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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貞觀幽明譚 燕垒生 3366 2018-03-11
成圓化邊走邊在心中暗罵。因為王爺定下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他迫不及待,只得私發元從軍過來助陣。此事若是被天子知曉,那連王爺都要被拖累了。因此胡鼎也說好元從軍只以禁軍的身份幫他清場子,絕不出手,但自己一敗塗地,胡鼎居然還是不動手,以至前功盡棄。 他正在肚裡罵著,卻見前面正站了兩個士兵,身上正是禁軍的軍服,邊上還有一輛大車。他心中一喜,正待招呼他們快快出手,當先一個中年軍官卻微笑道:“成先生,將欲何往?” 眼前這軍官和顏悅色,但成圓化的眼睛一下閃過一絲懼意,如同見到了一條毒蛇,結結巴巴地道:“紇……紇幹……” 這軍官仍是淡淡笑道:“正是承基。成先生,我家主人久聞先生大名,請先生移玉一敘,成先生萬勿推辭方好。”

他說得十分和緩,成圓化卻猛地向後一躍,雙手一併。不待他念咒,紇幹承基的手已極快地一揮,兩手一合,成圓化只覺嘴唇彷彿被一種極黏的膠水黏住了,竟然張不開,咒語自然念不出來了。 紇幹承基走到成圓化身前,看著成圓化眼中的懼意,微笑道:“成先生請。彌光,帶成先生回去。” 邊上一個青年軍官上前,一把攙起成圓化向前走去。成圓化已是嚇得渾身癱軟,但那青年軍官如提小兒,幾乎是將成圓化提著走的。紇幹承基拍了拍成圓化的肩,微笑道:“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 這是《金人銘》中的話。 《孔子家語》之“觀週”篇有謂,孔子觀週,入太祖后稷之廟,見堂右階前有金人之背有銘文,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云云。紇幹雖是鮮卑姓,但紇幹承基讀書甚多,方才用在成圓化身上這“金人三緘術”正取自這典故,因此才引了這段話來取笑。成圓化氣得半死,可是被他封住了口,想罵也罵不出來。

那青年軍官將成圓化扔進車裡,又走過來小聲道:“二哥,那些人中,正有那個姓明的,是不是……” 紇幹承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天空,喃喃道:“這時候,大哥也該得手了吧。”他轉過頭,微笑道:“彌光,大哥好像很害怕這小子,你呢?” 那叫彌光的憤憤道:“這小子本事不錯,但也比我強不了多少,絕不是二哥你的對手,我怕他何來。” 紇幹承基淡淡一笑,道:“只是大哥怕他,肯定是有原因的。彌光,先留著他吧,否則郡王該找誰出氣?” 說到這兒,他嘴角的笑意越發濃了。那個彌光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二哥你真是深謀遠慮。” 他們早就想要對付成圓化了,但成圓化深居淺出,偶爾出來,身邊也跟著一大幫元從軍,他們屢次想動手都找不到機會。現在終於找到機會將這個心腹大患擒住,而郡王要追查,也只會查到那些剛與成圓化惡鬥一場的少年人頭上,根本想不到自己。他道:“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這時不斷有金吾衛趕到。這兒出了這般一場大事,負責長安治安的金吾衛到得極快,此時又有一撥人趕到,當先一人騎著高頭大馬,厲聲道:“前面出什麼事了?” 看這人衣著是個金吾衛街使,想必正在附近巡邏。紇幹承基車上掛著金吾衛的牌子,他和彌光身上穿的又是軍服,站定了道:“禀將軍,昌明坊有宅中出現妖人。” 那金吾衛吃了一驚,道:“妖人?你們為何不趕去?” “我等奉命在此埋伏,以防妖人同夥逃竄。” 紇幹承基說得極是坦蕩,便是真的金吾衛只怕都沒他這麼鎮定。長安城中出了大事,金吾衛也的確要在附近清場,以防事態擴大,那街使顯然沒起疑心,道:“有可疑人等經過麼?” “眼下尚無。” 那街使也不再多問,只說了一句“著意查探”,便領著一夥人打馬向昌明坊而去。等他們走了,紇幹承基跳上車,彌光正待揚鞭,紇幹承基臉色忽地一變,低聲道:“等等!”

他身形一閃,人極快地閃到車廂裡。彌光不知出了什麼事,剛扭過頭,卻見紇幹承基又鑽了出來,面色陰沉之極,道:“彌光,你真將成圓化扔在裡面了麼?” 彌光怔了怔,道:“當然,不會有錯啊。出什麼事了麼?” 紇幹承基忽地笑了起來:“好個成圓化,嘿嘿,終日打雁,到頭來卻讓雁啗了眼,我居然看走了眼,元從軍裡原來還有這等高手。” 彌光嚇了一跳,道:“他怎麼了?”探頭向車廂裡看去。方才成圓化已被他封住穴道,扔在車中,但此時車中卻已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人了。他不由一呆,失聲道:“方才那些人是元從軍?” 紇幹承基點了點頭。彌光見他嘴角還帶了點笑意,看似毫不在意,眼中卻似有怒火噴出。他身上一寒,再不敢吭聲了。


