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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一章1870年5月,新奧爾良

熱夜之夢 乔治·马丁 13244 2018-03-11
夜色中的加勒廷大街像一條通向地獄的大道,阿布納·馬什一面匆匆趕路一面想。 街道兩旁排滿了舞廳、酒吧和妓院,這些藏污納垢之所擠滿了人,嘈雜吵鬧,而人行道上到處都是醉鬼、娼妓和扒手。婊子們在他背後殷勤招呼,看到他不屑一顧,虛情假意的邀請馬上變成了肆無忌憚的嘲笑。一個個面目粗野、眼神冷酷的漢子,身上佩著刀子,手上套著黃銅護指,以公開的蔑視對他品頭評足——馬什心想,自己的模樣要是別那麼像闊佬就好了,而且,別他媽的這麼老! 他走到街對面,繞過一群手裡掂著橡木棍棒站在舞廳前的男人,來到翠水廳的門前。 這家舞廳同別家沒什麼兩樣,只是許許多多鬼地方中的一個。馬什推開眾人走進去,裡面擁擠不堪,煙霧騰騰,黯淡無光。一對對舞伴在淡藍色的煙霧中挪動著腳步,大致應和著喧鬧低俗的音樂。

一個身穿紅色法蘭絨襯衣的粗壯男人步履蹣跚地在舞廳中亂晃,沒刮過鬍子的臉上一副蠢相,他身旁的舞伴好像已經失去了知覺,漢子扶著這女人,拖著她團團亂轉,一隻手隔著薄薄的棉布衣裙捏著她的乳房。其他跳舞的人對他們毫不理睬。這裡的女人全都是典型的舞女,穿著褪色的棉布長袍和破爛的拖鞋。 就在馬什注目觀瞧的當兒,穿紅襯衫的傢伙突然一個趔趄,丟下了他的舞伴——女人倒在地上,他則倒在她身上。四周的人群爆發出一陣狂笑。那人咒罵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那女人仍舊四肢攤開躺在原地。哄笑聲中,他朝她俯下身,揪著她的前襟想把她拉起來。衣服一下子撕裂了,他咧開嘴笑起來,猛地扯下女人的衣服,丟在一旁。她的衣裙下面什麼都沒穿,只是在豐滿白皙的大腿上繫著一根紅色吊襪帶,上面插著一把小小的匕首。小刀手柄的頂端是一顆粉紅色的心。穿紅襯衫的漢子開始解開褲子上的鈕扣,就在這時,舞廳的兩名保鏢出現在他身旁。兩個人都是身形魁梧的紅臉大漢,戴著銅護指,拎著粗大的術棒。

“帶她上樓去。”一個保鏢叫道。 穿紅襯衣的傢伙咒罵起來,最後還是把女人扛在肩上,在一片哄笑聲中踉踉蹌蹌地穿過煙霧瀰漫的大廳。 “想跳舞嗎,先生?”馬什耳邊響起一個女人含混的聲音。 他轉過身,立即皺起了眉頭——這女人的分量肯定同他一樣重,渾身如粉糰一般雪白,像從娘胎出生那天一樣一絲不掛,只往腰間繫著一條細細的皮帶,上面掛著兩把匕首。 她媚笑著摸了摸馬什的臉頰,馬什忙不迭地背轉身,穿過眾人逃了開去。 他在大廳中轉了一圈,四處尋找喬希。 在一個格外喧囂的角落,十來個男人聚在一起,不停地叫罵著污言穢語。他們圍著一隻木頭匣子,正在看老鼠打架。 在吧台四周,酒客們站成兩排,幾乎每個人都身佩武器、面帶凶相。

馬什嘴裡說著“借過”,從—個骨瘦如柴的傢伙身邊擠過,那人的腰帶上套著一條絞人的繩套。正同另一個佩戴雙槍的小個子男人人專心談話。 帶絞索的傢伙閉上嘴巴,不快地盯了馬什一眼,他的伙伴沖他嚷了一句什麼,於是二人重新聊了起來。 “威士忌。”馬什叫了酒,斜靠在吧台上。 “這杯威士忌會把你的肚子燒個洞,阿布納。”酒保輕聲說,嘈雜雜的人聲絲毫無法干擾他平靜的聲音。 阿布納·馬什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吧台後面那個正朝他微笑的男人穿著一條粗紡闊腿褲,腰繫帆布帶,白襯衫骯髒得近乎灰色,外罩一件黑馬甲。但那張面孔仍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樣,白皙光滑,沒有一絲皺紋,臉龐四周是直直的白髮,顯得有點凌亂。 舞廳的昏暗中,喬希·約克的那雙灰眼睛似乎在自己發光。他隔著吧台伸過手,一把抓住馬什的胳膊。

“上樓來,”他急切地說,“那兒說話方便。” 他剛繞過吧台走出來,另一名酒保瞪著他。 一個身穿黑色套裝的瘦長臉漢子攔住他,叫道:“你他媽要去哪兒?快給我回去。給客人斟酒!” “我不干了。”喬希說。 他等在那裡,雙眼掃視著突然寂靜下來的大廳,目光向每個人發出挑戰。所有人都一動不動。 “諸位放心,我只是要和朋友下樓去。”他對吧台邊的五六個保鏢說道,隨後抓住馬什的手肘,領著他穿過跳舞的人群,朝一道狹窄的樓梯走去。 樓上是短短的門廳,一盞煤氣燈閃爍著搖曳的光芒。裡面有六個房間。 一扇緊閉的門後傳來咕噥和呻吟聲,另一扇門開著,一個男人臉朝下四肢攤開趴在門前,一半身體還在門裡面。馬什從他身上邁過時,發現這就是剛才樓下那個穿紅襯衫的漢子。

