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腥殺陣B
正在彌留間的拜諾恩,在黑暗的意識中忽然看見一絲微弱的光明。 他僅餘的知覺,感受到一種溫暖的液體,滴落在自己的嘴唇上。液體濃稠得帶有一種黏膠感覺,緩緩沿著唇片流進口腔,流入喉部。原本深深插在喉嚨的弩箭被拔除了,拜諾恩感覺像頓然脫下一副沉重的枷鎖。 蘇托蘭神父直接把割裂的腕脈按壓在拜諾恩的嘴上,讓身體僅餘的鮮血灌進去。 “上帝啊……原諒我……”神父的體力降至最低點。 “……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這是……最後的……機會……” 神父發覺左臂的血液幾乎流乾了。他以牙齒咬住十字架匕首,割破自己的右腕脈。 割脈本身是一個需要極大氣力的動作,以蘇托蘭現時的瀕死狀態原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信仰的力量卻支撐著他的身體,巨大的精神力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眼看血液從創口湧出,神父感不到絲毫痛覺,他急忙把手腕遞向拜諾恩的嘴巴。 “……上帝……全能全善的上帝……請聽我最後的禱告……”神父發覺視線開始模糊。 “……讓這'達姆拜爾'復活啊!” 拜諾恩看見那絲光明漸漸變得更大更亮了。他看得見自己身處何地。 他再次進入了自己的內臟之間。 腥臭的氣息;溫暖濕潤的感覺……拜諾恩想,這是人類最原始的恐怖感。 光華更亮。那道沉重、塵封的大門終於廣開,展開出一片看不見盡頭的荒原。 荒原中有一點黑色的東西漸漸接近,越變越大。 是在奔跑中的東西。是生物。 是一隻野獸。 拜諾恩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兇猛、可怖的野獸:碩大的頭顱長著三根又彎又尖的犄角;頭頂、兩腮和頸項的紅色鬃毛如火焰燃燒似地飄動;血盆巨口伸出如刀戟的獠牙和分叉的赤舌;皺紋深刻的鼻子噴出白霧;三隻漆黑的眼睛裡光華不斷躍動,似乎正有無數微小的精靈在眼瞳內展開血腥激烈的戰爭。 遍長烏黑長毛的軀體上寄生著綠色的蚤子;雄健的六條腿以懾人的力量急奔,足以把石頭踏碎,每踏一步四根尖長的獸爪便深深刺入土地;長尾有如一條具有獨立意識的巨蛇,在虛空中盤纏舞動。 野獸朝著拜諾恩奔跑過來。他想驚叫,但喊不出聲音;他想逃跑,但動不了一寸肌肉。 野獸逼近。拜諾恩這才發現,面前的猛獸突然變大,充塞他眼目所見的一切空間。 野獸俯首,張開血口,濃烈的臭氣撲鼻而至。 野獸把拜諾恩吞噬。 拜諾恩進入野獸漆黑一片的體內。一切寂靜。 ——這就是地獄嗎? 過了許久,仍是沒有盡頭的黑暗和寂靜。許久……拜諾恩感覺自己在這空無一物的空間中度過了許多年。 終於他聽到一點聲音。那是一種斷續而尖銳的聲音,但太遠太細了,無法辨別是什麼。 聲音漸大,拜諾恩聽出了。 那是一個女人在極度痛苦中發出的叫聲。 然後拜諾恩看見了光。在光明處,一個全身赤裸的年輕孕婦坐在地上吃力地分娩,不斷發出痛楚的呼叫。 拜諾恩知道她就是他的母親。 母親在盡力分娩,不斷把力量聚集在腹部和下肢,但子宮冒出的盡是鮮血。 拜諾恩甚至能感覺到母親所受的痛楚。那是人類忍受極限的痛楚。