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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血濺丹江桃花源

桃花源里的魔頭 阿菩 27725 2018-03-11
十二天后,渭水北岸。 尋找桃源而未得的那一老一少行走在河邊的大路上,走著走著,少年忽然匍匐下來聽地,道:“爹!有騎兵!” 老者將少年一拉,兩人一起隱入大路邊的長草叢中。 過了一會兒,遠處漸漸出現一百餘騎,行色匆匆地向郿縣方向奔去。為首的兩人服飾與其他騎兵不同,顯然是這隊騎兵的首領。其中一個時常在馬上回顧長安方向,嘆道:“不知丞相如何了。” 另一個道:“希望盡快找到青羊子取得靈藥,使父親大人病情轉危為安。” 馬上對答的這兩個首領,前一個叫苻陽,爵拜秦國東海公,後一個叫王皮,是前秦帝國丞相之子。 這時是東晉寧康三年(公元375年),天下分成南北兩塊:南方的東晉皇朝是在位;北方的前秦,雄主登基已有一十八年。

這十幾年來苻堅在王猛的輔佐下滅了鮮卑族所建立的燕國,打敗了東晉,攻占了蜀地,又吞併了擁有隴西地區的涼國和占據晉北的代國,疆域東至大海,西至大漠,基本上統一了中國北方,並迫使東胡稱藩,西域來朝,境內五胡束手,天下再無勁敵。 自老病以後,舉世再無英雄能抵擋苻堅與王猛這對無敵組合的鋒芒。眼見天下十分苻堅已得其七,東晉之危堪比三國後期蜀漢滅亡後之孫吳。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王猛卻得了重病,醫藥無效以後,苻堅親自到南郊北郊、宗廟社稷為王猛祈禳,又遣侍臣遍禱河、岳諸神,詔尋天下能療王丞相重病的奇人高士。 其中往西尋找青羊子這一路苻堅最為重視,所以特地派侄子苻陽和王猛之子王皮前來。兩人多方打探,到今日才得到一個較為確切的消息。

苻陽在馬上問王皮道:“這個青羊子真有起死回生的神通?” 王皮道:“這我也只是聽家父提起過,說他學問博冠天下,雲笈派的丹藥之術又不在南方素靈派之下。想來他名列玄門五老之一,必有道理。” 玄門五老乃是當今玄門五大宗派的魁首,這五大宗派本來的分佈是南一北四,但中原為五胡所亂以後,由於五派均奉晉室為正統,所以留在北方的也相繼南遷。只有云笈派由於在江南受到排擠,便轉而入蜀接受的供養,成漢滅亡前夕又遷徙到秦嶺一帶隱居起來。 雲笈派在戰亂中屢屢遷徙,門人弟子越來越凋零,近十幾年來其門人甚至沒有在江湖上露過臉,但掌宗者青羊子仍然以他的個人聲望與實力在玄門五老中牢牢佔據一席之地。 苻陽道:“當初青羊子才到關中時,我大秦本來有意加以禮待,誰知卻偏偏遇上厲王之厄錯過了,當今陛下登基以後再要尋他,卻又不知他躲到哪裡去了。”

厲王是秦國前代君主苻生死後的諡號,苻生在位時荒淫殘暴,殺人如麻,把他父親苻健留下的江山搞得烏煙瘴氣。他的堂弟苻堅因勢就利,以篡位登基而舉國稱慶。 王皮聽了苻陽的話以後笑道:“這青羊子陛下也確實找過他,但只怕找得沒那麼賣力,要不然就算陛下找不到青羊子,青羊子他自己還不會跑出來麼?” 苻陽眉頭揚了揚道:“你是說……佛門?” “沒錯!”王皮冷笑道,“當時長安上至天子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信佛,關中雖大,可未必容得下二教並尊。再說青羊子雖然是道門宗師,但他雲笈派畢竟是曾隨晉室南遷、藐我北朝為胡虜的漢統玄門,忽然北來,陛下能馬上就信任他?” 苻陽點了點頭道:“不錯。不過這次令尊染病,對青羊子來說卻是個好機會。你說青羊子能不能趁機上位?”

王皮臉上滿是擔憂,說道:“青羊子能否上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只盼望著他確有回天之術,要不然……唉……” 苻陽安慰道:“別這樣。丞相去年才壽登五十,天年正健。只要能在青羊子那裡求得靈藥,定能讓丞相延年益壽。我怕的反而是這青羊子藏得太深我們找他不著,或者是耽誤了時機——被皇上責備倒是小事,怕的是誤了丞相的病。這次幸而是打聽到曾伺候過他的一個火工道人,在郿縣,但郿縣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找到這個人只怕也不容易。” 王皮咬牙道:“我們已經得了皇上令諭,到了郿縣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叫徐隆慶的人找出來!” “咦!好大的船!” 苻陽和王皮聽見屬下驚嚷都向河中望去,果然看見一艘大樓船,長達數丈,船頭甲板能容馬匹迴旋。這個時代渭河河水雖遠比後世充沛深廣,但這裡畢竟是內河,出現這樣一艘可以和海舟媲美的樓船實在有些奇怪。

王皮打馬近河細看,只見這艘大船無帆無櫓,但逆流行走竟不比奔馬慢多少,更奇的是船頭棲息著一隻極其罕見的青羽赤尾大鳥,個頭竟比人還高。那青羽大鳥聽見馬蹄聲響,向這邊望了過來,眼中竟閃爍著寒光。 王皮對苻陽道:“此鳥青羽赤尾,看形狀莫非是中所記載的滅蒙鳥?此鳥應該已經絕種千年了,若不是家父藏有和《山海圖》的部分殘卷,就連我都認不出它來,這種鳥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艘船來歷只怕大不簡單。若不是郿縣的事情更急,真想上去探探!” 苻陽道:“這裡是內陸又不是海上,這麼大的船藏不了,等我們辦完青羊子的事情再來尋它也不遲。” 王皮道:“不錯!” 兩人定議以後,快馬加鞭,領著這隊騎士絕塵而去。等他們過去以後,道旁的長草中才走出一老一小兩個人來,少年指著遠去的苻陽、王皮等人道:“爹爹,剛才你聽到了麼?他們好像也要去找青羊子!”

那老者沉吟道:“馬上言語帶風,我卻沒聽得清楚。” 少年道:“沒錯的,沒錯的,我分明聽見帶頭那個人說'等我們辦完青羊子的事情再什麼什麼'的。怎麼辦?會不會是來捉我們的?” 那老者搖頭道:“不會不會。看這批人的服飾是苻秦的人,我們的仇家宗極門擁護的是大晉,如今秦晉勢不兩立,宗極門無論如何不會和苻秦攪在一起。想來他們找青羊子要辦的是另外的事情。不過咱們最好還是搶在他們前面,否則恐怕事情有變。” 兩人走出數里,尋到一個渡頭,渡頭上一艘尋常民船也沒有,只有剛才在渭河上逆水如飛的大樓船。 少年扯了扯老者的衣袖道:“爹爹,看!那艘大船,還有那隻青色大鳥!” 像這樣大的船、這樣奇異的大鳥都是罕見之物,那少年雖然在逃亡之中,但好奇畢竟是孩子的天性,所以一見到那大鳥雙眼就亮了起來,一副想過去瞧瞧的神色。

“別管它!”老者道,“我們初到三秦,人生地不熟的,這些來歷不明的事情能少管便少管。還有,你要切記!若有人問起你我的姓名,便說姓秦,萬萬不可透露本來的姓氏。” 少年道:“嗯,我知道,我姓秦,叫秦徵,爹爹叫秦……秦禮泉。 唉,真彆扭。 ” 那老者道:“你叫秦徵無所謂,畢竟沒人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禮泉二字卻也透露不得!” 少年秦徵道:“那叫什麼?” 老者道:“我們取這個秦字是指國為姓,這名便指地為名,若有人問起,便說我叫秦渭吧。”說到這裡嘆道:“宗極門是大晉的護國武宗,防得極緊。到了這裡,希望能逃過他們的追殺。” 說到宗極門秦徵忽然激動起來:“爹爹!他們宗極門不是自稱玄武正宗麼?我們又沒做過什麼壞事,他們為什麼這麼為難我們玄家?”

