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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廬陽

誅仙·第二部1 萧鼎 7409 2018-03-11
翌日清晨,日頭還未升起,空氣仍帶著幾分夜晚的濕潤涼意,王宗景從王家堡裡走了出來,在大門處的台階上他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懸掛於頭頂上的金字牌匾,看著那三個熟悉的鎏金大字,面無表情,只是看著似乎有些出神,過了片刻之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霍然轉身,就這樣順著門外大街一路而行,再不回頭。 幽州在神洲中土九州中,位於南方,緊靠天險絕地十萬大山,而即將展開的這一次前途莫測吉凶不知的旅程,王宗景的目的地則是名動天下的青雲山,位在中土九州中居中的中州。傳說那里山靈水秀富饒無比,洞天福地無數,修真尋仙之風冠絕天下,昔日幾番大劫後,中州也是首先恢復元氣的地方。 繁華世界,萬丈紅塵,似乎就要馬上在眼前一一展開,這是王宗景大踏步跨出龍湖城城門時,心中忽然湧起的一股異樣感覺。

城外古老的大路如過往無數歲月中一樣安靜地向遠處延伸而去,蒼翠茂密的樹林佇立在古道兩側,多了些許涼意但彷彿也多了幾分自由的輕風吹拂過臉龐,王宗景站在古道的起點上,忽地伸開雙手,如活動筋骨一般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一絲淡淡的笑意從嘴邊流露而出。 邁步行去。 這一年,這一天,王宗景十四歲,有一身好筋骨,有一顆好奇心,身無長物,無所畏懼,只覺得天下之大,自己無處不可去,豪情壯志,油然而生,迎著輕風,大步而行。 因為是向北,途中便要經過烏石山和山下的龍湖,當王宗景走過山下時有少許猶豫,但隨即還是放棄了上山的念頭,前路漫漫,若是他日有成,在青雲山那裡再與那位令他心中很是敬重的林驚羽見面就是。走過烏石山,便能看到龍湖那片波光鱗鱗的水面,王宗景心裡不期然地又想起那個夜晚,水底深處,那位帶著幾分詭異卻又美麗如妖魅的神秘女子,只不知如今她又在哪裡,又或者,她只不過是自己一時痴夢麼?

他心中沉吟,沿古道而行,心頭幾番念頭流轉,卻終究無法將那個神秘的美麗女子從心頭抹去,到得後來,乾脆也懶得多想了,反正不管是人是妖,哪怕是山精鬼魅一流,自己這一去青雲,天下神州如此廣袤,只怕也再無相見的機會。便在這時,王宗景忽然聽見頭頂之上傳來一陣清銳嘯聲,他抬頭一看,只見一道白光於天空劃過,速度極快,向北而去。 這些日子來他終究也接觸了世道人間,很快便認出那正是修道中人馭劍飛行,那速度自然是飛快無比,想當初十萬大山里的原始密林距離龍湖城何等遙遠,林驚羽也只花了三日便將他帶了回來。 望著那道迅速遠去的白色光芒,王宗景眼中流露出羨慕渴望的神情,站在人煙稀少的古道上,在遠近樹木荊棘密布的樹林裡,渾然不懼怕也許會突然出現的凶狠妖獸,只是緩緩握緊了拳頭。

那道從王宗景頭頂掠過的白色光芒,卻是從龍湖城中掠起的,馭劍飛行的人物,正是青雲門的明陽道人。他一路疾馳,自然沒有註意到身下猶如螻蟻般的王宗景,此刻他滿心所想的,自然便是要趕緊回到青雲山去。 神州廣袤,這一路路途頗為遙遠,縱然明陽道人修道有成,馭劍飛行速度飛快,但也是在七日之後才回到了中州青雲山。 青云七峰,俊秀挺拔,尤其是那主峰通天,更是高聳入雲,傳說站在峰頂遠望而去,日月星斗皆在腳下,雲濤滾滾,瑞氣蒸騰,正是人間一等一的洞天福地,也是數千年來青雲一門的重心所在。 自古以來,無數英才俊傑在這裡叱吒風雲,不知發生過多少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故事,隨著時光流逝那些故事人物彷彿都已成為了傳說,在通天峰上每一棵古樹每一片落葉每一寸土壤的間隙裡,悄悄流傳著。

