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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欲留不得住

太平裂碑記5·青史成灰 楚国 9234 2018-03-11
陸寄風押著劉義真,與眾人浩浩蕩盪地迴轉平州城內。有劉義真這個人質在手,想必司馬貞不敢對雲萃輕舉妄動。 一路上只見雲拭鬆與眾人有說有笑,十分飛揚,一行人簇擁著陸寄風、雲拭松等人往城內最大的客店落腳。雲拭鬆一出手便包下了整間客店,命掌櫃置辦大魚大肉。雲拭鬆生性愛好呼朋喝友,快意揮霍,在劍仙崖數月以來,清清靜靜的生活早就令他悶得發慌,如今乍遇這麼多家裡的清客或教頭,怎能不好好地趁機熱鬧一番? 雲拭松及陸寄風等人坐了上首,群俠歸座,酒菜一送上來,登時一片划拳叫笑,傳盃呼盞,喧嘩非常。 眾人說起劉義真的種種惡行,越說越是過火,簡直是把他當作十惡不赦之人,非要食其肉、寢其皮不可似的。陸寄風心想還好自己已事先將劉義真安置在廂房內,交由迦邏看管,以免多生是非。否則若是現在劉義真在此,恐怕免不了一頓羞辱。雖說劉義真是有些惡名在外,但他這些年來幾乎都待在魏國,與這些南方的群俠並未有任何接觸,那些仇恨是打哪兒來的,可就教人摸不著頭腦。但在場之人他全不認識,也不便多說什麼,便只坐而不語。

座中一人道:“先帝以後,北虜越來越發猖狂,就是有這等無恥之人去投奔胡虜,做了背國賣主之賊!” 另一人道:“先帝打敗胡人,收復長安,卻被劉義真雙手奉送給胡夏!要不是那小子,大宋早已一統江北,將胡人全逐得遠遠的了!” 陸寄風無奈地一笑,當初劉義真不過十來歲,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葬送不了長安,但他卻記得胡夏兵臨長安之時,若非宋王劉裕決定棄守,不管長安居民的死活了,自己也不會帶著家人逃難,而有了往後的命運。真正能決定一切的,還是當時大權在握的劉裕。 在陸寄風前往魏國石室的路上,竟與當初間接地主宰了他的命運的劉義真相會,或許冥冥之中,真有什麼力量造成這樣的機運。 突然聽得一人說道:“陸大俠替天行道,擒了這個宗室叛徒,真是大快人心!”

這時,有人走到陸寄風面前,道:“陸大俠,我以前誤會了你,是我的不對,我敬你這一杯,算是賠罪了!” 陸寄風仰頭望去,那人有點面熟,但陸寄風不大有印象,道:“恕陸某眼拙,不記得與閣下有所誤會……” 那人笑道:“安定觀內,千人萬面,難怪陸君不記得李雲!但是天下群雄卻都牢牢記住了陸君呢!” 原來是參與了捕風大會的武林高手之一,難怪陸寄風對他似乎有些印象,當時的人實在太多,陸寄風記性雖佳,也無法一個一個都立刻記住。這麼一提起,陸寄風便想起確實有此人,便舉杯回敬,一口飲乾了酒。 李雲笑道:“當時天下皆以為陸君是個見色忘義、賣國欺祖之人。如今見到陸君親手擒下劉義真這宗室叛徒,李某才明白陸君的用心良苦!想必您是身在魏土心在漢,身不由己!今後誰再捕風捉影,抹黑陸君的聲名,我李某絕不坐視!”

