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夜城09·又見審判日

第7章 第七章好人

我才剛離開聖猶大教堂,立刻發現自己已經和錢德拉·辛恩一起出現在諸神之街上。這是來自荊棘大君的禮物,還是教堂本身?或許甚至是來自天上的某人……有些問題最好不要多問,在夜城之中更是如此。我停下腳步,迅速環顧四周,發現諸神之街的情況並沒有比平常日子詭異到哪裡去。神靈和信徒,奇怪的生物和奇怪的觀光客,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發出許多沒有必要的噪音,為自己和他人找麻煩,沒有任何走路男的踪跡。沒有人死亡或是受到重傷,沒有堆積如山的屍體,沒有人在尖叫……或許他還沒趕到。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專心集中註意力。我花了太多時間追逐走路男的腳步。如今終於搶得先機,一定要好好靜下心來想一想。找出某種阻止他的辦法。走路男已經展開兩場屠殺。我不能讓他再掀起第三場。

特別是不能在這裡。 “這裡簡直是嘉年華會!”錢德拉·辛恩突然說道。他眉開眼笑地凝望四周。 “五顏六色的帳篷中擺滿各式各樣的奇觀,小販沿街叫賣他們的產品,大聲吹噓那些勇敢而又富有冒險精神的客戶可以獲得的榮耀。產品的類別或許不同,但是銷售的精神完全一樣。進來吧,進來吧,放下你的錢財,換取可以永遠改變人生的經驗吧!約翰·泰勒,我曾經看過這種場景,從小村莊到大城市無所不在。特賣的信仰與打折的宗教。這裡只是另一座大賣場罷了!” “當然。”我道。 “不然你以為諸神之街為什麼能和夜城如此密不可分?” “但是品味不怎麼樣。”錢德拉說著,朝一些比較招搖的教會抿起嘴角。 我正打算發表一些憤世嫉俗的評論,一群發傳單的傢伙已經往我們一擁而上。他們彷彿憑空出現,突然來到我們面前大聲喧嘩,轉眼間將我們團團圍住,在我們手中塞滿廉價傳單,同時喋喋不休地推銷他們的宗教。我反射性地看了手中的傳單一眼。

尿可以改善你的生活:喝出你自己的神性!立刻信仰巴弗滅——不要等到祂終於降臨世間才跟其他人擠!加入狂扁教會:利用上帝的奇蹟痛扁你所痛恨的人!保證痛苦又不公平,不然退錢!你無法肯定任何事情嗎?那就加入不肯定教會。或是不要加入。看我們在不在乎。我們印這些傳單只是為了避稅。 錢德拉犯了一個錯誤,試圖好言好語地跟這些口沫橫飛的禿鷹交談,結果立刻就被十幾個爭先恐後的聲音給蓋了過去。其中有幾個甚至抓起他的絲質衣袖,當場就要把他拖往十幾個不同的地方。於是我故意將所有傳單丟在地上,並用力踩了幾下。在吸引到所有發傳單的傢伙的注意之後,我立刻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他們同時後退,突然間鴉雀無聲。你絕對難以想像,擁有像我這樣的名聲可以光靠一個眼神成就多少事。但是這時又有更多發傳單的人跑過來,就像一群聞到血腥氣息的鯊魚,以他們的吼叫聲打破周遭的沉默。

“我先看到他們的!他們是我的!” “別聽他的!只有我可以為你們帶來啟蒙!” “你?你根本連啟蒙兩個字怎麼拼都不會!我只要十個步驟就可以讓你羽化升天!” “十個步驟?十個步驟?我只要八個步驟就行了!” “七個!” “四個!” “達剛將會重臨大地!” 接著情況越演越烈。他們大打出手,傳單滿天飛,如同一堆特別華麗的秋葉般四下飄落。所有人拳腳齊飛,近身扭打,還有人張嘴咬人。我大步離開,隨便他們打,錢德拉連忙跟了上來。 諸神之街一如往常,每個街口都在上演狗屁倒灶的戲碼,花樣百出得令人眼花撩亂。就像所有第一次造訪這裡的觀光客一樣,錢德拉十分享受周遭的景象,但是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提醒自己不該認同這些東西。有組織的宗教總是有辦法影響積極進取的好人。但是這裡實在有太多東西可供欣賞了。頭上頂著霓虹光環的自封聖人,不屑地看著來自其他空間的實體拿異教徒的腦袋當球捶,敵對的教派站在各自的教堂門口朝向彼此大聲佈道。