過雲海,上虹橋,碧水寒潭白玉階,通天峰上玉清殿。 明陽道人面色虔誠,在三清聖像前的香案上取了細香,點燃之後三拜而起,插入香爐,這才轉過身來,走到寬闊大殿的另一側,面色恭敬,對著那一位身著墨綠道袍,負手立於窗前,正抬眼遠眺窗外,看那雲霞蒸騰濤生濤滅的那個人,道:“掌教師兄,我回來了。” 道袍無聲微動,那人轉過身子,那一刻一股山風從他身側猛然吹進窗子,“嗚”的一聲盤旋而動,彷彿天地山峰忽地一震,雲海生濤,捲起三尺波浪,讓人衣物獵獵飛舞,有出塵臨雲之心,有俯覽天下之意。 但見得他微微一笑,在窗前風中,道:“辛苦了,明陽。”
幽州境內,王宗景仍在繼續走著自己的路。 算算日子,這已經是他離開龍湖城的第九天了,只是這般靠著兩條腿行走的速度,自然也是快不到哪兒去的,所以直到今日,他依然沒有走出幽州地界。這些日子裡他每天都是餐風露宿,雖然途中也有路過幾座小城,但王宗景都沒有入城投宿的念頭,渴飲山泉,餓獵鳥獸,卻也是逍遙自在,彷彿又恢復了幾分當初在那片原始森林中的模樣。

這荒郊野外行走的,途中自然也遇見過妖獸,不過比起過往那片森林裡的妖獸來說,這些從十萬大山里流竄出來的妖獸,凶狠是凶狠的,卻大都不算如何強大,王宗景多數都能輕易對付了。而且隨著他一路向北,離那片神秘莫測的十萬大山越來越遠,途中出沒的妖獸也逐漸變少,到了這兩日,更是基本看不到了,與此同時,在他腳下這片已經可以算是北幽州的地界上,雖然大多數人依然居住於城池之中,但城外道路上的人煙則是明顯多了不少,甚至偶爾還能看到一些人口興旺結寨而居的大村落。 站在古道路口,王宗景遠遠眺望前方,已能看到一座大城的輪廓聳立於前,看去規模不小,要比自己家鄉的龍湖城大上很多。王宗景在心裡回想了片刻,若有所悟,正好前頭一條小岔路上轉過來幾個挑著擔子的村夫,他緊趕幾步走上前,向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微笑問道:“大叔,請問一下前頭這座城池叫什麼名字?”

那中年村夫身強力壯,面有風塵,肩頭挑著滿滿兩筐東西,看去都是吃用之物,不知是不是挑到那城中去兜賣的。聽到王宗景的問話,這村夫脾氣倒是不錯,呵呵一笑,腳步不停,口中道:“小兄弟,第一次來這裡麼,前頭那可是幾百里地界上最大的廬陽城啊。” “果然是這裡。”王宗景在心裡默默跟了一句,當下笑著謝過,回頭望向那座巍然聳立的城池,一時有些出神。 廬陽城,並非只是在那村夫口中說的方圓幾百里地界上最大的一座城池,事實上,放眼幽州地界,廬陽城也算得上是最繁華鼎盛的幾座城池之一,所以就算是當初還是少年蝸居於龍湖城裡的王宗景來說,也曾經聽說過這座城池,還有這座城中名聲顯赫的那一個強大世家:名劍樓蘇氏。 對於龍湖王家來說,很多年來廬陽城裡的蘇氏一族,都是不可仰視的龐然大物,這個世家的歷史遠比龍湖王家要來的久遠,過往也曾出現過名動一方的英傑人物,風光一時,哪怕到了今日,名劍樓蘇家也仍然是在幽州地界上呼風喚雨,與位於幽州西北白蓮山上的“蓮心寺”,並稱幽州最強大的兩個修真門閥。

不過這種平衡在最近這幾年來已經有了隱隱的變化,變數便是幽州境內有幾個原有的小勢力在迅速崛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原本毫不起眼,龜縮於幽州南部邊陲的龍湖王家,在這十年間突然強勢崛起,而且傳說其後更有中州青雲山的影子,令幽州諸勢力震撼驚詫之餘,不得不小心對待。時到今日,龍湖王家雖然名頭實力上距離兩大勢力還有些差距,但勢頭極猛,環顧整個幽州,隱隱然已有躋身第三大修真勢力的跡象了。 只是這些事此刻想來,卻與王宗景感覺有些遙遠了,他也不會多想,離開龍湖城這麼些日子,他心裡卻感覺與那個家族有些陌生了。 一路走去,越靠近廬陽城,這城下道路兩側的小路岔道也就越多,相應的目光所及處,過往行人也很快多了起來,來來往往的人中,倒有不少是像之前問路的那位村夫一般,是挑著各種貨物進城的農夫鄉民,笑談話聲悠然傳來,在那座高聳城牆之下,繪出一副帶著濃厚生活氣息的悠閒俗世圖卷。

