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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瘋美人兒

古村妖物誌 殷德杰 7092 2018-03-11
婁慶是個乞丐落戶到怪屯的,所以解放後曾當過怪屯的農會主席。他有兩個兒子。那時開會經常宣傳共產主義,說到了共產主義社會,電燈、電話,樓上、樓下,洋犁子、洋耙,洗臉盆會說話。婁慶就分別給兩個兒子起名叫婁上、婁下。這名字雖從俗中取,卻挺別緻、挺大氣的。 婁慶除了有兩個兒子婁上和婁下外,還有一個女兒叫婁燈(電燈),1958年3月生。到1959年秋天的時候,妻子又懷了孕,婁慶把他(她)的名字都已經起好了,叫婁話(電話),並打算起碼再生兩個兒子,一個叫婁洋犁,一個叫婁洋耙。可是,到1960年過罷春節的時候,眼看著老婆肚子已經撅起來了,公社食堂卻做不出飯了,妻子的肚子就一天一天又癟了下去,最後那五六個月的胎兒不知跑哪裡去了。又沒流產,肚裡的嬰兒自己卻消失了,這事也挺怪的。有人說是因為大人肚子太餓,胎兒就被母體慢慢吸收了,不知這是否有科學道理。反正婁話至今也沒生出來;不僅婁話沒生出來,從此婁慶的婆娘閉了經(那時她才32歲),連婁洋犁、婁洋耙也孕育不出來了。

婁燈27歲了還沒結婚。家裡不讓她結,預備下給她二哥換親的。 那時鄉下窮,風行換親:你的姐姐或妹妹給我,我的姐姐或妹妹給你,都不用給對方彩禮。一切按對等原則,你給我做兩件衣裳,我也給你做兩件衣裳;你給我買一隻箱子,我也給你買一隻箱子;你家閨女若淨人一個來,我家閨女就也淨人一個去。生下的孩子有姑沒姑父,有舅無舅母。所以,換親,是無奈的婚姻,結成的親戚是尷尬的親戚,沒有幾家是和諧幸福的。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是心理和倫理上的。為了防備對方失諾毀約,在成親那天,雙方都在媒人或其他證人的嚴格監督下,交換人質似的,同時放人,我的姐姐或妹妹去,你的姐姐或妹妹來。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新郎總覺得自己身子底下壓著的,是自己的姐姐或妹妹。因此,不少新郎就房事不舉,或舉而不堅了,有些十天半月後才能恢復,也有些就陽痿終生。為解決這個問題,人們想出一個辦法,把成親的時間錯開:你的閨女先來我家,等十天半月我的閨女再去你家。但往往你的閨女一來,我的閨女就不去了,結果大打出手,親戚也就變成仇人。這方法不行,後來就又發明了“轉親”。

兩家直接換親,叫“兩頭掛橛”。 “轉親”是3家以上轉圈換,甲給乙,乙給丙,丙再給甲,所以俗稱“驢曳磨”。 “驢曳磨”轉的圈越大越好,也就是參與的家數越多越好。最少是3家,多的達五六家。圈越大,半徑越長,父母的愧疚感,兒子的負罪感,女兒的委屈感,婚姻的難堪和尷尬,等等,就越小。驢拽磨避免了兩頭掛橛的諸多弊病,但操作起來極其不易,需要媒人的高超智慧與嘔心瀝血,有轉而不成媒人氣死者。 但直到婁下31歲,“兩頭掛橛”也沒掛住,“驢曳磨”也沒曳成。原因都是在最後關口,女方一見婁下的樣子,都嚇得尖叫一聲,摀住臉跑了。後來媒人就把給婁家說媒視為畏途,不再登門。 這時,婁燈也27歲了。 婁燈的臉粉嘟嘟,胖乎乎,大眼圓溜溜,小嘴兒紅丟丟;梳一根李鐵梅長頭髮辮子,辮子又粗又黑,耷拉到屁股蛋上。她從小靦腆,不愛說話,不管見誰,都是低頭一笑。偶爾跟人說話,未張口,臉先紅。 15歲那年,李長有的老婆跟她開玩笑說:“婁燈啊,瞅你那害羞勁兒,跟露水珠似的,吹股風兒顫幾顫,長大咋給你說婆家呀?”婁燈就羞哭了,哭得哽兒哽兒的。上學時,課本上有3個字她不念,也不寫。一個是“蛋”字,比如說壞蛋呀,王八蛋呀,搗蛋呀;一個是“球”字,比如說球形呀,籃球呀,地球呀,球蛋白呀;第三個是囚徒的“囚”字。課本上選的有葉挺的《囚徒歌》,老師讓她站起來念,她把“囚”字隔了,念成“徒歌”。老師以為她不認識那個“囚”字,就提示了一句:“囚,囚徒。”可是她仍念“徒歌”。提示了幾次她也不改。老師就惱了,民辦老師,說話也粗,摔了教科書說:“囚、囚、囚徒的囚,又不是球毛的球,你害羞個啥嘛!”全班同學“嘩——”大笑起來。婁燈“哇”一聲大哭,捂著臉就跑了。從此就不再上學。那是1972年,婁燈14歲。