“見鬼,他出了什麼事?”馬什高聲問道。 喬希·約克聳聳肩。 “太概是布麗奇特醒了過來,把他打昏後搶了他。她可真是個可愛的寶貝。我相信,她用身上邢把小刀至少已經殺死了四個男人。每幹掉一個,她就在刀柄那顆心上刻下一道凹痕。”他做了個鬼臉,“說到血腥屠殺,你們的人可用不著我們當老師。” 喬希打開一間空房的門。 “進來吧,懇請光臨。”他點亮一盞燈,然後關上房門。 馬什重重地坐在床上。 “天殺的,”他說道,“喬希,你把我領進了一個地獄。這裡真可怕,就像山下納齊茲城二三十年前的樣子。要是我能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地方找到你,那才真見了鬼呢。” 喬希·約克微笑著坐到一把破舊的挾手椅中。 “就連朱利安或是索爾·比利也不會想到,這才是關鍵。我知道他們正在搜捕我。但即便他們想到了加勒延大街,要來找我也絕非易事。朱利安一身珠光寶氣,肯定會遭到搶劫;而索爾·比利在這裡已是臭名昭著。他從這兒帶走了許多女人,全都一去不回。今晚在翠水廳,至少有兩個人一看見他便會馬上乾掉他。外面這幾條街是木棍黨的地盤,他們只為尋開心,便會把比利活活打死。”他聳聳肩,“就連警察都不願在加勒延大街露面。在這裡我是安全不過。再說,在這條街上,我晝伏夜出的習慣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些人全都對這種生活習以為常。”

“別扯這些了。”馬什不耐煩地說,“你給我寫了封信,說你已經做出了抉擇。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可我拿不准你為什麼要找我。或許你能解釋解釋。” “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好久不見了,阿布納。” “我也一樣。”馬什粗聲粗氣地說,但他的聲調碼上緩和下來,“我找過你,喬希,找了你那麼多年。我都不願去想那段天殺的日子了。我想找到你,找到那艘屬於我的汽船。但這些該死的河有這麼多,而且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錢。” “阿布納,”約克說,“即便你擁和這世上所有的時間和金錢,恐怕也不會在河上找到我們。過去這十三年中,菲佛之夢號一直待在陸地上。她被藏在朱利安的種植園裡,廢舊的靛藍大缸附近,距離大河的支流約有五百碼,藏得不留一絲痕跡。”

馬什問:“這到底是怎麼——” “是我幹的。還是讓我從頭講起,把一切都告訴你吧。”他嘆了口氣,“我得從十三年前開始回憶,離開你的那個晚上。” “我記得。” “我盡我的全力朝上游趕去,”喬希開始講道,“急於馬上回去,生怕飢渴再度來臨。那段路非常難走,但我還是在出發後的第二天夜裡我到了菲佛之夢號。她並沒有駛出多遠,當時只是遠離岸邊,任由烏黑的河水沖刷著船側。那是個寒冷的晚上,夜霧瀰漫,我漸漸接近時,她完全是漆黑一片,死氣沉沉。沒有煙,沒有蒸汽,沒有一星火光,整條船上鴉雀無聲。大霧之中,我差點找不到她。我並不想回去,但我知道自己只能如此。於是我朝她遊了過去。”他猶豫片刻,然後接著說道,“阿布納,你知道我原來一直過著怎麼樣的生活。我見過許多駭人的東西,也做過無數可怕的事情。但當我看到那艘汽船的時候,任何事情都無法與之相比。任何事情。”

馬什繃緊了面孔。 “說下去。” “我曾告訴你,我認為丹蒙·朱利安已經瘋了。” “我還記得。” “他已經變得喪心病狂、漫不經心,時刻夢想著死亡,”喬希說,“而他證明了這一點。是的,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一點。我爬上甲板時,整艘船上一片死寂。沒有聲響,沒有動靜,只能聽到流過的水聲。我在那艘寂靜無聲的船上四處轉了轉。”他的眼睛盯著馬什,但那目光是一種遙遠、呆滯的凝視,似乎他正看著別的什麼東西——他永遠在凝視著的東西。約克停了下來。 “告訴我,喬希。”碼什說。 約克的嘴唇繃緊了:“那裡變成了一個屠場,阿布納。”