城牆很高,比龍湖城還要高上許多,相應的,廬陽城的城門也更加的氣派,三丈餘高大拱門門扉洞開,站在城下便覺得頭頂忽地一暗,那是入了門洞,再走上約莫十幾步,過了城門,便到了廬陽城中。 一股喧鬧之聲,熱鬧氣息,瞬間便迎面而來了。 擁擠的城中街道,行人穿梭來往,密密麻麻,穿行於大街小巷,路旁屋宇高低不平,次第起伏,民居商舖隨處可見,有人談笑有人叫賣,有人叫喊有人低語,種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還有幾個調皮小兒笑著鬧著在街頭打鬧奔跑,手提竹馬小枝,歡快地從面前跑過。 抬起頭遠眺一下,廬陽城東側遠處一座形如利劍刺天的百丈高樓便映入眼簾,不用說,那便是這城中首屈一指的修真名門,名劍樓蘇家所在之地了。遠遠看去,那樓猶如利劍倒懸,直刺向天,雖非真個精鐵堅鋼所造,卻亦有一股鋒銳之氣散發而出。多少年來,這座外形奇特豪邁的名樓便是廬陽城裡最醒目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眾人名劍樓的威望實力。同樣的,也正是因為這座高樓在幽州是在太過有名,所以人們在稱呼蘇氏世家時除了有時叫做“廬陽蘇家”外,更多時候,反而是直接叫“名劍樓蘇家”。

身為龍湖王家出身的王宗景,對那座樓自然談不上有什麼敬仰崇敬的心意,不過那樓確實是霸氣醒目,他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與此同時,王宗景的眼角余光處也看到了廬陽城的上空,不時有醒目的各色光芒掠過天際,顯然便是修真界中的高人來往於此。相比於龍湖城來說,廬陽城顯然更加興盛,修仙氣息也濃烈了許多,哪怕是在街頭行走,也能不時看到些修真人士,除了名劍樓的門下子弟外,也有不少外地過來的修士行走漫步於街頭。 王宗景收回目光,信步走去,這一次進廬陽城他既非投宿也非補給,當然更不是想來觀光名勝風景。他來這城中的唯一理由,便是這廬陽城地處要衝,想要繼續北行,便得穿過此城才是最便捷的道路,否則便要翻山越嶺繞上好大一個圈子。

