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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2 音樂與槍

夜行人生 丹尼斯·勒翰 7665 2018-03-18
喬曾要求馬索讓他住在旅館裡。剛到的第一個月,他不想為了工作之外的事情操心——包括下一頓要去哪裡吃飯、洗床單和洗衣服、浴室裡頭那傢伙要多久才會出來。馬索說要安排他住在坦帕灣飯店,喬覺得聽起來不錯,只是有點無趣而已。他猜想那是個品味中庸的旅館,床鋪很像樣,平淡但還能吃的食物,以及扁塌的枕頭。 結果,迪昂把車子停在一棟湖畔宮殿前,喬把想法說出來,迪昂說,“大家也的確這麼稱呼這裡——普蘭特的宮殿。”亨利·普蘭特蓋這家飯店,就像他在佛羅里達的諸多建設一樣,目的都是為了誘惑過去二十多年成群湧來的土地投資客。 就快開到飯店門口時,一列火車擋住了他們的路。不是玩具火車,雖然他打賭這邊也會有,而是一列長達四分之一哩的越洲火車。喬和迪昂簡直像坐在停車場裡,看著那列火車吐出有錢男人、有錢女人,和他們的有錢小孩。等待的時候,喬數了一下,那家飯店有超過一百面窗子。紅磚牆的頂樓有幾面老虎窗,喬猜想是套房。另外還有四根比老虎窗還高的尖塔聳立,指著亮白的天空——就像是把俄羅斯的冬宮搬到了排幹的佛羅里達濕地上。

一對穿著漿白衣裳的闊氣夫婦下了火車,接著是他們的三個保姆和三個闊氣小孩。緊跟在後的是兩個黑人腳夫推著行李推車,上頭高高堆著幾個大行李箱。 “晚一點再過來吧,”喬說。 “什麼?”迪昂說。 “我們可以把車停在這裡,把你的行李提過去。讓你——” “晚一點再過來吧。”喬看著那對夫婦慢悠悠地走進飯店內,好像從小就住在比這里大兩倍的地方。 “我不想排隊等。” 迪昂的表情像是還想說什麼,接著只是輕嘆一聲,把車子掉頭往回開,經過幾條小木橋和一座高爾夫球場。路上碰到一對老夫婦坐在人力車上,車夫是一個身穿白色長袖襯衫和白長褲的小個子拉丁男子。小小的白色路標指出了推圓盤遊戲場、泛舟處、網球場、賽馬場的位置。他們經過那座高爾夫球場,喬沒想到在這種大太陽下,裡頭的草會那麼綠。而且他們看到的大部分人都穿白衣服、拿著陽傘,連男人都不例外。他們的笑聲在空氣中乾燥而遙遠。

他和迪昂開到拉法葉大道,進入市中心。迪昂告訴喬,蘇阿瑞茲姐弟常回古巴,很少人不認得他們。謠傳伊薇麗亞曾結婚,丈夫死在一九二一年的蔗糖工人叛變中。另外還謠傳這個故事只是為了掩護她的女同性戀傾向。 “艾斯特班呢,”迪昂說,“在這邊和那邊都有很多公司。很年輕,比他姐姐年輕多了。可是很聰明,他父親當年就跟伊柏本人做生意,當時——” “等一下,”喬說,“這個市是因為一個人而得名的?” “是啊,”迪昂說,“文森·伊柏。是個雪茄大亨。” “這個,”喬說,“才真叫權勢。”他看著車窗外,望向東邊的伊柏市,遠看很漂亮,讓喬再度想起紐奧良,不過小很多。 “不曉得,”迪昂說,“考夫林市?”他搖搖頭。 “不太對勁。”