這短短的一句話在空氣中盤桓片刻之後,他接著說道,“到處是屍體,無處不在,沒有一個倖存者。我走過主甲板,看到的都是屍首——貨物中間,引擎後面。那些屍體只是——一隻隻手臂、腿腳,以及零碎的殘軀,全被撕得支離破碎。那些奴隸,比利買來當火夫的奴隸,大多數人還戴著鐐銬,早已死去,喉嚨都被撕開。輪機長被頭朝下吊在汽缸上面,喉嚨也被割開——那是為了讓他的血流得乾乾淨淨——好像用他的鮮血來代替潤滑油似的。”喬希搖了搖頭,"死的人太多了,阿布納,你想像不到。還有他們的慘象,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以種種離奇古怪的方式被損毀得面目全非。夜霧滲進船內,所以我無法看到整艘船的全景。隨著我漫步向前,這些東西總是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片刻之前那裡還空無一物,只是些模糊的陰影和飄移的霧氣。我一邊提防夜霧又會在我眼前亮出什麼猙獰可怖的東西,一邊離開主甲板,沒等濃重的水氣中顯露出更可憎的畫面,我便兩步並作三步逃了開去。

"憤怒好像一團烈火,燃燒著我。懷著滿腔厭惡,我走上主舷梯,來到鍋爐甲板。大廳裡——景象更為淒慘,到處是屍首和碎塊。在鮮血的浸泡下,地毯已經濕透。隨處可見打鬥的痕跡。幾十面鏡子打得粉碎,三四間客艙的房門上留下了破門而入的痕跡,一張張餐桌翻倒在地。在一張沒有打翻的桌上,一隻銀餐盤中擺著一顆人頭。穿過那個大廳之後,我已經不知恐懼為何物了。三百英尺長的大廳,全是可怕的慘景。在黑暗中,在霧氣裡,一切都一動不動。沒有一個活物。我麻木地四處遊走,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在冷水箱前停下腳步。你還記得那隻巨大的銀色冷水箱吧,你把它放置在船艙前端。我的嗓子乾得冒煙。我拿起一隻銀杯,打開了水龍頭。那水——那水緩緩地流了出來,阿布納,非常緩慢。即便大廳中一片昏黑,我也能看到那液體又黑又黏,已是——半凝固。

"我端著杯子站在那裡,茫然四顧,我的鼻子裡滿是——滿是腥味,我幾乎無法描述。那種氣味太可怕了,它——你能想像,我知道你能。在這種氣味的包圍之中,我看著那液體從冷水箱中緩慢惱人地滴落下來。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驚駭、暴怒——在我心中奔湧升騰。我把杯子朝船艙另一頭扔去,高聲尖叫起來。 "而後傳來陣陣人聲:低語聲、撞擊聲、乞求聲、哭泣聲、威嚇聲。阿布納,都是活人的聲音。我環顧四周,覺得更噁心,也更憤怒。至少有十二間客艙的門被鐵釘死死封住,客人被囚禁其中。我知道,等到今晚或是明晚,他們便會被享用。那是朱利安儲存活食的食品櫃。我不寒而粟,走到最近的一扇門前,開始扒開封住它的術板。板條被扯下時發出一陣陣巨大的吱嘎聲,幾乎像痛苦的尖叫。就在我奮力揪扯的時候,我聽到一個人的聲音:'親受的喬希,你必須停下來。親愛的喬希,許久不見的喬希,回到我們中間來吧。' "我轉過身,他們全在那兒。朱利安正對我微笑,索爾·比利站在他身旁。還有其他人,都在那裡,就連我的人也在其中:西蒙、史密斯,還有布朗——當初留在那裡的所有人。他們都在看著我。我朝他們尖叫,瘋狂而又語無倫次。他們都是我的人,現在卻做下了這種勾當。阿布納,我心中充滿了厭惡—— “後來,幾天后,我聽到了事情的全過程,真正明白了朱利安已經瘋狂到何種程度。從某種意義上講,或許那都是我的錯。為了救你和托比,還有法蘭先生,我讓一百多名無辜的乘客丟掉了性命。” 阿布納·馬什哼了一聲。 “不對,”他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那都是朱利安犯下的罪行,理應由他償還代價。你當時甚至不在那裡,所以你沒必要自責,聽到了麼?” 喬希的灰眼睛裡透出痛苦。 “我這樣告訴自己很多次了,”他說,"先讓我講完。事情發生的時候——那天晚上,朱利安醒來發現咱們不見了,於是怒不可遏。瘋狂、憤恨,而且——任何詞彙都顯得過於蒼白無力,無法確切表述他當時的狂怒。或許那是因為多少個世紀之後,對血腥的飢渴在他體內突然覺醒。這種飢渴完全控制了他,讓他彷彿面臨滅頂之災。他的舵手已全部逃走,而在沒有舵手的情況下,汽船根本無法行駛。另外,他肯定以為你還會回去,在白晝發動進攻,將他徹底毀滅。但他完全沒有料到我回來了,來拯救他們。