走在這喧鬧街頭,王宗景心裡覺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與自己周圍的人群保持著一些距離,或許是那三年深山獨居的痕跡,至今仍不能揮散而去,總覺得這熱鬧人群與自己格格不入。 心頭有了這異樣感覺,他不免有些茫然,正在這時,忽地街道前頭傳來一陣大聲呼喝,中間夾著幾聲斥罵,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周圍倒有一大堆人呼啦啦擁了過去,忙亂之中,他只聽隱隱聽到有人在低聲說著:“怎麼回事,好像是蘇家的五少爺?” “是啊,那邊不就是一個無路可走的賣身丫頭嗎,蘇家的五少爺怎麼會去找她的麻煩?” 再多的,便聽不見了,只見人群圍攏過去,很快在前頭聚起了一個大圈,王宗景皺了皺眉,看著那圍得水洩不通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微微搖頭,轉身繼續向前走去,沒打算理會那裡的事情。 人群之中的議論紛鬧聲很快平息了下來,大概圍觀的人們都在看熱鬧吧,所以當王宗景走過人群邊上時,他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人群之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意,冷冷叱喝道:“賤人,你是故意在這里當街出醜,存心給我們蘇家難看的吧?” 王宗景愣了一下,轉過頭向那人群看了一眼,只是以他耳目之靈敏,卻並未聽到那男子斥罵的對像有任何回話,也不曉得人群之中究竟是一副怎樣的景象。王宗景猶豫了片刻,還是抬腳繼續前行,畢竟與己無關。與此同時,不知道是否是異樣的沉默反而是更激怒了罵人的男子,叱喝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聽著像是那男人極為生氣,同時對他自己面前的人十分的痛恨,有許多難聽語句,也飄了出來。 “你一臉臭像盯著我幹嘛,小賤人,有種你咬我啊?” “呸,老子就是告訴你,你娘這個賤婦死得好!” “她死了是老天開眼!” “活該死無葬身之地,怎麼著,我就這樣說了,你能拿我怎樣?” “他娘的,本少爺倒要看看這賤婦死了是怎樣的醜樣,你給我滾開……啊!” “小賤人,你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 忽地,人群之中一陣騷亂,有人開始驚叫起來,中間更有一聲帶著幾分淒厲的呼喊,一陣雜亂的異響過後,忽地那男子聲音陡然高起,大喝了一聲,似乎像是爆發了一樣,人群中頓時大亂,人推人人擠人,紛紛向兩側手忙腳亂地退開,一道黑影從人群中飛了出來,翻滾著正好落下王宗景的方向。 王宗景身手敏捷,這突如其來的物事速度也不算快,下意識地向後跳了一步,便避讓開去,只聽“嘭”的一聲悶響,那黑影重重掉落在地上,他低頭一看,頓時為之一愣,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那黑乎乎飛出來的東西,此刻看得分明了,竟是一具用一席破爛骯髒的草蓆裹起的女子屍身,望去臉色慘白無血色,似乎已經死去不短時日了。幾乎是在同時,人群裡有人發出了一聲帶著幾分淒厲絕望的慘叫聲,一個瘦小的身影衝了出來,一把撲在地上的女屍身上,身子劇烈地顫抖著,緊緊抱住了那個死去女子的身子。 周圍的人群頓時讓開,王宗景倒是沒有動,這一死一活的兩個女子就在他的面前,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臉上有些骯髒,看不出原來的容貌顏色,身上衣服也有好些地方破舊裂口,只是若仔細看去,卻能看出那衣服料子反而是好的絲綢。此刻,但見這小女孩緊緊抱住地上的女子屍身,牙關緊咬,眼角隱見淚光,嘴唇與身子都在不停地顫抖著,想來是心情激盪受了極大的刺激,但不知為何,縱然是到了這般境地,指節緊握發白,嘴唇隱見血痕,她卻依然是一聲不吭,隱隱中帶著幾分殘酷的堅狠之意,讓昔日在原始森林裡見慣了凶狠妖獸的王宗景,猛然間也是心中一震,彷彿是見到了一隻忿恨低吼走投無路的妖獸。 小女孩頭髮也是雜亂的,黑髮縫隙間穿了幾根青草,王宗景心中一動,轉頭向原先人群中看去,果然便看到人群中那地上掉落一旁的一張破紙上,寫著“賣身葬母”四個字。 一個年輕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四五個人,周圍圍觀的人群紛紛避讓。他徑直便走到了那小女孩身旁,目光掃過地上,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厭惡之色,這中間他眼光從站在一旁的王宗景身上一掃而過,也沒在意這周圍看熱鬧的人,只狠狠盯了那小女孩兩眼,隨後忽然大聲對周圍人群道:“你們聽好了,這小賤人乃是被我們蘇家趕出來的孽種,那死女人更是做了傷風敗俗的骯髒事,誰要是幫她,便是跟我們蘇家作對,自個兒掂量著辦吧!” 說罷,冷笑了兩聲之後,這蘇家的五少爺便揚長而去,周圍人群遠遠圍觀著這裡,竊竊私語著,卻沒有人再靠過來。 有些寒意的風,吹過了這街頭,捲起了那骯髒破爛的草蓆一角,微微顫動著。 “嚶嚶嚶嚶……”一陣極度壓抑低得難以聽見的啜泣聲,從那微微顫動的肩膀下傳了出來,若不是王宗景耳目異於常人,幾乎也是難以聽見,當此時,他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上來有勸慰幫忙的意思,看來這蘇家在廬陽城中,果然是勢力煊赫。 只是,這些年來他在那片可怕的森林中掙扎求生,為了活下去不知親手殺死了多少妖獸。人若是時常看見了死亡,哪怕見慣了的是妖獸痛苦死去的那種種時刻,心腸便也會不知不覺地變硬。