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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信

光之國度 恩田陆 7105 2018-03-18
前略 久未問候。你似乎還是一樣忙碌,請多多保重身體。泰彥應該已經是名高中生了吧,時間過得真快。想必他一定和你一樣優秀。小犬最後總算肯繼承家業,我也暫時得以放下心中這塊大石。 前些日子舉辦了同樂會,聽說了關於你的傳聞。你從以前就一直很傑出,所以須藤老師也一再地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老師相當硬朗。有人說老師不會老,這句話一點也沒錯。在須藤老師面前,我們始終是乳臭未乾的高一新生——我向老師這麼說道,結果他一本正經地告訴我:“當老師的人都很長壽沒錯,不過,我知道一位更長壽的老師。” 對了,關於你所問的問題——常野的所在地或是常野一族有關的事,幾乎沒人聽說過。三班的寺崎,你應該還記得吧?聽說他祖母會經告訴過他,有個人名叫“遠耳”,此人對於千里以外發生的事,都能夠像親眼目睹、親耳所聞一般。還有七班的安齋,他聽說位於柴田郡的達磨山(據說這是通稱,還不知道地圖上是如何稱呼。我會再進行調查。)是常野一族的遺跡。寺崎似乎對此頗感興趣,他說會找時間替我查查看文獻(他最後辭去公司的工作,接掌家中代代相傳的寺廟。現在已是一名了不起的住持。你見過之後,一定會大吃一驚。)我將你的地址告訴了他。本來有更多的問題想問,但俗話說,有錢有閒,沒錢沒閒,我已盡了最大努力。很抱歉,沒能幫得上忙,但下次寺崎應該會主動和你連絡才是。他做事總是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應該會調查得比我更詳盡。日後你返鄉時,記得順道來家裡坐坐。

草草擱筆 致倉田篤彥先生 敬啟 奧原要我告訴你達磨山的所在位置。我攤開地圖一看,這並不是一座獨立的山,似乎只是其他山脈的一部分山脊,所以我在地圖上將有可能的地方標上記號。我那位曾經聽聞此事的叔叔已經過世,因此無法得知詳情,很抱歉。只知道那裡經常有人失踪,所以從以前起便相當有名。 謹啟 敬啟 從睽違許久的奧原口中得知關於“常野”的事,感到非常吃驚,後來聽說發信的來源者是倉田你,我又再度吃了一驚。因為我認為你從以前起,便一直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對這種次文化不感興趣,所以才會感到驚訝。我現在是一名六根不淨的和尚。習慣這種生活後,倒也怡然自得。由於六根不淨,所以這幾年胖了不少。我的祖母是一位奇譚軼聞的口述者,她對各地的傳說知之甚詳,在我幼年時,她灌輸了不少故事。祖母的怪談相當駭人聽聞。 “遠耳”也是她所說的怪談之一,令我印象深刻。聽說只要遠方有人過世,“遠耳”便會開始準備喪服。 “遠耳”對於不幸的事件特別敏感,因此,周遭的人們對他敬畏有加。因為你的關係,我最近外出工作都不再嫌麻煩了,家父對此也甚感欣喜。其實我的目的,是要向那些上了年紀的施主們詢問“常野”的事。雖然人多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傳說,都快要聽膩了,但倒也聽到了幾則有趣的事。我原本以為“常野”是地名,但這似乎是常野一族的通稱。他們擁有各種奇特的能力,但卻是一群個性溫厚、崇尚禮節的人,關於這點,每個人的說法大都一致。話說“常野”一詞,似乎也有“經常在野”的含意在裡頭。他們不掌握權力,不聚黨營私,融入環境中,以此作為信條,所以應該是一群很聰明的人。在這種窮鄉僻壤竟然擁有這樣的思想,令我嘖嘖稱奇。也許他們是來自中國大陸。你如今位居高位,而且都這把年紀了,卻對這些人如此感興趣,令人感到這當中必大有文章,不過,這只能說是我這種小人物的猜疑罷了。總之,謝謝你給我這種打發時間的機會。就算你日後對此事不感興趣,我也打算繼續深入了解他們。倘若有什麼有趣的發現,我會再與你連絡。