雲拭松道:“陸兄弟這會離開了魏國,就不打算再回去!這一點我絕對可以保證!” 此話一出,眾人無不歡呼叫好,氣氛熱烈。只有陸寄風仍彷彿置身事外,一點也無法感受到眾人的歡喜,臉上只是始終帶著不冷不熱的微笑。 一名中年劍士說道:“還須到如今才明白陸大俠之心麼?當初陸大俠隨魏主討伐胡夏,親陷千軍萬馬,如入無人之境,差點就要殺了赫連定,卻故意在眾目睽睽下放走了他。當時大夥兒便應知道:陸大俠不是真心為魏主做事的!竟還召開大會指責於他,真是大大不該!” 李雲笑道:“星劍子,要你現在來作事後諸葛亮?這話你怎不早個一年半載就去安定觀說去?”星劍子笑道:“在下一介無名小卒,還端不起通明宮的帖子,哪有資格去大放厥詞?”李雲佯作怒容道:“你這是暗諷我浪得虛名、識人不明來著?”星劍子拱手笑道:“不敢,不敢。”

另一名狀貌威嚴的漢子起身說道:“如今陸大俠棄暗投明,對漢室是件大大可喜之事!以陸大俠的武功人品,又是通明真人的閉關弟子,今後號召中原群俠,舍君其誰!” 眾人轟然響應,陸寄風連忙道:“諸君說哪裡話!在下不堪世用,只是個武夫罷了……” 話未說完,已有人道:“陸大俠太謙虛啦!” 被雲拭松喚作黑頭烏的那名云府清客,個子不大,一張黝黑面皮,聲音倒是宏亮非常:“您在安定觀救了眾多武林耆老,廢了秦夢樓,此事早已天下皆知。今後還有誰敢不念著您的恩德?” 眾人又紛紛稱是,李雲道:“我李家劍門好歹還能號令江南,當時蒙陸君相救,才不致受辱於百寨的匹夫。今日暫且放下私人恩怨,便說說真正的大節。百年以來,胡夷亂華,甚至有無恥漢人數典忘祖,去幫胡人侵凌漢人,如崔浩、寇謙之者流,真正是漢人之恥!而有能有德之人卻又隱居不出,通明真人及七子皆不願入世,武林群龍無首,因此才讓胡人得意!如今有陸大俠出面,若陸大俠能帶領大夥兒,幫皇上打退胡人,收復江山,豈不是千古美談!”

陸寄風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李雲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群俠更是紛紛大叫附和,都有立刻團結一致、打退胡人的決心。陸寄風望向雲拭松,他居然也臉色漲紅,十分歡喜,笑道:“皇上最好英雄豪傑,見到陸兄弟,少說也要封他個大將軍!難道還會比魏主給的左衛將軍小了嗎?” 眾人喧嘩叫道:“陸大俠若當上了大將軍,準像當年宋王一般,揮戈掃平胡塵!”“魏主可要後悔縱虎歸山啦!哈哈哈……” 陸寄風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自己從前被批鬥得莫名其妙,如今被擁戴得更是莫名其妙,雖說對他的誤會冰釋了很好,但他完全不想去幫漢人或胡人,只要完成了滅舞玄姬的任務就不管俗事了,根本就不會符合眾人的期待。 這時,一陣蒼老的聲音冷冷地說道:“陸寄風若是如同當年的宋王一般,嘿嘿,那現在的皇帝小兒可就要發抖了。”

眾人朝聲音傳出的方向望去,說話的老頭白須及腹,個子矮小,拄著拐杖一直坐在最角落喝悶酒,從方才都沒有吭過一聲,現在才突然開口,正是雲府的清客孤拐翁。 十幾年前孤拐翁在雲府的武林大會中受了傷,中了劉義真爪牙的毒鉤,當時本以為不礙事,便留在雲家養幾天傷。誰知傷勢不但沒有好轉,反而逐漸惡化,差點要斷足保命。好不容易解毒調養好了,卻已行動不大方便,不像往日那樣靈敏高強,雲萃便一直將他留在府裡,待為上賓。 他一向孤僻,說話又易與人直衝,雲府裡也沒幾個願意理他。雲拭鬆生性疏闊,倒是頗喜歡他的直來直往,兩人還算忘年之交。雲萃被擒,奔走營救最力的便是孤拐翁,但是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此刻他竟說出了冷冷的譏刺之語,令眾人頓覺掃興。畢竟誰都知道劉裕篡了前朝,還毒殺了晉帝。將陸寄風比作當年的劉裕,確實是有些尷尬的。

另一名高大的漢子訥訥地說道:“老孤拐,你想到哪裡去了,陸大俠武功人品皆是一時之選,他為漢室效力,不是一件美事嗎?”此人正是刀霸白山。孤拐翁冷笑道:“漢室,漢室,漢室滅了幾百年啦!他為鬼效力去?漢魏晉宋,大家殺來殺去,誰知誰是誰?替那鳥朝廷效忠個屁!” 眾人嘩然,黑頭烏道:“雲老爺身在江湖,卻心懷社稷,可不似你這樣憤世嫉俗。”孤拐翁道:“哼,現今坐朝堂的小皇帝是個什麼貨色,老夫清楚得很,為那廝報效,有什麼意思?” 李雲道:“您老人家是糊塗了罷?為朝廷效力你瞧不起,難道為胡虜效力,反倒是對的?” 孤拐翁卻道:“我瞧魏國的皇帝是比劉裕的幾個小崽子強得多,不信你問問陸寄風。陸寄風,你說是不是?”