一整排可憐兮兮的小動物跟在一隻大熊的身後招搖過市,大熊手裡舉著一根十字架,架上釘了一隻青蛙。 我對錢德拉指出幾間比較有趣的信仰跟宗教,部分原因是出於自我保護的精神。在諸神之街必須隨時保持警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比較積極的概念從後面偷襲,對你的潛意識大動手腳。但是諸神之街有不少值得一看的奇觀,而我很高興能夠為錢德拉展示這些奇觀。這一切對他來說實在太新奇了。不過當你擦乾淨鞋底所沾到的墮落神靈的血液,只因為祂被更受歡迎的神靈從自己的神廟給丟出來之後,你就會覺得這些神似乎也沒什麼了不起。 我帶他見識血紅之神教堂——那是一座哥德式的高聳建築,有著插滿尖刺的高塔與佈滿鐵絲網的圍牆,而且整座建築都是用鮮血凝聚而成。除了鮮血什麼也沒有,完全憑藉血紅之神的強大意志將鮮血塑造成各種形狀。看起來十分壯觀,但是走近後味道十分難聞,還會引來數量多到超乎你所能想像的蒼蠅。這些血都由信徒提供,而他們大部分都是自願提供。

“那麼,說真的,血紅之神可以從中獲得什麼好處?”錢德拉懷疑地問道。 “除了一間聞起來像是屠宰場的教堂?” “這個嘛,”我道。 “他自信徒身上取得血液,讓這些血液在自己的體內感染神性,然後將加持過的血液送回信徒體內,一次送個幾滴。他們的信仰讓他成為神靈,然後他們可以從他身上短暫感受到神性。我真的必須強調這個過程十分容易上癮,而且加持血液的效果十分短暫嗎?當然這並不重要。因為每分鐘都有愚蠢的信徒出世。” “但是……這表示他只不過是一條光鮮亮麗的大水蛭!從他信徒的身上吸血!” “用比較憤世嫉俗的角度來看,大部分有組織的宗教本質都是如此。”我道。 “只不過諸神之街將這種精神發揮到了極致。”

錢德拉嗤之以鼻。 “他長什麼樣子,這個血紅之神?” “好問題。”我道。 “沒有人知道。就和許多諸神之街的神靈一樣,他鮮少會在公開場合露面。或許是因為如果信徒知道自己在崇拜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的話,他們就會立刻放棄自己的信仰。不過話說回來,血紅之神會派遣完全由血液凝聚而成的人型化身去處理日常生活的瑣事。有些比較有冒險精神的吸血鬼就很喜歡偷溜到這些化身後面在它們背上插吸管。” “帶我看看別的東西。”錢德拉道。 “不然我會把三個月內吃的東西通通吐出來。” “這樣呀……”我道。 “如果你想找的是比較靈性一點的東西……那邊有聖熵大殿。一個聚集許多極端陰鬱之人的陰鬱場所。他們相信既然整個宇宙都在墮落,所有人生靈都會死亡,我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進化成更高等級的生物,進而跳脫這個世界,邁向更高層級的宇宙。他們提供進化成更高等級的生物的課程。非常昂貴的課程。”

“啊。”錢德拉道。 “有任何信徒真的進化了嗎?” “有趣的是,並沒有。”我神色哀傷地道。 “根據授課老師的說法,這是因為學生們都不夠用功。或是因為他們還沒有累積足夠的課程。諸神之街的人已經開出賭盤,賭還有多久這些學生才會恍然大悟,把這整個地方夷為平地。到時候他們大概只會發現該組織的領導人已經帶著所有現金畏罪潛逃,多半是想去尋找一個更好的宇宙。” “為什麼人們都盡量避開那間教堂?”錢德拉說著,公然舉手比向他所指的教堂。 “就連觀光客都只敢站在對面拍照。” “啊,”我道。 “那是獻祭教會。他們的祭司常常會突如其來地衝出教堂,抓住任何路人,或是沒有及時逃走的人,把他們抓進教堂裡,獻祭給他們的神。他們通常會大聲吟唱讚美詩歌,藉以掩蓋尖叫與抗議的音浪。他們的神,雖然沒有名字,但是我想我們都猜得出他的本質為何,吸乾獻祭者的靈魂,然後和信徒分享對方的生命能源。諸神之街的人都不反對這種行為。他們認為這傢伙為諸神之街憑添色彩與風格。再說,他可以迫使觀光客移動腳步。這間教會的信徒隨時都會戴著面具。因為為了維護社會公義,如果他們被認出來,就會立刻遭人碎屍萬段。”

“整條街都不知羞恥!”錢德拉的音量大到令我有點不安。 “這些傢伙沒有一個是神!力量強大的生物,沒錯,但不是神!他們不值得人們膜拜。事實上,”他的聲音突然凝重了起來。 “有不少在我眼中看來根本就是怪物……” “不要扯到那裡去。”我立刻說道。 “我們真的不想引發任何騷動。我們是為了阻止走路男而來。” “但是我沒說錯,不是嗎?”錢德拉堅持道。 “是呀,沒錯,應該是這樣。”我道。 “但這依然不是應該大聲說出口的話,除非你想要看著你的睪丸突然間迅速膨脹,然後以慢動作的方式在你眼前爆炸。有些神靈喜歡用十分傳統的手段懲罰異教徒。” “你以為這樣走路男就會怕他們了嗎?”錢德拉道。 “不會。但是話說回來,他的神比其他人的神還要偉大。”