“玄家”二字一出口,秦渭便喝道:“住口!你忘了我剛才的囑咐了?玄這個姓氏,今後不准你再出口,除非你將來能修成無上武學道法,不怕宗極門的追殺,否則便把這個姓氏爛在心裡,任他是至親好友也不准告知!” 秦徵低下頭道:“是。” 秦渭眼中滿是悲痛,含淚道:“冰兒啊!爹爹的話你要牢記啊!這世間除了你自己,沒什麼人信得過的。你想想,孫宗乙與我是,從小到大幾十年的交情,可一聽這個玄字,還不是馬上翻臉無情。現在我一想起當年酒後吐真言便悔恨欲死。從那一天起,你的叔伯們,你的哥哥們,還有你的大娘便一個接一個全死了。若不是在顛沛流離中遇到你母親,我們玄家只怕便要絕後了。可那幾年裡我們躲得那麼偏僻,還是沒能躲過宗極門的追殺,他們找到我們以後,竟然連你剛剛生產完的母親,還有你那才出世的弟弟也不放過!”

秦徵聽得淚流滿面道:“這個大仇,孩兒長大了一定要報!” 秦渭搖頭道:“不,不!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至於報仇,那是想都不要想了!宗極門玄武雙修,乃是天下第一門派,就是大晉天子也對他們備盡尊禮,甚至連桓溫那等人物生前也要對他們假以辭色,我們家這仇如何報得了?” 秦徵哼道:“難道天下就沒有不怕他們的人?” 秦渭嘆道:“不怕他們的人,也許還有幾個的,比如這次我們要去尋求托庇的青羊子便是其中之一。但青羊子就算肯出頭,最多也不過是保得我們的性命,至於說到要動搖宗極門的根基,恐怕便是玄門五老聯手也未必能夠;更何況五大玄門除了青羊子之外又大多和他們廣通聲氣,若是見到我們。別說幫我們報仇,只怕反而會在宗極門的慫恿下來追殺我們。總之報仇一事你此生再也休提,只要能躲過這個劫數,便算對得起你娘親和兄弟的在天之靈了。”

秦徵卻低著頭,沒有接父親的話頭,只是道:“孩兒去找找看有沒有船可以過河。” 他沿著河邊眺望,來來去去走了好遠也沒找到渡船,正感奇怪,忽聽背後一個聲音問道:“你在找什麼?” 秦徵回頭一看,卻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英俊少年,不由吃了一驚。原來秦徵聽力極為靈敏,但這少年竟然悄沒聲息地出現在背後,直到出聲他才發覺,如何不叫他吃驚?但想想對方站在背後也沒暗算自己,想必沒有惡意,便隨口回答道:“找船過河。” 那少年服飾華貴,容貌更如明珠寶石一般,且腰佩寶劍英氣勃勃,似乎是士族人物。秦徵身上的衣衫有些破爛,乍一看就像一個流民,但他面對這華貴少年卻半點也無自慚形穢之感。對於秦徵的從容,那少年絲毫不掩飾他的好感,翹首向西望望,隨即搖頭道:“我們剛從東邊來,那邊沒船過來。看樣子西邊也沒什麼船隻。” 秦徵嘆了口氣道:“那我們另外再想想辦法吧。” 那華貴少年道:“要不我去問問師父,看能不能渡你們過去。” 秦徵愕然道:“你們有船?” 那華貴少年指著那艘船頭停棲著青羽大鳥的大船道:“喏,那不是?” 秦徵看見那艘大船心中一凜,想起父親囑咐他別去招惹這艘來歷不明的船隻,正想著如何拒絕,忽然一個極好聽的女子聲音道:“莫懷,幹什麼去這麼久?” 秦徵聽那聲音似乎就在耳邊,吃了一驚,卻見那少年對著大船的方向道:“師父,這裡有個人要渡河找不到船隻,我們能不能渡他一渡?” 秦徵見他說話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話音卻遠遠送了出去,心道:“原來是傳音功夫。這艘船的主人果然不是尋常人家。” 又聽那聲音道:“別人的事情,還是少管吧。我沒記錯的話,前方十餘里外另有個渡口,那里或許有船,讓他們自己尋去吧。” 秦徵心道:“這聲音好美,原來這女人是他師父。” 那少年莫懷又看了秦徵一眼,臉上頗懷歉意。秦徵笑道:“不要緊,再說你師父已經指點過我們了,還是謝謝。”說完便走。 走出一段路程,他父親便從一棵大樹後面轉了出來,秦徵把剛才的事情說了,秦渭道:“好,那就走吧。” 秦徵嗯了一聲,轉頭見那少年坐在岸邊垂釣,他看了一眼對方的姿勢便笑道:“這人不會釣魚。” 秦渭道:“別多管人家的閒事,走吧。” 秦徵道:“爹爹,你等會,我去教他一下。” 秦渭皺了皺眉頭。秦徵道:“反正不用很久。再說我們過潼關之後宗極門的人便再沒出現過,想必沒什麼事情的。人家剛才指點過我們,也算是投桃報李。”說著便跑了過去對那少年道:“你這樣釣魚不行的。” 那少年一怔:“不行?” 秦徵道:“你的手法不對,還有,我看看你的餌……咦,你居然沒有裝餌!” 那少年有些尷尬起來:“釣魚要餌的啊?” 秦徵一聽差點暈倒:“沒餌怎麼釣魚啊,還是說你們這些公子哥兒不在乎釣不釣到魚,就是弄著玩兒?” 那少年道:“不是的,我是要釣幾尾魚給雲卿吃。” “雲卿?” “嗯,就是停在我們船頭的那隻滅蒙啦。”那少年往那艘大船船頭的那隻青色赤尾大鳥一指說:“雲卿本來也會自己捉小獸吃的,可它最喜歡吃魚,偏偏又不會抓魚,所以我便幫牠釣幾尾吃。” 秦徵道:“看它的塊頭,只怕食量很大吧?” 那少年道:“是啊,相當大。” 秦徵道:“那你要釣到什麼時候?嗯,我悄悄幫你個忙,算是報答你師父指路之情——只是不能讓我爹爹看見。你靠近些,幫我擋住。還有,說話小聲些別讓我爹爹聽見。” 那少年也是童心未脫,聽秦徵說的有點神秘兮兮的,也來了興趣,依言靠近,兩個少年便偎依在一起。秦徵背著遠處的秦渭,在腳下拾起六塊石頭,跟著摸出一塊指甲大的香料來,扣在拇指與中指之間。那少年問道:“幹什麼?” 秦徵道:“別作聲!”彈指將香料射入水中,口中默念:“散。” 那少年喔了一聲道:“是控香訣啊!” 秦徵心道:“遇到個識貨的人了。”手指連彈,將那六塊石頭也射了進去,石頭入水之時帶著一股奇異的勁力,那少年看得點頭道:“這六塊石頭就是六個方向的定子,布下無形網,要這些魚來得去不得。你是個術士吧?” 秦徵笑了笑道:“算是吧。”他天性本來活潑,逃亡途中一直壓抑著自己,這時遇到言語投機的伙伴,說上幾句話,瞞著嚴父干點悄悄事,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樂子。 說話間岸邊數尺見方的水面忽然冒騰起來,就像水開了一般,冒騰的水中不斷跳出魚來,也不知水之所以冒騰是被魚帶動,還是這些魚是被冒騰起來的水托出水面。魚越跳越厲害,再過片刻,那數尺見方的地方竟有數十尾魚同時跳動,而水下還有不知多少魚在游動。 那少年大喜,說:“你這香料好像能引得魚兒發狂啊。” 