謹啟 致倉田篤彥先生 前略 託你的福,我現在看起佛經來,毫不費力。因為最近一直在翻閱古文書。不過,視力倒是愈來愈差了。也許只是單純的老花眼,但家父近來覺得我不太正常。因為我現在連酒也不喝,整天都在看書。不可思議的是,在我查閱和“常野”相關的古老書信和紀錄後,發現有許多軼聞相當引人注意。前不久,我在丸林町一戶望族家中見識了他們的倉庫,發現許多色彩鮮豔的書見台。聽說這戶人家的孩子,代代都是用這種書見台唸書。明治時代,有一戶擁有驚人記憶力的人家曾在此居住,這些書見台便是那名主人轉讓的謝禮。那戶人家不僅將所有古典文學記於腦中,還能當場說出屋主的家世淵源和過去發生過的事件。我對此事很感興趣。 “常野”一族的能力似乎相當多樣。我最近聽說,他們當中還有人能長生不老。據說有名活了兩百多年的長老,不過,此事真假仍有待商榷。我預定下次去見安齋。想向他拿那份地圖,到達磨山一探究竟。

草草擱筆 前略 愈來愈投入了。感覺過去所見的景緻,如今都別具另外一番風味。平時走過這些市町和村莊,不會有任何感動,但現在卻覺得“常野”一族的後裔或許就隱居其中,每樣事物都滿是不解之謎,讓人感到無限美好。有人說,老年人的戀情總是特別熾烈,我現在正身處類似的情況中。最近我踏足縣外找尋他們的線索。令人詫異的是,上一封信中提到的那名長生不老的長老的傳說,原本我對它只是一笑置之,但沒想到在這里四處聽到這項傳說。我對“常野”一族興趣濃厚的傳聞,已在一些年老的施主之中傳開,因此也開始陸續有資訊傳來。老年人的資訊網委實不可小覷。等到有大致的雛形後,我再向你報告。 草草擱筆 前略 倉田,現在我已經分不清自己寫這封信,是為了向你報告,還是為了我自己。在深夜時分,像這樣獨自一人待在寺內的某個角落,就著微弱的燈光寫信,感覺自己就是某出連續劇裡的男主角一樣,還真有點不好意思。有人說,夜裡寫的信,白天就連自己也不好意思看,想必我寫的這封信,也會令我羞慚滿面吧。

也許你會覺得我怎麼淨是叨叨絮絮地寫些莫名其妙的事,這是因為近來接連發現一些相互吻合的事情,讓我感到有點陶醉。 事情的發端,是一件非常不起眼的小事。有一名和我熟識的古川富農,我在他家倉庫裡翻閱他小學時使用的教科書和筆記本時,發現一張鉛寫塗鴉。這名屋主個性豪爽,心思細膩,不但有深厚的涵養,也很幽默,是名容易親近的人。由於他學過繪畫,所以假日偶爾會一手握著當地的清酒,一手握筆做畫。這幅看起像來是他年幼時在課堂中偷畫而成的老師肖像畫,畫得唯妙唯肖。一旁寫著“鶴老師”三個字的這幅畫,圖中的人物身材嬌小,長得仙風道骨。銀絲白髮纏繞耳畔,鼻樑上掛著一副圓框眼鏡。帶點外八的一雙瘦腿,腳下穿著草鞋,膝蓋處有點微彎。彷彿是為了保持平衡般,他的雙手交握於背後。這幅畫相當傳神,雖未見過他本人,但也能從中想像他的模樣,他的站姿確實和鶴非常神似。屋主笑吟吟地讓我看這幅畫,無限懷念地告訴我,這位是他小學時代的校長。當時我只當這是一件趣聞。

然而,過了約兩個星期左右,我到市立圖書館翻找鄉土資料時,赫然在某位商人的回憶錄中發現“鶴老師”三個字,當時我心中的駭異,想必你應該也能理解才是。他對那名校長的描述,記載著“圓框眼鏡”、“膝蓋微彎,猶如鶴腳”、“禿頭外加腳上的草鞋”。這名個性溫厚的老師,應該已年逾七七大壽。我得先聲明一點,這是大戰前的記錄。當時已年過七旬的校長,怎麼會在一名戰後出生的少年所就讀的小學裡擔任校長?這未免也太懸疑了吧?也許是因這位名叫“鶴老師”的男子有許多親戚,他的孫子也都當老師,容貌和他非常相似。然而,看過這兩名觀察力過人的小孩對此人的清楚描述後,讓我益發懷疑他們指的是同一個人。事實上,這件事並非到此為止。老實說,截至目前為止,我也認為這純屬偶然,只是有兩個不相干的人恰巧長得一模一樣罷了。