“我是卡爾薩。”錢德拉道。 “我不相信……這個走路男做得到任何我做不到的事。” “你喜歡相信什麼就相信什麼,諸神之街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我道。 “但是相信並不能讓信念成為現實。” 很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憤怒的衝突聲響。我再度開始奔跑,錢德拉和我並肩而行。他的體格比我強壯,但是身上攜帶的東西比較沉重,所以我毫不費力地在前頭領路。我感覺自己有必要趕在錢德拉之前抵達現場。他有一種喜歡把心裡話大聲說出口的傾向,而這種傾向在諸神之街可能會導致一大堆不必要的衝突。 不少人開始和我一起奔跑,包括一大群手持相機的觀光客。夜城裡的人都很喜歡免費的娛樂,特別是肯定會出現充滿戲劇性的暴力場景,而且還會血流成河的那種娛樂。由於這次事件跟走路男有關,所以肯定符合這些條件。他冷靜地站在街道中央,長風衣正面敞開,露出依然插在皮帶中的雙槍。他身邊圍繞著擁戴各式各樣信仰體系的信徒,高聲對著他們的神吟唱贊詩,指控走路男是異教徒、無神論者,或是更難聽的,虛偽先知。還有更多人遠遠地站在教堂門口大聲叫囂。儘管如此,還是沒有人膽敢走近他。就連最激進的信徒,最狂熱的極端分子,都可以感應到走路男所散發出來的力量以及威脅感。即使站著不動,他依然比諸神之街里的所有神靈都來得危險可怕。

看一眼就知道了。 我推開圍在走路男附近的群眾擠向前去,大部分的人在看我一眼之後便立刻讓路。或許是因為他們很好奇我打算做什麼。我的名字迅速在群眾之間傳開,伴隨著一種終於有好戲可看的激昂情緒……錢德拉·辛恩緊跟在我身旁。我跑了半天,氣喘如牛,但他的呼吸還是四平八穩。接著走路男張嘴說話,所有人當場安靜下來。 “你們不是神。”他說,語調冷靜,但是聲音宏亮。 “你們都是宗教騙徒,提供虛假的信仰跟希望。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罪大惡極的嗎?” “即使是虛假的希望也比沒有希望要好。”我道。 “特別是在夜城這樣的地方。”我附近的人全都退到他們以為算是安全的距離外。走路男凝視著我,我則筆直回應他的目光。我必須和他說話,和他講理,以免空氣裡瀰漫的那股恐懼全面爆發。我一定有辦法在情況失控前接觸他的內心。 走路男為了表示禮貌,假裝考慮了一會兒我的話,然後搖頭。 “不。這裡的……一切對真神來說都是一種褻瀆,唯一的上帝,唯一的恩典。上帝就是上帝,我絕不允許這裡的假神繼續這種褻瀆的行為。當人類的靈魂岌岌可危時,我們絕對不能容忍寬恕的空間。” “你打算怎麼做?”我直言相詢。 “闖入所有的教堂與神廟,把裡面的諸神拖上街道,然後一槍打爆他們的腦袋?就算你辦得到,雖然我很懷疑,但是他們人數眾多,你必須花好幾年的時間才有可能把他們通通殺光。” “我有信仰。”走路男道。 “信仰可以移山填海,一、兩間假神的教堂我根本不放在眼裡。”他稍停片刻,轉向對面一座污穢的石造建築。 “我是說,拜託,看看那個。難以言喻的憎恨神廟。哪個有理智的人會去崇拜那種東西?” “或許追求某種不公平優勢的人。”我道。 “一切都跟你可以在諸神之街上達成的交易有關。信仰就是此地的貨幣,信徒可以用他們的信仰去交換各種東西。只要跟你的神靈訂下正確的契約,你就可以換得好運,讓敵人倒大楣,進化蛻變,永生不死,以及各式各樣介於這些東西之間的好處。不過代價幾乎肯定要賠上你的靈魂,或是其他人的靈魂。我看不出你有什麼立場反對這種事。你也簽訂了一張契約,不是嗎?拋棄了你的人性,成為走路男。” 他對我怒目而視,臉上笑容不再,聲音也變得冷酷無情,危險異常。 “不要太過分了,約翰·泰勒。我不准你拿我跟這個墮落之地的墮落蠢蛋及異教徒相提並論。我所簽訂的乃是真正的契約,和我簽約的乃是唯一的真神。” “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我毫無懼色,拒絕接受威脅。 “但是我的神賜給我足以摧毀所有他們的神的力量。”走路男道。 “這就是你所服侍的神嗎?”我問。 “一個崇尚血腥與謀殺的神?” 他突然面露微笑,我立刻了解自己根本沒有觸及到他內心的信仰與罪惡。 “我乃上帝之怒。我懲奸除惡。因為這種事總要有人去做。” 錢德拉·辛恩擠到我的身邊,迫切地想要加入這場辯論。