“是啊,”喬同意,“那考夫林郡呢?” 迪昂低聲笑了。 “你知道,這倒是不壞。” “聽起來不錯,對吧?” “你坐了兩年牢,腦袋大了多少?”迪昂問。 “隨你講吧,”喬說,“沒野心的膽小鬼。” “那考夫林國呢?不,等一下,考夫林洲。” 喬大笑,迪昂笑得更厲害,拍著方向盤,喬很驚訝地發現自己有多麼想念朋友,如果這個星期結束前他得下令殺掉這個朋友,又會令自己多麼傷心。 迪昂沿著傑佛遜街,駛向法院和政府大樓。他們碰上了塞車,車子裡面又開始熱了。 “接下來要做什麼?”喬問。 “你要海洛因嗎?嗎啡?古柯鹼?” “為了懺悔,全都沒碰了。” 迪昂說,“好吧,如果你想碰的話,老大,在這裡最適合了。佛羅里達坦帕市——南方的非法迷幻藥中心。”

“商業公會知道嗎?” “知道,還火大得很呢。總之,我會提起是因為——” “啊,還有原因呢。” “我偶爾會有這些玩意兒。” “那就儘管繼續講,請便。” “艾斯特班手下有個傢伙,叫阿圖洛·托瑞斯的,上星期因為古柯鹼被逮捕了。通常他進去半小時就能出來,可是現在有聯邦的人馬在城里東查西查。國稅局的人,夏天剛開始的時候就帶著幾個法官跑來,正想找幾個人當祭品。於是阿圖洛要被驅逐出境了。” “我們幹麼關心這件事?” “因為他是艾斯特班手下最好的酒師。在伊柏這一帶,只要你看到瓶塞上有托瑞斯名字縮寫的蘭姆酒,一瓶就要兩倍價錢。” “他預定什麼時候會被驅逐出境?” “大概兩小時之後。”

喬用帽子蓋住臉,垮坐在座位上。他忽然覺得累壞了,因為搭了長途火車,因為炎熱的天氣,因為想到有錢白人穿著有錢白衣服的眩目畫面。 “到了再叫醒我。” 見過法官後,他們走出法院,去禮貌性拜訪一下坦帕市警察局的厄文·費吉斯局長。 警察局總部就位於佛羅里達大道和傑克森街的交口,喬的方向感還不錯,知道自己以後每天從飯店到伊柏市工作時,都得經過這裡。在這方面,警察就像天主教小學裡的修女一樣——總是會讓你知道他在監視你。 “他要你過去找他,”他們走上總部門口的階梯時,迪昂解釋,“免得他還要去找你。” “他是什麼樣的人?” “就警察嘛,”迪昂說,“警察都是混蛋。除此之外,他還可以啦。” 費吉斯的辦公室裡到處擺著照片,裡頭部是同樣的三個人——一個老婆,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全都是蘋果紅的頭髮,而且迷人極了。兩個小孩的皮膚完美無暇,像是天使幫他們擦洗乾淨的。局長跟喬握了手,直視他的雙眼,請他坐下。厄文·費吉斯個子不高,也不是大塊頭或肌肉發達那一型的。他修長而個子偏小,一頭灰髮剪得很短。他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只要你對他好、他也會對你好的人,但如果你把他當傻子耍,那就等著他加倍奉還。

“我不想問你做哪方面的生意,免得侮辱你,”他說,“你也就不必跟我撒謊,免得侮辱我了。公平吧?” 喬點點頭。 “令尊真的是警官?” 喬底點頭。 “沒錯。” “那你就明白了。” “明白什麼?” “這個”——他手指在自己的胸口和喬的胸口之間來回比了一下——“是我們活著的方式。但是其他的一切呢?”他指著周圍的照片。 “唔,那是我們活著的原因。” 喬點點頭。 “兩者永遠不相遇。” 費吉斯露出微笑。 “聽說你也受過教育。”他瞄了迪昂一眼。 “在你那一行,這種人可不多。” “在你那一行也不多。”迪昂說。 費吉斯微笑,歪歪頭表示承認。他柔和的目光看定喬。 “我搬到這里之前,本來是軍人,然後當過聯邦執法官。我這輩子殺過七個人,”他說,絲毫沒有引以為榮的意味。