無疑,我的背叛和瓦萊麗的逃走讓他充滿恐懼,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失去了控制。他是血族主宰,可我們卻同他作對。在暗夜子民的全部歷史中,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我想,在那個可怕的夜晚,丹蒙·朱利安知道自己已看見了死神,讓他既渴望又恐懼的死神。 "我後來知道,索爾·比利曾極力建議大家棄船上岸,分散開採,取道陸路,然後在納齊茲、新奧爾良或是其他地方會合。其實這算是明智之舉。但朱利安已經失去了理智。他走進主艙,瘋狂在他雙眼中熊熊燃燒。這時一位乘客走上前來,開始抱怨汽船的行程遠遠落後於計劃,整整一天都不曾開航。'啊哈,'朱利安答道,'那麼咱們馬上開航。'他將船駛離岸邊,這樣就沒有人能逃到岸上。做完之後,他回到主艙,乘客們正在那裡用晚餐。他來到一個正在抱怨的男人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他。 "隨後,屠殺便開始了。當然,人們尖叫,躲藏,將自己鎖在艙室裡。但他們無路可逃。朱利安利用他的權威,用嗓音和目光命令手下大肆殺戮。據我所知,那天晚上,菲佛之夢號上大約有一百三十位乘客,面對二十個我們的人——其中有些人是受飢渴的驅使,有些人則是迫於朱利安的淫威。但在那種時刻,飢渴會變得無比可怕。就像一種熱病,能夠從一個人身上傳給另一個人,最後大家全部陷入灼燒的瘋狂之中。而索爾·比利也命令他從山下納齊茲城雇來的人協助殺戮。他告訴他們,這是一次蓄謀劫掠,他們要殺死所有的乘客,然後分享搶來的財物。等到我們的人轉而開始對付這些人類幫手的時候,他們要後悔已經太遲了。 "阿布納,慘劇發生時的那個晚上,你我還站在別處談話呢。而船上則是一片尖叫和屠殺,還有朱利安突然發作的狂症,但事情並未完全如他所願。乘客們也曾反抗。我聽說我們的人全部受傷,當然,最後傷者都痊癒了。可文森·蒂博的眼睛被一顆子彈打穿,丟了性命。兩個火夫抓住凱瑟琳,把她塞進了一具鍋爐。等庫特和阿蘭趕來解救時,她已經被燒死了。這樣,我們有兩個人死去。我們這邊是兩個,而你們有一百人喪生。苟活者都被關在各自的艙房裡。 “一切結束之後,朱利安便安頓下來,等待。其他人充滿恐懼,想遠走高飛,但朱利安不允許。我相信,他盼望自已被別人發現。他們說,他提到了你,阿布納。” “我?”馬什大吃一驚。 “他說他答應過你,這條河上的任何人都不會忘記你的菲佛之夢號。他大笑著說自己是個守信的人。” 怒火在阿布納·馬什胸中猛然騰起,噴發出來後變成了一聲狂暴的鼻息。 “見他的鬼去!”他罵道。很奇怪,他的聲調竟顯得十分平靜。 “這便是事情的經過。”喬希·約克說,"但在回到菲佛之夢號的那個夜晚,我對此一無行知。我只看到眼前的慘狀,聞到瀰漫的血腥。發生的一切我只能猜想。我瘋了,阿布納,真的瘋了。我剛才講到,我扯下釘死艙門的板條,而朱利安出現在身後。突然間,我朝他尖叫起來。語無倫次地高聲叫嚷。我要復仇。我想殺了他。我以前殺人時從未生出如此急切的渴望,我要撕開他那蒼白的咽喉,品嚐他天殺的血液!我的狂怒——啊,簡直用語言無法形容! “朱利安等著,直到我停止尖叫。然後他半靜地說道:'喬希,門上還剩兩塊板條。把它們扯下來吧,放那人出來。你肯定渴極了。'索爾·比利吃吃地笑了起來。我沒有答話。'接著幹,親愛的喬希,'朱利安說,'今晚你將真正加入我們,再也不會跑掉。接著幹,親愛的喬希。放他出來,殺掉他。'他的目光將我死死攫住,我能感受到那雙眼睛的力量,它們拖著我,拖著我陷入他那無底的深淵。他要控制住我,讓我對他俯首聽命。只要我再次嚐到鮮血的滋味,我便成了他的奴隸,無論肉體還是靈魂都將永遠屬於他。他已十數次擊敗我,強迫我對他卑躬屈膝,逼我任由他暢飲我的血液。但他絕對無法讓我再去殺人。殺戒,是我的最後一道防線,保衛著真實的自我、我的信仰和我努力的目標。而現在,他的雙眼正將這道防線撕開,那目光後面只有死亡、血腥和恐怖,以及無盡而虛空的長夜。不久之後,我的生命就會變成那個樣子。” 喬希·約克停下來,轉開目光。他眼中有某種陰鬱的東西,難以解讀。阿布納·馬什吃驚地發現喬希的手竟然在顫抖。 “喬希,”他說,“不管發生了什麼,那已經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往事已經過去,同你在英格蘭和其他地方殺死的那些人一樣,一切都已逝去。