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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三章密西西比河,伊萊·雷諾號船上,1957年10月

熱夜之夢 乔治·马丁 3796 2018-03-11
這天晚上,阿布納·馬什沒有睡覺。他背朝維克斯堡的朦朧燈火,在上層輕甲板的椅子上坐了一整夜,眺望大河。 馬什莫名地被夜晚美景所感染,正是這種黑暗的魅力讓喬希如此感動。馬什把椅子往後一斜,眺望著明月、群星與大河,心想,這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享受如許安寧了。等到明天,至多後天,他們就會找到菲佛之夢號,夏天的噩夢將再度登場。 黎明還有一個小時才會到來。約爾戈和格洛夫出現在上層甲板上,帶來了兩把椅子和一壺咖啡。他們靜靜地在馬什身邊坐下,給他倒了—懷。咖啡又燙又黑。馬什感激地抿了一口。 “好了,馬什船長,”過了一會兒,約爾戈說,他那張長臉面色灰白,有些疲憊,“您不覺得應該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自從我們回到聖路易斯,”格洛夫說,“除了要把船找回來以外,您什麼都沒說。明天,咱們也許就會找到她。然後呢?您沒提過半句,船長,只說了不想把警察牽扯進來。如果你的船被偷了,為何不找警察?” “和我不跟你們講的原因相同,格洛夫先生。他們絕對不會相信我的故事。” “船員們都很好奇,”格洛夫說,“我也是。” “這不關他們的事,”馬什說,“我擁有這艘汽船,不是嗎?你為我工作,他們也是。照我說的做就是,” “馬什船長,”約爾戈說,“這位老姑娘已經跟我在河上跑了很多年。您剛得到第二艘汽船時就把她交給了我,我記得是老尼古拉斯·培羅號,在1852年。從那以後,我一直在照顧這位女士,可您還是不信任我。您並沒有辭掉我,先生。如果要開除我,您說一聲就行;如果我還是您的船長,那就告訴我,這艘汽船到底要面對什麼情況。這是我應得的。”

“我給喬納森·杰弗斯講過,他因此而死。沒準兒長毛邁克爾也死了,我不知道。” 格洛夫優雅地探過身來,把已經涼了的咖啡倒進馬什杯中,“船長,”他說,“從您告訴我們的那一星半點情況來看,我們並不知道長毛邁克爾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您同樣不清楚其他人的下落:懷提·貝克,您的舵手,所有待在菲佛之夢號上的人。您跟他們講過嗎。!” “沒有。”馬什不得不承認。 “那就別再猶豫了。”格洛夫說。 “如果下游危機四伏,我們有權知道。”約爾戈說。 阿布納·馬什想了想,覺得的確是這樣。 “你們說得對,”他說,“但你們肯定不會相信。再說,我也不能讓你們走。我需要這艘船。” “我們哪兒都不去,”格洛夫說,“把故事告訴我們吧。”

阿布納·馬什嘆了口氣,把前因後果又講了一遍。他說完後,望向兩位同伴。他們臉上都帶著警惕的表情,謹慎,不置可否。 “果然難以相信。”約爾戈說。 “我相信,”格洛夫說,“這並不比鬼魂更難相信。我見過鬼,該死的,見過幾十次,” “馬什船長,”約爾戈說,“您一直在說如何尋找菲佛之夢號,卻很少提起找到後想要怎麼辦。您有什麼計劃嗎?” 馬什想到了火焰,鍋爐轟鳴爆炸,敵人們的慘叫。他趕走這些念頭。 “我要奪回我的船,”他說,“你們見過那杆槍了。只要我把朱利安的腦袋轟下來,喬希應該可以對付剩下的人。” “您說您試過,跟杰弗斯和鄧恩一起,當時汽船和水手們還在您的掌控之中。可現在呢,如果那兩位偵探沒搞錯,那艘船上全是奴隸和無賴,您一上船就會被認出來,如何能幹掉朱利安?”