秦徵甚少得到同齡人的讚賞,微微一笑,說:“魚蝦是最蠢的生物,要令它們發狂最容易不過了,若換了是貓犬鳥獸,我這香料就沒用了。不過你放心,這香料能刺激這些魚的大腦,讓它們產生幻覺,本身是沒毒的,所以這些魚可以吃。” 那少年嘬口一呼,那隻滅蒙張翅飛了過來。巨鳥停在船頭時已顯得很不尋常了,這時雙翼層層張開,左右竟有二三丈之寬!羽毛一振,掩天而來,把秦徵嚇了一跳。那少年笑道:“別怕。雲卿長得兇猛,其實很溫順的。” 那滅蒙雖然不擅長捕魚,但這時魚兒不要命似地往上跳,它輕輕鬆鬆地便隨口啄食,那少年正看得津津有味,秦徵道:“好了,這些魚怕夠牠吃了。我也告辭了。” 那少年怔了一下道:“這麼快?你還沒教我怎麼釣魚呢。” 秦徵回頭望了父親一眼,雖然隔得遠了看不清他的臉色,但也可猜想父親的焦躁,說道:“我再不走我爹爹會生氣的。釣魚的事情,下次若有機會見面再說吧。而且就算沒人教你也可以自己琢磨啊,但記住要用餌。”說完便走。 那少年在他背後叫道:“餵,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秦徵停了一下回頭道:“我叫秦……秦徵,秦國的秦,征途的徵。”這是他第一次用這個名字與人交接,感覺十分奇異。 卻聽那少年道:“我叫沈莫懷,沈是江東沈氏,莫懷是莫要忘懷之意。” 秦徵道:“嗯,不會忘記的。後會有期。” 秦徵走後,沈莫懷等滅蒙吃飽便回船了,才踏上船頭,便聽帷幕後面他師父的聲音道:“一點旁門小道,就哄得你這樣高興!” 沈莫懷低下頭道:“對不起,師父。因為我很少見到和我同年的人,所以……” “所以就玩的得意忘形了?” 沈莫懷頭更低了,帷幕後的聲音喝道:“抬起頭來!”語氣竟然頗為嚴厲。 “師父,我錯了……” “我有說你錯了麼?” “我……” “聽好!從今往後,第一,不要隨便低頭,名門子弟,頭低低的像什麼樣子!” 沈莫懷頭一昂,帷幕後的聲音道:“不錯,就應該這樣。”頓了頓又道,“第二,從今天起不要隨便認錯,如果你真的做錯,就是認一萬句錯也無意義,倒不如在做之前多想想怎麼不犯錯,第三,你剛才解釋自己的名字解釋錯了!莫懷,不是不要忘懷,而是不要記得……” 秦徵不知道他新結交的朋友為剛才的事挨了一頓罵,但他自己卻有挨罵的心理準備。果然他走到秦渭身邊,便被父親責道:“很好玩么?我們這一路來隱藏身份,便是再小的事情也不肯輕易露出功夫來,怕的就是留下痕跡。你倒好,路邊隨便遇上一個陌生人便顯露控香訣,還幫人捕魚!” 秦徵訥訥道:“我只是施展一個小法術,這種功夫,很多人都會的,應該不會留下痕跡……” “夠了!”秦渭打斷他道,“你這個年紀,貪玩,希望多交朋友,這都很正常,在別的小孩那裡也不算什麼壞事。可是你別忘了我們現在是在逃亡!雖說宗極門已經很久沒出現了,但我太了解他們了,以他們的個性決不會輕易放棄的,在青羊子親口應承要庇護我們之前,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秦徵聽到這裡問道:“可是爹爹,青羊真人他……他會幫我們麼?” 秦渭黯然道:“聽說云笈派和宗極門關係很緊張,當年宗極門贊成什麼,雲笈派便反對什麼,所以才鬧得沒法在南邊立足。不過這次他們會不會因為我們而得罪宗極門,其實我也沒有多大的把握。但爹爹身上帶有青羊子故人的遺書薦信,希望會有幫助。好了,不多說了,走吧。” 秦徵望瞭望渭河道:“爹爹,要不我們直接用水遁過去吧。” 秦渭喝道:“你給我住口!有道是路上說話,須防草里有人。這裡視野開闊,焉知沒有人伏在暗處看著?我們臉上都戴著人皮面具,就這麼隨隨便便走著不會引人注目。但要是施展水遁讓人看見,我們的身份便露底了!” 秦徵覺得父親實在太過謹慎了,心裡並非十分服氣,但見父親正在氣頭便不敢說什麼。父子兩人再往西行,走了幾里,秦徵怕父親年紀大了,勞累過度,道:“爹爹,咱們歇息一下,吃點東西再走。”說著便伺候秦渭在路邊坐下,父子二人取出乾糧,就著一壺清水,在路旁對坐嚼咽。秦徵嚼了幾口乾糧,忽然說道:“不知什麼時候,能和爹爹一起在飯桌上吃飯,而不是蹲在路邊、藏在破廟,縮在山洞,連吃一頓安生的飯都不行。” 秦渭聽了這句話不禁呆住了,這些年他們父子二人為了躲避宗極門的追殺,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這時被兒子觸動心傷,不由得黯然傷感,伸手摸了摸秦徵的頭髮,安慰說:“孩子,亂世人不如太平狗,當今世上,也不是咱們父子倆如此,北方胡人自相屠戮,漢人受盡凌辱,南方的百姓雖然免了胡亂之苦,但上頭有權貴門閥壓著,貧寒之士無立錐之地,過的也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天下人都在受苦啊。咱們能夠保全性命於亂世,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秦徵想起一路來的見聞,說道:“爹爹,你說要是能找到一個躲開宗極門追殺的世外樂土,那多好……不過,唉,世上又哪裡有一個能把天底下所有受苦受難的人都裝進去的樂土呢?爹爹,你曾跟我說起過桃源,那個地方真有那麼好嗎?” 秦渭聽了秦徵的感嘆,也不由得一怔,忽然之間他想到了那個桃花盛開的地方,但隨即閉上眼睛,強行將之忘卻,道:“找不到的地方,就不要去想它了。” 吃完了乾糧,兩人重新啟程,又走出十餘里,果然見到一個舊渡口,渡口上停著三兩隻小船,卻只有一艘船上有人,看模樣是個漁夫,斗笠蓋面正在船上睡覺。 秦徵上前叫道:“這位大哥,我們想過河去,不知能否渡我們一渡?” 秦徵叫了幾聲,那漁夫才懶洋洋起身,掀開斗笠罵道:“什麼大哥!你小子有幾歲,敢叫我大哥!”他滿頭白髮,原來卻是個老頭。 秦渭見對方年紀如此之老,反而放心不少,因為宗極門來追殺他們的人裡頭沒有這麼老的人物,便上前施禮道:“少年人不知禮數,還請老先生見諒。” 那老漁夫哼了一聲道:“什麼老先生!我們粗人,擔當不起這稱呼!” 秦渭賠禮道:“是是。只是我們父子兩人要到對岸辦點事情,苦無舟楫,不知老丈人能否渡我們一渡?” 那老漁夫往自己的船一指,道:“老頭子我懶得動了,若你們要過河,自己來搖船。” 秦徵大喜道:“我會搖!”便跳了上去拿槳,秦渭也即登船。 秦徵把槳盪水,船到河心,那老漁夫讚道:“好把勢!” 秦徵笑道:“比不上公公。” 那老漁夫笑道:“不,我比不上你。實際上我雖也生長在南方,但搖船卻不大擅長,這次怕露了馬腳,所以才讓你們自己來搖。” 