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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哎哦廟

古村妖物誌 殷德杰 12253 2018-03-11
一看題目,就荒誕不經。世界上只有給人、給神建廟的,哪有給聲音建廟的?可是怪屯就有,這就是怪屯之所以為怪也夫! 這是世界上只有怪屯才有的一座袖珍小廟,在怪屯東邊的哇唔河沿儿上:出地0.3米高的一塊天然石頭,被鑿成1.3×0.7米的廟基;廟基上扣了3塊0.9米高的石板,是小廟的牆;牆上又扣一塊三角形的石頭,是小廟的頂;頂脊上刻有裝飾,是兩隻雲紋獸角,中間站一隻鳳。 廟裡敬的,是只有怪屯才有的一尊神,叫艾娥,女性。神像用怪屯的特產青石雕成,肥臀丰乳,長頸細腰,蛇姿狐面,蹙眉而笑,極具誇張,似一裸體寫意。 廟額題字:艾娥廟。兩邊有聯雲:恕我欺心,乞伊安魂。 這就有了爭議:分明是“艾娥”,怎麼叫“哎哦”廟呢?念串音了?認錯字了?可是怪屯人都說不錯,就是叫哎哦廟。

那為什麼廟裡敬的是個女子呢? 那女子就是哎哦。 是艾娥? 是哎哦! 是哎哦?你看看,這是哎哦麼? 一到夜裡就變成哎哦了。 你說“艾娥”兩字一到夜裡就變成“哎哦”兩字了? 哎哦!不信你晚上來看看呀! 真是越說越奇了!還真得刨根問底,挖挖這哎哦廟的來歷呢。 廟是怪屯全體女人捐一年紡花錢修建的。時間是清光緒十六年(1890年)。所謂艾娥者,是她們同村的一個姊妹而已。 怪屯是個窮山村,外邊的女人不願進來,自產的女子也不願留下。以致怪屯的男丁婚娶困難,而且所娶女人皆姿色偏下。這是個事實,至今如此。這種情況,歷史上更甚。也許光緒年間那個時間段裡,達到了極致。這從流傳下來的幾首民謠裡,可以證明:

怪屯女人不能提, 不是蛤蟆眼兒, 就是鷹鉤鼻。 光緒皇帝下南洋, 碰見一個塌鼻樑。 跌死三千御林軍, 嚇跑滿洲八大王。 問聲大嫂你是誰, 俺是怪屯的醜婆娘! 羅圈腿, 翻嘴唇, 別問她是哪里人—— 一拐一拐進怪屯。 怪屯女人額羅(胯骨)寬, 八石芝麻撒不到邊(一石芝麻可種十頃地)。 誇張了點兒,但很形象。形象就是形而上的真實。因此,光緒年間是怪屯歷史上的醜女時代,是可以認定的。 而另一方面,怪屯又是一個山靈水秀的地方,天精地氣,孕育出的,偏都是司馬相如與潘安。像李饃兄弟,像李長樹、李石頭、李喜娃……無不五官俊朗,身如玉樹。就是七十多歲的李長有、126歲的李二槐,細看他們的眉眼,颯爽英姿也會幻化而出。

形像上的落差,當然會帶來心理上和生理上的不適。因此,怪屯的男人們,性格都比較陰鬱,活得很不開心。光緒年間的醜女時代,這種情況會更甚。另一首民謠可以作出證明: 洞房慶花燭, 胸藏美人圖。 掀開紅綾被, 一顆禿子頭…… 我們簡直可以想見,兩行眼淚慢慢爬上了這位新郎英俊年輕的臉龐…… 愛情是生命裡的陽光,漂亮的女人是陽光裡的鮮花。而這兩樣,光緒年間的怪屯都沒有,那裡的男人們生活在無花的世界裡,生命中一片荒蕪和黑暗。 清光緒十四年(1888年)九月初六,辰時,一陣“哐哐”的鑼聲和著“丟哪丟哪”的嗩吶聲,從谷屯方向響過來。又一個新媳婦被花轎抬進了怪屯,但不知道是個塌鼻樑呢,還是個禿子頭。人們懷著揭秘般的心情,向新郎家擁去。

這新媳婦就是艾娥。她長得非常漂亮。她下了轎後,也不等新郎動手,就自己把紅綾子黃流甦的蓋頭撩開了。她看見一谷堆怪屯男人們特有的英俊的臉。她綰眉一笑,趕緊又把蓋頭放下了。 而那一谷堆臉,就像一簇久旱的綠葉,圪蔫著,這時都扑棱棱地炸開了。怪屯的男人們知道,從此就有一朵鮮花開放在他們的世界裡,他們都想變成一片格正正的綠葉,掛在那朵花的旁邊,迎風舞蹈…… 與此相反的是事物的另一面。怪屯的女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呸”了一口:不要臉的,騷狐狸!哪有新媳婦自己把蓋頭掀起來的?急著見男人哩不是?個賤人! 艾娥的婆婆也落臉不放。按理數,新郎新娘拜高堂的時候,婆婆要送給新娘禮物的,叫磕頭錢:一副銀簪,或一副玉鐲,或兩塊碎銀。但婆婆吐嚕著臉,不等新娘磕完頭,扭身就走。等客人們都離開後,艾娥就摟著婆婆的肩膀撒著嬌問,媽,我給你磕頭你咋不給我磕頭錢?是不是你忘啦?啊?婆婆咂咂嘴沒法兒回答,心裡想,這鱉孫!臉蛋怪光堂,心裡咋傻不唧唧的,連眉眼高低都看不出來?