地點跳到了青森縣。我有一位大學時代的朋友,他的嗜好是採集植物,由於熱衷此道,所以他定居於白神山附近。後來他終於建了一座可以居住的山莊,於是原本便不排斥登山的我,就這樣拎著酒上山拜訪。我這位朋友很能呼朋引伴,因此就連附近的耆老也來到他家中,解說白神山的歷史。我聽得津津有味,但有另外一件事更令我在意。聽說在二次大戰前,白神山上會有一座分校。主要是收容一些身子孱弱的孩童,過著幾乎自給自足、怡然自得的生活。但是在那黑暗的時代,發生了一場神秘的爆炸事件,分校裡的人全部喪命。似乎是一場相當嚴重的事故,山上整面地表被炸平;軍方派人前來善後,民居被下令封口,那起事故就這樣被埋藏在歷史背後,不為人知。據說那所分校裡有一位“鶴老師”。此人一樣被稱作“鶴老師”,而且是相同的模樣。那名耆老以顫抖的手畫出他的畫像。這和我在古川的倉庫裡目睹的那名人物不謀而合:我並非感到興奮,而是看得目瞪口呆。這名老師究竟以他那雙草鞋走過日本的哪些地方、擔任過校長呢?總之,我推算這名男子有將近四十年的時間,一直是以相同的模樣擔任校長。此人會是“常野”一族嗎?

一口氣寫到這裡,猛然往外一看,東方已露出魚肚白,拉門外頭有一道銀光正逐漸擴大。看著這道光芒,我感覺自己宛如活在一個巨大的夢裡,身處別人的夢中,心情無比平靜。說起來,人的一生還真是不可思議。就我而言,在接觸“常野”之前和之後,如同是過著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似乎變得有些感傷。我決定就此封緘,不再重看。 草草擱筆 補充 安齋寄來了這張新聞報導。看來,我們所說的達磨山,果然不太尋常。它的正式名稱好像叫做白川山。 前略 我逐一翻找一些老舊的小學老師名簿,發現一件奇妙的事。我們這位“鶴老師”待過的地方,似乎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老師的名冊和照片總是在時機巧妙的情況下消失無踪。相對地,這反而意外暴露出他是“常野”一族的事實。就連“鶴老師”的本名是什麼也不知道。

草草擱筆 補充 關於在達磨山上失踪的女學生一事,歷經兩星期的搜索仍一無所獲,最後搜索行動就此結束。聽說當地又開始謠言四起,說這起失踪事件是神明作祟所造成。待這起風波稍微平息後,我也打算上山一探究竟。 前略 感到有些疲憊。沒想到完全沒留下任何紀錄。我像馬一樣四處奔波,到最後也面臨即將放棄的窘境。這幾個月來恍如置身夢中。猛然覺醒,發現兩個已老大不小的男人不斷地書信往返,談得淨是這種虛無飄渺的故事,說起來真是匪夷所思。 老實說,我們雖曾經同班,但我和你並無深交,像你種冷靜又聰明的優等生,曾讓我感到嫉妒,這也是事實。我承認,有一段時間,我為了讓家父刮目相看,而全力在工作上打拼,想成為一名事業有成的人。雖然從老早以前我便已發現,那不是我真正的個性,但心裡仍抱著一線希望,覺得自己搞不好也辦得到,而不斷地咬牙苦撐,想起那段歲月,宛如惡夢一場。但到頭來,同樣是望著相同的明月,這種感觸與日俱增。同樣的明月,一直高掛空中,不分晝夜,我們各自在不同的地方仰望那一輪明月。儘管你我分處於不同的場所,但仍是望著相同的明月,如此理所當然的事,卻有這麼深的感觸,莫非是上了年紀的徵兆?總之,先休息一會兒。不久,可能又要出去奔波了。