七個?喬心想。基督啊。 費吉斯局長的目光還是很柔和、鎮定。 “我殺他們,是因為工作需要。殺人不會帶給我樂趣,而且老實說,我晚上常常會想到他們的臉。但如果我明天為了保護這個城市,必須殺第八個?我會雙手穩定、兩眼清晰地去取人性命。懂了嗎?” “懂了,”喬說。 費吉斯局長站在他桌子後方牆上一張市地圖旁,用一根手指繞著伊柏市緩緩畫了一圈。 “如果你就在這個範圍做生意——南到第二大道,北到二十七大道,東到三十四街,西到內布拉斯加大道——那我們就大概可以相安無事。”他一邊眉毛朝喬揚起。 “你覺得怎麼樣?” “很好,”喬說,很好奇他要兜多久圈子才講出價碼。 費吉斯局長從喬的雙眼中看出了他的疑問,他自己的眼睛微微暗下來。 “我不收紅包。要是我收了,我剛剛講過的那七個人裡頭,有三個就不會死了。”他繞出來坐在桌子邊緣,聲音壓得很低。 “對於這個城市的事務如何運作,我並不抱幻想,考夫林先生。如果你私下問我對禁酒令的看法,我會罵得就像是茶壺水滾似的。我知道我手下很多警察收錢而包庇一些事情。我知道這個城市已經被腐敗淹沒。我知道我們住在一個墮落的世界。但千萬別只因為我呼吸著腐敗的空氣、身邊都是腐敗的人,就誤以為可以賄賂我。”

喬尋找他臉上可有誇大、驕傲,或自我誇耀的痕跡——他認為“白手起家”的人,通常都會有這些弱點。 但他找不到,只有平靜的勇氣。 喬判定,絕對不能低估費吉斯局長。 “我不會犯這個錯的。”喬說。 費吉斯局長伸出一手,喬握了。 “謝謝你今天過來,小心曬傷。”一絲幽默閃過費吉斯的臉。 “我擔心,你的皮膚可能會著火。” “很榮幸認識你,局長。” 喬走向門。迪昂打開了,一個充滿活力的十來歲女孩氣喘吁籲站在門邊。是那些照片中的女兒,美麗的蘋果發,粉金色的皮膚完美無暇,簡直像發出柔和光芒的太陽。喬猜她十七歲,她的美令他無法言語,一時之間愣住了,話卡在喉嚨裡,於是他唯一講得出來的,就是猶豫的“這位是……”。但那不是會喚起你肉慾念頭的美。而是更純潔的。厄文,費吉斯局長的女兒的那種美,是你不會想掠奪,而是想祝福的。

“爸,”她說,“對不起。我不曉得你有客人。” “沒關係,蘿瑞塔。這兩位紳士正要離開。注意一下你的禮貌。”他說。 “是的,爸,對不起。”她轉身對著喬和迪昂微微屈膝行禮。 “兩位,我是蘿瑞塔·費吉斯。” “蘿瑞塔小姐,我是喬·考夫林。很高興認識你。” 喬輕輕握住她的手時,有一股很奇怪的衝動,好想單膝跪下。那種衝動跟著他一整個下午,她好清新,好精緻,要養育這麼一個嬌貴的女孩,一定很辛苦。 那天傍晚,他們在“熱帶保留區”餐廳吃晚餐,座位是在舞台右側的一張桌子,視野絕佳,可以清楚看到舞者和樂隊。現在時間還早,因此樂隊——一個鼓手、一個鋼琴師,一個小喇叭手,還有一個伸縮喇叭手——精神飽滿,但還沒完全發揮。那些舞者穿的衣服跟連身襯裙差不多,白得像冰,配著各式各樣的同色髮飾。其中兩個舞者戴著亮片髮帶,羽毛從額頭中央往兩邊伸展。其他舞者戴了銀色的發網,上頭以半透明珠子編出玫瑰花圖樣和流蘇。他們跳舞時一手叉腰、另一手往上指或指著觀眾。他們的挑逗和舞動都恰到好處,既不會冒犯到女性顧客,又確保男性顧客一個小時後會再回來。