艾娥也不像別的媳婦,結婚幾個月甚至半年都不出門。她結婚的第二天上午就跑到山坡上去抓蝴蝶。蝴蝶沒抓著,看見昇龍崖上有一叢山菊花,她就往昇龍崖上爬,去夠那金黃的山菊花。怪屯的年輕男人們都藉個事由往昇龍崖下踅。他們仰頭望著艾娥,叫道:“露出來啦露出來啦!”艾娥就勾下頭問道:“啥露出來啦?”男人們回答:“綠褲腰露出來啦!”艾娥問:“好看不好看?”男人們回答:“好看!”艾娥說:“看吧。”她又往上攀登。攀登了幾步,男人們又叫起來:“又露出來啦又露出來啦!”艾娥又勾下頭問:“啥露出來啦?”男人們回答:“花兜兜露出來啦!”艾娥就把衣襟兒掀了掀,現出花兜肚上繡的紅牡丹,問:“好看不好看?”男人們說:“好看!”艾娥說:“看吧。”她又向上攀登。快接近那叢山菊花了,她伸長胳膊去夠。這時下面男人們又叫了起來:“又露出來啦又露出來啦!”艾娥就伸著胳膊停下了,勾頭問道:“啥又露出來了?”男人們回答:“白蒸饃露出來啦!”艾娥說:“哪兒的白蒸饃?”男人們就笑起來,拍拍胸脯說:“這兒,這兒!”艾娥就會意了,連忙收回胳膊,說:“這兒不讓看。”就不夠那叢菊花了,就一點兒一點兒地往崖下下。

金山就踢了豹子一腳,說:“就你嘴賤!看便看了,囂喝啥哩囂喝?” 豹子說:“我忍不住麼!我日,恁大!” 金台說:“艾娥,我給你把花夠下來吧。” 可是,不等金台話落音兒,已有兩三個人爭著向崖上爬去。金台麻利,像猴子一樣,一縱身就掛到了石壁上,幾個跳躍,那叢山菊花就在金台手裡了。 艾娥接過山菊花的時候,給金台笑了一下。她又給金山笑了一下。她又給豹子笑了一下。她又給在場的每一個男人笑了一下。她不是籠統地笑,而是對著每一張臉笑,笑得很認真。她笑的時候,眉頭蹙一下,眼梢擠一下,嘴角咧一下,是少女初夜時又痛楚又嬌羞的表情,是讓男人又憐惜又忍不住要進一步蹂躪的表情。男人們都張著嘴,望著艾娥美麗的臉,像一群乾渴的魚,等待著從一朵鮮花上滑落的露水。

這天晚上,怪屯便陰陽和諧了。往日,勞累了一天的男人們,筋疲骨軟,心緒煩躁,女人們稍有衝撞,即火冒三丈。因此,每天晚上怪屯都會響起吵罵聲,哭喊聲,摔碟子砸碗聲。可是今晚沒有。今晚一片祥和。煙囪裡的青煙裊裊升起,隨著青煙飛出來的火星子,像正月十五鬧元宵的煙花。有驢叫,像歌唱;有狗吠,像報著平安。 夜裡,金台摟著了自己的女人。女人用粗糙的拳頭打他的背,一邊哭著說:“你不是不理人家麼?你不是不理人家麼?”金台撫摸著女人,嘴裡含含混混地呢喃道:“艾……哎哦……我這不是理你了嗎?我以後好好理你……艾……哎哦……”金台女人就摟緊了男人的腰,不哭了,呻吟起來:“哎……哎喲……親人,親人……我親死你了!”金台就也連連呻喚起來:“哎哦!哎哦!艾娥!艾娥!艾娥……”

金山的女人在一天晚上吵了架後,已經回娘家半月了。金山的爹罵了兒子幾次,要他把媳婦接回來。可是金山不聽。他看見媳婦就噁心。豬尿泡臉,說話還噎死人。可是這天上午,他從昇龍崖回來後,卻買了一簍泰豐園的鹹菜,去瞧老丈人去了。當然,一簍鹹菜換回來的,是尿泡臉女人。夜裡,他伸手去摸她。女人一下子把他的手撥拉過去,說:“你不是讓我滾的麼!你不是說讓我永遠也別回來的麼!”金山就嘻嘻笑起來,吸溜著涎水說:“哎哦,哎哦,你看你!我不是想你了麼……”女人說:“你是想了摟懷裡,不想推崖裡。”金山說:“哎哦!我以後光想你行不行?我白天黑夜都摟著你,鋤地也摟著你,砍包穀也摟著你……”金山就摟住了女人。女人也不撥拉他的手了,也摟住了男人的腰,嘴裡還叫著:“摟緊點兒,再摟緊點兒!哎喲,哎喲,哎喲……”金山就把她的腰摟成了兩節,嘴裡也沉醉地叫著:“哎哦,艾娥,艾娥,艾娥……”