陸寄風只能一笑置之,不作回應。就算他心裡這麼想,也不能真的說出口,再說這也根本不是他關心之事。 白山喝道:“你說這什麼話來!難道你是在譏刺陸大俠當過魏國的官嗎?” 孤拐翁怒道:“當過便當過,什麼譏不譏刺,老夫沒長那麼多個心眼!” 眼看著眾人要越扯越遠,李雲忙道:“陸大俠深明大義,不為拓跋小兒給他的榮華富貴所動,這一片丹心,還有什麼好爭論的?今日大夥兒是來解救雲老爺的,何必節外生枝,傷了和氣?” 眾人一陣悻悻,氣氛變得有些沉悶,陸寄風起身道:“申時將至,為免誤事,陸某不便多飲,請恕在下少陪了。” 此時天色還不到未時,離申時足足還有一個時辰,自然有不少人拼命勸陸寄風留下飲宴。幸好雲拭松代他擋酒,讓陸寄風找機會先行離了席。

遠離了前廳的喧嘩吵鬧,陸寄風才得以舒了口氣,但心情仍有些鬱悶。眾人似乎都認定了他就是要為誰效力,才叫做英雄好漢,但那些根本就非他所欲,何必為了根本與他無關之事,爭論他的去就呢?陸寄風苦笑了一陣,心頭升上幾分無奈。 客房內,千綠侍立在迦邏身邊,兩人看守被捆在房裡的劉義真。見到兩女,陸寄風心情才略覺舒坦,走了進來。迦邏迎上來抱著他的手臂笑道:“我就知你會這麼快就回來,我等你陪我一塊兒用飯。” 几上果然陳放著幾碗小菜,兩副碗筷,都未動過。陸寄風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先退席?” 迦邏道:“那樣吵鬧的地方,講的也不是你愛聽的事,你坐不住的。” 陸寄風不由得一笑,在迦邏身邊坐了下來,喝著茶陪伴她用飯,道:“你就快臨盆,最好不要再隨我東奔西跑,一會兒你待在房裡歇息,別再出去了。”

迦邏雖然不大樂意,卻也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陸寄風對千綠道:“有勞你照顧迦邏了。” 千綠忙道:“豈敢,這是婢子本所應為……” 說著,臉頰卻有點兒泛紅,眼睛也不敢望向陸寄風。陸寄風默然,與千綠那一度的肌膚之親,雖然未曾佔有她,但那樣的親密其實已近乎夫妻之實了,只不過兩人都要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這段路上,他與千綠幾乎未曾交談,刻意疏遠,陸寄風自己心頭過意不去,但又不便表示什麼。 迦邏看在眼裡,心上早已明白七八分,頗為不喜,只是不能說破。迦邏突然握住了陸寄風的手,道:“寄風哥哥,我問你一事。” 陸寄風心頭一跳,道:“什麼事?你只管問。” 迦邏咬了咬唇,望了他一會兒,才道:“這事我早已問過你,你那時不肯說,如今已事到臨頭,總可以對我說了吧?你完成了任務之後,究竟有什麼打算?” 陸寄風微微一笑,道:“你要我怎麼打算,我便怎麼打算。” 迦邏先是一怔,旋即驚喜地問道:“當真?” 陸寄風點了點頭,迦邏在他臉上吻了一下,也不忌諱別人在場,笑意盈盈,道:“我要你帶我到處遊山玩水,什麼地方都去走一遭……不,我要你先帶我去你自小居住生長的家,咱們像普通夫妻那樣在你家住下,我教孩兒武功,你教孩兒寫字……” 陸寄風問道:“為何是你教孩兒武功,我教孩兒寫字?為何不是我來教孩兒武功?” 迦邏笑道:“我先教簡單的,等我教會了你再教更強的。” 陸寄風點點頭,道:“嗯,然後呢?” 迦邏握緊了他的手道:“咱們的孩兒長大了之後,要給他覓個笨點兒的媳婦,別讓她欺壓了咱們儿子……” 陸寄風接口道:“就像你欺壓我一樣。” 