拜諾恩不能製止地哭泣,感到腦袋在不斷脹大,快要把頭蓋骨也撐破了,痛楚卻仍是毫無間斷地襲擊而來…… 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痛楚消失。拜諾恩的意識回復下來,卻發覺母親已經不見了。 現在的他站在帝國大廈的避雷針尖端上,他俯視下方,整個紐約市就在他底下。 站在一千四百七十五點四呎的高空中,拜諾恩感到暈眩。他失去平衡,從針尖墜下。 急勁的風呼呼掠過,拜諾恩失卻了重力感,他直視地面——繁華的第五大道。 在即將抵達地面的一瞬,紐約市消失了。 拜諾恩平安地躺在床上。 他伸手觸摸旁邊。慧娜不見了。但床單和枕頭上仍留著她的餘溫。 拜諾恩下床站起來,步向睡房唯一的門。 門打開,出現一條沒有盡頭的狹長走廊。拜諾恩看見慧娜細小的背影,在走廊一端的遠處奔逃。 “等我……”拜諾恩吶喊,舉步向前。 他在走廊上不斷地奔跑。慧娜的背影一直沒有接近,卻也沒有消失。 終於拜諾恩力竭了,他伏在走廊的冰冷地板上痛哭。 “我不想死……給我生存的意義……” 地板驀然溫熱起來,變成了粗糙的沙土,拜諾恩仰起頭,走廊消失了。 他返回那片荒原。 在一棵枯死的大樹下,野獸靜靜地佇立,瞧著拜諾恩。 拜諾恩發覺自己不再害怕它了。 它朝拜諾恩微笑,然後說: “我們還會再見……” 它轉身踱步而去,身影迅速從荒原之上消失……
空月的拳頭擊中了“鉤十字”的心臟部位,卻遇上一層堅硬的物體,拳頭無法貫穿進去! 軍刀橫揮而過,利刃準確地水平割破空月雙目眼球! 空月慘呼掩目飛退。 “鉤十字”亦被空月的拳勁擊得仰倒。他站起來,握住軍刀的手仍在顫震,可以想像空月的“秘拳”力量之巨大。 “鉤十字”左手伸進襯衣領口內,掏出一塊鋼板。上面有一個清晰的凹陷拳印。 “鉤十字”把鋼板拋去。 “你低估了我,吸血鬼並不是野獸,我們也懂得保護自己。” 墮入黑暗世界中的空月惊栗地尋找武士刀,痛楚和恐怖已令他精神完全崩解,之前遭“鉤十字”砍中的肩膊開始冒血。 “鉤十字”擲出軍刀,刀刃命中空月的右腳,把腳掌釘牢在地上。 空月忍住痛苦的悲鳴。 “鉤十字”一秒間探到空月背後,撫摸那刺滿經文的背項皮膚。 “太美了……”“鉤十字”的指尖刮過處,冒起雞皮疙瘩。 “讓我留作紀念品吧!” “鉤十字”雙手指頭插進了空月的兩肩處,硬生生把空月背部整張皮撕了下來! 空月再也忍受不了,慘嚎迴響於山谷間,劇烈的掙紮下,右腳掌破裂脫離刀刃。他伏倒下去,失去皮膚的背項肌肉赤紅如初生嬰兒,冒出一點點血珠。每一陣風吹拂而過,空月都感到如遭火灼。 “這慘叫聲令我回想起。”“鉤十字”的笑容猙獰如惡鬼。 “那些猶太鬼的叫聲……多美妙。” 他舉起手上的人皮,《般若心經》的經文在腥風中飄揚。 “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光,要殺多少也可以……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猶太鬼的血總是不夠美味……假如元首勝利了……” “鉤十字”沉緬於那殘酷的回憶中。 空月在地上匍匐摸索。 “不知道和尚的血液味道如何?”“鉤十字”把人皮捲起,收進皮衣口袋。 空月的身體突然躍起,以咽喉迎向插在地上的軍刀。 空月撲了個空,“鉤十字”及時拔起了軍刀。 “鉤十字”放縱地嘲笑。