秦渭父子聽到一半已經暗中心驚,等那老漁夫說完,父子倆已經聚在一起,秦渭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老漁夫笑道:“玄禮泉!你以為就你會喬裝易容麼?我們也會啊!” 秦渭驚道:“宗極門!” 那老漁夫笑道:“不錯!區區馮周啟,錢宗盛師座下末學,特來向玄家最後的兩位高手請教!”說著手一抹,去了臉上的化妝,卻是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他手一反,掌中已多了一柄劍。 秦渭大驚,想也不想將秦徵抓起就往河裡丟,一邊叫道:“水遁,逃!”但秦徵才離開他的手掌,秦渭一瞥眼掃見河水里閃爍著光華,袖子一抖飛出一條狀如蛛絲、細微得幾不可見的細線,在秦徵落入水面之前就把他卷住,喝道:“回!”又將他倒拖回來拉在自己身邊。 秦徵道:“怎麼了爹爹?” 秦渭哼了一聲道:“河底也有埋伏!” 秦徵往水里一望,果見河水里似乎遊蕩著幾尾銀光閃閃的魚,但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這些銀光恐怕不是魚,而是劍。 馮周啟笑道:“上天無門,入水有劍,玄禮泉,我看你這次怎麼逃!” 眼見身陷絕境,秦渭反而冷靜了下來,冷笑道:“誰說我要逃?就憑你,還不配讓我逃!”右邊袖子一抖,隱隱露出兵器的光芒來。 他正要動手,便聽水中一個聲音笑道:“若再加上我們呢?”小船東西兩側各有兩個人從河中騰起,兩人身上穿的衣服質地十分奇特,從水中冒出來後水滴便順衣服滑開,出水後身子一振,水滴四飛,除了頭髮之外便再無一處濕淋。秦渭哼了一聲道:“蔣周齊!方周信!” 那船實在太小,被秦渭叫做蔣周齊、方周信的這兩個青年劍客從水中冒出來後,竟不在船上落足,腳同時在船舷上一踩,凌空而起,跟著竟然就圍繞著小船在水面疾馳起來。 “蜉蝣步法!”秦徵脫口而出。 馮周啟笑了起來:“不錯!玄家的公子,見識果然不凡。” 秦徵聽父親說過,宗極門的高手能將氣勁運於足下,在腳底接觸水面的一瞬間製造出一種螺旋狀的漩渦,借助這種漩渦的推動力在水面行走。據說此法源於對蜉蝣渡水之術的模仿,故稱之為蜉蝣步法,乃是一門頗為高深的輕功。 雙方正待出手,便聽南北兩岸兩個聲音同時笑道:“這麼快動手了啊!”風聲獵獵,又有兩個人如風一般橫掠河面,用的仍是蜉蝣步法,只是來勢卻要迅疾得多。兩人欺近之後,也一樣繞著小船飛步打轉,只是打轉的位置卻比先前那兩人離得遠了些。四條人影便如四個光點,圍繞著小船形成兩個同心圓。 馮周啟道:“南岸來的這位羅周原師弟玄先生是見過的,至於北岸來的嚴周震師兄和我一樣,與玄先生乃是初會。”他的言語仍然顯得十分客氣,若不知道的光聽這話怕會以為馮周啟是在和師長父執說話。 水面四人繞著小船周行不息,最大的目的顯然是要防止秦渭父子逃跑。秦渭心道:“這次主攻必然是由這個馮周啟來發動。”哼了一聲,說道:“水里還有兩位,其中一位想必是司馬周賢吧?” 馮周啟笑道:“司馬師兄自然是在的。玄先生四處偷師,從名門正派到旁門左道的逃跑功夫都學了個囫圇,尤其擅長五行遁術。水里沒有司馬師兄坐鎮我們如何能放心?” 秦渭哈哈笑道:“為了捉拿我父子二人,宗極門居然出動了七把劍!哈哈!我們父子的面子可大得很哪。” 馮周啟笑道:“何止七把劍,孫宗乙師叔隨後就到。” 聽到這個名字,秦渭驚怒地重複了一下:“孫宗乙!” “沒錯。”馮周啟笑道,“所以玄先生如果不想多吃苦頭,不如……” 秦徵含怒道:“不如就把頭獻上,對不對?” 秦渭喝道:“冰兒不要多口!” 空中羅周原掃了秦徵一眼道:“上次見你,面貌聲音都不同。想必你不但化了妝,還變了聲線。嘿!可惜如今什麼也不管用了。在我們宗極門七劍的劍圈之內,就是十個玄禮泉也別想逃出去!” 秦渭呸了一聲罵道:“就憑你們幾個,也配稱宗極門七劍?”手一抖,喝道:“接招!”他的袖子突然抖出一支兵器來。那兵器如同一支銅棍一般,直襲馮周啟面門。馮周啟舉劍一擋,眼看就能隔開這一招,那銅棍忽然長出一截來。馮周啟臨危不亂,腰不動腳不抬,整個人卻已經挪移到了船頭,除了腳尖,全身都虛仰在船身之外、河水之上。不料那怪異兵器的末端忽然彈出五個尖刺,尖刺又射出了十分凌厲的鋒芒來直襲馮周啟的五官——這五道勁氣才是秦渭功力之所聚。 原來這件兵器分作三截,第一截如同一個人的上臂,第二截如同一個人的前臂,那五個尖刺更如五個手指一般。 馮周啟叫道:“這就是公輸氏機關手麼!來得好!” 秦渭的武功不如宗極門,但卻有家傳的種種陣法機關,這時人在河中無法布陣,護身機關術隨即展開。這機關手是他遵魯班遺譜打造而成,因魯班本姓公輸,所以此手便叫公輸氏機關手,手指尖端如匕首,掌緣鋒銳如刀,臨戰之際又可以曲折如意,威力極大。 馮周啟說話的同時向後一翻,雖然躲開了這“公輸氏機關手”的襲擊,但人也已落到了船外,可馮周啟腳尖在水面一點,竟然穩穩站住了。秦徵心中一跳:“蜉蝣凝立術!” 用蜉蝣步法在水面行走,走得快比走得慢容易,要停在水面上,這份功夫可比在水面疾馳還要難得多。 馮周啟躲過秦渭襲擊之後正要反攻,卻聽嗤嗤幾聲響。原來秦渭攻他這一招看似凌厲,其實還是虛招,機關手抖出的同時,他的乾坤袖中又飛出一個奇形暗器來。那暗器張開後竟像一個人頭,但比頭顱略大,底部狀若飛輪,飛輪中有三十六片極薄卻極鋒銳的玄鐵刃。若被這飛輪罩住,就是精鋼寶劍也得被絞斷,若是手足被罩住,當場就得殘廢,若是頭被罩住,那就是斷頭殺身之禍。 “蜀中飛衛閣的顱血飛輪!”馮周啟這次連叫出聲都來不及,心裡才掠過這個念頭,那顱血飛輪已經罩到了羅周原頭頂上方。 羅周原驚呼一聲閃開,同時一劍向顱血飛輪刺去,那機關頭顱猛地口一張將劍咬住,同時鐵齒間噴出毒霧緣劍而來,羅周原大叫一聲,竟然被迫棄劍。 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兩個同心圓包圍圈便露出了一絲破綻,秦渭喝道:“快走!”往秦徵背脊一推,將秦徵推得如一塊投石一般飛了出去。 原來他施出顱血飛輪仍然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要給兒子創造一點逃跑的機會。 馮周啟等五人來不及阻擋都啊了一聲,卻聽嗤嗤嗤連響,水面下陡然噴出十二道水柱,就像一道牢門一樣擋在秦徵身前。秦渭驚呼了一聲,知道這十二道水柱裡頭都隱含著斷金裂石的劍氣,若是人撞了上去全身立刻得被洞穿,就算不死也得重傷殘廢。 秦徵人在空中,嚇得一顆心狂跳不止。