喬問迪昂,他們的晚餐是不是城裡最棒的。 迪昂叉起了古巴式烤豬肉和炸木薯片,露出微笑。 “全國最棒的。” 喬也微笑,“我得承認,是不錯。”喬點了古巴式燉牛肉絲佐黑豆和黃米飯。他吃得盤底朝天,遺恨不得盤子大一點。 侍者領班過來跟他們說,餐廳老闆正等著他們過去喝咖啡。喬和迪昂跟著那領班走過白瓷磚地板,經過舞台,穿過一道深色天鵝絨簾幕,進入一條由蘭姆酒桶的白橡木板所構成的走廊,喬很好奇他們是不是在墨西哥灣沿岸收購了兩、三百桶酒,只為了做出這條走廊。那他們一定不只買了兩、三百桶,因為辦公室裡頭也是以同樣的木板構成。 裡頭很涼快。地上鋪著深色石材,天花板的橫樑上吊著鐵製風扇,喀啦啦又吱嘎嘎作響。蜂蜜色百葉透氣窗的條狀木片外,夜晚的無數蜻蜒發出嗡嗡聲。 艾斯特班·蘇阿瑞茲身材修長,淡茶色的皮膚完美無暇,淺黃色的眼珠像貓眼,後梳的頭髮顏色像他茶几上那瓶深色的蘭姆酒。他身穿晚宴服外套,打著絲質黑領結,帶著一臉開朗笑容迎向他們,握手堅定有力。他安排他們圍坐在銅製茶几旁的兩張翼背扶手椅上。茶几上有四小杯古巴咖啡、四個玻璃水杯,那瓶蘇阿瑞茲特選陳年蘭姆酒則放在一個柳條籃裡。 艾斯特班的姐姐伊薇麗亞從座位上站起來,伸出一隻手。喬彎腰握住她的手,嘴唇輕輕拂過,聞到她皮膚上有一股薑和鋸木屑味。她年紀比弟弟大得多,皮膚緊緻,長下巴,額骨很高,幾乎相連的濃眉像一條蠶,外凸的大眼彷彿深陷在眼窩裡,想逃卻又逃不掉。 大家落座後,艾斯特班問:“兩位的晚餐還好吧?” “非常好,”喬說。 “謝謝。” 艾斯特班幫大家倒了蘭姆酒,舉起杯子。 “敬我們的合作關係大豐收。” 大家都喝了。喬很驚訝酒的順口和醇厚。那滋味像是花了超過一小時蒸餾,又花了超過一星期發酵的。老天。 “這個酒太出色了。” “這是十五年的,”艾斯特班說。 “根據以前西班牙人的法令,淡一點的蘭姆酒比較高級,但我向來不認同。”他說著搖搖頭,兩邊腳踝交叉。 “當然了,我們古巴人也接受這個觀念,因為我們相信所有的東西部是淡一點比較好——頭髮、皮膚、眼睛。” 蘇阿瑞茲姐弟是淡色皮膚,顯然是西班牙人的血統,不是非洲人的。 “沒錯,”艾斯特班看透了喬的心思。 “我姐和我不是下層階級出身。但不表示我們贊成古巴的社會秩序。” 他又啜了一口蘭姆酒,喬也跟進。 迪昂說,“要是能把這個酒賣到北邊去,那就太好了。” 伊薇麗亞笑了起來,笑聲尖銳而短促。 “那要等到你們政府肯再把你們當成人看待。” “別那麼急,”喬說。 “到時候,我們可就全都失業了。” 艾斯特班說,“我姐和我沒影響。我們有這家餐廳,還有兩家在哈瓦那,一家在邁阿密的西礁島。另外我們在卡德納斯有個甘蔗莊園,在馬里安瑙有個咖啡莊園。” “那為什麼還要做這行呢?” 艾斯特班聳聳肩。 “錢啊。” “你的意思是,為了賺更多錢。” 他說著舉起杯。 “除了——”他的手在房間裡畫了半圈。 “這些東西之外。還有很多東西要花錢的。” “胃口還真大。”迪昂說,喬瞪了他一眼。 此時喬才注意到辦公室的西牆上掛滿了黑白照片——大部分是街景,幾家夜店門口,幾個人物,還有兩個破敗的村子,好像風一吹就會垮掉。 伊薇麗亞跟著他的眼光望過去。 “我弟弟拍的。” 喬說,“是嗎?” 艾斯特班點點頭。 “回家鄉的時候拍的。攝影是我的嗜好。” “嗜好,”他姐姐嘲弄地說。 “我弟的照片上過《時代》雜誌呢。” 艾斯特班只是不好意思地聳聳肩。 “拍得很好,”喬說。 “哪一天或許我會拍你,考夫林先生。” 