草草擱筆 前略 調查得愈深入,愈感到膽顫心驚。 我們這位“鶴老師”也許是個怪物。或許他從更早以前便已經存在這世上。我光是寫到這裡,便覺得背後冷汗直流。 我有一位朋友,在郡山開業當醫生。他同時也是一名舊書收藏家,他在這方面的名氣遠勝過他的本業,全國的舊書店都對他的藏書垂涎三尺,一直引領期盼他死後收藏能流入市面,由此可知他收藏的驚人程度。我對舊書沒興趣,之所以前去拜訪,是想了解他有哪些有趣的報導,可以讓我過目。我一看便明白,他的收藏品個個都非常出色,而且保存狀態良好,但我卻感到有點沮喪。因為他收藏的年代範圍,是從江戶末期到明治時代。儘管如此,我還是抱持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尋找有無和“常野”有關的資料,而開始快速地大致翻閱,就在那時,一段文字映入我的眼中——就是“鶴老人”這三個字。我重新仔細端詳那本書的封面。此書著於明治十七年(西元一八八四年),是一名醉心於芭蕉的,他本身同時也愛雲遊四海。此書的內容融合了俳句,以及他與人交遊的記聞:昔日他造訪福島時,曾邂逅一名“禿頭白髮”,而且“膝蓋彎曲如鳥的老人”這名老人教孩子們唸書,看起來已有相當的歲數。