豹子來的最直接。他不等3歲的兒子睡穩,就一下子把女人摁到了床上。女人不讓,兩腿亂踢騰,用手抓他的臉,罵他:“不要臉,不要臉!你不是說一輩子也不挨我了麼?你不是說戳牆窟窿也比戳我強麼?”豹子一言不發,專注進攻,不停地呻吟著:“艾娥,艾娥,艾娥,艾娥……”一會兒就癱軟了,像刨了兩畝地似的喘著氣。女人也不抓他了,而是很溫柔地給他擦汗,擦臉上抓出的血道子。而3歲的兒子爬起來拎著枕頭就砸父親的屁股,叫著:“不許再欺負我媽!不許再欺負我媽!”豹子就從女人身上滾下來。但他仍然摟著女人。他摟著妻子睡了一夜。這是他第一次摟著妻子繾綣而眠。 怪屯有100對夫婦。這100對夫婦中的100個夫們,因缺乏美的滋潤,靈魂焦渴,躁動不安,像涸澤之魚,時而劇烈地喘息,時而劇烈地跳躍,每天晚上都把怪屯鬧得雞飛狗叫,聲聞數里。可是現在,怪屯的上空燃起了一襲安魂香,每天夜裡都像其他山村一樣,在星光下寧靜,安詳。

美是人類共同的財富。一個女人的肉體不管屬於誰,但她的美麗屬於世界,屬於社會,屬於每一個人。 怪屯男人們每天早上起來,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艾娥,看那朵花,聞那朵花香。好在男人們的這個慾望都能得到滿足。艾娥是個不愛孤獨、不愛寂寞的人。她總往外跑,到山上去逮蝴蝶,採山花。逮著蝴蝶、採到山花以後,就拿回來,坐到大門外比著繡。因此,男人們總能見到她的。她也似乎特別愛見男人們,看見男人,也不知避個嫌,就望著人家笑,而且是那種很痛楚、很嬌羞的笑,像旭日照耀下一朵欲綻而又怕陽光的花。艾娥是一朵花,她的笑就是花香。怪屯的男人們看一眼花,吸一口花香,整個一天就都沉浸在神魂飄蕩的甜蜜裡。 100個乾涸窒息的生命,竟浪漫著鮮活起來了。 對於男人們的變化,怪屯的女人們很欣喜。她們沒覺出有什麼不正常。這是她們所渴望的,所嚮往的,所祈求的。她們覺得夫妻之間就應該這樣。 出事是在第二年的夏天。 女人是吸鐵石,男人是塊鐵。鐵塊離吸鐵石越遠,吸鐵石的吸力就越小,最後會形成一種無所謂的關係。可是你要撲到她懷裡,她就緊緊地抓住你不放了;她會很在乎你,她會很敏感,她的提防心會非常強,只怕另一塊吸鐵石把你吸跑了。 到了這年的夏天,怪屯的女人們已經過了將近一年鸞鳳和諧、魚水歡洽的幸福生活。她們很滿足,但同時又憤怒異常。因為她們發現,有一塊吸鐵石,把她們懷裡的鐵塊子吸得一動一動的。 這塊吸鐵石就是艾娥。她是一個狐狸精,滿村亂出溜,眼睛直勾勾的,光勾男人們的魂;她看見男人一臉浪笑,笑得男人們中了魔似的,能癔症好半天回不過神兒。 這種感覺,怪屯100對夫婦中的100個婦們,是共同的。而最先惹出事端的,是金台女人。那天夜裡兩個人正摟抱著呻吟,她突然推開了金台,問:“你剛才在喊誰?” 金台愣道:“沒有啊?我沒喊誰呀?” 女人就哭了,說:“你騙我!你在喊艾娥!你每次都喊艾娥、艾娥!” 金台說:“我不是喊艾娥,我是喊哎哦、哎哦!你不是也哎哦、哎哦地叫喚嗎?” 女人說:“不一樣,那不一樣!” 金台說:“咋不一樣?不信咱倆再試試,你聽聽一樣不一樣。” 於是,兩人就重新啟動程序。可是舞弄了半天,兩人都了無興致,只好作罷。 第二天吃罷早飯到哇唔河去洗衣裳。哇唔河裡一河鵝卵石,河水流過時,河底的鵝卵石好像很興奮似的跳動著,不僅讓河水有了“嘩嘩”的響聲,還讓河水生出一河笑靨似的小浪湧。每天上午,都會有十個八個婦女來洗衣裳。她們有的坐在河沿儿,有的就乾脆坐在水中間突出來的河光石上。她們纏得很醜陋的小腳泡在水里,讓白漂魚癢癢地吻著,看見有男人來,就趕忙扯件衣裳蓋了。小腳時代,女人的腳是性器官的一部分,是不讓男人看的。那時沒有肥皂,去污的東西有兩樣,一是皂角,二是棒槌。潔白的皂角沫一團一團的往下漂,像一團一團的白繡球;叮叮的擣衣聲此起彼伏,引來鬼柳樹上斑鳩的和鳴聲:“都孤獨,都!都孤獨,都!” 女人們在河裡洗衣裳時,心情是很愉悅的。但金台女人今天愉悅不起來。她看見艾娥正用棒槌捶著衣裳,一隻蝴蝶飛過來了,她就撂下棒槌去追那蝴蝶。金台女人就伸出小腳,一勾,把艾娥的棒槌勾到了水流裡。