再說你當時別無選擇,根本無法選擇。你親口對我說過,沒有選擇便無從區分善惡。你和朱利安不是同一類,不管你是不是殺了那個人。” 約克直直地盯著他,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 “阿布納,我沒有殺死那個人。” “沒有?那麼——” “我反擊了他。”喬希說,“阿布納,當時的我已經瘋了,我逼視著他的雙眼,向他挑戰,同他戰鬥。這次我贏了。我們面對面站在那裡,整整十分鐘,最後朱利安猛然轉過身,一邊咆哮一邊退上樓梯,回到了他的艙室。索爾·比利一溜小跑跟在他身後。剩下的人吃驚地看著我。雷蒙·奧特嘉上前向我挑戰,不到一分鐘,他已跪在地上。'血族主宰。'他說道,低下了頭顱。然後,其也人一個接一個屈膝行禮。阿曼、卡拉,辛西婭、喬治、米歇爾·勒古耶,甚至還有庫特,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西蒙臉上露出勝利的喜悅。還有其他人。喬希曾迫使他們中的幾個人臣服,現在他們都獲得了自由。我戰勝了丹蒙·朱利安,儘管他既強大又古老。我再次成為我族的領袖。我意識到我面臨選擇:除非我立刻採取行動,否則菲佛之夢號將被人發現,那麼我和朱利安以及所有族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你是怎麼做的?” “我找到了索爾·比利,畢竟他是大副。他正待在朱利安的艙室外面,顯得既慌張又畏縮。我吩咐他去掌管主甲板,要其他人聽從他的命令。大家都開始工作,分別充當司爐、技工和輪機工。按照嚇得半死的比利發布的命令,他們終於將汽船開動起來。我們用木柴、油脂和屍體作燃料。我知道,聽起來的確駭人,但我們必須把屍體處理掉,而且我們無法補充木柴,除非冒極大的風險。我登上駕駛艙,掌控舵輪。至少那上面沒有屍體。我們行船時關掉了所有的燈,這樣即便有誰能看透濃霧,也無法發現汽船。有時我們不得不探測水深,緩緩前行;而另一些時候——當濃霧離我們而去時——我們順流疾行,阿布納,飛快的速度足以讓你倍感驕傲!在黑暗中,我們超過了幾艘汽船,我向她們鳴笛致意,她們也鳴笛回禮,但沒有一艘船曾接近得能夠看清我們的船名。夜晚的河面變得空空遊蕩,大多數船隻都因夜霧停泊下來。而我是個魯莽的舵手,因為如果不那樣的話,我們肯定會被發現,最終必死無疑。黎明來臨時,我們仍舊行駛在河面上。我不允許他們休息。比利將整個主甲板罩上了油布,用以遮擋陽光,而我繼續留在駕駛艙中。將近日落時分,我們經過了新奧爾良,繼續順流而下,隨後拐進一條支流——它又窄又淺,堪稱這段航程中最難走的部分,每走一英寸都得探測水深。但最終我們還是到達了朱利安的種植園。直到那時,我才有時間躲進自己的艙室,當時我已經灼傷得相當嚴重了。短時間內的第二次。”他苦笑了一下,"第二天晚上,我勘察了朱利安的地盤。我們把汽船泊在那條支流的一個半毀棄的碼頭上,但她還是過於可疑。如果有誰前往柏木碼頭,—眼就會發現這條船。我不願毀掉她,她能讓我們易於轉移,但我知道,必須把她藏起來。 "我找到了解決辦法。那個種植園一度大量出產靛藍。只是在五十年前,園主們才開始種植利潤更大的甘蔗——當然,朱利安不曾種下任何東西。在莊園宅邸的南面,我發現了那些廢棄的靛藍大缸,那兒有一道排水溝通向汽船所在的支流。是一灣凝滯不動的死水,長滿雜草,散發著惡臭。靛藍可不是什麼於身心有益的東西,可那條水溝的寬度剛好能容納菲佛之夢號駛過,但深度顯然不夠。 “於是我設法加深水道。我們將汽船卸空,清除了叢生的水生植物,砍伐樹木,疏浚死水。我們整整勞作了一個月,阿布納,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工作。隨後我將汽船駛離支流。拐進水道,費盡力氣駕著她擠過疏浚後的排水溝。她停下之後,我們發現船底被擦傷了,但這艘船基本上算藏了起來,四面都被草木遮擋得嚴嚴實實。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裡,我們在水溝與支流相通的口上築起水壩,將清淤時辛辛苦苦挖出的泥沙填回原位,再盡可能把水道中的水排淨。大約一個月之內,菲佛之夢號便已棲息在潮濕泥濘的陸地上了,四周遮蓋著槲樹和柏樹,沒有誰會猜到那裡曾經是一片澤國。” 阿布納·馬什不快地被起眉頭。 “對於一艘汽船來講,這可不算個好歸宿,”他傷心地說,“尤其是菲佛之夢號。