阿布納·馬什還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聽約爾戈這麼一說,他馬上意識到自已根本不可能孤身一人提著水牛槍,大步走過跳板——他過去差不多就是這麼想的。馬什想了想,如果他能裝扮成旅客上船……但約爾戈說得對,這不可能。就算阿布納·馬什刮了鬍子,這條河上也不會有任何人有他這副引人注目的長相。 “我們帶人衝上去,”猶豫片刻後,馬什開口說道,“我會帶上雷諾號的全體船員。朱利安和索爾·比利沒準兒以為我死了,咱們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當然,若在白天,借助日光,我的機會更大些。這些血族沒見過伊萊·雷諾號,我估計只有喬希聽說過這個名字。我們會找到菲佛之夢號停靠的地方,直接停在她旁邊。等到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和所有肯跟我一起去的人衝到船上。人渣畢竟是人渣,索爾·比利在納齊茲找到的流氓無賴不會冒險面對槍支和匕首,也許我們必須把索爾·比利料理掉,但那以後就萬事大吉了。這一回,我他媽在敲掉朱利安的腦袋之前,絕對會驗明正身。”他把兩手一攤,“滿意了?”

“聽起來還行。”格洛失說。約爾戈似乎有些疑慮,但他倆都拿不出其他像樣的建議,所以短暫討論一番之後,同意了他的計劃。 此時,晨光已經撫摸著維克斯堡的山崖峭壁。伊萊·雷諾號也燒起了蒸汽。阿布納·馬什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作為一個整夜沒合眼的人,他自我感覺相當不錯。 “讓她出港,”馬什衝著正好從他們身邊經過、走向樸素窄小的領航室的舵手大聲說道,“納齊茲!” 水手們拋開把船系在碼頭上的纜繩,尾輪倒轉,汽船向後退入河道。紅色和灰色的影子開始在東岸彼此追逐,西方的雲朵變成了玫瑰紅色。 矗立在懸崖上的山上納齊茲進入視野時,阿布納·馬什正坐在領航室褪色的黃沙發上。他把咖啡杯放到圓滾滾的火爐上,起身站在正忙著轉向的舵手後面。馬什沒有理會他,目光徑直投向遠方碼頭,有二十多艘汽船依偎在山下納齊茲的懷抱中。

她就在那兒,一如馬什的預料。 馬什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是碼頭旁最大的汽船,比旁邊的小傢伙足足高出五十英尺,煙囪也是最高的。 伊萊·雷諾號逐漸靠近後,馬什發現他們並沒有把船改變多少:她的主體色調還是藍白色和銀色。不過舵手室被漆成了俗豔的大紅色。她的名字用潦草的黃色字母寫成——奧西曼提斯號。馬什皺了皺眉。 “看見那艘大傢伙了嗎?”他指著自己的船,對舵手說,“盡可能靠到她旁邊去,明白嗎?” “是,船長。” 馬什嫌惡地註視著前方的城市。黑影已經在街道間瀰漫,河水染上了落日的紅暈和金光。天上烏云密布,厚得要命。 約爾戈船長走進領航室,來到他身邊,說出了馬什心中的想法:“您今晚不能去,馬什船長,太遲了,不出一小時就要無黑。等明天吧。”

“你把我當成該死的傻瓜了嗎?”馬什說,“我當然要等。我已經犯過一次該死的錯誤,不會再犯第二次。”他沮喪地把手杖朝甲板上重重一頓。 約爾戈又開始說話,但馬什沒聽進去,他還在觀察碼頭旁那艘大型舷側明輪船。 “見鬼。”他突然說道。 “怎麼了?” 馬什用胡桃木手杖向前一指。 “煙,”他說,“見鬼,那些人把蒸汽燒起來了!肯定是要離港。” “別著急,”約爾戈警告說,“如果她要出港,那就讓她出去,咱們會在下游某個地方攆上她。” “他們肯定是讓她在夜間航行,”馬什說,“白天進港停泊。我早該想到的。”他扭頭對舵手說,“諾曼先生,你不要進港,繼續往下游開,停在你看到的第一個堆木場,等這艘船超過去,再盡你所能跟在她後面。她比雷諾號可上一百倍,所以你就算被甩下也沒關係。只管繼續向下游前進,盡量縮短距離。”