豹子女人看見了,望著金台女人讚許地笑了笑。河水雖只有溜腳脖深,但山里的水落差大,流得很急的。等艾娥追了幾步蝴蝶回來時,那棒槌已經得意洋洋地逃出幾丈遠了。她焦急地喊起來:“哎,哎,我的棒槌!我的棒槌!”就下河去追,趟得水花四濺的。可她是小腳,踩在河底光滑的鵝卵石上,一點兒穩定度都沒有,只趔趄了幾步,就一個四仰八叉躺到了水里。一河的女人都幸災樂禍地笑,一邊叫著:“浪,浪,叫你浪!屁眼兒嘬進去個石和尚!” 但讓女人們嫉妒的事也出來了:竟有四五個在河邊幹活的男人們,下河去追那個棒槌。最後又是金台追到手了。金台擎著棒槌,就像現在的奧林匹克運動員擎著接力火炬,其他幾個男人護衛著,送給艾娥。 艾娥已經從水里爬起來了,水淋淋的站著,伸手去接棒槌。她給金台笑了笑。她給豹子笑了笑。她給金山笑了笑。她給所有的男人都笑了笑。 金台女人就叫起來:“呸!呸!不要臉!不要臉!” 艾娥回過頭,也給金台女人笑了笑。 金台女人以為艾娥會還口罵她的,可她竟沒有。她不但沒有罵她,還沒事人兒似的對她笑了笑。你看她臉皮多厚!金台女人把臉轉向豹子女人說:“你看你看,她多會浪!” 豹子女人說:“真不要臉!一雙腳也不知道蓋著,讓一群男人看!” 金台女人就把嘴擩到豹子女人的耳朵上,說:“你金台哥夜裡跟我辦事兒的時候,光喊那騷貨的名字:艾娥艾娥艾娥!” 豹子女人吃吃地笑道:“真的呀?” 金台女人說:“你也得小心!你瞅你們豹子,盯著騷狐狸的臉,眼兒都不眨!” 豹子女人夜裡就也小心起來。她一小心,就發現豹子跟金台一樣,在做那事時,嘴裡聲聲地叫著:“艾娥!艾娥!艾娥!”她一爪子抓在豹子的臉上。她是猴子託生的,好抓豹子的臉,跟別人打架也好抓臉。她罵道:“王八孫!你趴我肚子上,喊別人的名字幹啥?” 豹子臉上生出5個血道子,他摸拉著臉說:“我喊誰啦?” 女人說:“喊誰啦?艾娥艾娥艾娥!你說喊誰啦?” 豹子說:“我忍不住麼,忍不住你不讓我叫喚?” 女人說:“不是那樣叫喚法!” 豹子問道:“那你說該啥樣叫喚法?” 女人說:“哎哦!哎哦!哎哦!” 豹子說:“我就是這樣叫的麼!” 女人說:“你不是!” 豹子說我是! 你不是! 我是! 你是艾娥艾娥! 我就是艾娥艾娥! 你不是! 我是! 兩個人就這樣吵了大半夜,就是神仙,也斷不清豹子究竟喊的是“艾娥”還是“哎哦”。 第二天,艾娥坐在門外繡花。 她家大門口擺了一塊垂帛石。她切一塊蘿蔔放在捶帛石上,把採來的山花插在蘿蔔上,把逮來的蝴蝶用一根絲線拴到山花上。蝴蝶就在山花上飛,飛累了就落在山花上,微微地吐著須,輕輕地翕著翅膀。艾娥就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上,打開花線帖,捏一根繡花針,批一縷花絲線,開始繡山花,繡山花上的花蝴蝶。別的女人繡花的時候,剪的都有花樣,無非是“喜鵲鬧梅”啦,“鴛鴦荷花”啦,或者就是簡單的四五片綠葉、三五朵小花而已。她們把從別人那裡剪來的花樣先縫到布上,用鉛筆描下來,然後按鉛筆印一針一針地繡,繡出來千篇一律,死板板的。艾娥不用花樣,她就用實物,用真花,用活蝴蝶。她覺得這樣繡著才有意思,繡出來的花才好看。 艾娥繡著花的時候,豹子女人就來了。 豹子女人氣喘吁籲的。艾娥從花撐子上抬起頭來,望著她笑了笑。豹子女人罵起來:“浪貨!你笑啥哩笑?笑我黑是不是?笑我長得沒你好看是不是?”這女人伸手就是一把。艾娥又白又嫩的臉蛋兒上,立刻就沁出幾粒紅瑪瑙珠子。她就從蒲團上站起來了。豹子女人本來還想再抓一把,可是艾娥站起來比她高一頭,她有點怵,後悔沒把金台家約上來做個幫手。她後退了兩步。可是艾娥站起來並沒有還手,她捂著腮,仍然望著豹子女人笑,只是眉頭綰的重一些,嘴角咧的長一些,把嬌羞換成了驚訝。 豹子女人的行動被金山的尿泡臉女人看在眼裡。這女人卻不往前湊,趕緊躲到了牆角起。等豹子女人洩了憤退回來,她就迎出來說:“嗨!” 