她本應享受更好的待遇。”“我明白,”喬希答道,"但我必須為自己人的安全著想。我做出了選擇,阿布納,而在抉擇之後,我感受到的是歡欣和勝利。現在我們再也不會被發現了,大多數屍體都已被焚毀或是掩埋。 "自從那個晚上我反抗並戰勝朱利安之後,他幾乎從不露面。他很少離開自己的艙室,即便出來也是為了取食。索爾·比利是唯一同他講話的人。比利整天誠惶誠恐,其他人也都聽從我的命令,同我一起服用藥酒。我命令比利把我的私釀搬出朱利安的艙室,存放在大廳的吧台後面,供我們每天夜裡晚餐時飲用。 "在我有機會考慮我們這些人的未來之前,只剩下一個大問題——我們的囚犯,在那個恐怖之夜僥倖活下來的乘客。逃亡和勞作的過程中,我們一直對他們嚴加看管,但這些人沒有一個受到傷害。我親自負責,保證他們得到食物和水。我也曾試圖與他們交談,向他們講清道理。但沒有用處——只要我走進他們的艙室,他們就全都嚇得歇斯底里。我不想無限期地將他們置於囚籠之中,但這些人看見了一切,我不知道放走他們是否會影響我們的安全; “後來我終於不必為這個問題操心了。一個漆黑的夜裡,丹蒙·朱利安離開了他的艙室。他仍舊在汽船中生活,還有少數人——那些同他最親密的人——也是如此。那個晚上我待在岸上,同另外十幾個人在莊園里工作,讓朱利安有了可乘之機,於是他便可恥地放縱起來。我回到菲佛之夢號後,發現兩名囚犯被帶離自己的囚室,已經喪了命。雷蒙、庫特和艾德里安娜正坐在大廳中,伏在屍體上飲血,而朱利安主持了那場血腥的晚宴。” 阿布納·馬什憤怒地噴著鼻息。 “那個天殺的畜生,喬希,你有機會時真該殺掉他。” “是的。”喬希·約克贊同道,讓馬什吃了一驚。 “我本以為自己能夠控制住他,沒想到鑄成大錯。當然,在他現身那晚。我的確想彌補這個過失。我勃然大怒,同時感到十分噁心。我們惡語相向,而我已下定決心,在他漫長而殘暴的一生中,今晚的惡事必將是他的最後一樁罪行。我命令他面對我。我一定要他跪倒在地,獻上他自己的血,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巨服於我,直到他被耗幹、被制服,變得無害。他站起身,轉臉面對著我——”約克絕望地慘笑一聲。 “他擊敗了你?”馬什問道。 喬希點點頭。 “輕而易舉。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只不過有一個晚上例外而已。我鼓起全身力量、全部意志力以及心中的憤怒,但仍然無法與他抗衡。我覺得,就連朱利安也沒想到這一點。”他搖搖頭,“喬希·約克,吸血鬼之王。我再次辜負了大家。我的統治只維持了兩個多月。接下來這十三年中,朱利安一直是我們的主宰。” “你們的那些囚犯呢?”馬什問道,其實他已經猜到了答案,但希望自己沒有猜對。 “都死了。接下來那幾個月裡,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吸乾了鮮血。” 馬什皺起眉頭。 “十三年,相當漫長啊,喬希。你為什麼不早些逃出來?你肯定有機會逃跑。” “機會太多了,”喬希·約克承認,"我想朱利安也情願讓我消失。在一千多年的歲月裡,他一直是血族主宰,是有史以來最強大最可怕的奪命殺手,而我卻讓他當了兩個月的奴隸。對於我這個短暫而悲慘的勝利,他和我都無掛解釋其緣曲,但兩個人誰都無法忘記。多年來我們一次次地拼鬥,每一次朱利安施展出全力之前,我都能感到他的猶疑,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瞬。我知道他害怕自己會被再次失敗。但這種情形從未發生。而我也一直留在那裡,我能去哪兒呢,阿布納?我還能做什麼?我只能和自已人待在一起。那段日子裡,我始終盼望自己哪一天能將他們從朱利安的手中奪回來。雖然我被擊敗,但我仍然相信,我的存在便是對朱利安的阻礙。每次總是我第一個挑起對控制權的爭奪戰,而他從未首先發難。他也從未試圖誘我殺戮。每當我的藥酒行將告磬之時,我便組裝好設備,生產更多的存貨,而朱利安並未乾預。他甚至還允許別人加入我這一方。西蒙、辛西婭、米歇爾,還有少數其他人,我們—起飲用藥酒,用以壓制飢渴。 "說到朱利安,他仍舊待在他的艙室中,甚至可以說他已消聲匿跡,幾乎沒人見過他,只有索爾·比利每隔幾星期去看他一次。就這樣,很多年過去了,朱利安迷失在自己的夢境裡,但他仍然像個幽靈般盤桓在我們心頭。當然,他仍舊啜飲鮮血。