他依然以為我們只是要談談而已。 “我對這個地方完全沒有好感,但是儘管如此,每個人都有權力崇拜他們想要崇拜的神祇,透過他們願意付出的方式。”他語氣真誠地道。 “想要啟發人心有很多不同的方式,沒有人有權力評判他們。你打算殺我嗎,因為我以和你不同的方式崇拜我的神?” “我不知道。”走路男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 “我還沒有決定。” “你會殺我?”錢德拉·辛恩問。 走路男無所謂地聳聳肩。 “如果你妨礙到我。你並非罪人,只是遭受矇騙。啊,好了,該是上工的時候了。” 他拔出雙槍,朝向難以言喻的憎恨神廟開火。群眾壓低腦袋,四下躲避。我站在原地,錢德拉也始終站在我的身旁。在正常情況下,我會跟隨我的理智,與其他人一起逃命,但是我沒有辦法在錢德拉站在旁邊時做這種事。永遠不要和英雄為伍;他們總會讓你賠上性命。雙槍的子彈不斷衝擊神廟正面,在牆上打出許多彈孔,把古老的石壁炸成碎片。這兩把槍和子彈裡蘊含了一股神廟完全無法匹敵的力量。 神廟正面的牆壁上佈滿裂縫,接著前牆向外爆開,難以言喻的憎恨之神數個世紀以來首度露面,想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聲敲門。數十條噁心的觸角竄入街道上,每一條都有數十尺長,比正常汽車還要粗,其上布有數百個長滿利齒的恐怖吸盤。觸角的表層呈現如同痲瘋病一般的變態灰色,同時散發出金屬以及有機物質的光澤,一種會分泌具有腐蝕性黏液、延展性極強的活體金屬。隨著難以言喻的憎恨之神自位於諸神之街地底深處的洞穴中現身,越來越多的觸角竄出神廟坍塌的前牆,打定主意要對那個膽敢打擾他數百年沈睡的傢伙展開報復。 觸角前後甩動,捲起觸手可及的所有物體,將它們擠成一灘碎片或爛泥。人們在觸角的攻擊下尖叫死亡。男男女女都被觸角捲起身體,甩到地上或是附近的建築物上。長滿利齒的吸盤貪婪地吸食著人類的血肉,鮮血以及其他體液如同溪流般在街道上蔓延。神廟已經徹底毀滅。現場只剩下一堆四下甩動、不停殺人的觸角巢穴。最後,自觸角深處浮現了一顆具有三片眼瞼的燃燒眼球,大小幾乎與原來的神廟差不多,冷冷地凝視著自己所造成的死亡與毀滅,並且從中獲得滿足的快感。 各種形體、各種尺寸、各種本質的神靈衝出他們的教堂與神廟,面對諸神之街的全新威脅,因為膽敢威脅這條街道的安寧跟生意的傢伙就是他們共同的敵人。走路男或許令他們倍感威脅,但是難以言喻的憎恨之神是他們的自己人,如果你放任鄰居在你的地盤上撒野,就不要妄想能在諸神之街佔有一席之地。於是神靈、偶像以及聖徒湧入街道,魔法、科學以及詭異的能量在空氣中激盪。觸角扭曲著火,爆炸碎裂,湧出大量濃稠的黑血,街上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噁心氣味。但是不管摧毀了多少觸角,地上總是可以冒出更多。狂熱的信徒在祭司的驅使下拿著祝福加持的長劍與利斧劈砍觸角,結果卻發現他們的武器在難以言喻的憎恨之神堅固耐用的皮膚之前化為碎片。 三片眼瞼的燃燒眼球看著這些神靈跟信徒,目光之中充滿了同等強烈的憎恨。 觸角自神廟廢墟之中湧出,越來越粗,越來越長。它們捲起神靈,狠狠擠壓,直到他們的腦袋爆炸為止,或是個對玩具大發雷霆的小孩般拉著他們不斷撞擊他們自己的教堂。觸角甩落在人群之中,將人們壓成一灘肉醬。難以言喻的憎恨之神自沉睡之中甦醒,漸漸想起屠殺與毀滅的快感,以及鮮血與苦難的甜美滋味。 錢德拉·辛恩步伐穩健地向前邁進,長劍在諸神之街的黑暗中綻放出令人難以逼視的光芒。有些比較弱小的神靈無法承受這道光芒,連忙向後退卻,把空間讓給錢德拉。他朝附近的觸角狠狠砍下,閃亮的長劍深深地陷入金屬光澤的血肉之中。熱騰騰的黑血濺灑,在地面上滋滋作響,但是儘管觸角試圖攻擊錢德拉,卻怎麼也碰不到他。他雙手握劍,高舉過頭,然後使勁揮下,立時將觸角砍成兩段。斷掉的觸角在街上不斷扭動,徒勞地捲曲攤平。剩下的觸角一邊噴血一邊撤退。錢德拉追了上去,目光集中在三片眼瞼的眼珠上。 同一時間,我也有自己的問題要解決。 一條觸角往我直竄而來,接著在最後關頭凝力不發,彷彿認出了我的身分,或至少是我體內所散發出來的某種特質。這種現象同時讓我感到榮幸與憂心。觸角在我面前弓身纏繞,似乎下定決心,接著突然展開攻擊。我向旁跳開,躲在附近一根石柱後方。觸角纏上巨大的石柱,一股作氣地將柱子扯斷。屋頂開始坍塌,逼得我不得不再度回到街上。