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吸血鬼獵人日誌4·華麗妖殺團

第29章 演說者

那道逾十呎高的巨大鐵閘經歷了兩百餘年的風霜,中央的鐵枝近半都因生鏽腐蝕而斷折,其餘殘存下來的也都彎曲不堪。鐵閘的頂部呈半個太陽的造型,一根根放射狀的矛尖仍然顯得銳利。 其中一根矛尖上插著一個新鮮的女人頭顱。長發沿黝黑的臉頰兩邊散下。一雙翻白的眼睛暴突。 多梵剛才從遠處看見了,還以為是“黑色皇后”布蘭婕的首級。 他伸出掌背刺滿花紋的手,推開半掩的鐵閘。那令人牙酸的聲音,在這黎明前的靜夜里格外響亮。 多梵帶著六名部下慎重地步入鐵閘裡。其餘的“動脈暗殺者”已同時包圍莊園四周,一一從圍牆崩塌的缺口無聲潛入。 偌大的前園早已被高及腰身的野草滿滿佔據,中間夾雜著一種細小的花朵——以吸血鬼的夜視力也辨不出其顏色——散發著一股像葡萄汁的香氣。

七人走在如海浪般起伏的長草之中。六名暗殺者垂下手臂,在草下暗暗握著各種武器。在那強烈的花香中,他們不能確定草叢裡是否有敵人埋伏。 多梵卻輕鬆得像走在自己家裡一樣。不管馮·古淵作了什麼準備,又或“血怒風”與“鴆族”派來了強援,面對二十四個“動脈暗殺者”結成的殺陣,他們的勝算都是零。 花園的正中央有一個荒廢已久的石砌小水池,中間豎立著一個嬉水男童的等身大銅像,全身都已滿佈綠銹。 多梵不用走近已嗅到那鮮美的血腥味。果然在水池裡,十幾個赤裸的黑人男女凌亂躺臥,屍身被砍得肢離破碎,池子裡積了約兩吋高的鮮血。 多梵再仔細看,每具屍體都仍展露出狂喜的興奮笑臉。 ——他這種惡趣味還是沒有改變……

那個男孩銅像的懷中“抱”著一條斷臂,臂端的手掌伸出一根食指,遙遙指向莊園那座兩層高大宅的正門。門隙透出淡淡的亮光。 ——我在裡面等待你們。 這就是馮·古淵的信息。 多梵等人順著那根食指的方向,繼續步向大宅。典型的法國殖民時代建築。二樓每一面都有陽台與腐朽的木製百葉窗。下層四周圍繞著廊柱和木欄杆。 整座大屋都給新的“房客”佔據了:前園的野草叢早已侵占到屋內,從每條空隙中憤怒地突出;每一個門窗缺口的邊沿都爬滿了蔓藤,並沿著欄杆樑柱扭結生長,把整座屋子的骨架牢牢抓緊;蔓藤之間的表面則長滿了苔蘚和寄生芽葉……牆壁里外完全包覆在綠色之中,彷彿屋子本身也變成了一整株放大的植物。 多梵漸漸接近大門,看見十幾名部下的黑影也已從其他方向潛至大屋外圍,有幾個人一躍而上,無聲無息地佔據了陽台與瓦面屋頂的有利位置。他們的行動輕巧猶如昆蟲。

多梵知道只要自己一聲命令,以二十四個“暗殺者”結合的破壞力,大概三十秒就能夠把整幢大屋推倒——要完全拆散夷平大概也花不了兩分鐘。 可是多梵有點喜歡這陰森的荒屋。像馮·古淵這等英雄,很適合在如此的舞台上謝幕。 正面那雕花的大木門已腐壞,當手掌推在上面時有一種柔軟的觸感。 寬闊的前廊兩旁燃點著疏落的十多根白色洋燭。多梵注意那洋燭的長度和燭台上累積的燭淚,顯然它們點上還沒有多久。 多梵瞥見了:廊道盡頭的前廳裡似乎站著許多人影。他身後的暗殺者全都戒備起來。可是多梵感覺不到那裡有任何活物的氣息。 密密站立在前廳裡的原來是一堆聖徒與天使的塑像,全都已殘破不堪,不是臉上缺去鼻子耳朵,就是失去了一邊臂膀或翅膀,身上的彩色顏料也大都剝落。