迦邏笑著捶了他兩拳,笑道:“沒錯,我的孩兒可不許被人欺負。然後咱們的媳婦兒要生一大群的孫子孫女,整天跑呀叫呀,那時,那時我們……” 說到這裡,迦邏卻雙眼中淚光瑩然,豆大的淚珠墮了下來,陸寄風一怔,為她拭著淚,道:“那時我們就清閒了,整天牽著手散步,或是你喜歡安靜,我們就到山邊水邊尋個無人之處生活在一起,這樣好不好?” 迦邏用力搖著頭,眼淚淋淋滑落,道:“不,我不愛安靜,我最怕安靜,從前住在墓裡,沒人跟我說話,沒有人笑也沒有人叫,我怕極了。” 陸寄風道:“好,那就跟兒孫們住在一起,天天熱熱鬧鬧的。” 迦邏卻流著淚道:“那也是不可能的。十年、二十年過去,我一天天老了,你卻還是這樣,永遠也不會變……我們不可能一起成為白髮夫妻,也不可能有一樣的生命,過了十幾二十年,那時會怎樣?我不知道,我想到就很害怕!” 陸寄風抱著迦邏,不知該如何安慰,幸好千綠及時上前攙住了迦邏,柔聲道:“小夫人且寬心,心緒太亂,怕傷了胎兒,先到內房休息吧。” 迦邏擦了擦眼淚,微微一笑,道:“你說得對,我是累了,才會這樣胡思亂想的。” 陸寄風感激地望著千綠扶起迦邏,迦邏拉住陸寄風,道:“司馬貞身邊那個奴才,武功陰陽怪氣的,好像很難對付,你千萬小心些。” 陸寄風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望著千綠與迦邏退出房間,陸寄風才走上前去,解開了劉義真的綁縛。劉義真吃了一驚,道:“你……你不怕我逃走?” 陸寄風微笑不語,劉義真默然,自己在陸寄風面前確實是逃不走的,綁不綁都一樣。 陸寄風道:“請用點兒飯,待會兒隨我動身。” 他把自己動都沒動過的碗筷移向劉義真,劉義真卻不動。陸寄風笑道:“你應該都親眼瞧見了,方才我妻子把這些菜都嚐了幾口,裡頭沒有下毒,你只管放心。” 劉義真不安地說道:“你真的肯帶我去換回雲萃,不把我抓回建康邀功?” 陸寄風搖了搖頭,道:“我又不當官,你怕什麼?” 劉義真突然變色勃怒,叫道:“你這個偽君子,少在那裡假惺惺!世人都認為我背祖投敵,你也打心底瞧不起我投奔百寨,對不對?如今我仰胡人鼻息,聽命於聖我教,我什麼也不是!你卻是眾望所歸的大英雄,你有什麼理由不把我踩在腳下?你想怎樣就直說,不必這樣玩弄我!” 陸寄風淡淡地說道:“我們無冤無仇,我玩弄你做什麼?” 劉義真道:“你……你也像世人一樣,認為我是投奔魏國、數典忘祖之人……” 陸寄風一笑,道:“我也當過魏國的臣子,如何五十步笑百步?再說,當初是你的親生兄弟一當了皇帝,就要殺你,你為了保命才逃到魏國,原也沒做錯什麼。” 劉義真一愣,冷笑道:“你還算明白事理,很好,那你就快放了我,護送我回去!” 陸寄風道:“我本來就是要護送你回去的,只要你交還平安無事的雲老爺,我也不會為難於你。” 劉義真默然一會兒,才悶悶地說道:“哼!你要害我就明白說,司馬貞那賤人會乖乖地交出雲萃嗎?” 陸寄風道:“她如何不會?”一問出口,便心頭略驚,怒道:“若是雲老爺有三長兩短,你也休得便宜!” 劉義真叫道:“你要殺我就下手,何必囉囉嗦嗦!司馬貞或許早就殺了雲萃啦!那賤人巴不得我死在你手上,她好跟你雙宿雙飛!” 陸寄風喝道:“你胡說什麼!” 劉義真道:“自從她在嵩山被你救了之後,心就都掛在你身上了,就連她身子在我床上,睡夢裡還喚著你!哼!賤人,她還到平城的地牢去探望過你,我是瞎子聾子,全不知道嗎?這些事你心知肚明,何必要我再說明白?” 