我已經無路可逃;四面八方都是觸角。我搜索外套口袋,想要找出派得上用場的東西,最後翻出一小包鹽。我撕開包裝,趁著觸角逼近時把鹽撒上去。金屬光澤的皮膚皺成一團,隨即焦黑脫落,就像鹽巴會對鼻涕蟲所造成的影響一樣。 出門一定要記得帶調味料。 我試圖啟動天賦,希望可以在難以言喻的憎恨之神身上找出什麼致命的弱點(因為我的鹽巴用完了),但是附近的空間佈滿諸神之街眾神靈為了對付憎恨之神所綻放出來的能量。我的天賦就像是遇到強烈光線而遮蔽了視線一樣——什麼也看不見。我必須緊閉心眼,不然根本無法承受我所看見的景象。 當我再度恢復視覺後,走路男已經來到觸角攻擊的中心位置,筆直迎向三片眼瞼的燃燒巨眼。巨眼聳立在他面前,此刻已經比一座正常房屋還要高大。觸角根本無法接近走路男,更別說要攻擊他。某種力量迫使它們違逆本願地自他身邊撤離,彷彿光是碰到走路男的身體就已經超越了它們所能承受的極限。他身受保護,因為他走在天堂的道路上。他路過身陷重圍依然奮勇作戰的錢德拉·辛恩。走路男連看都沒有看向錢德拉一眼,全部精神都專注在三片眼瞼的眼珠上。 他一路來到眼珠前,觸角在他路過時都會自動蜷縮。在眼珠前站定之後……他舉起一把長槍管手槍,對著眼珠連開三槍;一片眼瞼一顆子彈。眼珠爆發出一道熾熱的白光,一陣難忍的熱浪席捲整條街道,但是走路男完全不受影響。所有觸角墜落地面,靜止不動,緩緩溶化成一道道逐漸消失的靈體物質。難以言喻的憎恨之神就此消失。我希望他死了,但是這種怪物通常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四面八方的神靈跟人們全都將目光集中在走路男身上,一個名詞逐漸在人群之中傳開;屠神者…… 我開始向他接近,錢德拉·辛恩隨即跟了過來。他看起來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衣衫破爛,到處沾染黑色的血漬,但是手裡仍握著長劍,抬頭挺胸,氣勢不衰。他眼中只剩下走路男的身影,臉上的表情十足憤怒。 “你!”他走到夠近時開口說道。 “走路男!這是你幹的好事!多少人受傷死亡,只因為你想要挑釁憎恨之神?今天有多少人因為你的關係而無辜身亡?” “這裡沒有無辜者。”走路男冷冷地道。 “諸神之街沒有,整座可惡的夜城裡都沒有。對不對,約翰?” “這裡並非所有人都該死。”我固執地道。 “有時候,這種地方能為心靈受創與絕望的人們提供一個避風港……當你走投無路時,這是唯一願意接納你的地方。你不能二話不說就把人通通殺光。” “不行嗎?”走路男問。 “看著吧。” 這一次他甚至沒有拔槍。他不疾不徐地沿著街道而行,以那冷酷的目光掃視四周,兩旁的建築物立刻在他強烈的信仰力量之下爆裂粉碎。數百年的石塊與大理石爆裂粉碎,來自不同世界與空間的建築材料自動崩壞,或是如同玻璃般化為碎片,或是如同迷霧般消失殆盡。在他嚴酷的信仰之前,古代的遺跡和神秘的力量根本算不了什麼。他乃是走路男。上帝與他同在,而他絲毫不會害怕使用祂的力量。神靈、怪物,與毫無理性可言的東西被迫離開崇拜他們的場所,恐懼萬狀地湧入街道上。有些在怒吼與尖叫聲中狂奔而出,有些默默地哭泣,還有一些打算頑強抵抗。 機器人之神,杜斯馬擎納,來自四十一世紀的工藝結構,構造詭異,綻放魅力以及強大的能源,踏著鋼鐵的步伐自街尾而來,內部零件暴露在外,咬合摩擦,鏗鏘作響。它的雙眼是由五彩繽紛的二極真空管所組成,嘴巴爆發出靜電的光芒。各式各樣的能量武器自隱藏機關之中突起,朝走路男展開猛烈的攻擊,打算將他一舉粉碎到量子的層面。 走路男大搖大擺地迎向前去,對它露出傲慢的微笑。來到夠近的距離之後,他輕輕躍起,一把抓住對方巨大的鋼鐵身體,然後徒手將機器人之神一塊一塊地拆成碎片。未來能量在他們兩個身邊四下流竄,機器人之神東倒西歪,嘴裡不斷噴灑靜電。片刻過後,地上就只剩下一堆金屬零件以及逐漸消散的能量。 難解之謎憑空出現,在走路男身邊凝聚成許多旋轉不休的閃亮火光。它的活體能量燒穿物質界,進入諸神之街。單憑它的存在就足以令地面噴火,空氣燃燒。超自然的火焰在走路男四周沖天而起,但是始終無法將之吞噬。難解之謎或許是一種概念跟物質型態各半的存在,一種在物質界凝聚成型的虛幻概念,但它依然不是走路男體內那股力量的對手。沒過多久,難解之謎耗盡能量,消失無形,所有的基本概念都被一股更加強大的信仰所取代。 美麗貓咪神施展她最強力的攻擊。