幸好他自幼勤修遁逃之術,危急之際丹田之氣一提,在半空中翻起個空心筋斗,將秦渭在自己背上的那一推之力由橫推轉化為向上,整個人便如同變成了一個圓球,在離十二道水柱不到寸許處翻滾著先向上沖,力道用盡之後又翻滾著筆直下落。 他這一招在馮周啟等看來也不算多深的武功,但瞧他反應如此之快,也忍不住喝了一聲彩。秦渭長嘆一聲,蠶絲飛出,又將兒子捲了回來。羅周原身子一晃,又回到了那個同心圓的軌道中,眼看他有了防備,再要以同樣手法打開一個缺口是難上加難了。水面這五人也還罷了,更難抵擋的是潛伏在水里的兩人。從剛才那十二道水柱中所隱藏的劍氣看來,那司馬周賢的武功當為宗極門七弟子之首,就算突破得了水面馮周啟以及兩個同心圓包圍圈的三重防範,解決不了水底的伏兵,秦徵仍然無望脫逃。 秦渭右手抓住兒子後將他放在一旁,臉色沉了下來。馮周啟叫道:“這兩人乃是魔種餘孽,留在世上只會禍害人間!不要留手,殺!” 五道劍氣同時發出,斬向秦家父子。秦渭打了個手勢,秦徵心道:“爹爹要用那東西了!”身子一縮,整個人伏在了船板上。便見秦渭背脊一挺,包袱破裂,無數類似青銅片的東西從布碎之中顯現,一瞬間拼成一個無頭無手的獨腳人形傀儡。顱血飛輪往頸項上一罩,變成了頭顱,公輸氏機關手往肩頭一接,變成了傀儡手臂,又有無數若隱若現的蠶絲鏈接著傀儡與秦渭。看來這些蠶絲就是秦渭操控這些機關的關鍵。 機關人獨腳支船,懸在半空急轉。它表面看起來滿是銅鏽,但堅硬竟然還勝過生鐵,藉著旋轉之勢竟將五道劍氣盡數彈開,嚴周震等訝聲叫道:“魯班的詛咒傀儡!” 馮周啟冷笑道:“素聞玄先生身藏七大旁門異種兵器,又按照魯班遺譜《魯班書》造成了傳說中的詛咒傀儡。不過據上古傳說,匠聖魯班因為自己造出來的機關害死了自己的妻兒,悔恨之下詛咒所有修習《魯班書》的人,玄先生竟然去學這等邪門異器,不怕自己也沒好下場麼?” 秦渭哈哈笑道:“你既然稱魯班為匠聖,聖人傳下的學問,怎麼會是邪門?難道普天之下就只有你們宗極門是唯一的正宗不成?” 他說話間雙手虛抱,發動了機關,有一股極凝重的能量從蠶絲反傳過來在他雙掌掌心之間對流,形成了一股無形力量,籠罩了他全身周圍兩丈方圓。 馮周啟叫道:“聽說那詛咒傀儡裡頭藏著一塊天外奇石,能發出異樣力量,大家退開數步!” 秦渭喝道:“遲了!” 一個無形的氣場越籠罩越寬廣,這氣場肉眼看不見,耳朵聽不清,極難捉摸。馮周啟將內息上行至泥丸宮,使識神加倍清明,便感應到秦渭佈於身周的這股力量雖然覆蓋得很廣,卻並不如何凌厲堅厚,倒似數十根的細線交織起來一般,暗想:“聽師兄說玄禮泉所得魯班遺譜並不完整,所覓材料又不齊全,看來果然不假。如果玄禮泉運此功是要抵擋我們的劍氣,那真是做夢!” 馮周啟正想著,卻見秦渭雙目一睜,袖中射出幾十粒黑色石子,仔細一看竟然是圍棋棋子,其中六顆射向他,其餘三十顆分別襲向空中四人,共是三十六粒。棋子破空之際,竟然帶著一種哭號之聲。 馮周啟叫道:“是'小丹朱怨'!大家收攝心神,控制鼻息,小心被怨氣乾擾了元神。” 圍棋傳說是上古時代堯帝的發明,用來教育他的兒子丹朱,因此可以說堯帝和丹朱是第一對弈棋者,而他們所用的圍棋則是開天闢地以來第一副圍棋。但後來堯帝將帝位禪讓給女婿舜,丹朱抑鬱而終,心中怨念不知不覺中都侵入到日常所用的圍棋之中去,形成了一副神器,這就是“丹朱怨”。 秦渭的祖先亦善弈棋,當初曾發掘丹朱墓取得了“丹朱怨”,但其後在躲避宗極門追殺時遺失,到秦渭這裡,才用自己的聰明才智,以五金混同了鐵石,製成了一批特殊的棋子,取名“小丹朱怨”。這些“小丹朱怨”中有細微的裂縫,破空之際可以發出乾擾心神的聲響,裂縫中又藏有香料,散入空氣中會攻擊人的大腦神經。 馮周啟眼看棋子飛近,凝神屏息,手一揮,掌中長劍精光暴閃,便聽叮叮叮六聲連響,把棋子都彈開了。嚴周震等也分別以劍氣將棋子震散。但說來奇怪,那些被彈開了的棋子竟未被劍光所粉碎,被彈開後也沒有跌落在船上或河裡,而是在空中亂飛,飛動的軌跡乍一看似乎毫無條理,但嚴周震離得比較遠,旁觀者清,看出這三十六顆“小丹朱怨”竟圍成一個棋網,籠罩了方圓兩丈的空間,把秦渭父子牢牢護住。 宗極門幾個高手見了都心中佩服,均想:“我等若以氣勁外發,形成一縷氣勁絲操控脫手之物,也還能夠,但那也只限於一人控一劍、兩劍,三數劍,他居然能同時操控三十六顆棋子,不怕控棋氣絲互相碰撞而混亂麼?” 嚴周震年紀較大,見聞較廣,感到秦渭身周那個奇異的氣場其實不是一個氣盾,而是由數十道內息組成的氣軌;空中棋子看似亂飛,其實都是循著那氣軌激射飛行。他猛地想起師父曾跟自己說過的一件事情,叫道:“小心!是星弈門的小天罡陣法!” 原來秦渭這一個小天罡棋奕陣不是發出三十六道氣勁絲控制三十六顆棋子,而是在全身周圍形成一個特異的氣場,三十六顆棋子遵循著秦渭預先設定的氣軌,自己就會在這個氣場內的軌道中飛射盤旋。秦渭本身亦只需要發出維持這個氣場的真力,而不需要直接控制棋子的運行去向與進擊方位——機關運用到了這個層面,已是玄之又玄的境界了。 馮周啟哼了一聲,凝神揮劍,劍光抖了一圈,竟幻化成重重劍影,便如他的手變成幾十雙手,那劍變成幾十柄劍,跟著劍影重疊,由繁歸簡,由簡歸一,劍光大盛,竟耀得秦徵眼睛發疼。 那小船才多大的空間?馮周啟和秦渭之間相距不過五丈,馮周啟劍光一吐,眼見就要射到秦渭臉上,秦渭雙手虛抱,再分不出手來抵擋,那三十六顆棋子忽然如蜂趨蜜,閃電般向劍光射來。馮周啟冷笑道:“幾顆小小的棋子便想擋住我的劍芒?”劍光一震把棋子全都逼飛了,但棋子一離開他劍上的光芒也霎時間黯淡下來,而那些被震飛的棋子卻都裹著一團光華,無論是飛行的速度還是撞擊的力道都比剛才更加強勁。 馮周啟只覺得力量一陣外洩,同時頭頂一涼,機關人的右臂竟已掃到額頭。他急急退開,卻已經被公輸氏機關手削去了一塊頭皮! 嚴周震驚道:“不好!他這'小丹朱怨'竟然能吃我們的劍氣!這是什麼東西?” 果然嚴周震等人劍光揮出,還沒刺到秦渭便已經被棋子半途截住,劍光也總是被帶得偏了,而且那些棋子急速旋轉,產生了一股向心力。 寶劍與棋子相撞時,嚴周震等注入寶劍中的內息每每就被棋子的吸力捲走,棋子吸走了劍氣以後又將之內化為其新的動力和殺傷力,到後來三十六隻棋子不但越轉越快,而且越轉越強。 宗極門諸劍心中都是一凜,秦徵則看得心中得意,心道:“爹爹這小天罡噬芒陣攻防一體,專門對付你們宗極門的劍芒!你們發出的劍芒越厲害,這小天罡噬芒陣的威力就越大,到最後不是你們的力量被吸乾,便是抵擋不住棋芒反撲的力量而自取滅亡。”