陸寄風怔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劉義真獰笑了一下,道:“她想必早就殺了雲萃,你說你打算如何?說呀!” 陸寄風深吸了一口氣,道:“雲老爺若有意外,我會為他報仇。” 說著,陸寄風起身冷冷地說道:“走吧!” 劉義真也隨之起身,朝外走去。陸寄風不必點他穴也不必綁他,反正劉義真是絕對逃不出陸寄風眼界之外的。他們兩人就這樣走了出去,廳上的群俠見了,都吃了一驚。 雲拭松起身一召,眾人便全都站了起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陸寄風忙道:“不勞各位,我一人去便夠了。” 眾人大嘩,白山叫道:“你一個人,紫鸞寨可有千百個人!任你一雙手也對付不了千百雙手!” 孤拐翁哈哈笑道:“一個人兩隻手已忙不過來,還要他多生出幾隻手來救你們嗎?” 白山怒道:“你是什麼意思?” 陸寄風忙道:“在下絕無輕視諸位之意,但百寨擅長用毒,若是順風灑毒,只怕各位防不勝防,為免節外生枝,還是在下一人前去便足夠了。” 李雲道:“陸大俠顧慮得有道理,人多恐怕也多妨礙,不如就在此等陸大俠的好消息吧!” 陸寄風匆匆向眾人抱拳道辭,便帶著劉義真,往城外而去。此時離約定的申時還差一刻,時間絕不會有所耽誤。陸寄風一面行走,腦子裡卻在琢磨著仇复的武功。 在平城的死牢之內,仇復中了司馬貞的銀針,本來就算不死也該變成廢人了,竟會因禍得福,沒有與眾死囚一起越獄,也逃過了被屠殺的命運。可是,他怎會突然間武功變得如此高強?這一點卻叫陸寄風想不出個原因來。那身法有若殭屍,透著種邪氣,看來絕不是什麼正派的武功。 陸寄風身經百戰,也看得出仇复雖突然間變得十分厲害,但臨敵經驗不足,自己只要隨機應變,還是可以對付得了他。等救了雲萃之後,仇复的武功來歷便得慢慢地追查。 雖然陸寄風專心地想事情,他身邊的劉義真還是不敢動念逃走,心裡也頗為惴惴然,不知道如果司馬貞真的殺了雲萃,陸寄風會怎麼樣對付自己? 兩人來到城外,紫鸞寨的車馬營隊一片肅靜,似乎是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但是,陸寄風卻由周遭的氣息起伏,察覺出竟然沒什麼人,不知道幾百名寨眾都退到哪裡去了。 見到這麼冷清的場面,劉義真面色如土,喃喃道:“你瞧,你瞧,我就說她不會救我的!” 陸寄風亦感覺有異,而特別小心。 此時一陣雜沓的馬蹄聲急馳而來,停在陸寄風身後,陸寄風暗自小心車內有什麼機關或變化。不料,當馬車停下來之後,陸寄風立刻就由車夫的氣息知道他是一個完全沒有內力之人。 只見車夫恭謹地躍下馬車,掀起車簾,道:“老爺,您慢些。” 下車的竟不是別人,而是雲萃。雲萃神色豐裕從容,完全不像受制於人的樣子,讓陸寄風有點吃驚,劉義真也是一愣,不知出了什麼事。 而前方的車內,也步出了司馬貞的身影。她俏生生地下車立在樹林中,身後只有柳衡一個侍衛。司馬貞望了劉義真一眼,臉上看不出半絲喜怒。 劉義真喜道:“貞妹……” 司馬貞望著陸寄風,冷冷地說道:“你還不放了他?” 陸寄風一攤手,道:“請。” 劉義真本來就沒有被陸寄風以任何外力製住,聽得陸寄風此語,如獲大赦,快步奔上前與柳衡、司馬貞同列。雲萃大步走到陸寄風身邊,道:“你果真回來了……” 陸寄風道:“您受驚了,可有怎樣?” 雲萃搖了搖頭,道:“老夫很好,沒事。” 