女人的羞澀是一種美,是一種品質,是一種高貴和典雅,是一種清純和嬌柔。失去了羞澀的潑婦和娼妓,是沒有陽具的妖精。 就在婁下31歲、婁燈27歲那年,婁燈出事了。 那時,每年三夏過後,都要進行民兵秋訓。公社叫民兵營,武裝部長是民兵營長;生產大隊叫民兵連,專設民兵連長;生產小隊叫民兵排,專設民兵排長。怪屯北邊的昇龍崖是天然的靶場,靶子往崖根一靠,再瞎的打家,也不怕脫靶傷人。因此,怪屯就成了公社民兵營的訓練基地,每年都要把全營民兵集合起來,到怪屯的打麥場裡練操,練格鬥,練一二一,然後到昇龍崖那裡練瞄準,最後是實彈射擊。 這天正在打麥場裡練跑步,營長的口令喊得極其雄壯威嚴:“一、一、一二一!一二三__四!”跑著跑著,步伐就亂了。營長叫著:“注意步伐!注意步伐!一、二、一!”可是步伐越來越亂,竟有幾個人乾脆站住了。這一站,阻斷了革命征途,整個隊伍都不得不停下。營長大怒:“誰讓你們停下的?我喊立正了嗎?”但沒人聽他的,都把臉扭向營長的右後方。營長回身一瞅,就也呆住了:一個女人,一絲不掛,白亮亮地站在場邊麥秸垛根前,兩隻手抓在屁股蛋上,身體向前挺著,眼里火光四射,一臉的慾望之色。

這顯然是個女瘋子。 “這哪兒的瘋子?這哪兒的瘋子?快攆走!”營長從貪婪中醒過來,大聲叫道。 李三饃這時是怪屯的民兵連長,說:“營長,她好像是俺們怪屯的婁燈。” 營長說,到底是不是? 三饃說:“樣子是。可是婁燈是個好妮兒,不是個瘋子啊?” 營長說:“瘋子不都是好人變的嗎?快去喊她家里人去,把她弄走!” 李三饃說:“今兒全村人都到狼洞溝上游脩大寨田去了,離這兒三四里哩。” 營長具有很高的軍人素質,當機立斷,大聲命令道:“全體注意!立正!向左轉!目標——昇龍崖,跑步——走!” 這叫轉移陣地,或叫戰略撤退。 昇龍崖那裡沒有平坦之地,無法進行隊形操練,只好讓大家趴到地上練瞄準。練了一陣兒,偶然抬頭,看見那個白亮亮的女人又攆來了,站在一棵小樹下,仍然挑逗地挺著身子。於是,民兵們手中的鋼槍就軟了,而褲襠裡那杆槍就偷偷地硬了,許多人的褲子都給趴濕了。

結果,那年的民兵訓練搞得稀里嘩啦,實彈射擊也取消了,提前3天結束。一個女人,只用把衣服一脫,就把一個英雄民兵營打垮了。 這個瘋子正是婁燈。真不敢相信,平時那麼溫柔羞怯的女子,竟會是這種瘋法! 事後人們回憶,其實婁燈的瘋提前是有預兆的。近一段時間她很抑鬱,終日蹙眉沉思,心事極重的樣子。之後不抑鬱了,卻總是笑瞇瞇地盯住村上的年輕人看,而平時她是從不這樣看人的。只是人們不在意這些。誰知她就突然瘋得不知羞恥了。 那時的山里人,其他病還知道找醫生看一看,唯獨這瘋病,是不找醫生看的。他們也不知道世上還有精神病院,也不知道大醫院裡設有精神病專科。他們一般都是自己治。第一個辦法是把病人捆到樹上,往嘴裡灌大糞。病人拼命地掙扎,翻江倒海地嘔吐,折騰個半死以後,也有極個別痊癒的。第二個辦法是請神漢仗劍作法,捉妖鎮邪,裝神弄鬼地忽悠一陣後,也有個別病情見輕的,也有病情不好反而加重的。第三個是恐嚇法,拿桿老土裝,乘其不備,在他身後“嗵”地放一槍,病人嚇得一蹦老高,也有被槍聲震醒的,也有被槍聲嚇死的。