她是一個完全人造的神靈,冰冷設計之下的產物,乃是一個營銷團體專門為了擴大用戶市場而創造出來的偶像。但是他們做得太完美了,於是美麗貓咪神變成真的神,至少夠真實了。她逃出預設的聖誕節特別禮物的限制,突破了註冊商標的枷鎖,來到諸神之街佔據一方,她屬於這裡。她力量無窮,魅力無邊,可愛得令人難以承受。毛茸茸的粉紅軟毛以及水汪汪的大眼睛,身材十尺,體態柔軟,她朝走路男前進,伸出填充手臂試圖擁抱對方,藉由超自然的可愛力量加以征服。她是迷失玩具之神,專門為了安撫那些沒有辦法自發現耶誕老公公不是真的的驚嚇之中恢復過來的人,或是最心愛的泰迪熊被媽媽丟掉,只因為你長大了不適合玩,但是偏偏他們還沒長大,而且永遠不會長大的人。我曾經見過美麗貓咪神以一片好心的力量感化頭上長角的傳統惡魔。 她總是給我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玩具就應該安守本分。再怎麼說它們也不該妄想人類崇拜自己。 走路男狠狠瞪了美麗貓咪神一眼,她的身體立刻起火燃燒。她哀傷地搖晃離開,身上的火勢照亮街道上的陰暗。走路男臉上依然掛著嘲弄式的微笑,好整以暇地環顧四周,夜城諸神待在原地跟他遙遙相望,所有的神全都束手無策。 接著剃刀艾迪出現了,整條諸神之街陷入一片死寂。他不是沿著街道而來,他沒有任何出場的前奏。他突然間憑空出現,刮鬍刀之神,一條可怕的高瘦身影,身穿骯髒舊外套,他的存在在人之上,在神之下。或者顛倒過來說也行。他骨瘦如柴,雙眼陰森,深深陷入乾枯的臉頰之中,剃刀艾迪是夜城之中手段殘暴的善良使者。他露宿街頭,乞討度日,專殺該死之人,為了自己年少輕狂時所犯下的過錯贖罪。他打著正義的名號,以一把刮鬍刀做出許多駭人聽聞的事,而且絲毫不以為意。 我認為他算是我的朋友。有時候這種事很難分辨。 他沿著街道朝走路男前進。走路男轉過身去,色嚴肅地打量著他。兩人就像西部片裡命運注定交會的槍手一樣,總要找個機會比比誰拔槍的速度比較快。上帝之怒和刮鬍刀之神終於相對而立,彼此保持一段相互尊重的距離,整條諸神之街都在屏息以待。上帝的神聖戰士以及善良陣營最殘暴的使者。走路男的鼻頭微微抽動。艾迪是個流浪漢,只要一接近他就會聞到一股惡臭。但是當走路男終於開口時,他的聲音十分冷靜沉穩,甚至帶有一絲敬意。 “嗨,艾迪。”他道。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我聽說了許多關於你的傳聞。” “都不是好事,我希望。”剃刀艾迪鬼氣森森地道。 “你應該可以認同我在這裡的所作所為。擊殺偽神,懲罰這些獵食弱者的敗類。” “我不在乎大部分住在這裡的雜碎。”剃刀艾迪道。 “而且沒錯,我也曾殺過不少這裡的神靈。但是達剛……是我的朋友。你不能碰他。” “抱歉。”走路男道。 “但是我真的不能網開一面,這樣會對我的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人們會以為我心軟了。” “真是夠了。”我說著迎上前去。 “這裡的睪丸素已經濃到可以讓你們在上面簽名了。你們兩個,各自後退一步,先冷靜一下再說。” 走路男看了我一眼。 “不然怎樣?”他十分客氣地問道。 我冷冷凝視他的目光。 “你當真想要知道?” “喔,你真厲害。”走路男道。 “真的很厲害,約翰。” 我看向剃刀艾迪。 “你這裡有朋友,在諸神之街?你從來沒向我提過。” 他肩膀微微向上一挺,輕輕地聳聳肩。 “你曾告訴我所有秘密嗎,約翰?” “我們難道不能先嘗試溝通一下?”我道。 “你們就一定要暴力相向,非得把我惹毛不可嗎?” “好吧。”走路男道。 “我同意。來溝通吧。” “諸神之街具有一定的功用。”我盡可能讓聲音聽起來堅決而又理性。 “不是所有來到夜城的人都已準備好要面對真正的神、真正的信仰。你可以把這個地方當作專為心靈受創的靈魂而設的陳列室與避風港。他們必須自立自強,一步步走出黑暗、回歸光明。” “真理只有一條道路。”走路男耐心地道。 “世界上存在著善良與邪惡。沒有任何灰色地帶。你在這裡生活太久了,約翰。一生中做過太多妥協。你心軟了。” “我可沒心軟。”剃刀艾迪道。 “你和我沒什麼不同,走路男。我們同樣放棄了過去、身為凡人的慰藉,以暴力的手段服侍上帝,處理那些沒有人想要知道的骯髒事。” “既然你了解,那就請你讓我放手去做。”走路男道。 “你沒有必要死在這裡,艾迪。” “辦不到。”剃刀艾迪道。 “或許你會覺得難以置信,但是這裡真的有好人。而且還有幾個好神。