每個月里至少有一次,索爾·比利會前往新奧爾良,帶一個犧牲品回來。在戰前,他帶回的都是奴隸,後來便是舞女、娼妓、酒鬼、無賴——他誘騙到我們那兒去的人裡,什麼貨色都有。戰時的日子很艱難。那段時間朱利安也開始活動,好幾次前往城市舉行夜宴。但後來,他開始打發別人出去狩獵。戰爭經常為我們送上輕易便能得到的犧牲品,但那些人可能非常危險。就這樣,戰爭同樣讓我們付出了代價。一名聯邦士兵襲擊了卡拉,當然,她殺死了他,但那人還有同伴……她是我們當中頭一個喪命的人。菲力普和亞蘭因有嫌疑而被逮捕投進了監獄——等待受審時。二人被關在室外的一隻牢籠裡,太陽出來後,他們兩個都死了。還有,一天晚上軍隊點燃了種植園的莊宅。儘管房子已是半荒廢,但裡面還藏著人。阿曼死於大火,喬治和來歇爾嚴重燒傷,不過兩人後來都痊癒了。我們其餘的人分散開來,等劫掠者離開後便回到菲佛之夢號。從那以後,我們一直住在船上。 “後來的日子裡,我和朱利安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種休戰局面。我們的人更少了,僅有十二個,還分成了兩派。我的追隨者同我一起飲用藥酒,而朱利安的人仍舊吸食鮮血。西蒙,辛西婭和米歇爾是我的人,其餘的人都依附於他——有些人這樣做,是因為他們與朱利安是一丘之貉,還有些人是懾於他血族主宰的威勢。庫特和雷蒙是他最強壯的屬下。還有比利。”喬希的聲調變得異常冷酷,“阿布納,比利是個吃人肉的畜生。十三年來,朱利安一直要把他變成我們中的一員,至少他是這麼說的,但直到現往,鮮血仍令比利作嘔。很多次我都看見他對著血嘔吐,但他吃起人肉來卻很厲害——早先他是先煮熟了再吃。朱利安覺得這很有趣。” “你早該讓我殺掉他。” “或許吧。不過,若是沒有比利,我們就全死在汽船上了,他的腦筋很靈便,但朱利安將他折磨得很苦,那魔頭總是喜歡折磨所有聽命於他的人。如果沒有比利,朱利安構建的這種生活方式便會分崩離析。是比利前往城市,將那些可憐的獵物帶給朱利安;是比利賣掉船上的銀器,或是小塊土地,或是其他任何能讓我們手中有些錢的東西;另外,從某種意義上講,多虧了比利,你我才能相見。” “你總算提到這事了。”馬什說,“你同朱利安在一起待了很長時間,既沒有逃跑也沒有做什麼事情,而現在你卻到了這兒,朱利安和索爾·比利正在搜捕你。直到這時,你才給我寫了那封該死的信。為什麼?發生了什麼變故?” 喬希的雙手緊緊按住椅子扶手。 “我剛才說的休戰已經結束,”他答道,“朱利安又醒來了。” “怎麼回事?” “比利。”喬希說,“此利是我們與外界相連的紐帶。每次去新奧爾良帶回酒饌活食的同時,他常常也會為我捎來一些書報。比利聽到了那些傳說,那些在市井和大河上散佈的傳聞。” “那又怎麼樣?”阿布納·馬什問道。 “最近很多傳聞都集中在—個話題上,報紙上也在連篇累牘地報導。就是那個讓你無法忘記的話題,阿布納,汽船,兩條汽船,非同一般。” 阿布納·馬什皺起了眉頭。 “納齊茲號和瘋狂的鮑勃·李。”他說道,但不明白喬希的用意何在。 “一點不錯,”約克說,“根據報紙的報導和比利的言談,看樣子,一場船賽在所難免。” “見鬼,是的,”馬什說,“而且,很快便會開始。萊澤斯一直在大河上下四處吹噓,據我所知,他已經在跟鮑勃·李搶生意了,搶得很兇手。坎農船長忍耐不了多久。這應該是一場像樣的船賽。”他揪著鬍子,“只是我搞不懂,這跟朱利安、比利還有你那些暗夜子民有什麼關係。” 喬希·約克冷冷一笑。 “比利說得太多了。朱利安產生了興趣。而且,他一直記得,阿布納,他記得向你許下的那個諾言。我曾阻止過他,但現在,那個天殺的傢伙想故伎重施。” “故伎重施?” “他要重演我在菲佛之夢號上看到的大屠殺。”喬希說,“阿布納,納齊茲號和瘋狂的鮑勃·李之間的較量引起了全國的關注。報紙上講,甚至在歐洲都有人下重註一賭輸贏。如果比賽的行程是從新奧爾良到聖路易斯,那就要花上三四天時間。也就是說,三四個晚上,阿布納。三四個晚上。” 突然間,阿布納·馬什明白了喬希的意思,一陣從來有過的冰冷之感傳遍他的全身。 “菲佛之夢號。”他說道。 “他們讓她重新浮上水面,”約克說,“駛出我們填埋好的排水溝。索爾·比利正在籌集資金。這個月晚些時候,他要來城裡招募一幫船員,讓汽船準備停當,只待時機到來便駕船出發。朱利安覺得這肯定很有趣。他想把船開到新奧爾良靠岸,等待比賽日的到來。到時候,他會讓納齊茲號和瘋狂的鮑勃·李先行,自己乘菲佛之夢號逆流而上緊緊跟隨。