這三種辦法婁家都試過了,但均無效果。 正是秋老虎天氣。那時山里人無電扇,更無空調,好多家連蒲扇都用不起(現在怪屯空調、冰箱、34英寸大彩電都有),晚上男女老少都睡在外面。女人小孩睡在自家院裡,男人們都拉領破席,到打麥場上去睡。那裡涼快,又能大半夜地叨閒雜,把一天的勞累和一生的無聊都消乏了。 後半夜,場裡一片鼾聲。突然就有人驚叫起來。原來他的身邊又躺了一個人,渾身摸他,把他摸醒了。 全場的人便都驚醒了,圍攏看時,叫喊的人是李喜娃,在他席上躺著的,是四腳拉叉的婁燈。 第二天夜裡是李三饃叫了起來。 一個村的人,平日都很愛見婁燈。所以不管老少男人,對婁燈都無甚邪念。全村的男人,都感到了難堪。所以,第三天夜裡起,場里便沒人了,都忍著漚熱,睡到自己家裡去了,並且都拴上了大門。只有李長有除外。

李長有不能回家睡,他得看牛。怪屯所在的谷屯大隊,是農業學大寨先進典型,幹部群眾對毛主席的大集體感情深,對鄧小平改革開放抵觸情緒大,所以到了1983年了,土地牲畜還沒分(直到今天,中國不是還有幾個地方仍在搞“三忠於”不是?)。所以,李長有仍睡到牛屋院裡。牛屋院沒大門,夜裡,婁燈就摸到了李長有的破席上。把個李長有給臊的,深更半夜的,跑到婁慶家去罵:“婁慶!我日你八輩!你把妮兒鎖住行不行?!” 婁慶不是沒鎖,而是鎖不住。婁燈住那間房是個單扇門,門腳磨平了,手一掂就摘開了。 第二天,李長有把自家廚房的門摘了,跟婁慶家的的破門換了換。婁燈就被鎖住了,成了住單號的重囚犯。 人們都說婁燈患的是老淫瘋,是想男人想的了。村里到處都在竊竊私語,指責婁慶把女兒害了。換不來媳婦就算了嘛!為啥非要霸著女兒不放呢?多好個妮兒啊,可惜死了!

哥哥婁下也抬不起頭。他知道是自己把妹妹耽誤了,耽誤成個瘋子了。他明白村里人都在議論自己。他吃了飯就下地。不是去幹活,是為躲開人群。他躲到狼洞溝上游的一塊大寨田裡,他的鼻子就是在這塊大寨田裡被野豬啃掉的,同時被啃掉的,還有他充滿希望的人生。現在,妹妹的人生,也等於是被野豬啃掉了——不,是被他當哥哥的啃掉了!他使勁打自己的腦袋。 婁燈被鎖在小屋裡,仍然一絲不掛。但她不吵不鬧。不吵不鬧的是文瘋子,又吵又鬧的是武瘋子。婁燈坐屋裡整天唱歌。沒人知道她會唱歌。整天連話都不說的人,怎麼會唱歌呢?起初人們以為是收音機在響呢,原來不是,是婁燈在唱。想不到婁燈的嗓子那麼好,攆上鄧麗君了。婁燈唱的就是鄧麗君的歌:“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除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她還唱另一首歌,是電影《葉赫那》的插曲。 《葉赫那》很少有人看過,只在水北演了兩場。可是不知怎麼婁燈竟把它的插曲學會了。她唱道:

阿哥呀,阿哥呀! 阿妹的心在歌唱。 阿妹的歌兒呀,熱得像野火, 阿妹的歌甜的像蜜糖! 無心的人啊聽不見, 有心的人啊記心上。 啊! 你可曾聽見,阿妹的歌在心裡唱, 哎—— 阿妹的歌在心裡唱…… 婁燈瘋了一個月後,學校放暑假,李四饃從浙江回來了。他浙江大學畢業,留校任教。村上人都說他當教授了,他們認為教大學的都是教授。李四饃進屋後,大嫂劉秀延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咱村婁燈瘋了。” 李四饃就愣怔了,瞪著眼睛,許久才蹦出一句:“婁燈瘋了?” 大嫂說:“老淫瘋,想男人想的,夜裡光往男人被窩裡鑽。”就把婁燈的瘋狀跟四饃說了。 李四饃丟下皮箱就往外走,說:“我去看看。” 劉秀延說:“看啥看?赤身裸體的,見男人就往身上……”