人間的情感或許對他有所觸動,卻並未能讓王宗景像故事裡的俠義之士般仗義出手,他甚至連面上表情也沒什麼變化,只是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然後像大多數人一樣,緩緩退開。 地上的小女孩這個時候慢慢地抬起頭來,臉色蒼白,污塵之下的臉看著更顯淒慘,她的手顫抖著,慢慢拾起地上的破草蓆,想要再次將母親的屍身包裹起來。這裡正是街道的中間,來往行人極多,但見到了這番場景,人人都繞道而行,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只留下這陰陽相隔的母女二人。 用破草蓆勉強裹住了身子,小女孩看看周圍,顯然若是將屍身就此放在大街中間是不行的,轉眼處看到街道一側有個小巷子,裡面一棵歪脖子老樹,也沒多深,約莫一丈多地便有一堵破牆擋住去路,巷子裡也沒什麼雜物,多是些隨風飄落的枯葉。 小女孩咬了咬牙,便抱著娘親身子向那邊移去。只是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能有多大力氣,更不用說看她這幅窮酸困苦模樣,也不曉得這些日子裡是不是有飯吃,總之她在這裡用盡氣力,也只不過才挪動了她娘親身子三尺之地,離那巷子還有老遠的一段距離。 周圍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嘆息有人搖頭,還有些人說著些風涼話,也有人苦笑離去,眾目睽睽,人們淡漠地看著街頭這徬徨無助的一個少女,沒有人出去幫忙。 小女孩看去疲累得有些木然,她轉過頭,望著街頭遠處的人群,咬緊了牙,蒼白了臉龐,忽地跪了下去,對著人群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然後低垂著頭,不肯起身。 從頭到尾,不知為何,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空氣裡瀰漫著那種奇怪的氣氛,卻好像誰都懂她的意思。 誰都懂,可是誰都沒有站出來。 人群漸漸散去了,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在這等情境下自己不願伸手幫忙就算了,如果還是冷眼旁觀如看笑話一般,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 腳步聲漸次響起,卻是紛紛遠去了,頭依然低伏在地上的小女孩木然地聽著這一片雜亂的聲音,終於像是徹底絕望一樣,慢慢轉過了身子,呆呆地看著地上躺著的娘親身子,然後又試圖再一次地去移動她。 “我來吧。” 忽然,一個平淡的男子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讓她的身子一震,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看去容貌年紀不算太大,身材倒是頗為健壯高大的少年不知何時走到她的身後,看了她一眼之後,也沒多說什麼,便低下身子將那破舊草蓆一卷,雙手一抄,登時便把那死去女子的屍身抱了起來。 小女孩似乎有些呆滯,但很快反應了過來,連忙站起身,看著王宗景想說什麼卻一時又說不出口,王宗景自然也不會等她開口,反正剛才那一幕前後他都看在眼裡了,眼下便乾脆利落地走向街道邊的那個小巷,小女孩緊跟在後面,望著那個比自己要高出整整一個頭的大男孩,眼中掠過一絲感激之色。 很快便走到了小巷口,王宗景挑了個沒風牆角處將草蓆包裹著的屍身輕輕放下,然後轉過身來,正好面對了小女孩。 小女孩看去有些緊張,但臉上滿是感激之色,雙手緊抓著衣襟,低聲道:“多謝,多謝你。” 王宗景默默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轉身便想走了,只是這身形轉動間,他忽然看到那不起眼的小巷子裡,歪脖子老樹之後,突然有一個人影晃動了一下,卻是繞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身材高大,氣度不凡,看去頗有氣勢,只是一張臉上卻籠罩著一層詭異的暗紅之色,氣色灰敗,儼然已沒有幾分生氣,望之如地獄中的惡鬼一般,猙獰可怕,偏生這副面孔王宗景卻是十分熟悉,赫然竟是曾經改變過他命運的蒼松道人。 王宗景大吃一驚,剎那間只覺得一股涼氣猛地從腦後升騰而起,若是別的修士也還罷了,蒼松道人於他來說卻猶如是一個夢魘般的存在,加之曾經親眼見過這位道人驚天動地的神通,較之林驚羽都不遑多讓,所以王宗景的第一反應便是轉身就跑,根本就顧不上其他,就連旁邊的小女孩似乎還要訴說什麼感激話語,也是一點都顧不上了。 那小女孩也是嚇了一跳,卻是被王宗景突然古怪而激烈的逃走而驚到的。看著那個少年恩人的身影以令人吃驚的速度,就像一隻受驚的豹子般猛然衝出了這個小巷,瞬間大步奔馳消失在街道遠處時,她一時間也有些回不過神來,好半晌後才突然聽到一聲低沉悶響,她愕然轉頭看去,卻是只見那個小巷子裡不知何時,地上卻是倒下了一個魁梧的男子,面色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暗紅之色,身子不自然地扭曲並開始微微抽搐,似乎處於極度的痛苦之中,又過了片刻後,那人面上紅芒忽地大盛,肌肉扭曲血管浮現,看去猶如一股熱血就要爆裂開似的,片刻之後,那男人發出了一聲低吼,隱約聽著像是叫著“修羅”二字,片刻之後,他整個身子便僵硬了下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就此便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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