迪幹提男爵在家鄉原本是個家道中落的貴族,卻在新大陸的殖民地獲得了翻身的機會,憑著棉花田而一夕致富。 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迪幹提大灑金錢建立政教兩面的人脈關係。在教會方面,他一手出資並籌劃興建摩蛾維爾鎮內的第一所教堂,並且趁著旅遊意大利半島時搜購了大批聖像。不料在他回家後不到兩月就爆發了那場奴隸暴亂,這些聖像就一直擱在這殘破的兇屋裡…… 多梵沒有看那些聖像一眼——對於永生不死的吸血鬼而言,“上帝”是一個聽了就要發笑的名字。 前廳上方的蠟燭吊燈同樣點著了。廳堂中央有兩條彎弧的階梯伸向二樓,合抱成一個圓形。 這時他們聽見腳步聲。眾人仰首望向二樓走廊的欄杆。 身穿納粹黨衛軍服的魯道夫·馮·古淵出現在二樓的左右階梯口之間,冷冷地俯視多梵。他手拿著一本書,食指夾在書頁中。

“我沒有猜錯。克魯西奧不在以後,'動脈暗殺團'就由你來指揮。”魯道夫碧藍的眼睛在軍帽的陰影底下發亮。 “多梵,我們有多久沒見面?讓我想一想……” “一百五十多年了。”多梵回答。雖然早知道馮·古淵必定在這裡出現,但真正面對他時還是免不了一陣激動。 其餘十幾名暗殺者也一一從上、下層的各個門窗現身。他們雖然都在勉力作出冷漠的表情,可是眼睛裡仍然難以掩藏那股崇敬。 “只有這麼短嗎?……”馮·古淵嘆息。 “多梵,你無法明白,這種放逐的歲月是過得多麼艱難……” “我明白。”多梵捏弄自己的手腕。 “放心吧。放逐到今天結束了。” 他左手按著自己的心窩,然後鄭重地高聲宣布:“吾乃理查·賈布爾·托古達·多梵,今以'動脈暗殺團'副團長之名義宣告:吾等將於此地執行'永恆公會'第六二六次最高審判會之一致決議,處決放逐者魯道夫·馮·古淵。願其靈魂於黑暗中安息。”

二十四名“動脈暗殺者”亮起了各種兵刃。廳堂裡的空氣彷彿也凝固了。 “布蘭婕呢?”馮·古淵仍然一臉鎮定。 “'公會'那些傢伙必定也把她派來了吧?看見外面鐵閘上的人頭嗎?我是為了歡迎她才特別插上去的啊。她在哪兒?” 多梵卻似充耳不聞。 “你勾結的那些'異族'敵人也跟你在一起吧?把他們交出來。我答應讓你保留完整的屍體。” “天國之門”請柬的典故來歷可追溯至一千三百餘年前,在《永恆之書》中也有記載:當時“噬者”氏族裡一個名為鮑爾幹的元老,在會議中受到政敵的羞辱而密謀復仇,假借賀壽宴請賓客為掩飾,接引“血怒風”與“鴆族”的殺手進入當時為“噬者”最大根據地的帕斯鐵古城,意圖藉其力量刺殺仇家。

豈料進城的竟是異族大軍的間諜,當夜就先把鮑爾幹誅殺,並且從內破壞古城的防衛,與埋伏城外的主力策應,幾乎一夜之間攻陷帕斯鐵,“噬者”守軍經一輪苦戰才力保城池。 此事件是“噬者”(即“吸血鬼公會”之前身)與兩異族議和多年後首次正面衝突,也成為其後“第三次吸血鬼戰爭”的遠因。 鮑爾幹所發出之宴會請柬即“天國之門”——不過當年乃是以一種現今已湮沒的南歐古方言寫成。 至於“天國之門”上的那滴乾涸血液,則出於馮·古淵個人獨有的異能:他能夠把自己的思維、情緒、記憶或信息的少許片段寄存在鮮血之中。這是何以“動脈暗殺團”、拜諾恩、宋仁力夫婦以至那些迷上“天國之門”的惡徒,都能夠從那滴血液知道摩蛾維爾這個目的地;也是何以常人在舔它之後會變得瘋狂——馮·古淵的狂暴情緒,像一滴墨水落在衛生紙般,於他們的腦內迅速污染擴散……