可是李四饃已經出門了,腳步飛的一樣。 李四饃與婁燈同年生。兩個孩子赤條條在一起玩時,婁燈的媽就和四饃的媽說,他倆長大,咱們結親家吧。當然是說著玩的,說後坐在一起的幾個女人都哈哈大笑。長大後兩人一起上學。偶爾聽到大人們提起當年的兒戲話,兩個年輕人都臉紅。特別是婁燈,從此就不跟四饃說話,見了總躲著。 婁燈的媽是糖尿病,婁燈的爹是肺氣腫,婁燈的大哥是稀屎癆,現在婁燈又瘋了,只剩二哥婁下是個健康的人。所以婁家日子很艱難。 四饃說,婁嬸兒,我想看看婁燈。 婁燈媽就作難了,婁燈一絲不掛的。 四饃說:“婁嬸兒,你就說是我回來了,叫她把衣服穿上。” 婁燈媽就開了門。婁燈望著媽媽,瞇瞇地笑。嘴裡仍然唱著,阿哥呀,阿哥呀!你可曾聽見,阿妹的歌在心裡唱,哎——阿妹的歌在心裡唱…… 婁燈媽說,燈,四饃回來了。 婁燈就不唱了,兩眼望著媽媽。 “四饃來看你來了,你把衣服穿上吧。”婁燈媽很無把握地望著女兒,因為他們曾不止一次地把衣服給女兒強行穿上,但女兒都把衣服扯下,扯得稀爛,以後就不敢逼她穿了,有多少衣裳夠她扯啊。 可是這一次,婁燈媽意外了,女兒在她目光的注視下,緩緩地打開一隻桐木箱子,挑了一件蔥綠布衫,一條白棉布褲子。穿上後又到處找她的鞋,但鞋沒找到,她扔到窗戶外面去了。 四饃進屋後,問:“婁燈,認識我不認識?” 婁燈望著四饃,流下兩長串眼淚。 四饃說:“我帶你去城裡看病,好不好?” 婁燈點了點頭。 四饃當即就讓婁燈媽去找婁下,說一個人不方便,讓婁下跟他一起帶婁燈去地區精神病院。婁慶一家都不同意,說家裡沒錢,幾個月都沒吃鹽了。四饃說,不讓你們掏錢,我給她看我出錢,以後也不讓你們還。婁慶一家這才很過意不去地答應了。 李四饃帶著婁燈在地區精神病院過了一星期。回家後,婁燈不脫衣服了,也不唱歌了。但兩頰潮紅,整天昏睡;偶爾醒來,也是抑鬱怔忡,喝三碗涼水,重新睡去。 李四饃不知道她的病是輕了,還是重了,第二天就坐飛機回了浙江。 李四饃回浙江是請醫生的。浙江富陽有一個老中醫,專治精神分裂症。去年浙大一個女學生因談戀愛神經了,也是赤身裸體地在外面跑,結果,那老先生開了兩劑中藥就治好了。坐飛機很貴,但四饃為了盡快把婁燈的病治好,他顧不得錢了。 5天以後,李四饃帶著老中醫回到了怪屯。 老中醫扶了半天脈,脈弦數;又觀舌,舌紅苔黃;又審瞳,瞳鬱怒氣。老頭就捻著鬍鬚,微閉了眼長嘆了一口氣道:“唉——!相思不遂,情慾壓抑;憂鬱害怒,肝氣沉滯;久而化火,灼津生痰;痰迷心竅,竅不通則神亂;神亂則行為失常,真性率達,莫顧世範……” 婁燈的媽戰戰兢兢地問道:“她爺,孩子有治嗎?” 老頭睜開眼凌厲地望著她,說:“治倒有治,只怕治好之,又害之。” 婁燈媽連忙說:“不會了她爺,我跟她爹商量了,妮兒病好後,就叫她婚姻自由了,老婁家斷子絕孫就算了!” 老頭說:“你這才是一副良藥!我再給她開兩副'瓜蔞瀉心湯'輔之,日一劑,水煎,分兩次溫服。7日後當可痊癒。” 老頭開了15味藥,是:瓜蔞,天南星,黃連,梔子,姜半夏,枳實,橘紅,竹瀝,柴胡,大黃,菖蒲,鬱金,白芍,甘草,知母。 李四饃送老頭上飛機的時候,問道:“先生,你看,婁燈病好後,需要注意些什麼呢?” 老頭說,需要保養。 李四饃嘆了口氣,說:“保養,拿啥保養啊,她家連鹽都吃不起。” 老頭說:“她的保養不需要雞鴨魚肉。” “那需要什麼呢?” 老頭拿眼定定地望著四饃,說:“只須男根一棵。” 四饃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兩副藥後,婁燈的病果然好了。一家人高興萬分,公開表示,不讓女兒給哥哥換媳婦了,只要遇著合適的,就讓女兒嫁出去。婁燈從來沒說過不願給哥哥換媳婦,所以,對家裡的表態,她也並不喜形於色。