機關和大企業的保險櫃,竊走機密文件。 他從鐵管子上往下取手銬的時候,綾子在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 “總有那麼一天,我肯定會報答你的。” 立起身來的毒島說著活,輕輕揮起手裡握著的手銬。他在綾子的耳朵上敲了一下,抱住綾子癱倒下來的身體,放到離鐵管子約有兩米遠的水泥地上。 毒島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隔壁一間地下室的桌子上,亂七八糟地堆著他被燒壞了的衣服和白襯衣,鞋子也在這裡。不過,上衣裡的錢包卻沒有了。 門口的走廓上,那個魁梧得像一頭大猩猩似的保鏢,正坐在沙發上打著盹。 毒島屏住呼吸,躡手躡腳,悄無聲息地湊上前去,運足渾身力氣,掄起右手腕上懸著的手銬,衝這傢伙的頭上砸下去。 隨著一陣頭蓋骨被敲碎的聲音,保鏢那大猩猩般的身軀癱倒在沙發上。毒島從他身上搜走了錢包和鑰匙串,還搜走了一枝槍管相當短的S·W左輪手槍,轉輪上的五個彈倉填滿了38毫米口徑的專用子彈。 走出大門後,毒島發現這幢房子座落在雜樹林中,門前停著一輛歐佩爾·尼科萊特牌轎車。毒島抓起搜來的鑰匙串,試著用上面的鑰匙打開車門。 試到第三把鑰匙時,車門開了。毒島插上鑰匙,打開引擎開關,油量表上顯示出油箱幾乎還是滿的。 他一掛離合器,車子就發動起來了。隨著引擎的轉動,車子跳著開了出去。 強烈的倦意陣陣襲上身來,令毒島難以忍受。他把S·W左輪手槍搖在西服褲的皮帶上,深深地吸著氣,駕車駛出了雜樹林。 汽車象醉漢一樣扭來扭去。東邊的天際已經泛出了魚肚白。 歐佩爾轎車駛出飯能街道。毒島向左打了一下方向盤,朝著所澤市區開去。難忍的疲倦、身上的痛楚,加上再次襲來的頭痛,使毒島眼冒金花,恍恍惚惚,沒有註意到一輛黑色的公爵車始終和他的車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緊緊跟在後面。 這輛公爵車上豎著一根長長的天線。坐在助手席上的是鼻子扁平的吉澤,開車的是一個顴骨突出、一臉凶相的青年人。吉澤從儀表板下拿出無線電通話器,臉上露出殘忍的獰笑。 “這小子果真上鉤了。我看,他的目的地肯定是秘密印刷所。” 他向櫻田報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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