“你要找我嗎?……”從馮·古淵的身後響起一個如低鳴的聲音。是那個身穿中東衣服的高瘦男人——“血怒風”的使者卡穆拉。 “很好,”多梵微笑。 “暗殺者們聽著:此名異族的奸細必定要活擒,並押回'公會'審問。” “多梵,你比從前神氣了許多。”馮·古淵冷笑。 “是因為有許多部下壯膽嗎?”他左右看看。 “二十幾個……太好了。比我想像中還要多。想不到他們還是這麼重視我。有多少年沒有出動過如此龐大數目的暗殺者啊?可是這麼一來,多梵你豈非要給布蘭婕比下去了嗎?她當年可是獨自一人就把我抓回'公會'啊……” 多梵舉起左手。他知道只要這手臂一揮下去,二十四名“動脈暗殺者”就會像一股黑色風暴般把馮·古淵包圍、吞噬,風暴過後就只留下一具斷頸搗心的屍體。在這座好像隨時要崩倒的破朽大屋裡,他無處可避。

“多梵,我沒有看錯。”馮·古淵仍然看來滿不在乎。 “你是一條狗。” ——太難看了,魯道夫。這種掙扎和謾罵不合乎你的身份啊。從容就戮吧…… 多梵已準備把左手揮下。 “你不想知道:我為何明知要被'動脈暗殺團'盯上,也冒險發出'天國之門'嗎?難道在你眼中的我是個愚蠢的人嗎?” 這的確是多梵心裡一個大疑問。可是現在一切已快成定局,那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你還不明白嗎?我就是要邀請你們來啊……”馮·古淵脫下軍帽,露出那頭束著的黃金長發與額上的“鉤十字”記號,眼睛射出懾人的光華。 “我就是要見你們啊——你們這些吸血鬼世界真正的精英,你們這些與我同樣飢渴的兄弟。我要告訴你們一個重大的秘密……”