豹子女人嚇了一跳,扭頭看見是她就站住了。 “鱉孫!你打人家幹啥?” 豹子女人說:“我打她犯賤!指望她臉蛋兒長得好,光勾引男人。我非把她臉上抓一臉疤瘌不中!”又把嘴趴到金山女人耳上說:“豹子夜裡一爬到我身上,就艾娥艾娥地喊她的名字,你說氣死人不氣死人?” 金山女人就瞪大了眼睛:“是嗎?” “可不是嘛!要不誰跟她動那痰氣?留把勁兒我還想多紡根花捻哩!” “哎喲!天下還有這事啊?趴自己女人身上卻喊別的女人的名字?你可得把豹子看好了!” “你也得小心啊!你們金山長的耍刮……” 金山女人趕緊截著她的話說:“俺金山不是那種人!” 豹子女人說:“俺豹子也不是那種人。擱著那女人會浪?” 金山女人就惶惶地走了。 這天夜裡,金山女人便也發現,男人在東風沉醉的時候,嘴裡竟也喊著,艾娥!艾娥!她問:“你想艾娥啦?” 金山說:“艾娥,艾娥……我……我沒……想。” “沒想你喊她名字幹啥?” 金山說:“我……艾娥艾娥艾娥,艾艾艾艾……”他一下子就洩了,像一張烙餅,攤在了女人身上。 妻子就任他攤著,她知道自己是尿泡臉,不敢跟丈夫鬧,只在肚裡生悶氣。 第二天,艾娥又上山去逮蝴蝶,採山花。她每天都只逮一隻蝴蝶,只採一支山花。每天逮的蝴蝶、采的山花是不重樣的,她想在一塊練白山綢上,繡100只不重樣的蝴蝶,繡100支不重樣的山花;她還想請學堂裡的教書先生給她寫幾個字繡上,叫:百蝶戀花圖。她已經繡夠82種蝴蝶和山花了,因此,再到山上去逮一隻異樣的蝴蝶,採一支異樣的山花,難度很大。她自己用白絲線織了一張網,有時好不容易網住了一隻蝴蝶,可是捉住一細看,是已經繡過的,就只好放了。為了得到新品種的蝴蝶和山花,她爬的山就越來越高,鑽的樹林就越來越深。她雖然是小腳,可竟會攀很陡的崖,爬很高的樹,跨很深的澗。 艾娥在高山密林中穿行,尋找她戀花的蝶和蝶戀的花。山里很靜,冷不丁地在她身邊響起一聲鳥叫,或者“撲通”一下,是野獸竄撲的聲音;或者“呼兒——”一陣風撲過她的耳邊,像是山鬼呼出的一口氣兒。艾娥竟不害怕。可是另一個人卻很害怕,就是金山的女人。她一直跟踪著艾娥,想在暗地裡給她一石頭,或者乾脆冷不防把她推到懸崖裡。可是她湊不到跟前,逮不住機會,她只好跟著艾娥往山里走,越走越害怕。後來她就“哎呀”一聲跌倒了,是一條蛇從她的腳麵上躥了過去。 艾娥從20米外走過來,把她扶起,給她笑了笑,說:“你跟著我,是想打我哩吧?” 金山女人不回答,揉著腳脖子叫喚。 艾娥撅了一根棍子遞給她,說:“你拄著回家吧。”金山女人接過棍子,拄著站起來,照艾娥頭上就敲了一棍子。艾娥左臉蛋兒上的5個爪印還沒下去,額頭上又起了一個青疙瘩。金山女人舉起棍子還要打,艾娥用手揉著額頭,一面望著她笑,說:“別打啦,你趕緊走吧。天黑走不出去,老豹子就給你吃了。你看我又背不動你。” 金山女人就收了棍,罵道:“鱉孫!你真會浪!”一拐一拐地下山去了。 金山女人下到山底下,碰見幾個女人採權菜。女人們看見她很狼狽,就說:“嗨,浪貨!你上山打老虎去了?” 金山女人說:“我打那騷貨不要臉去了!” “誰呀?” “還有誰?”金山女人就悄密了聲兒說:“俺們金山夜裡光喊艾娥艾娥。你說氣人不氣人!” 女人們說:“不會吧?金山哥恁正經個人……” 金山女人說:“再正經,擱著妖精會浪?我說呀,你們也要小心了,那妖精一天12個時辰都發著情哩,100個男人也……” 就這樣,不到一個月時間,怪屯的100對夫婦中的100個婦們,都發現她們的夫在同她們睡覺的時候,口裡涎水拉叉地呼喊著艾娥的名字。這事最後傳到了艾娥婆婆的耳裡,艾娥婆婆竟也吃驚地發覺,丈夫在做愛時,也呼喊著兒媳婦的名字:“艾娥,艾娥,艾娥……”她伸手就給丈夫一個嘴巴,罵道:“你個鱉孫!嘴裡叫喚的啥?”丈夫委屈死了,說:“我哎哦一輩子了,現在不讓我哎哦了?”老婆說:“你是哎哦還是艾娥?別當我聽不出來!當初我就說她一臉狐媚氣,不要她。