喬搖搖頭。 “恐怕我對拍照,跟印第安人的想法一樣。” 艾斯特班苦笑起來。 “談到抓走靈魂,我聽說奧米諾先生昨天夜裡過世了,真遺憾。” “是嗎?”迪昂問。 艾斯特班輕笑了一聲,輕得幾乎就像是吐了口氣似的。 “而且幾個朋友告訴我,最後一次有人看到蓋瑞·L·史密斯,是他跟他太太在前往紐約列車的豪華臥舖車廂裡,他的情婦則在另一個車廂。據說他的行李看起來收拾得很匆忙,不過還是很多。” “有時改變一下風景,能讓一個人的生命重新得到活力,”喬說。 “你就是這樣嗎?”伊薇麗亞問。 “你來伊柏,就是為了展開新的人生?” “我來是為了蘭姆酒的純化、蒸餾、運銷。但如果收到貨物的時間不穩定,那我就很難做得好了。” “我們控制不了每艘小船、每個關稅員、每個碼頭,”艾斯特班說。 “當然控制得了。” “我們控制不了潮汐。” “開到邁阿密的船,就不會被潮汐拖慢速度。” “到邁阿密的船不關我的事。” “我知道。”喬點點頭。 “那是耐斯特,法摩薩的勢力範圍。他跟我的同事保證說,今年夏天的海面平靜又穩定。我知道耐斯特·法摩薩說話很可靠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說話不可靠了。”艾斯特班又給每個人倒了蘭姆酒。 “你提起法摩薩先生,也是刻意想讓我擔心,萬一你和我合不來,他就可能會搶走我的供應路線。” 喬從桌上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提起法摩薩——耶穌啊,這個蘭姆酒真是太完美了——是為了證明我的觀點—令年夏天海上風平浪靜。而且我聽說,是平靜得異常。我不會口是心非,蘇阿瑞茲先生,我也不會打啞謎。去問蓋瑞·L·史密斯就知道了。現在我想去掉任何中間人,直接跟你打交道。這麼辦的話,你可以漲一點價。我會買下你供應的所有糖蜜和糖。另外我還建議你和我合資,設立一個更好的蒸餾廠,比現在第七大道上那些養肥老鼠的舊蒸餾廠都要好。我不光是接手奧米諾的職責,還接收了他口袋裡的市議員、警察、法官。這些人很多都不會跟你講話,因為你是古巴人,不論你出身階級有多高。但透過我,你就有了管道。” “考夫林先生,奧米諾先生有通往這些法官和警察的管道,唯一原因就是因為他有史密斯先生替他出面。那些人不光是拒絕跟古巴人打交道,也拒絕跟義大利人打交道。對他們來說,我們全是拉丁人,全都是深膚色的狗,當工人很好,其他就沒什麼用處了。” “幸好我是愛爾蘭人,”喬說。 “我相信你認識一個叫阿圖洛·托瑞斯的。” 艾斯特班的眉毛輕揚了一下。 “我聽說他今天下午要被驅逐出境,”喬說。 艾斯特班說,“我也聽說了。” 喬點點頭。 “為了表示誠意,我已經安排讓阿圖洛一個小時前被釋放了,我們正在說話的這會兒,他大概就在樓下。” 一時之間,伊薇麗亞平坦的長臉因為驚訝而拉得更長了,甚至還很開心。她看了艾斯特班一眼,她弟弟點了個頭。伊薇麗亞繞到他辦公桌前打電話。他們等著,又喝了點蘭姆酒。 伊薇麗亞掛了電話,回到座位上。 “他在樓下吧台。” 艾斯特班往後靠坐,伸出兩手,雙眼看著喬。 “我想,你是希望我們把糖蜜獨家供應給你吧。” “不必獨家,”喬說。 “但是你不能賣給懷特幫,或是他們組織底下的人。其他跟他們或跟我們無關、獨立做小買賣的人,可以照樣做生意。反正這些人最後都會被我們納入旗下的。” “而為了交換,我就可以利用你跟政客和警察的管道。” 喬點點頭。 “還有法官。不光是現在有的,以後還會有更多。” “你今天聯繫的這個法官,是聯邦指派的。” “而且他在歐卡拉市跟一個黑人女子生了三個小孩,這事情要是讓他老婆和胡佛總統知道了,一定會很驚訝。” 艾斯特班看了他姐姐許久,才把目光又轉回喬身上。 “亞伯·懷特是個好顧客。跟我們做生意有一陣子了。” “做了兩年。”喬說。 “自從有人在東二十四街一間倉庫割斷克萊夫,葛林的喉嚨之後。” 艾斯特班抬起眉毛。 “蘇阿瑞茲先生,我從一九二七年三月開始坐牢。在牢裡除了做功課,我也沒別的事可做。我提供你的東西,亞伯·懷特辦得到嗎?” “辦不到,”艾斯特班承認。 “可是如果不再供貨給他,就會引起一場大戰,這種事我可惹不起。真希望兩年前就認識你。” “唔,你現在認識我了,”喬說。 “我會提供你法官、警察、政客,還有一個中央集權的製酒模式,這樣我們就可以均分所有利潤。我已經除掉我組織裡最弱的兩個環節,也留下了你本來要被驅逐出境的王牌製酒師。我做了這一切,好讓你考慮結束對裴司卡托瑞幫的禁運,因為我認為,你之前對我們傳送了一個訊息。而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我聽到那個訊息了。如果你需要什麼就告訴我,我會想辦法。但你也得把我需要的給我。” 艾斯特班又跟他姐姐交換了一個眼色。 “有些東西,你可以幫我們弄來。”她說。 “說吧。” “不過那邊戒備森嚴,非得打上一仗才行。” “好吧,”喬說。 “我們會弄到的。” “你連是什麼都還不曉得。” “如果我們弄到了,你願意跟亞伯和他那幫人斷絕往來嗎?” “沒問題。” “就算會引發流血。” “非常可能會引發流血。”艾斯特班說。 “沒錯,”喬說。 “非常可能。” 艾斯特班哀嘆一聲,又想了一會兒,整個房間充滿哀傷。然後他把哀傷全數吞回去。 “如果你辦到我的要求,亞伯·懷特就再也看不到一滴蘇阿瑞茲的糖蜜或蘭姆酒。一滴都不會有。” “那蔗糖呢?他可以跟你買嗎?” “不行。” “成交。”喬說。 “你需要的是什麼?” “槍。” “行。列出你要的槍款。” 艾斯特班伸手到辦公桌上,拿來一張紙。他調整一下眼鏡,看著紙上的字。 “白朗寧自動步槍,自動手槍,還有點五〇口徑機關槍加三腳支架。” 喬看著迪昂,兩人低聲笑了起來。 “還有別的嗎?” “還有,”艾斯特班說。 “手榴彈,以及箱型地雷。” “什麼是箱型地雷?” 艾斯特班說,“在那艘船上。” “什麼船?” “軍用運輸艦,”伊薇麗亞說。 “七號碼頭。”她頭朝後牆歪了一下。 “離這裡九個街區。” “你要我們去突襲一艘軍艦,”喬說。 “沒錯,”艾斯特班看看表。 “兩天之內,拜託,不然船就要離開了。”她把一張折起來的紙遞給喬。喬打開來,感覺到自己心中有一處空洞,想起了自己曾拿著折起的紙條交給他父親。他花了兩年時間告訴自己:不是那些紙條殺了他父親的。有些夜裡,他幾乎相信了。 古巴圈,早上八點。 “你明天早上去那兒,”艾斯特班說,“會碰到一個女人,葛瑞絲艾拉·柯拉列斯。你就听她和她搭檔的命令。” 喬把那張紙放進口袋。 “我不聽女人命令的。” “如果你想把亞伯·懷特趕出坦帕,”艾斯特班說,“那就得聽她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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