“聽您的,船長。”舵手回答道。他一圈圈地轉動著老舊的木舵,伊萊·雷諾號猛地擺回頭來,拐入河道。 他們在堆木場等了一個半小時。夜幕降臨二十多分鐘後,菲佛之夢號才從旁邊駛過。看到她接近時,馬什不禁打了個哆嗦。巨大的汽船以極其優雅流暢的姿態向下游駛去,這種平靜和諧的感覺讓他想起了丹蒙·朱利安走路的樣子。船上半明半暗,主甲板上的爐火溢出淡淡的粉色光芒,但最高甲板艙漆黑如墨,領航室也是一樣。馬什似乎看到一個孤單的身影站在船舵前,但船離得太遠,看不真切。星月之光照在她的白漆和銀飾上,相比之下,伊萊·雷諾號紅色的舵手室看起來彷彿污濁不堪。菲佛之夢號經過時,另一艘汽船的燈火在下游出現,向她駛來。她們彼此發出信號。馬什心想,無論在什麼地方,自己都能聽出她的汽笛聲;但此刻,這音調中似乎有種他從未聽過的冰冷哀傷之感,彷彿一聲憂鬱的嘆息,訴說著痛苦與絕望。

“保持距離,”他對舵手說,“但要跟上。” 一名水手拋開系在碼頭挽樁上的纜繩,伊萊·雷諾號吞下一大塊柏油和松節,噴著煙霧。進入河道,跟上前面任性的表親。 過了一兩分鐘,那艘駛向納齊茲的陌生汽船與菲佛之夢號擦肩而過,沖他們駛來,鳴響了低沉的笛聲。雷諾號與之呼應,但她的聲音又細又弱,完全不能跟菲佛之夢號充滿野性、讓馬什提心吊膽的哀鳴相比。 他本以為用不了幾分鐘,菲佛之夢號就會把他們甩開,但事實並非如此。伊萊·雷諾號跟著她的尾跡,足足追了兩個小時,有幾次在河灣處失去了她的踪跡,但不出幾分鐘總能再度看到。兩船之間的距離在逐漸拉大,但過程慢得讓人覺察不出。 “我們已經是全速行駛,至少是近乎全速,”馬什對約爾戈船長說,“但他們只是在散步。除非他們想拐入雷德河,否則應該是在薩拉灣停泊。我們會在那裡追上去。”他露出了微笑,“很順利,不是嗎?”

快到雷德河與寬闊的密西西比河的交匯處時,兩艘汽船之間保持著不遠把近的一英里距離。馬什把一壺新鮮咖啡拿到領航室來,給舵手倒了一杯。 那人朝前方瞥了一眼,忽然說道:“看,船長,似乎水流把她推歪了。那地方不需要橫過來呀。” 馬什放下杯子,仔細觀察。他感覺菲佛之夢號一下子近了許多。舵手說得沒錯,他能看到大船的左舷露了出來——不是在打橫,就是被支流的水勢衝偏了航向。但馬什知道,一名像樣的舵手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只是在繞過—處阻礙或沙洲。”馬什說道,但語氣並不肯定。 他繼續觀察,大汽船似乎更近了,和他們幾乎形成了—個直角。他能在月光下看清對面舵手室上的字母。菲佛之夢號看上去簡直像在隨波漂流,但煙霧和火星仍在從煙囪往外冒。此刻,她的船首已經進入馬什的視線。 “見鬼!”馬什大聲說道。他渾身發冷,感覺像再次落入了河中。 “她在轉彎。見他媽的鬼!她在往迴轉!她發現我們跟踪她,要反過來追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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