但顯然她的內心是高興的,不幾天,臉上就紅潤了,到河裡洗衣裳,人們破天荒地發現她抹了粉,塗了口紅。 李四饃跟劉秀延說,大嫂,我要跟婁燈結婚。 劉秀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了他半天,才說:“她是個瘋子啊?” 四饃說,她已經治好了。 劉秀延說,那要再犯了呢? 四饃說,犯了我再給她治。 畢竟是嫂子,劉秀延不便過多地干預。她嘆了一口氣,問:“你跟婁燈說了嗎?” 四饃說沒有。 “那人家願意不願意?” “願意。” “你們從前談過?” 李四饃搖了搖頭。不僅沒談過,他們至今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那你怎麼知道人家願意?”劉秀延嗔小叔子一眼。 “我知道!”李四饃加重了肯定的語氣。 劉秀延問道:“你二十七八了不結婚,是不是就是等婁燈的呀?” 李四饃點了點頭。 劉秀延就又嘆了口氣,說:“要說呢,婁燈雖然沒有工作,沒有學歷,但她是水北第一個美人兒,又溫柔,又賢惠,娶了她,也不辱沒你李四饃。你說吧,叫大嫂幫你干點啥?” 李四饃說:“婁燈臉皮薄,我也張不開口,你去跟婁燈媽說說,讓她跟女兒說。過幾天返校,我就把婁燈帶走。” 劉秀延就跟婁燈的媽說了。這一說,事情就壞了。 婁燈媽一聽說李四饃要娶女兒,別提心裡多激動了。李四饃這娃多好啊!給婁燈治好了病,現在又要娶婁燈。人家可是大學教授啊,一個月幾千塊工資啊!這下俺妮兒可是掉福窩裡了!而自己呢,自己也要跟著女兒享幾天老年福了——也能坐坐汽車,坐坐火車,說不定女婿還讓自己坐飛機呢! 婁燈媽當即就去跟女兒說。婁燈當然高興,她在內心深處,就等著這一天呢,等了十幾年了啊。但她害羞,光知道紅著臉,低著頭。 婁燈媽對李四饃充滿感激之情,提起四饃的好處,滔滔不絕,囉囉嗦嗦:“妮兒啊,四饃跟你是同一年生啊,都屬狗啊,他只比你大3天啊,你們倆是上天安排的姻緣吶!你們幾個月大的時候,四饃媽就跟我說讓四饃跟你結娃娃親哩。你看四饃這娃多仁義!咱跟人家非親非故,掏錢給你治病,坐飛機請醫生,那得花多少錢吶!要不是四饃,你不就毀了?你不知道你瘋了後啥樣子啊!脫個光肚肚,見男人就攆,夜裡往男人被窩裡鑽,連李長有……” 老太太只顧說,沒發現女兒的臉早就白了。 婁燈的臉是先紅的,紅著紅著,眼看滿臉就要滲出血來了,卻“唰”一下變白了。她把自己在屋里關了3天,就在李四饃第四天要帶她返校時,她卻在夜裡凌晨4點鐘,上吊死了。 人們說,婁燈是羞死的。 都埋怨她媽,個賤嘴婆子!瘋時候的事,妮兒不知道就算了,你呱啦個啥嘛!你不知道你妮兒從小怕羞? 婁燈在住屋的山牆上,用粉筆寫了3行字:四饃,你知道嗎,我5歲時就開始愛你了。現在,我好像一隻花瓶盛滿了髒水,沒資格再愛你了,我只求快點託生,好從頭再來。 人們於是又紛紛議論:婁燈看著靦靦腆腆的,半天心裡這麼作精啊!剛出雞蛋殼就知道戀愛了。 李四饃卻哭得悲痛欲絕,跟劉秀延說,大嫂……我……我也是5歲時就開始愛婁燈了…… 劉秀延叫道,天爺!都說咱怪屯出怪事,真是啊! 李四饃一直未婚。直到2007年50歲時,才與浙江富陽一個醫院的護士結婚。那護士就是那個老中醫的孫女,年僅24歲。春節期間攜新娘回鄉探親,村上人一見無不驚駭:新人竟與婁燈一模一樣!打聽其生辰八字,竟是1983年10月14日凌晨4點出生——與婁燈自殺同年、同月、同日、同時! 世界上的事,真不好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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