可你非說她長得好,是怪屯第一份兒。哼,知道你操的啥心眼子!” 事情的總爆發是在六月初六這天。 六月初四、初五下了兩天小雨,初六這天晴了。但太陽升了一丈多高的時候,被一條黑色的雲帶蒙上了,從雲帶的下面射出萬道金光來,好像是太陽生出的鬍子。農諺說,上紮鬍子下紮雨。這種天象預示著今天還要下雨的。但一會兒太陽就從雲帶裡鑽了出來,那條黑色的雲帶也被它燒化了,一天的明朗。怪屯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鳥,都顯得嶄新,好像剛拉出來的一道佈景。艾娥就從佈景上的一個陳舊的門框裡走了出來。她拎著用玉米苞葉編的帶著一圈蓮花瓣的白色蒲團,“撲塌”一聲丟在青色捶帛石邊,然後盤腿坐在蒲團上,像蓮花台上的一尊觀世音似的。她的一隻手裡拿著一個線帖。線帖這個東西,現在已經沒有了。我翻翻權威的《辭海》《詞源》和《新華漢語大字典》,上邊都查不到。若干年後,我們無數個後輩史學家們,會為這個詞兒變成禿頂。其實這在50年前是一個極平常的東西,是婦女們必備的一樣工具或盛具。長30公分左右,寬18公分左右。用桑皮紙糊成,折疊式,多頁對開。每一頁上用桑皮紙疊成八角小袋子,袋子裡壓花線,壓鞋樣,放針,線板,剪刀,也藏體己小錢。從兩頭往中間對折,折到中間一合,用一根布條捆著,像現在大款們夾在胳肢窩裡的皮包。一般都是自製自用。到了光緒年間,始有作坊專製售賣,把紙面換成了布面,印上了裝飾圖案,但裡邊構造一樣。這樣一升級,許多人就把線帖用紅綾子捆著,當作陪送閨女的嫁妝。 艾娥把線帖放在捶帛石上,解開紅綾子佈條,打開,露出裡邊五顏六色的花絲線。她的《百蝶戀花圖》已經繡好了,連裝飾花邊都繡好了,是一圈山菊,就是第一天在昇龍崖上采的那種,指肚大,黃得耀眼,像一圈小太陽。全圖一尺六寸寬,三尺二寸長。她今天進行的是最後一道工序。她從線帖裡拿出一把小剪,把《百蝶戀花圖》反著攤到捶帛石上,仔細修剪背面的線毛。下地干活的男人們,像走馬燈上的皮影,一個一個從她家門前走過去。以前她家門前是一條很少有人行走的荒僻小路,現在卻成了一條明晃晃的大道。村上的男人們不惜多走冤枉路,也要繞到她家門前。所有男人經過的時候,她都會抬起頭來,望著人家笑一笑。其實,有女人經過的時候,她也要抬頭笑一笑的,只是被偏見和嫉妒忽略了。 艾娥把《百蝶戀花圖》修剪好了。她想把它掛起來,看看效果。她從線帖裡找出兩枚繡花針,把《百蝶戀花圖》扎在門口牆上。她退後兩步,仔細觀看著,綰著眉頭,似有不盡之意。突然從牆根兒捲起一陣風,那《百蝶戀花圖》竟飄然飛起,落到了門前的樹梢上。艾娥正焦急,金台扛了一籮頭草回來了。他從紛披的草堆裡伸出頭看看,就放下了籮頭,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樹上砸。艾娥趕忙攔住,說:“別!別!” “咋?” “上面有蝴蝶呢!” “繡的,又砸不死。” “心疼人呢。” 金台就放下石頭,往樹上爬。戀花圖掛在樹梢上,夠不著。金台就扳著樹枝搖。可是咋搖也搖不掉。金台就又爬下來,從草羅頭里抽出鐮刀。他要上去把那個樹枝砍下來。 金台把樹枝砍下來的時候,手指也讓鐮刀砍了一下。他把《百蝶戀花圖》遞給艾娥。艾娥說:“你知道它為什麼要飛到樹上?”金台說:“風吹的唄!”艾娥說:“不是,它是戀樹上的綠葉呢。我只顧繡花,繡的綠葉太少了,我給每枝花上再添幾片綠葉。” 可是,她已經沒有機會了。 兩句話說完,金台要走。艾娥看見他的一隻手流血了,血把鐮刀把都染紅了。艾娥驚叫了一聲,就抓住了金台的手。 艾娥抓住金台手的時候,被金山的女人看見了。金山女人趕緊扯了金台女人一把,說快看快看,你們金台!金台女人一看,就彈簧似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她抓了個現形。