寫到了這裡,覺得既可怕,又可笑。我到底想做什麼?此人真的存在嗎?他為何存在於世上?現在仍活在世上嗎?我在寫這封信的同時,他或許正在某個地方行走或是安睡吧。 逐漸感到有一股寒意在身上游走。我最近好像變瘦了。也許我們涉入了一件離奇的事件。現在只希望早點看到清晨的太陽。 草草擱筆 前略 誠所謂,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這句諺語最適合用來形容我現在的心境。我們這位“鶴老師”是一名教師。我突然想到,如果請一位年紀大的老師幫忙找尋,不知道會不會有線索。眼前正好有一位符合這項條件的老師。那就是我們的導師——須藤老師。他樂於助人、人面廣、記性佳,而且行動力強。看來看去,再也沒人比須藤老師更適合這項工作了。此外,我還突然想到,這件事起因於那場同樂會,而須藤老師在會中曾經透露:“當老師的人都很長壽沒錯,不過,我知道有一位更長壽的老師。”他指的人是誰呢? 於是我便前往須藤老師家中拜訪。我告訴老師,此人是我一位朋友的恩師,並描述了他的相貌,說我正四處找尋他,結果老師一臉吃驚的模樣。 “哦,你說的是鶴老師對吧。”當他很直接地開口說出這句話時,你不妨也試著想像一下我當時的心境。 老師立刻打開抽屜,取出排列整齊的舊名冊。 “你看,就是他。遠山一郎。這是他百歲賀誕時的照片。” 當時,我真不敢相信自己能親眼目睹這名人物。 然而,須藤老師確實與此人並肩坐在一起。 那個讓人產生諸多聯想的怪物,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 這名身材嬌小、戴著圓框眼鏡、給人感覺相當悠然自得的男子,像小孩般坐在坐墊上,怎麼看都是一位個頭矮小、平凡無奇的老人。但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彷如自己的家人般的親近感。坦白說,我當時差點失控而流下眼淚。須藤老師看我淚水在眼眶打轉,似乎有所誤解。他對我說道:“原來如此,真希望能讓你見他一面。” 我猛頭抬起頭問道:“請問他現在人在哪裡?” “你怎麼會這樣問呢。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照片了。就算鶴老師再怎麼長壽,也早已不在人世。當時的葬禮非常簡單。能享有那樣的高壽,葬禮便會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開朗氣氛。”老師苦笑道。以一般人的感覺來說,這確實是理所當然。 不過,我仍無法相信那位鶴老師就這樣離開了人世。在看到那張照片的瞬間,感覺我這幾個月來一直在調查的事,猶如黃梁一夢。或許我的措辭不太恰當,但同一時間,我覺得似乎一切都可以原諒(原諒什麼,我自己也不清楚)。附帶一提,那天晚上我喝醉了。現在我的頭因宿醉而感到昏沉,正小口地啜飲著加了梅子乾的粗茶,一面寫信給你。我們兩位中年男子的魚雁往返,似乎也將接近尾聲了。 草草擱筆 前略 對你有諸多感謝。今後,我將繼續過著“接觸常野以後”的人生。我認為這是一種幸福。先前寫給你的信,希望你能將它們全部丟棄。因為裡頭淨是一些讓我想到就面紅耳熱的文字。南柯一夢,最好還是將它忘得一干二淨。今後,每到逢年過節時,找還是會寄封明信片給你。 草草擱筆 前略 好久不見。從那之後,已過了將近一年的時光。你近來過得可好? 我還是老樣子沒變。若具有什麼改變的話,就屬在那之後不久,我相親結婚的這件事了。原本連我也以為自己會打一輩子光棍,所以我至今仍覺得難以置信。對方年紀小我兩輪,但是個奇特的女孩,她老黏在我身邊,整天笑容滿面。她總是有話直說,對粗線條的我來說,這樣或許最適合我。我也已經有孩子了,預產期是明年三月。如果是男孩,我打算替他取名為一郎。想必會長命百歲吧。 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達磨山。 我隻身前往,在山中信步而行。確實是一座坡道平緩,四周視野遼闊的山巒。很難相信會有不少人在這裡遇難。 山中的感覺很舒暢。天氣良好,除了我之外,沒人在山中行走。 其實我現在正感到猶豫,不知道是否該在信中提到我的體驗。但話說回來,我提筆寫這封信,正是我心中迷惘的證據。 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事先告知你一聲。我之前寄給你的那一連串的信,想必你已經燒毀了吧。你在看過這封信之後,希望也能立刻加以燒毀。 當時,我走進山中後,有一名身穿和服的年輕女孩叫住了我。 “你若走進這座山,自己會被反彈回來,而被吸進鏡中。” “我會被反彈回來?” “是的。這座山是一面鏡子。野獸們不是也會害怕見到自己的影子嗎?” 說完這句話,女孩便就此快步離去。我思索著女孩這句話的含意,緩緩朝山中走去。 至今我仍分不清那是真是假。 我遇見了祖母。她在山里等著我。是以前經常罵我,但卻又很疼愛我的祖母,就是她告訴我“遠野”的故事。 “你討了一個好媳婦呢。” 祖母笑呵呵地說道。才說完這句話,祖母便轉身背對著我,朝山中的叢林走去,發出窸窣的聲響,消失無踪。 我茫然若失。感覺就像是有隻小貓或小狗出現,從我面前走過一般。 我無法理解自己當時的心理狀態,但我後來仍舊保持著很平靜的心走在山路上。祖母果然也很擔心自己的孫子會打一輩子光棍。我氣定神閒地想著這件事,信步而行。 接著,我遇見了那個人。 我一直夢想能見到的鶴老師。 正是我在照片中見到的那名身材矮小的老人,一點都沒變。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棉質襯衫,驀然出現在山白竹密布的竹林中。膝蓋微彎,雙手盤在身後。 “你好像吃了不少苦啊。” 他圓框眼鏡下的雙眸無限溫柔,深邃而幽遠,他令人感到無比親近。我很高興自己終於能親眼見到他。 “我一直希望能見您一面呢,鶴老師。您果然還活著。” “嗯,我永遠都無所不在。因為我一直在等待大家的到來。日後我們應該還會在某個地方相遇。由於你一直很努力地在找尋我,所以我才想露個面讓你瞧瞧。” 老師的聲音飄然恬淡,滿是輕鬆開朗,彷彿人世間的煩惱和悲嘆都是如此愚不可及。我不禁朗聲大笑。 “真是不好意思。您百忙之中,還得抽空露面。” “哪裡哪裡,那麼,後會有期囉。” 老師揮了揮手,復又雙手盤在身後,步履輕盈地走進叢林,身影消失其中。 我一樣以爽快的心情走在山路中。晴朗的天空有一輪銀白色的明月。看到高懸中天的明月,不知為何,我淚如泉湧。月亮始終存在,不分晝夜。你我都抬頭望著同樣的月亮。我任憑淚水淌落,步履未歇,平安地下山返家。我想,我以後再也不會爬這座山了。 草草擱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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