明崇儼發現地下竟是一條暗河,已知明月奴定從這暗河逃了。他氣惱明月奴騙了自己,當即用碎木扎了個筏子扔下去,人一躍而下,拿塊木板劃動。明月奴中了他的踏影術,此時依然有效,他一邊劃著木板,一邊循踪而來。只是這種簡單的筏子定然追不上明月奴,他也是一時氣急,根本不去多想,哪知越趕越覺奇怪,明月奴竟似停住不動了。 踏影咒時間一長,自然消散,但他是昨晚給明月奴下的咒,七天之內都有痕跡可尋。按理,明月奴脫身之後,應該馬上就逃得無影無踪,卻不知為何居然停了下來。 難道是受傷太重,以至於昏死過去?他心頭忽地一顫,手上木板又加緊劃了兩下。明月奴是個閹人,這等人他避之唯恐不及,高仲舒聽得自己喜歡的是個閹人也噁心了半天,可是與明月奴一番相鬥,明崇儼卻覺自己對這人也似有種莫名的好感。

怪事,自己總不會也喜歡一個閹人吧。他只覺脊背一陣發毛,搖了搖頭,想把這念頭扔到腦後。明月奴騙得他與成圓化的地傀儡一番惡鬥,若非裴行儉及時趕到,自己險些被地傀儡捏死,照理該恨死她才對,可是明崇儼眼前來來去去,總是明月奴那張嬌豔如少女的臉,卻又恨不起來。 真是瘋了。明崇儼狠狠抓了抓頭皮,罵道:“死人妖,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追得到你!”可是罵歸罵,如果真捉到了明月奴,又該將她如何? 踏影咒失效前,中咒之人不論躲到哪裡,的確都能發現,但追不追得到卻又另當別論了。雖然看不見,明月奴現在並不曾移動,他也感覺得到。只是他對明月奴已頗存忌憚,那些奇奇怪怪的傀儡術不易對付,更不易對付的是明月奴的心機。說不定,這也是她自知逃不脫明崇儼的追踪,故意設下的一條計策?

木筏做得十分粗糙,在水面上行得也不快,明崇儼劃得甚是費勁。明月奴應該就在眼前。他一手撥弄著掌中的一顆綠豆,睜大了眼盯著四周。暗河中光線極其暗淡,運足目力能看到的也不過丈許而已。突然,他隱約看到前面停著一艘小船,手中划水的木板也停住了。 這小船一動不動,隨著水波微微起伏。明崇儼將左手探入懷中,摸出了一道符紙,右手則將短劍緊了緊,一長身,大聲道:“明月奴!” 在暗河中,聲音十分空洞,但並沒有回答。明崇儼皺了皺眉,伸指一彈,薄薄的符紙如同木片一般飛了出去,打著旋到了那小船頂上,猛然間冒出一抹火光。藉著這道火光,明崇儼隱約看到似有個人伏在船底,卻還是一動不動,他心中一凜,腳尖在木筏上一點,人高高躍起,跳向船頭。


“明月奴姑娘,請吧。” 前面是一道石門,現在卻已是虛掩著了。這便是暗河的出口,老者輕輕一推,石門一下開了,外面的陽光登時擁了進來。 這兒便是先師留下的第二處宅院吧。明月奴想著,跨出了石門。這是一個園子,大概也久無人居,到處雜草叢生。老者走在前面,微笑道:“五年前這宅院被一個豪客強佔,因為受薩兄留下的機關驚嚇,找到老朽禳解,老朽方才偶然發現這個秘密。” 明月奴嘆了口氣。師傅縱然佈置得天衣無縫,但事隔多年,對這等變故也是無能為力了。她道:“是因為呼影麼?” 老者搖了搖頭,道:“令師心思細密,不會如此大意,他自然也料到事隔多年會有變故。他將呼影封在興慶宮一座祆廟門外的翁仲之中,原本只怕再無人能發現。偏生去年長安城突遇地震,興慶宮中別無損毀,封有呼影的翁仲卻因地震而中裂,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說得感慨萬千。將呼影藏在翁仲之中,只怕誰也想不到。翁仲足有上萬斤的分量,又是在興慶宮中,自然誰都不會想到其中另有乾坤。去年這場地震並不算大,長安城連房子也不曾倒塌一間,獨獨那座翁仲為地震震裂,冥冥中只怕真有天意。明月奴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將那院子挖遍了也不見異樣。” 她說著,卻又回頭看了看。老者此時正將石門掩上,見她有些心神不定,道:“明月奴姑娘還在擔心追上來的那人麼?放心吧,現在那人只怕正在疲於應付老朽布下的水魅術吧。”說到最後,老者的嘴角已浮上一絲冷笑。 明月奴低聲道:“那人會死麼?”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老者卻並沒在意,只是嘆了口氣,道:“恐怕傷不了他。只是姑娘放心,老朽的水魅術也夠他應付一陣,你身上的踏影咒我已解了,他就算追上來也找不到你的行踪了。”他抬起頭,看看天,微笑道:“姑娘伶俐聰明,我家尊主見到你時定然歡喜,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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