她向現場跑去。金山女人、豹子女人跟在後邊。金山女人、豹子女人一邊走一邊又沿路號召著,組織起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 金台女人到跟前後,艾娥拉著金台的手還捨不得放呢,正嘬著嘴、吐著舌頭往傷口上潤唾沫。金台女人伸手就打。其他女人趕到後,立即參戰。艾娥是她們的共同敵人,她們是天然的盟友。這是一場100對1的戰爭,勝負是無懸念的。艾娥很快就被撕得渾身稀爛,披頭散發。特別是豹子女人,單往臉上抓,抓得艾娥滿臉淌血,形如鬼魅。 金台先是愣著。自己是曖昧事件的當事人之一,也很尷尬的。這時候實在心疼艾娥,就揚起鐮刀,大喝道:“住手!你們誰再動一指頭,我一鐮刀一個砍死你們!” 女人們便都僵住了。 豹子女人看見了那幅《百蝶戀花圖》,它團成一團,遺落在地上。豹子女人說:“浪貨整天繡的啥,咱們給她撕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人不敢打了,拿她繡的花出出氣。給她撕了!給她撕了!女人們“哄”一聲都朝百蝶戀花圖圍去。 當一堆手伸下去抓那幅圖的時候,那幅圖竟“扑棱”一下展開了,“呼”地向天上飛去。女人們都嚇愣了,仰望著《百蝶戀花圖》越飛越高,好像是藍藍的天上,長了一叢花,翩然著一群蝴蝶。更奇的是,竟有無數的蝴蝶從四面八方飛來,加入那蝴蝶的隊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片彩雲,越飄越高,忽而就不見了。 艾娥挨打的時候,她的婆婆就站在門口。她沒有保護兒媳婦,而是同強大的同盟軍站在一起。她沒有直接參加戰鬥,做的是宣傳隊的工作。她手搭門框叫著:“打,打,給我狠狠地打!娘家媽咋養的你,一點兒婦道也不守!成天花眉狐臉的,怪屯老少三百,哪個像你!”戰鬥停止了,但她對敵瓦解的工作還沒停止,她仍然罵著:“你長的好!你長的美!你是嫦娥!你是七仙女!俺這破家陋院要不起你,配不了你!你走吧,快走!你想到哪兒去找野男人都中,俺不管!全村男人家裡都不依你,你叫俺們一家臉往哪兒擱?快走吧,我一夜也不留你,一頓飯也不留你!俺家再窮,也不開綠帽子舖!” 艾娥就走了。她什麼也沒拿,就帶走了捶帛石上的花線帖。她始終沒有哭,沒有喊叫,沒有辯解,更沒有還手。她只是緊綰著眉頭,擠著一隻眼角,挑著一角嘴唇;不過不是笑,而是驚訝和迷茫。 這天的天氣,正像早晨的天象預示的,中午的時候,突然下了一陣暴雨。一下暴雨,哇唔河就要漲水。一漲水,就會衝下來一些枯木朽枝,還會衝下來一些野羊野豬什麼的。因此,雨後怪屯的人們都會到河邊去守候打撈。豹子打撈出一個花線帖,很高興,想著拿回家好討女人喜歡。可是金台心裡卻抖了一下,他知道艾娥走時拿了一個花線帖。所以他不回家吃飯,他一直守在河邊。果然,就在人們都回家吃飯的時候,艾娥的屍體從上游飄下來了。 艾娥的娘家在臥龍山山那邊,在哇唔河的上游。她是走到半路失足落水的,不是自殺,上游有人看見。 艾娥死的第一天晚上,怪屯死一般沉寂。可是第二天晚上卻像鍋滾了一樣,吵罵聲、哭喊聲、撞擊聲、狗叫聲,一直喧囂到天明。 怪屯女人們已經遺忘了將近一年的噩夢,又重新開始了。男人們重新陷入抑鬱中,失魂落魄,暴躁乖戾。他們與女人不再有肉體的接觸,也不再有語言的交流。生活中的細細節節,都要靠女人們去猜想,猜對了是萬幸;猜不對,男人們就非打即罵。比如說,男人晚上想吃麵條,可是你卻做了一鍋玉谷湯,那你就逃不了一頓毒打;比如說,男人把一件布衫脫下來搭到椅背上,他是嫌熱,可是你卻以為他是想叫你洗的,就把它洗了,那你就免不了一場惡罵! 這種可怕的日子過了3年。 3年中,金台、金山、豹子、還有艾娥的丈夫,4人自殺,另有17人離家出走;3年中,怪屯沒有一個女人懷孕,沒添一個丁口。 當然,3年中女人們也在慢慢覺醒。