陸寄風正要帶走雲萃,回頭看了看司馬貞,她冷淡剛強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特別的神情,但是太過刻意的冷淡,反而產生某種可憐之感,令陸寄風不由得心中一悵,想起她在平城地牢的贈衣贈食,又想到劉義真說的種種,心裡暗自想道:“劉義真背地裡如此猜忌嫌棄她,她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柔腸方牽,陸寄風突然轉念又想到她欲弄瞎千綠雙眼時的惡毒,心頓時冷了,想道:“也罷,她今日的處境可憐,卻也都是自找的。我偏就這麼多婦人之仁!” 但原擬應有一場惡鬥的陸寄風,實在沒想到會如此順利就救出雲萃,甚至根本連那名神秘的高手仇复都見不到,這也未免順利得有點兒詭異。陸寄風道:“想不到你果真言而有信,未曾留難,多謝!” 司馬貞冷然道:“反正要為難,也不是你的對手,不如做這順水人情,大家方便。” 陸寄風不再多說什麼,只朝她拱了拱手,便扶著雲萃迴轉。陸寄風表面上神態自若,邊走邊與雲萃談話,但仍暗自提高警覺,只怕司馬貞還會埋什麼後著,趁他放鬆時偷襲於他。可是,陸寄風與雲萃越走越遠,卻都不見司馬貞有什麼動作埋伏,兩人果然平平安安地步回城內,未曾受到半點驚擾。 陸寄風想道:“竟是我錯怪她了。”可是也只略為生起一點平靜的感謝之意,便沒有再想到司馬貞。將雲萃好好地送回之後,接下來當然便是要趕著前往石室,不能再耽誤行程。 見到雲萃被好好地送回來,群俠無不歡欣鼓譟。雲拭鬆與父親許久不見,哭泣叩報了這段日子的遠遊之罪,父子倆悲喜交集,眾人又是勸慰,又是賀喜慶祝,鬧到三更半夜方休。而云萃知陸寄風與義兄封秋華之女成親,十分歡喜,封秋華傷勢將愈,更是讓他高興得老淚難忍,與陸寄風說的話,還比跟親生的愛子云拭松敘別要來得多。 陸寄風好不容易才能告退,回到迦邏房裡。迦邏已經睡了,聽見陸寄風的聲息,又復驚醒。 陸寄風上了榻躺在她身邊抱著她,迦邏微笑道:“你又不必睡眠,坐著去練功吧!躺著陪我這肥豬,多沒意思。” 陸寄風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笑道:“我偏愛肥的。” 迦邏握著他的手,凝視了他一會兒,才道:“你跟司馬貞身邊的那人交手了沒有?” 陸寄風道:“說也奇怪,司馬貞根本就沒有為難我,就讓我帶回了雲老爺,我連她身邊的高手仇復也沒見著。” 迦邏想了一想,道:“想是知道打不過你,算她聰明。不像劉義真那白痴,以為抓了雲萃就可以攔住你,偏卻自己讓你抓了,真是個廢物!唉!” 但見迦邏神情有點愁悶,陸寄風摸著她的臉,問道:“怎麼了?” 迦邏抬眼望著他,道:“說了你可別生氣,其實我還真是氣劉義真那笨蛋看不住雲萃。” 陸寄風一呆,道:“你……你不會希望雲老爺一直當著人質吧?” 迦邏道:“反正他當人質而已,又不會死!被劉義真扣著,你……你就不必趕著去石室冒險了……” 迦邏竟會有這樣的想法,讓陸寄風半晌說不出話來,迦邏看著他的神色,噘著嘴道:“我就知道你聽了會生氣,可是我就是這樣想,你生氣我也沒法子。” 陸寄風輕輕摸著她的頭髮,道:“我怎會生你的氣?” 迦邏喜道:“你真的不生我的氣?那我就再說了。若是雲萃沒被放回來,你就無法動身了,那時,不但可以陪著我,還可以不必去對付聖女老人家……寄風哥哥,我真怕你對付不了她,聖女老人家的法力武功,不是你想得出來的!” 陸寄風見她雙眼中滿是對他的關心與憂慮,又是感動,又是無奈,只好說道:“你別這樣想,我與舞玄姬交過幾次手,她也不是天下無敵。” 