其中一個是我的朋友。如果在朋友慘遭殺害時袖手旁觀,我還……能算是什麼好人?有時候這條街能夠給人第二次機會,讓人找出生命價值的最後契機。我就是在這裡找到新希望。你應該要相信這一點。” “不,我不相信。”走路男道。接著他一槍打爆剃刀艾迪的腦袋。 或至少,他試圖這麼做。剃刀艾迪的手以極快的速度移動,剃刀綻放出如同太陽般的光芒,在子彈擊中自己之前一刀將之砍落。子彈斷成兩半墜落地面,發出兩下細微的聲響,彷彿永無止盡地在安靜無聲的諸神之街迴盪。走路男站在原地,啞口無言,打從拋開單純的人生成為上帝的殺手以來,第一次嚐到挫敗感。這種事根本不該發生。趁著他站在那裡,試圖搞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剃刀艾迪揮出剃刀,在空中劃下耀眼的弧線,一刀割斷走路男的喉嚨。 或至少,他試圖這麼做。這把曾經劃破時空的超自然銳利刀鋒,瞬間掠過走路男的喉嚨,但是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刀鋒就這麼劃了過去,距離皮膚只有一寸之遙,硬生生地讓走路男體內的強大力量給擋了下來。兩個男人站在原地,驚訝得說不出話,先是凝視著彼此,接著又看向手中辜負自己期待的武器,然後四面八方的圍觀群眾之中傳來一陣交換賭金的聲音。 走路男手裡突然多了兩把手槍。他雙槍齊發,不停開槍,但是剃刀艾迪始終不曾出現在彈道上。他四下游走,穿梭槍林彈雨之間,身影無所不在,名符其實地化身為傳說中的灰色神祇。走路男如同行雲流水般開槍,街道上子彈亂竄,圍觀群眾全都跪倒甚至趴倒在地,任由子彈在頭上呼嘯而過。我必須強迫錢德拉和我一起伏倒。他完全陶醉在兩名世俗神祇搏鬥的奇觀之中,一點也沒有想到要保護自己的性命。 雙槍在子彈早該打完之後依然繼續擊發,但是在一連串震耳欲聾的槍聲下,剃刀艾迪依然一步步地慢慢逼近。為了證明第一顆子彈並非僥倖砍中,他三不五時會出手砍落子彈,閃亮的刀鋒乾淨利落地劃開子彈。最後,無可避免地,他終於接近到足以與走路男展開近身肉搏的距離。他狂劈猛刺,移動的速度肉眼難察;但是依然沒有辦法傷到這個身處上帝守護之下的男人一根寒毛。 最後,無可避免地,他們同時停止動作。他們兩兩相望,氣喘吁籲,感受著對方的呼吸接觸自己的臉頰,雙眼專注地凝視對方。他們都沒有戰敗,他們都不打算認輸。接著,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走路男後退一步。他將雙槍插回槍套中,在艾迪面前攤開空蕩蕩的手掌。艾迪看著他的手掌,面露遲疑之色,走路男卻突然間搶走了艾迪的剃刀。艾迪放聲高吼,彷彿身體的一部分離體而去。走路男將剃刀拋向街尾。它在空中不斷旋轉,刀鋒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最後消失在遠方。接著走路男徒手將剃刀艾迪擊倒在地,冷酷無情地毆打他,直到艾迪血肉模糊地癱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為止。走路男站在艾迪的身前,上氣不接下氣,拳頭滲出了鮮血。接著,他抬起一腳,對準倒地不起的神祇的腦袋就要一腳踢下。 “不!”錢德拉·辛恩叫道。 “你敢!” 這時我已經站起身來,他也一樣。如果他沒出口阻止,我也會。但是當錢德拉朝走路男逼近時,我卻只是站在原地任由他去。我還在觀察走路男,想知道他會怎麼處理這件事,然後再決定我該怎麼做。於是我讓錢德拉·辛恩先跟他動手,自己站在一旁靜觀其變。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是個極端冷血的混球。 錢德拉站在倒地不起的剃刀艾迪身前,堅定地面對走路男的目光。錢德拉顯然憤怒到了極點,但是他的表情與目光卻是前所未見的冰冷。走路男冷靜地面對錢德拉,絲毫沒有退縮之意。一名神聖戰士對抗另一名。這就是錢德拉一直在追求的局面,不管他願不願意對自己承認。這就是他堅持要隨我來的原因。要走到這個地步,這種情況,這種立場,在傳說中的走路男面前測試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以及自己的地位。 他刻意跨過昏迷不醒的剃刀艾迪,不讓進一步的暴力行為發生在殞落神祇的身上,公然挑戰走路男的權威。