首先,有一條凸形曲線,在她們的意識裡逐漸明晰起來。曲線的兩邊,代表著艾娥未嫁來之前和死去之後,這是她們生活的低谷,婚姻的深淵,人生的地獄。而那個高高的凸起,代表著艾娥嫁來之後那段將近一年的時光,這是她們生命裡的天堂。她們多麼留戀那段天堂般的歲月呀!可是艾娥一走,天堂就塌了。她把男人的魂兒帶走了,把這段歲月也帶走了。她們重新回想艾娥,就好像先前扔掉的一塊石頭,突然懷疑它裡邊含有翡翠一樣,重新拾起細看。這樣,她們就發現了艾娥的許多好處。她靦腆,成天沒言失語的。她們罵她,可她一次也沒還過口;她們打她,可她一次也沒還過手。她見男人光笑,其實她見女人不也是光笑嗎?她長的漂亮,男人們愛看她,其實女人們不是也想多看她幾眼嗎?還有,男人們干那事時喊“艾娥艾娥”,其實之前男人們瘋得狠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叫的嗎……唉!真是冤枉人家了!她們又想到艾娥繡的那幅《百蝶戀花圖》飄到天上的事,就又忽然意識到,艾娥不是個一般的人,她可能是個神仙呢!是老天爺派她來怪屯搭救她們出苦海的呀!可是她們卻不知道,卻罵她、打她,把她逼走了,逼死了……虧心啊!老天要報應啊! 怪屯100對夫婦們的100個婦們,通過深刻的反省,達成了共識。那就是艾娥是一個花仙,她們得罪了花仙,因此花仙就把夫們的魂招走了,使怪屯陰陽不諧,夫妻失和。她們決定,每人捐出一年的紡花錢,為花仙艾娥修一座廟,天天燒香,夜夜磕頭,真誠地向艾娥懺悔;並求艾娥寬恕她們,安撫他們男人的靈魂,賜給他們家庭平安,賜給她們正常的夫妻生活。 金台女人、金山女人、豹子女人是修建艾娥廟的倡導者和組織者,其中細節不予贅述。立在艾娥廟前面的一通碑文有點意思,節錄於下。 花仙艾娥廟記 艾娥者,鄉之美人也。遭群婦妒,屈而死焉。鄉之男遂失魂魄,陰陽不諧,夫妻若仇,宗族不嗣,倫常難繼……乃有李氏婦賈氏、胡氏、裴氏,倡修花仙艾娥廟以祭之,百婦應和……嗚呼!人生五性,五性養人,缺一即病矣!花仙耶?美人耶?哎哦耶?艾娥耶?眾婦至今不知也…… 水北府學生員張維桐撰並書 清光緒十六年孟冬榖旦立 1993年秋,在深圳的一次東方藝術品拍賣會上,一件綢質繡品,拍岀500萬元的高價。繡品的名字就叫《百蝶戀花圖》,下屬“山女艾娥繡。”上面繡了100種蝴蝶,100種山花。蝴蝶身上的每一根觸鬚、每一條花斑,都極其細膩逼真。大的如巴掌,小如指蓋;近看須翅欲動,遠看有翩飛之感。後經專門研究蝴蝶的生物學家辨認,每一隻蝴蝶竟能分出種屬、雌雄來。另有3個叫不出名字的,竟也在隨後由繡品拍得者吳先生參加的水北山區蝴蝶種群考察中找到了,是世界蝴蝶種群的新發現。 當然,在這次考察中也發現了艾娥廟,並聽了山民關於艾娥的傳說。吳先生為找到《百蝶戀花圖》的作者而激動萬分。整個考察隊都驚異非常,當年飄上天的《百蝶戀花圖》,怎麼又飄落到了人間?又怎麼會出現在當今的拍賣會上?這是一個不解之謎,是一個讓人遐想不盡的神話和傳奇。當即有人向吳先生出1000萬求購《百蝶戀花圖》。吳先生笑道:“水北考察喜開懷,方知此品天上來!二百年前艾娥事,哎哦一聲淚濕腮!這是神品,你出2000萬我也不會出手了!” 遂淨手漱口,向艾娥焚香而去。 至於廟的名字,是“艾娥”還是“哎哦”,似乎是個永遠扯不清、也不必扯清的公案。不過,臥龍山景區開發以後,哎哦廟成了一個重要景點,夜裡經常有人打著手電去看,都說,白天那“艾娥”兩字真的變成了“哎哦”:“艾”字多了個口字旁,“娥”字的女子旁也變成了“口”字。怪屯夜裡有專門出租手電者,一支兩元錢,生意紅火。 哎哦!這可真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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