他抬頭看了秦渭一眼,卻發現父親眼神中充滿了凝重,心道:“我們已經佔了上風了啊,爹爹為什麼反而這麼擔心?” 便聽水中一個聲音道:“好巧妙的機關人,好厲害的噬芒陣,可惜不用在正道上!” 秦渭眉宇間現出怒色來,他布開這個小天罡噬芒陣的時候,雙手虛抱成圓,全身靜止不動,是靠著那天蠶絲連接自己的神經與詛咒傀儡的機關,因此連體內的氣機都亂不得。 但秦渭雜學甚多,竟然還懂得“皮腹語術”。此術與“氣腹語術”不同,施展之時不牽涉內息流轉,只是靠著腹部皮肉的震動就能發出聲音,但那聲音也怪異之極:“正道?正道!我秦渭前半生何曾做過一件虧心事?走的又何嘗不是正道?偏偏你們宗極門強橫霸道,硬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無辜被追殺的人不是正道,強加罪名的卻是正道!這便是你們宗極門所謂的道?” 水中的聲音淡淡道:“只要是姓玄的便該死!我們這樣做雖然頗損天和,卻也是為天下蒼生計。” 少年秦徵聽得怒火中燒,想要抗辯卻被父親以目光阻住,秦渭以腹語術低聲囑咐道:“不要和他吵,待會若有機會便用水遁逃走,這艘小舟方圓五丈以外的水底便無劍光。” 秦徵低聲問道:“我們不是還佔上風麼?”話音才落,便聽一聲極刺耳的劍鳴從水下傳來,跟著一把急速旋轉的古樸巨劍破水而出。 那巨劍並不直接射向秦渭,而是從小天罡陣的邊緣掠了過去,三十六顆“小丹朱怨”又像聞到甜味的蜜蜂般飛赴過去,但那巨劍並未將之震開,而是本身也急速旋轉,產生一股磁力把“小丹朱怨”全部粘住了。棋子的吸引力不如巨劍強,因此非但無法吞噬敵氣,自身的力量反而被巨劍吸奪了過去——這是以吸力破吸力的高深法門。 馮周啟大喜道:“磁心訣!” 秦渭心中驚道:“司馬周賢終於出手了!”他已看出司馬周賢是這七人之首,功力比其餘的人更勝一籌,所以一直對他十分忌憚。 在嚴周震等人的喝彩聲中,“小丹朱怨”上的光芒已被巨劍的螺旋磁力反向吸收,幾十顆棋子變得黯然無光紛紛跌落。吸收了棋芒的巨劍在瞬間竟像長大了一倍,猛地下擊,破開絲狀氣場,斬斷了詛咒傀儡的公輸氏機關手,一個盤旋切斷了秦渭與詛咒傀儡之間的天蠶絲。 詛咒傀儡嘩啦一聲掉入渭水河底,那把巨劍卻已經懸在秦渭頭頂上,隨時準備擊下。 秦徵抬頭仰望,見那把巨劍居然懸空停住,心想:“這就是他們宗極門的御劍術了麼?爹爹駕馭棋子靠的是內息外發,在身周凝成一個氣場,他們宗極門的御劍術又是靠什麼憑虛御劍的?” 這不是秦徵第一次看見御劍術了,他們父子既以宗極門為死敵,對宗極門的武功也多有琢磨。秦徵曾猜想宗極門的高手是以無形真力形成一種若無實有的力線,便如有一根絲線牽住寶劍來戰鬥一般。但當初有個玄門前輩聽說了他這個想法後忍不住一笑,道:“若是那樣的話便如使用一把系在長鞭上的劍,那還能凌空使出那麼凌厲的劍招麼?不是的,不是的。宗極門御劍之原理,非仙術,甚至不是玄法,乃是純粹的武功,非求諸外而求諸內,乃是在自身精元上用功夫。” 可惜當時沒有時間問個仔細明白,這時便聽馮周啟笑道:“玄先生,你還有什麼法寶兵器沒使出來麼?”他劍光凝聚,也指住了秦徵。 秦渭慘然道:“罷了罷了!都到了這地步,我還有什麼好說!”腳下一個踉蹌退了半步,但他本來就已站在船尾,還能退到哪裡?馮周啟等人對他頗為忌憚,無論進擊包圍都顯得小心翼翼——他們合七人之力倒不是怕輸,而是怕秦渭逃,所以才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圍堵上而不是進攻上。這時見他準備放棄抵抗無不暗喜,卻沒發現秦渭說話時下垂的袖子裡,已向水中灑落了一些肉眼難以察覺的透明粉末。 懸在秦渭頭頂的巨劍終於動了,水中司馬周賢的聲音道:“玄先生,我們孫師叔與你數十年交情,臨出發時曾再三囑咐讓我們給你父子留個全屍。現在你們最好別動,我和馮師弟的寶劍將發出兩道劍芒直刺你們的心房,讓你們心麻魂散而死。這樣的死法最無痛苦,也算盡了孫師叔與先生的故人之情。” 秦渭臉上一片黯然,好像已準備好受死:“好,好!來吧!” 秦徵卻咬牙道:“哼!我總算看清楚了!這就是你們這些號稱玄武名教的仁義!” 司馬周賢在水下道:“怎麼說也好吧。總之沒有你們一家人存在,天下人會安寧得多。”說完空中巨劍與馮周啟的銀劍便各有一道光芒射出。秦渭趕在劍芒射下的前一瞬間動手,左手多了一面護心鏡,右手多了一面六棱水晶,分別擋在秦徵和自己的心口上。護心鏡在消解馮周啟劍芒時被震破,六棱水晶卻把巨劍發出來的那道劍芒反射,一道變五道分別襲向馮周啟、嚴周震、方周信、羅周原和蔣周齊。 那道劍芒分化為五道以後弱了很多,但威力仍非同小可。馮周啟等人吃驚之下慌忙抵擋,與此同時河水沸騰,水下兩人同聲怪叫著冒了出來,其中一人身材奇高,怒吼道:“你敢下毒!”聽聲音正是司馬周賢。 秦渭哈哈大笑,右手袖口抖動,趁著對方陣腳頗亂飛出七根蠶絲分別牽住了他們七人,左手將秦徵抓起來往上游遠遠拋去,一邊叫道:“逃!別忘了我的囑咐!” 司馬周賢驚叫道:“別留下孽種!”便要衝過去,卻聽秦渭哈哈笑道:“有七個人給老夫陪葬,也算不枉了!”司馬周賢聽他的意思竟是要同歸於盡,無不驚惶,但那根蠶絲一碰到人便馬上散開變成成百上千蠶絲將他們七個牢牢纏住,一時半會哪裡掙扎得開? 撲通一聲秦徵跌入水中,入水前他瞥見一道火光從秦渭的“乾坤袖”裡冒出,入水後他又透過模糊晃蕩的水面隱約看見整條小船都炸了開去。在那一瞬間,他明白了父親是在拼死給他製造逃跑的機會,更知道今生今世也許再也看不見父親了。但他不敢冒出河面去看個究竟,如果父親的最後一擊沒能解決掉所有人,那他一冒頭就會讓父親的苦心化為烏有。 秦徵躲在渭河河底,以水遁訣順著潛流往下游漂去。他的水遁訣學得很膚淺,在這傷心欲絕的時候更是忙亂,實際上到了最後幾乎只是閉氣任水下潛流沖蕩了。他感覺自己好像流下了淚水,但在這渭河河底他的眼淚還沒出眼眶便與河水混為一體了。 也不知被河水沖出了多久、衝出了多遠,秦徵閉氣的極限終於到了。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想就此結束生命自沉於河底算了,但這種頹喪之念只是在他腦中一閃而過,隨即換成強烈的求生衝動。他腳一蹬浮近岸邊的水面,在水草間露出鼻孔深吸一口氣,隨即又潛入河底。 “活著!活著!我一定要活著!” 報仇的信念,支撐著這個少年在驟然面臨喪父之痛的情況下仍決意生存下去,在渭河河底的短短半個時辰裡秦徵就像長大了十年。 