當夜幕降臨,他會追上領先的船,兩船併攏後——你知道他想幹什麼。為了降低載重,兩艘比賽的汽船上都不會有太多駕駛人員,而且不帶乘客。朱利安會輕鬆得手。他會強迫我們每一個人都加入這場屠殺。我是他的舵手,”喬希苦笑道,“或者說,我曾經是他的舵手。第一次聽到他這個瘋狂的計劃時,我同他爭鬥過,但再次失敗了。第二天黎明,我偷了比利的馬,逃了出來。我本來以為,我的出逃便可以挫敗他的計劃——如果沒有舵手,他無法把他的陰謀付諸實施。但灼傷痊癒之後,我發覺這麼想太過荒謬。比利只需另僱一名舵手便能解決問題。” 阿布納·馬什的胃部深處猛地攪動起來。一半原因是,朱利安想將菲佛之夢號變成惡魔之舟,這讓他既噁心又憤怒;但另一半原因是,這一膽大妄為之舉讓他心醉神迷。想想吧,菲佛之夢號要給那兩艘船一點顏色看看了,坎農和萊澤斯,還有這個世界。都好好看著吧。 “舵手,見鬼,”馬什說,“在這條天殺的大河上,喬希,那兩艘汽船是最快的。如果朱利安讓她們先出發,他絕對追不上去,也不會殺死任何人。” 不過,儘管他這麼說,但心裡卻無法真正相信。 “朱利安認為,這會讓事情更加有趣。”喬希·約克答道,“只要她們能始終保持領先,便會保住性命。如果被追上——”他搖搖頭,“他還說,他對你的汽船寄予了最大的信任,阿布納。他要讓她名揚天下。完事之後,幾艘汽船都將被毀掉。朱利安說我們要逃上岸去,取道東行,前往費城,或是紐約。他聲稱:自己已經厭倦了河上生活。我相信這些全是空話。其實他厭倦的是生命。如果他的計劃得以順利完成,我們這個族類便走到了絕種的末日。” 阿布納·馬什從床邊站起身,藤杖狂暴地頓著地板。 “見他的鬼去!”他吼道,“她能追上她們,我知道她能行。我發誓,只要過去有機會,她能追上那艘天殺的日蝕號。赶超納齊茲或是壞鮑勃之類的貨色,根本不費吹灰之力。見鬼,那兩艘船誰也別想跑贏日蝕號。但是喬希,那個天殺的傢伙說什麼也不能用我的汽船幹這麼下作的勾當。我發誓,絕不會讓他得逞!” 喬希·約克露出一絲淡淡的、凶狠的微笑。看著他的眼睛,阿布納·馬什再次見到了過去那個喬希的決絕果敢,還有冷酷的憤怒——那次大白天闖進約克的艙室時,他見到的就是這副陰冷的眼神。 “當然,”約克說,“他不會得逞。正因為如此我才給你寫信,阿布納。當時我真盼著你還活在人世。這件事我考慮了很久。我已經下定決心,我們要殺掉他,別無選擇。” “見鬼,”馬什說,“讓你明白過來還真花了不少時間,他媽的十三年前我就告訴過你。好吧,我跟你一起幹。只是——”他用藤杖指著約克的胸口,“咱們不能損壞汽船,你聽到了麼?朱利安那個天殺的計劃只有一點不對,就是他想把人全殺掉。至於剩餘的部分,都對我的胃口。”他微微一笑,“坎農和萊澤斯準會大吃一驚,他們永遠都無法相信。” 喬希微笑著站起身。 “阿布納,我答應你。我們會盡最大的勢力,讓菲佛之夢號保存完好。但你也得記住提醒你的人哦。” 馬什皺眉道:“我的人?” 喬希臉上的笑容漸消。 “你的船員,”他說,“我想到時候你肯定能帶來一艘你的汽船,還有一群幫手。” 馬什忽然想起,喬希把信寄到了聖路易斯的菲佛河運公司。 “見鬼,”他說,“喬希,我已經一艘船都沒有了,也沒有任何手下。到時候我會乘汽船趕來,這沒問題,但只能坐在乘客艙裡。”“卡爾·法蘭呢?”喬希問道,“還有托比,還有其他人,那些在伊萊·雷諾號上跟隨你的人——” “不是死了就是走了,所有人都不在了。我自己都快完蛋了。” 喬希皺起了眉頭。 “我本想在白天組織人手發起進攻。這下子情況完全改變了,阿布納。” 阿布納·馬什的臉上陰雲密布,像醞釀著一場即將爆發的雷暴。 “狗屁改變,”他說道,“我他媽的覺得一模—樣!或許你原來一直打算帶上一支大軍衝進去,可我知道,這件事不能這麼辦。我是個老傢伙,喬希,大概很快就要翹辮子了,所以丹蒙·朱利安再也別想嚇倒我。他霸占我的汽船已經太久了,我更不喜歡他用我的船去作惡。我要把她奪回來,甚至拼掉這條老命。你在信上說你已做出抉擇,見鬼,現在告訴我,你的抉擇是什麼?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幹?” 馬什發作時,齊希·約克一直靜靜地昕著。而後,那張蒼白的臉上慢慢露出一縷勉強的微笑。 “好吧,”他最後說,“咱們倆自己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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