迦邏道:“不,那是因為你不知道聖女老人家的高強!” “是嗎?”陸寄風隨口說著,心裡有幾分不以為然。 迦邏道:“聖女老人家與你交手時,根本只拿出不到一半的實力……不,是不到三分之一的實力,甚至更少。” 陸寄風一愣,道:“何以見得?” 迦邏道:“我也是聽我娘說的。她說聖女老人家在中原吃了兩次大虧,變得很小心,除非最後關頭,她絕不以全力對付人的,聖女老人家把自己的分靈化成許多份,雖然這樣自己的實力減弱了,但是每一份都可以隨時回體重生。因此你與她交手的幾次,就算把你眼前的她給殺了毀了,她也不會死的,更何況你從沒有一次佔過上風!” 陸寄風呆然,道:“你說的是真的?” 迦邏點點頭,道:“我騙你做什麼?我娘就是她的化靈之一,如果你毀了我娘,她的那份化靈就會回聖女身上。讓聖女的實力又高一層,可是你不先殺光聖女老人家的護法們,只殺聖女老人家,她隨便哪一個護法都可以再度召回她的元靈,再度培元煉養,你根本就殺之不盡。” 陸寄風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舞玄姬竟還有這樣一個後著,竟不是毀了石室、殺了雲若紫便能解決一切!舞玄姬遭受大挫,變得這麼狡猾,竟是越來越難對付了。 自己在梅谷中確定司空無還活在世上,那麼,能對付舞玄姬的,應該只有司空無一人才是,自己根本就不是舞玄姬的對手。為什麼司空無卻不出面除魔,反而要自己去辦呢? 陸寄風心中千頭萬緒,完全想不出個頭緒,迦邏看他神色陰晴不定,有些擔心,道:“寄風哥哥,你對付不了聖女老人家的,咱們……咱們到江南生下孩兒,好好地過日子……再不,你至少等我生下了孩兒,你見了孩兒一眼再去對付聖女老人家,好不好?” 陸寄風溫言道:“你不必為我擔心,我會滅了舞玄姬,回來見我們孩兒的。” 迦邏流下淚來,道:“你好狠心,連孩子的面也不肯先看一看再走嗎?” 陸寄風道:“又不是見不到了,我去也不會去個一年半載,或許我完成了回來,你還沒生呢。” 迦邏哭道:“你別哄我,你忘了我總會先有些預感,雖然現在被你害了,不如從前那樣預知得清楚,但大事我還是會感覺到的。我感覺咱們再也見不到面了,見不到孩兒了。” 陸寄風失笑,抱住了她,道:“你既是被我害了,不再神神鬼鬼的能預知吉凶,怎麼就這麼肯定感覺到的是真的?你肚裡有這孩兒,不也是被我害了,你怎不怪他?” 迦邏卻沒被陸寄風逗笑,依舊哭了一會兒,才悶悶不樂地睡著了。陸寄風等她完全睡熟,悄悄起身,在旁安靜地靜坐養氣。 及至半夜,迦邏突然哭著叫道:“寄風哥哥,把孩兒還我!我要見我孩兒!嗚嗚……” 陸寄風連忙趨前探視,原來迦邏只是在說夢話,陸寄風放心一笑,但見迦邏眼角旁淚痕漣漣,又是可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想道:“迦邏骨子裡還是這樣任性,一點也沒改變。” 陸寄風輕輕為迦邏拭去淚水,迷糊中迦邏抱住他的手,喃喃道:“我連我爹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不知她做了什麼惡夢,陸寄風輕嘆了一聲,不忍再離開她的床畔,就這樣讓她拉著手,既憐又愛,望著她的睡容,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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