他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脫下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用一塊石頭把這些壓在河底,然後便赤條條地向下游游去。 這一刻他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他自己。 日落月升。 秦徵最近一次浮出水面時,望見了沈莫懷坐的那條大船,心中一動,決定繞開。為什麼不向沈莫懷他們求助呢?或許因為秦徵不想連累他們,或許因為秦徵還不信任他們,也或許兩者兼有之。他從水底繞到河心,想越過這條大船,但忽有一股潛流將自己往大船那邊衝。此時秦徵又餓又累,竟抗不住潛流的力量被沖到渡口附近。他在船板水下部分輕輕一借力要想遊開,忽然左臂上一疼似乎被什麼東西勾住了。他隨手一摸,心中一驚:“是個魚鉤!”便覺有股力量將自己往上扯,秦徵還沒來得及將魚鉤拔出來,魚鉤已入肉很深,那一瞬間,他不想左臂被扯下一塊肉來,只能用右手牢牢抓住魚線。 釣魚的人力氣好大,而那線也不知是什麼質料,堅韌得出奇。噗的一聲,秦徵竟整個人被甩出水面,落在船舷上。月光下,一個少年愣愣地看著他,正是沈莫懷。秦徵喘著氣也看著他。 日間那個女子的聲音在艙內問:“莫懷,你釣到什麼東西了?這麼大聲響?” 沈莫懷苦笑道:“天!師父!我釣到了一個人!” “活人死人?” 沈莫懷道:“活的。” “活的就把他給丟了吧。” 沈莫懷應了聲“是”,指著河水對秦徵道:“這位兄台,真對不住了,一不小心竟把你釣了上來。不過我師父逐客了,我也沒辦法,請啊請啊。”沈莫懷在白天見到的秦徵不但戴著面具還變了聲線,所以此刻在月光下竟認不出他來,以為自己釣到的是個陌生人。 秦徵一聲不吭拔下帶血的魚鉤,但此時他甚是疲累,所以沒有馬上下去,而是扶著船舷喘息,心中猶豫:“不知宗極門那幫人怎麼樣了。他們要是沒死光沿河搜索,我現在這個樣子怕逃不遠,眼下既然上了沈莫懷的船,也是一種緣分,要不要藉助他們渡過眼前的難關呢?” 沈莫懷是個不喜歡動粗的人,他看看秦徵的樣子,也不急著趕他走,說道:“聽說關中在王猛的治理下百姓生活不錯,怎麼你連件衣服也沒有?是下河沐浴溺水了麼?” 秦徵道:“不是,我是遇上了強盜。”他此時說話用的卻是他自己本來的聲音。 沈莫懷嘆了一聲道:“可憐,可憐。這裡離長安也不算太遠,居然也有強盜出沒,看來王猛也沒傳說的那麼好嘛。” 秦徵道:“這位公子,我現在又累又餓,能否討口飯吃?” 沈莫懷看了看魚鉤上的血,眼中掠過一絲歉意,說道:“好吧,你等等。”便回艙拿了幾塊點心出來遞給他,又取了一套衣服道:“這是我的舊衣服,若不嫌棄便穿上吧。雖說關中已淪為夷狄,但一個男子漢赤身裸體的實在太不成樣子。” 秦徵和他年齡相仿,算不算男子漢還兩說呢。不過沈莫懷這個年齡通常都自詡為男人,那和他同齡的人自然也就是男子漢了。 秦徵三口兩口把東西吃了,力氣長了不少,跟著穿上沈莫怀送他的舊衣服。這衣服其實根本就不舊,但對沈莫懷這種人來說,也許穿過一次的衣服也算舊衣服了。秦徵穿好後對沈莫懷道:“謝謝公子。不過小人新遭喪亂,無家可歸,眼看公子這船船大人少,不知是否需要人在跟前奔走效勞?” 沈莫懷奇道:“你忽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才吃了東西拿了衣服,還想找事做?” 秦徵臉皮紅了紅道:“一家得便,不煩兩家。” 沈莫懷對船艙的方向笑道:“師父,這個人有趣得很。要不要留他給我們打掃船隻?” 船內人道:“你自己看著辦。” 沈莫懷又看了秦徵兩眼道:“你這人看著不討厭,言語也頗有文理,讀過書吧?” 秦徵紅了眼睛道:“小人從小隨家父在關東浪蕩,四處流離,幸而家父在家破之前讀過兩年書,流浪中劃沙為字教我認,所以我倒也認得些篆隸。” 沈莫懷笑道:“還有其他本事沒有?” 秦徵想了下道:“小人會釣魚。”他知道這一點很可能會打動對方。 果然沈莫懷眼睛一亮:“釣魚?” “嗯。”秦徵看了看沈莫懷手中的魚線魚鉤道,“我在關東浪蕩的日子裡,有時就靠釣魚捕獸為生。” 沈莫怀大喜道:“好好好!那你就留下吧。不過我也不會留你太久,等我們到了渭水沒法再行船時,便不能帶你了。到時候你可得自謀生路了。” 秦徵道:“這個自然。小人也只是想做份短工。” 沈莫懷忽然又道:“不過還有個問題,我們船上沒艙位讓你睡覺啊。” 秦徵道:“不要緊,船頭船尾,有個地方能坐著打盹就行了。” 沈莫懷看了看月亮的方位,說道:“那好,你便留下吧。晚了,我要睡了,明天再來向你請教釣魚的本事。” 他說完便回艙了。秦徵坐在艙門邊上,心道:“今晚總算有個落腳的地方了,卻不知明天怎麼辦。” 忽然艙內傳來對話聲,正是沈莫懷和他師父。此時夜深人靜,秦徵耳目又靈敏,所以聽得清清楚楚:“你為什麼留他?” “師父你不是說由我決定麼?” “我沒說要干涉你的決定,只是問問你為什麼。” “嗯,其實留不留他都可以。他的樣子,好像落難了,多半前面還有人會為難他,所以要藉我們的船來躲避。” 秦徵聽到這裡心中一驚,想道:“原來我的心思竟被他窺破了,可他為什麼還要留下我呢?” 便聽沈莫懷的師父道:“那你還留他作什麼?” 沈莫懷笑了笑:“我覺得這人順眼,所以就留下他了。反正我們也不怕麻煩。” 聽到這裡他師父便不再說話,艙內也就靜了下來。秦徵心道:“他們說話,聲音不大也不小,既不是故意讓我聽到,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不讓我聽到。嗯,是了,這師徒兩人行徑奇特,多半來歷不小。在他們眼裡我根本就無足輕重。留我不留我,就像一個富家公子看見一隻螻蟻身陷水中,是否伸指相救都只在一念之間。所以他雖然留下了我,卻連我的名字也不屑問。嘿嘿,可他們是否知道我的麻煩有多大呢?如果他們知道我的對頭是宗極門,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他想著想著,竟然便睡著了。他夢見與秦渭在破廟中躲雨,外頭雷電交加,破廟裡頭處處漏水,父子倆擠在神案下面。以往秦徵覺得這種日子很苦,這時雙手抱緊了秦渭的胳膊,卻恨不得這樣的日子能永遠過下去。 忽然身體被人輕輕推了一下,秦徵心中一驚:“宗極門!”整個人跳了起來,卻見天已發白,自己是在做夢。手裡抓著的哪裡是秦渭的胳膊,卻是一個英俊少年的手臂。 推他的是沈莫懷。這個貴冑少年微笑著,說:“你睡得可真甜啊,臉笑得像嬰兒一樣,我本來不想吵醒你,不過對不住,要開船了。” 