他沒有拔出長劍,沒有任何攻擊或防禦的舉動;只是站在那裡,憑著自己的信仰以及正義的行為展現出無比的自信。 “來吧。”他冷冷地對走路男說道。 “對我開槍。射殺一個好人。反正你有能力這麼做。” “一個好人?”走路男揚眉說道。 “你認為自己算是好人嗎,錢德拉·辛恩?你殺了這麼多生靈,只因為他們……不是人類?” “你必須提出更有說服力的說法。”錢德拉絲毫不為所動。 “我只有在拯救生命的時候才會殺害怪物。你敢說你也一樣嗎?” “我敢。”走路男道。 “太過信仰會令人盲目。”錢德拉道。 “特別是讓人看不清自己的錯誤。我承認,我是為了自私的理由前來此地。我想要利用你來測試我自己、我的技巧、我的信仰。想要證明我在各方面都具有跟你相同地位,甚至超越你。但是如今我已經見識過你殘暴的手段,嗜血的渴望……我終於了解我今天出現在這裡的職責。我必須阻止你。你已經失控了。你的所作所為……並非出於上帝的旨意。祂或許會感到憤怒,但是祂會藉由寬恕與憐憫來化解憤怒。” “寬恕,”走路男道。 “憐憫。抱歉,那些並不歸我管。” “那我就必須出面代表它們。”錢德拉道。 “即使當我手中已經沾染這麼多不幸生靈的鮮血。因為總要有人扮演這樣的角色。約翰·泰勒說得沒錯,夜城之中依然存在著一絲希望,並非這裡所有人都罪無可赦。” “如果打算和我對抗,”走路男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語調。 “你就是在違逆上帝的計畫。上帝的意志。” “這一切都是你的意志。”錢德拉道。 “你需要懲罰罪人,為失去的親人復仇。到底要死多少人,聖特先生,要殺多少人,才能撫平你的心靈?” “想要知道只有一個方法。”走路男道。 他們沒有衝上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畢竟,他們兩人都是專業人士,都擁有多年的從業經驗,對彼此了解甚深,十分清楚要尊重對方的技巧。所以走路男沒有拔槍,錢德拉·辛恩也沒有拔劍。暫時還沒有。 “我乃上帝之怒。”走路男終於說道。 “不,”錢德拉道。 “你只是另一頭怪物。”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劍,對準走路男的心臟直刺而下。一切都發生在轉眼間,錢德拉將所有的力量跟速度凝聚成致命一擊,早在交談時就已經謹慎策劃,只為了出奇不意地突襲走路男。但是走路男絕對不會遭人偷襲。他身形不動,手掌一伸,當場抓住閃亮的長劍,擋下致命的一擊。兩個男人目光相對,僵持不下,錢德拉持續推進長劍,但是走路男卻始終文風不動。最後長劍“啪”地一聲,在兩股巨力的擠壓下從中斷成兩截。錢德拉失去重心,差點摔倒。走路男放開手掌,手中的斷劍墜落地面。他的手上連一點血都沒流。錢德拉大口喘氣,身體搖晃,彷彿遭人毆打,但是他一直手握斷劍,始終站在剃刀艾迪面前,保護著他。走路男朝錢德拉露出和善的微笑。 “還不錯。不過你只是一名卡爾薩,一名神聖戰士,而我比你高等許多。我和上帝本人簽約。”他終於將目光移動到我臉上。 “總是要白紙黑字地記載一切,嗯,約翰?” “想殺艾迪你必須先殺掉我。”錢德拉道。 “殺你,錢德拉?”走路男道。 “我不是來殺你這種人的。你是好人。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以及這裡其他人一個不幸的消息,就是我並不是什麼好人。”他再度向我看來。 “你打算阻止我嗎,約翰·泰勒?” “你真的認為你有辦法和我對抗?”我道。 “我或許不是什麼神聖戰士,但是我陰險狡詐到了極點。我的行為神秘難測,保證超乎你所能想像。” 我神態自若地面對他的目光,屏息以待……接著他突然聳聳肩,轉過身去,放過錢德拉和艾迪。 “我在浪費我的時間。”他道。 “我被這裡的事情分心了。我來到這個上帝遺棄的地方,是為了趕在你們寶貴的新任當權者有機會將夜城組織成足以威脅全世界的勢力前除掉他們。除掉他們之後,我隨時可以回來繼續這裡的事。所以,你有辦法的話就來阻止我吧,約翰。” 他轉身離開。我讓他走。我思緒飛奔。他並不知道我是在虛張聲勢。這……倒很有趣。錢德拉·辛恩跪在昏迷不醒的剃刀艾迪身旁,胸前抱著斷掉的長劍。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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