多梵的手仍凝在半空。他快速地掃視一下部下們。有半數因為戴著護目罩而看不見表情,但其餘的或多或少都流露出猶疑的眼神。 “一個我在一九九九年冬天的倫敦發現的秘密……” 多梵心頭一震。那正是克魯西奧出事的時候…… 他的手掌不自覺緩緩垂下來。 “這個秘密關乎我們吸血鬼的興衰;也關乎我們能否真正在這個地球上稱霸。”馮·古淵的語氣十分平和,似乎對他來說“稱霸地球”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終於肯說出所有的事情嗎?”站在馮·古淵身後的卡穆拉說。 “我早已等得很不耐煩。快開始吧。我看他們現在全都很願意聽你說故事。” “首先大家都應該知道,'吸血鬼公會'的存在目的吧?” 眾人都略一點頭。他們都熟知“吸血鬼公會”的成立宗旨乃是基於《永恆之書》上記載的古代先知訓言,加上歷代許多學者(包括布辛瑪)的研究而訂立的。 吸血鬼並非交配繁殖,而是透過感染人類變成;再加上吸血鬼那長久不滅的生命,也就形成一個可以預見的危機:吸血鬼假若毫無節制地不斷製造同伴,則吸血鬼人口將在極短時間內(因為省卻了繁殖與養育的階段),以幾何級數“侵蝕”人類的人口,導致兩者的食物鏈供求比例失衡——除了人類鮮血以外,吸血鬼不能依賴同類或其他動物的血液維生。 其中許多吸血鬼的學者就預測:一旦這個供求比例傾斜至某一點後,吸血鬼與人類將無可避免地雙雙步向滅亡之路。 “吸血鬼公會”的成立目的,即是為了限制同類的數量與活動,以維持吸血鬼的長久存續——當然他們許多的限製手段,表面上都運用了各種古代習俗與先賢教誨作為包裝。 “可是這一千年來世界的變化——我指的是人類世界——已經推翻了這些理論。特別是二十世紀。你們看看人類的人口如何膨漲;而人類這麼喜歡吃牛、豬、雞,而且吃了幾千年!這些動物到現在絕種了嗎?沒有!因為人類懂得豢養牠們!” “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不可以也豢養人類!他們做得到,我們這些比人類優秀百倍的精英為何做不到?為何我們要忍受活在陰暗中?我們本來就應該是這個地球的真正主人!” 眾人無不動容——包括了多梵。對於格外著重榮譽感的“動脈暗殺者”而言,要生活在人類的陰影底下確是一種恥辱。他們全都暗自想過這個問題。 “'公會'那些仍然死抱古老教條的傢伙,是讓出權力的時候了!沒有比這時代更加迫切。你們看看現代的人類,他們已經發展出足以令整個地球化為灰燼的力量。我們與其等待被捲進他們的自我毀滅裡,不如趁早把權力奪取過來!” 馮·古淵的演說明顯奏效了。一個個暗殺者們已把兵器都垂下來,也不再掩飾對馮·古淵的仰慕佩服。 “的確很教人興奮。”卡穆拉的語氣跟“興奮”沾不上一點邊兒。 “好了。我們都知道'為什麼做'了。那麼請你告訴我們'怎麼做'吧——以這樣一支暗殺團,即使加上我族與'鴆族'的支援合作,我看不見有什麼把握能推翻'噬者'。”他跟“血怒風”的同胞都不承認“吸血鬼公會”的權力,仍然以舊名字稱呼對方。 “'公會'的權力基石,誰都知道就是'默菲斯丹'。”馮·古淵不理會他的嘲諷繼續說。 聽到“默菲斯丹”這名字,暗殺者們不禁皺眉。他們既是“公會”裡的精英,都讀過《永恆之書》的原始古本,上面有記載關於“默菲斯丹”令人心悸的事蹟。 “默菲斯丹”這名字出於古語,意為“活死人的殺戮者”——“活死人”(Undead)就是吸血鬼。 “默菲斯丹”動作之迅速連許多吸血鬼亦不如,而且其全身能生長出鋒銳的骨刃作為武器;更重要的是:“默菲斯丹”的血液,對吸血鬼來說就是劇毒,能夠破壞吸血鬼的自動痊癒機能,甚至令吸血鬼的身體溶化。 千餘年前最後一次“吸血鬼戰爭”裡,“噬者”掌握了這個秘密武器才得以扭轉敗局,擊敗“血怒風”和“鴆族”;但後來也因為“默菲斯丹”瘋狂失控而造成一場巨大災難,至結束時吸血鬼人口只餘下三份之一。 “以我所知,製造'默菲斯丹'的'種'給嚴密封藏在'公會'的古殿深處。歷來只有一個給偷取帶到外面。那個小偷你們大概都認識的。” “是布辛瑪先生。”多梵的聲音顯得乾澀。 馮·古淵點頭:“而他所製造的'默菲斯丹',也就是著名的'開膛手傑克'。”接著他描述了“公會”如何於一九九九年發現“傑克”的存在,並派出兩大最強的“動脈暗殺者”——克魯西奧與千葉虎之介前往收拾局面。 “他們都死在'默菲斯丹'手上嗎?”其中一名握著鋸狀兵刃的暗殺者,忍不住掀起頭罩發問。其他暗殺團員馬上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令他垂頭後退了一步。身為處刑隊的一員卻與叛徒交談,本已嚴重干犯了紀律;而所談論的更是關於“公會”統治的最高機密——“默菲斯丹”…… 其實在場每一名吸血鬼戰士,皆想知道那次倫敦事件的真相:具有侵占他人身體能力的克魯西奧,還有暗殺團內公認的“首席劍豪”千葉虎之介,在他們眼中是不可能失敗的強者。假如他們力拼“默菲斯丹”而同歸於盡,那至少可以保存“動脈暗殺者”的榮譽。 “不。”馮·古淵搖搖頭。 “克魯西奧和千葉,甚至是'開膛手傑克',全都死在一名獨行獵人之手。” 眾人馬上哄然。其中夾雜著一些嗤笑聲。許多人都不可置信地失笑搖頭。 “他是一個很特別的獵人——一個'達姆拜爾'。我們與人類的私生子。” 廳里馬上變得寂靜了。 “荒謬!”多梵呼叫。 “世上根本沒有所謂'達姆拜爾'!那個傳說是假的!” “相信我。”馮·古淵指向自己的心窩。 “第一個發現他的就是我——當時我也差點兒被他的刀子貫穿心臟。花了整整半年才能完全復原。” “那又如何?”多梵冷笑。 “即使他有多麼強的戰鬥力,能夠敵得過我們現在這裡所有人嗎?能夠與整個'公會'為敵嗎?” “他的戰鬥力並非最令我注意的事情。更驚人的是他的肉體。當時我用望遠鏡親眼看見了,他如何戰勝克魯西奧。” 當下馮·古淵即描述,克魯西奧如何用計入侵拜諾恩的肚子,已經勝券在握;拜諾恩如何以一截“默菲斯丹”的骨刃自刺腹部…… “殘留在骨頭上的'默菲斯丹之血',把克魯西奧溶化了;然而擁有吸血鬼血統的這個'達姆拜爾',卻安然克服了它! “也就是說:'達姆拜爾'擁有與我們相等或更強的戰鬥力,而面對'默菲斯丹'時卻完全沒有我們的弱點!他將成為我們推翻'吸血鬼公會'的最貴重兵器!” 馮·古淵揮舞著拳頭,站在欄杆前的演說姿態,不自覺在模仿五十多年前那位狂熱的“元首”:“就是因為掌握了這個新兵器,我才發出'天國之門'!”他看一看身後的卡穆拉。 “那封請柬固然是為了邀請'血怒風'和'鴆族'與我結盟;可是更重要的就是邀請你們——你們這些與我親如兄弟的真正戰士!我要跟你們一起創造歷史!一起成為這個地球真正的主宰!一起分享一場延續千萬年的盛宴!” 馮·古淵一雙碧藍的眼睛直朝向前方,視線彷彿穿越了荒宅的牆垣。 “我親眼看見過無數帝國的興衰起落……”八百年來的記憶迅速在他腦海流過:蒙古鐵蹄萬馬奔馳捲起的沙暴;西班牙無敵船艦巨砲齊發的燦爛火光;印度罌粟田漫山遍野的妖異香味;納粹黨大會如海的血紅旌旗;“B52”轟炸機在頭上呼嘯而過的聲音…… “那些霸者都一一失敗倒下了。當然也有少數幾個畢生都沐浴在光榮與權力之中——那又如何?他們死去之後,軟弱的繼承者總是以驚人的速度衰敗崩潰,令霸者生前的一切都變成夢幻泡影。” “可是我們不同!面對凡人,我們是必然的勝利者!時間永遠站在我們這一邊!我們建立的一切將如我們的身體一樣,永遠不會腐朽衰頹!” 馮·古淵的聲音在靜默的廳堂裡迴盪。眾暗殺者仍然在疑惑:馮·古淵的話值得相信嗎?要把自己寶貴的永恆生命押在他身上嗎?然而他所說的,卻是這麼一個美麗得令人無法拒絕的應許…… “我還是不明白。”剛才那個握著鋸刃的暗殺者再次發問。 “即使這個'達姆拜爾'一如你所說那般厲害又如何?他現在在哪兒?你能夠控制他嗎?” “他正身在摩蛾維爾。”馮·古淵自信地說。 “'天國之門'邀請的賓客,當然也包括他。本來他已在我掌握之中,可是剛才……”他與卡穆拉對視了一眼。 “出了一點小意外。我保證他逃不了。” 多梵的表情有點矛盾:剛剛成為“動脈暗殺團”的實際指揮者,他怎肯輕易把權力交給眼前這叛徒?可是馮·古淵的說話他大部分都已信服——對於千禧年倫敦事件的詳情,他比其他暗殺者知道較多,而他所知的與馮·古淵所描述的完全吻合。 “得到這個'達姆拜爾'又如何?”多梵的聲音顯得謹慎。 “正如我剛才說,他一人敵得過我們嗎?'公會'要是遇上統治危機,必定將使用'默菲斯丹'——不是一個,而是製造數十個,甚至數百個!他能夠應付多少?” “多梵啊,這百多年來你都活在山洞裡嗎?”馮·古淵得意地笑著說。 “你連外面的世界變成怎麼樣也不知道……”他從軍服胸前口袋掏出一件東西:一個透明的塑膠管,裡面盛著濃稠的深紅色液體。 “只要擁有他的一滴鮮血、一根頭髮、一個細胞就足夠了。不出二十年,我們就能夠擁有一支'達姆拜爾'軍隊!”二十年對於吸血鬼而言是很短的時間。 “是複制(Cloning)嗎?……”多梵的聲音有點幹啞。 “你有把握成功嗎?” “'達姆拜爾'也不過是遺傳因子的產物而已。在基因工程學裡,那隻是另一組數字。” “可是我們在說的是人體複製啊!你擁有這樣的資源嗎?” “我沒有。”馮·古淵把膠管收回口袋。 “可是我的伙伴有——任何類型的尖端科技,包括還沒有公開的他都有能力取得。資金的運用也幾乎沒有任何限制。” “是人類吧?”多梵露出懷疑的眼神。 “政府的人嗎?” 馮·古淵沒有回答。他瞧瞧四周的暗殺者。剛才已經對他表示信服的暗殺者們,果然因此而再次流露懷疑的神色。 與“血怒風”和“鴆族”結盟,他們還可以接受——畢竟對方仍然是同類;可是要和人類合作嗎?這似乎越過了他們的底線…… 氣氛僵住了。暗殺團員把目光再度投向指揮者身上。 “背叛”是一條越過了即不可回頭的界線。他們更不可能表決——要嘛就一起成為革命者,要嘛就把馮·古淵就地處決。 雖然他們並非每一個都真心信服多梵,可是在這個猶疑不定的時刻,就只有他能夠決定,“動脈暗殺團”要傾向哪一方。 多梵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如何重要——對於這一點他感到既不安又興奮。這是他一直夢想的東西:身為高級的“動脈暗殺者”,他卻從來沒有機會參與任何重大戰役,因此在“公會”裡沒有受到應得的重視。當接下處決馮·古淵的任務時,他感覺到終於有機會踏進吸血鬼的歷史。 可是現在他有能力左右更偉大的東西。 多梵想像:要是在此完成處決任務,回去以後會得到些什麼?也不過是幾句讚賞,還有正式晉升為團長;要是跟隨馮·古淵呢? ……那不僅是參與歷史,而是創造歷史啊——當然這條路要比前者凶險數百倍…… “我認為……”多梵清了清喉嚨。 “關於與人類合作這件事,也許……怎麼說……歷史上任何的鬥爭,總有需要權宜妥協的時候……” 馮·古淵微笑。他早已預料到多梵的決定。 ——這個好大喜功的傢伙,那性格百多年來也沒有怎麼改變。 多梵頓一頓又繼續說:“只要我們最終的原則不變……” 一陣突然而來的冷笑,打斷了多梵的說話。 笑聲彷彿令廳裡的空氣也為之凝冷。即使在場的都是自豪的戰士,但正在共商叛變之時突然發現被偷聽,也難免有點心虛。 多梵、馮·古淵、卡穆拉和所有暗殺者都愕然地瞧向笑聲的來處。 發出笑聲的是放在多梵身旁的一具天使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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