秦徵有些不好意思。沈莫懷道:“放開我,要開船了。”秦徵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沈莫懷的手,臉一紅趕緊放開。 沈莫懷便走到船後,拉起船錨準備開船,秦徵趕緊過來幫忙,說:“公子,這些粗活當由我來做。” 沈莫懷笑道:“你倒是蠻勤快的。”拿著竹竿往渡頭一撐,勁力透處,船便偏離渡頭向河心移動,秦徵看在眼裡,心道:“他果然是個會家子,而且功力多半比我還高。” 沈莫懷又拿那根竹竿在船頭戳了兩戳,叫道:“別偷懶,睡了一夜了還不夠么?開船吧!”船頭兩個隔水艙門打開,遊出兩個影子來躥入水中,跟著那水面便有些混濁,似乎有什麼東西游動起來拉著船隻前行。 秦徵往水里張望了一下,這時靠近了看,才隱約看見拉船的竟是兩個人!驚道:“這……人拉船?咦!他們怎麼有尾巴?” 沈莫懷笑道:“那不是人啦,是兩頭水鬼。” “水鬼?” “是啊。不過也不是真鬼。就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的怪物。我聽師父說,那是以前地獸門想要造出中所記載的'人魚',拿活人和魚類交配做血因試驗,留下來的後代。以前他們經常在五湖為患,被我師父收服了,便乖乖地聽命願做我師父的僕役了。這兩個傢伙沒其他本事,就是游得夠快,力氣也大。” 這兩隻“水鬼”的力氣果然夠大,拖起這麼大一艘樓船逆流而上竟比常人在岸上走路還快!若是不拉著船,那還不知會游得多快呢! 秦徵看得驚奇,心想:“地獸門是什麼?血因又是什麼?拿人和魚類交配?那可多殘忍啊。”要想問時,卻被沈莫懷扯住了道:“別看他們了,有什麼好看的,來,教我釣魚。”秦徵這才打起精神,一一教沈莫懷釣魚的諸般訣竅。沈莫懷聽得津津有味,聽完便拿著魚竿比劃實踐,有疑問再問秦徵。他顯然天賦極高,什麼事情都是一听就會,片刻間秦徵就覺得沒什麼東西可教他了。不過兩個少年一起坐在船頭,談談說說,倒是十分投緣。 旭日漸升,船隻來到昨日河心鏖戰的地方。秦徵但見河面一片平靜,內心暗藏激盪:“船呢?宗極門的那七個畜生呢?還有,爹爹呢?” 他幾乎想跳下去探個究竟,卻終於忍住了沒表露出來。 再往前二十餘里,樓船便到了郿縣。岸上往來的人漸漸多了,看見這艘大船都有些驚奇。沈莫懷將船停靠在一個人跡較少的地方,問他師父是否要辦些什麼東西。艙內列出一張單子來,沈莫懷便取了一些錢讓秦徵上岸去買。 秦徵問沈莫懷:“要是我拿著這些錢跑了怎麼辦?” 沈莫懷瞪了一眼道:“跑?這個問題我可沒想過。” 秦徵又道:“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岸走走?” 沈莫懷滿臉的嚮往,但往船艙看了一眼,口中大聲道:“這種小地方,沒什麼好看的。” 秦徵一聽明白過來,知道他心裡其實是很想上岸玩的,只是顧念著他師父,所以故意這麼說,便笑了笑道:“那我上去了。”跳上岸來,進了縣城,買齊了東西正要回去,忽然聽見一個聲音道:“別磨蹭了,快回去吧!” 秦徵心頭狂震:“是馮周啟!”腳下的步伐卻半點不變。沒多久,便有兩個人從他身邊走過,他看了一下那兩人的背影,果然是昨日襲擊他們的宗極門門人,其中一個正是馮周啟。秦徵心道:“他們沒死!他們竟然沒死!那爹爹怎麼樣了呢?” 深吸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跟在他們後面。他不敢跟得太近,幸好此時路上行人頗多,人步雜亂,讓人難以察覺他在跟踪。走了一小段路程,馮周啟兩人便轉入了一個小客棧。秦徵在門口停了一停,決定犯險,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敲著櫃檯問:“有沒有雅靜一點的房間?” 那客棧的門面卻是一賣茶水點心的地方,馮周啟已和其他兩個宗極門門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下,另外兩人看模樣,一個是嚴周震,還有一個是昨日未曾通報姓名的人,但秦徵想起爹爹曾說有一個叫劉周譽的一路追殺他們,想來就是此人。 馮周啟等見有人進來都往這邊看了一眼,秦徵壓住心中的害怕,大大方方地也看了他一眼,瞪目道:“看什麼!”口中帶了些才學來的關中口音。他這樣做看似冒險,其實似險實安。馮周啟等人都沒見過他的真面目,若秦徵一直鬼鬼祟祟地背著他們,說不定反而會讓馮、嚴等人覺得他身形有點熟悉。現在讓他們先看一遍這張馮、嚴等人沒見過的臉,讓對方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反而不會再去懷疑他的身份。這些微妙的心理騙術,都是逃亡路上秦渭傳授的。 果然,馮周啟等人見秦徵如此無禮,只是一笑,馮周啟道:“關中畢竟淪陷已久,百姓染胡風太深,都不知斯文為何物了。” 秦徵也不再理會,免得弄巧成拙,轉過臉去,剛好那掌櫃的說:“客官,真不好意思,小店已經滿了。” 秦徵一臉的不悅道:“滿了?” 掌櫃道:“是啊,都讓這幾位爺包了。” 就在這時,背後的馮周啟道:“這次大難不死,還得了桃源的地圖,實在是意外的收穫。當時幸好司馬師兄見機夠快,要不我們幾個就算不被烤熟,只怕也要身受重傷。老的雖然已經廢了,但小的……” 因為旁邊有人,所以馮周啟這幾句話字眼掐得頗有機巧,不相關的人便是聽去了也未必懂他在說什麼,但秦徵卻是懂的。 他聽到這裡腦袋嗡嗡作響:“他說什麼'老的雖然已經廢了'——難道爹爹還活著?”他從小經歷坎坷,所以動心忍性處非其他同齡少年所及,但年紀畢竟還小,如何能在這種情況下也做到心若止水?一時心神激盪,馮周啟後面的話便沒再聽進去了。 忽然馮周啟咦了一聲,秦徵這才回過神來,心中驚道:“不好!難道被發現了?” 秦徵背著馮周啟等人暗自防備,那個掌櫃還在他面前道:“客官,真是不巧,小店很久沒這麼好的生意了,只不過……” 忽然腳步聲亂響,門外衝進七八個人來,圍住了櫃檯。秦徵耳聞人是從門外來,反而鎮定下來。那掌櫃的臉色卻有些變了。便有一個人用刀柄拍了拍秦徵的肩膀道:“小子,一邊去!” 秦徵回頭一看,心道:“原來是他們!”原來進門的這七八個人正是他在渭河路邊遇見的那些騎士。秦徵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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