他極享受這種一切操之在己的感覺。 笑聲止住了。 “鉤十字”有點不安的感覺,他向四方掃視。 拜諾恩的屍體不見了——原本伏尸之處只餘下全身失去了血液的蘇托蘭神父。 “鉤十字”聽到身後傳來一些聲音。 他轉身,卻什麼也看不見。 聲音轉到了左後方。 “鉤十字”這次以全速發出了攻擊。 軍刀只砍中空氣。 聲音又轉到了後方,是哭聲。 “鉤十字”緩緩回身。 看見了拜諾恩。 喉部創傷已經癒合的拜諾恩站在遠處。 他的樣貌改變了:臉變得比從前更蒼白、更瘦削;黑髮突然之間長了許多,在風中飄起;眉毛也變得濃了;淺褐色的瞳色顯得更淺;嘴唇隱隱泛著淺紫色;兩支上顎犬齒變得少許尖長。 他在放聲地哭泣。 “鉤十字”多年來第一次感覺意外。 ——難道他變成了同類嗎?但是…… “鉤十字”知道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吸血鬼是不會哭泣的。大概是已把靈魂出賣給魔鬼了吧…… 拜諾恩右手握住薩格消滅第一隻吸血鬼時所用的那柄尼泊爾彎刀。 憤怒的眼睛直視“鉤十字”。 “鉤十字”試圖以他獨具的催眠力壓制拜諾恩,然而對方的眼神中似乎也蘊藏了同等的力量。 “鉤十字”感覺自己的意識像碰上了冰塊。 他回想起夏倫曾經說過有關這個叫尼古拉斯的男人的事情:在那黑暗的大屋裡,夏倫迅速把所有人屠殺,卻特別把拜諾恩留到最後。因為夏倫從他身上嗅到一種近似同類的氣味…… 現在“鉤十字”也嗅到了。可是不對,這個男人絕對不是同類……他是活人;然而剛才那種速度,還有令傷口馬上癒合的恢復能力…… “我明白了。我也聽過那個傳說——我還以為那終究只是傳說……”“鉤十字”的語音變得乾啞。 “你是'達姆拜爾'!” 拜諾恩的哭泣停止了。 “鉤十字”把左手伸向拜諾恩。 “聽說'達姆拜爾'是我們吸血鬼的天敵。”“鉤十字”微笑。 “可是我們根本沒必要對抗啊。你想為誰而戰呢?你看看報紙。你已經被人類唾棄了。你跟我一樣,在他們眼中都是怪物。” 拜諾恩臉容震動。 ——你這冷冰冰的怪物…… “好好珍惜你那萬中無一的天賦吧。”“鉤十字”俊秀的臉格外具說服力。 “來當我的部下。利用你的能力為我招集更多擁有強大力量的同類。我們也可以去找查理斯·庫爾登那老頭——既然他那麼渴望永生。把他變成同夥,控制他的龐大財力。我們能夠把整個世界掌握在手中!地球將成為我們任意獵食的樂園!我們不必再活在黑暗之中!” 他的左手四指朝拜諾恩招一招:“來啊!這是你唯一的生路。” 拜諾恩別過頭。他看見的是地上那柄金色的十字架匕首。上面染著蘇托蘭神父的血已然乾涸。 他斷然搖頭。 “老兄,別搞錯了。我的不幸都是你們吸血鬼帶來的。我的母親被吸血鬼害得瘋狂和死亡;我因為吸血鬼成為了人間不容的通緝犯;我至今最敬佩的人薩格,也被吸血鬼——你——殺害。” 他緊握住掛在胸前那個薩格送給他的銅鑄十字架。 “我痛恨吸血鬼。我要用你們賜予的力量把你們狙獵殆盡,從大地上消失。” “太可惜了。”“鉤十字”收回他邀請的左手。他緊緊皺起眉頭——顯然他是真的感到失望。 “你自願放棄了永恆的生命,你再沒有看見陽光的機會。” “鉤十字”解開後腦上的束帶,一把亮麗的金髮飄散,一對獠牙突然伸長,暴露出唇外。 “讓我看看'達姆拜爾'擁有多強的力量吧。”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