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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燃眉之急

地火明夷4·雲飛之卷 燕垒生 13719 2018-03-11
共和二十五年月三十日凌晨,清穹城陷落,天水軍徹底覆滅,但北軍主將胡繼棠也於此役戰死。這個消息,一月三十日卯時便以羽書傳到了鄧滄瀾的座船上。此時正值鄧滄瀾率領水軍向五羊軍發動了第五次攻勢。 胡繼棠也死了。鄧滄瀾看到這條消息時,心裡無比的空虛。雖然與胡繼棠交情並不算深,但同為開國八大將帥中僅存的在職軍官,一想到此後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鄧滄瀾便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胡繼棠也是以生命換來了最後一次勝利,自己難道也要以生命為代價換取勝利麼?這個悲觀的念頭僅僅在鄧滄瀾心中閃現了一下,便對一邊的中軍許靖持道:“靖持,擊鼓,發衝鋒令!” 以傅雁書為首的諸舟督正在與南軍惡戰,大江上,已漂滿了死屍和破船片。五羊水軍與東平水軍,這兩支共和國最為精銳的水軍旗鼓相當,不論哪一邊都無法取得決定性的優勢。然而鄧滄瀾明白,五羊軍的崩潰已經就在眼前了。五羊水軍確實沒有敗,可是駐守東陽城的五羊陸軍卻已經快要抵擋不住北軍陸戰隊的如潮攻勢。

鳴雷,你若死於此役,也算死得其所吧。鄧滄瀾想著。現在自己的這兩個得意弟子就正在面對面地進行殊死戰,不論哪一個戰死,鄧滄瀾都會如同失去了一半生命那樣痛苦。他看了看天空,天空裡清清朗朗,連雲都沒有,而江面上則瀰漫著硝煙,上下之間便如兩個世界。他忽然高聲吟道:“快哉風!把紅塵掃盡,放出一天空。” 這是當年閔維丘過訪,自己設便宴招待他時,閔維丘給自己寫的。當時傅雁書和宣鳴雷都列席在座,傅雁書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宣鳴雷卻很是喜歡,經常會自彈自唱,鄧滄瀾也聽過好幾遍了。他其實並不很喜歡閔先生給自己寫的這首詩,只覺詩意雖然豪邁,卻也漸走衰頹一路,而鄧滄瀾向來沒覺得自己老過,雖然頭髮也漸漸有白的了,可在心裡,他總覺得自己依舊是當初那個英氣勃勃,不可一世的年輕人。

然而終究是老了。鄧滄瀾想著。現在,已是年輕人的世界,此時正在交錯纏鬥的雙方將官,也應該都是些四十歲以下的人,自己無論如何部已經老了。地,火,水,風。曾經的帝國軍校四個最傑出的年輕人,也只剩下了自己一個。 往矣。往矣。 如雷的進軍鼓聲,鄧滄瀾聽來也覺得如此蒼涼。而這鼓聲傳入宣鳴雷耳中,帶來的卻是心驚肉跳。 師尊發動總攻了。這也意味著,東陽城馬上就要陷落。 當初鄭司楚反對奪東陽城,就是因為奪了也守不住,純屬得不償失。可是由於餘成功的堅持,加上奪取東陽城後,也確實對北軍造成了相當大的威懾,宣鳴雷便沒有執意反對。現在看起來,鄭司楚說的還是正確的,堅守東陽城,確實得不償失。因為當大江通路被阻斷,東陽城得不到東平城來的支援,就只是一座沒有退路的孤城。那個時候,鄭司楚最擔心的就是這種情形,而這正是眼前的實況。師尊並不需要擊潰自己,甚至不需要兩支水軍決出勝負來,只消在江面纏鬥,東平城援軍就無法開赴東陽城,甚至東陽城一旦失守,駐軍想逃都逃不掉。

不行,必須當機立斷,要餘成功棄守東陽城了。宣鳴雷想著,對身邊的副將道:“向餘帥發信號。” 宣鳴雷的副將,便是崔王祥的表兄趙西城。趙西城本來也是個舟督,但因為佩服宣鳴雷之能,自覺才能不足以獨當一面,自願來給宣鳴雷當中軍副將。不過趙西城這人雖然戰術平平,但人細心謀慎,做舟督不是很稱職,做中軍卻極為優秀,宣鳴雷有他輔佐,亦覺如虎添翼。聽宣鳴雷說要發信號,趙西城問道:“說什麼?” 宣鳴雷想了想,說道:“戰況危急,東陽已不可守,請餘帥及時退兵。” 東陽城裡有著好幾萬陸軍。如果這些人被北軍消滅,五羊軍陸軍實力便損失一半,可謂受到毀滅性打擊了。宣鳴雷戰到現在,越來越沒了取勝的信心。東平水軍便如一塊粘在手上的膠一樣,既甩不掉,也吞不下,宣鳴雷已經很清楚五羊水軍沒有能力擊潰捲土重來的東平水軍了。戰事延續得越久,就對己方越不利。上之上策,就是趁早退卻。

趙西城聽宣鳴雷說要餘成功退兵,不由一怔。現在戰事正酣,雖然鄧滄瀾的水軍並無敗像,但他們也休想擊潰五羊水軍。在這個當口要棄守東陽城,以餘成功的性子,只怕會怒斥說是胡說八道。如果宣鳴雷不是申士圖的女婿,趙西城都猜得到戰後餘成功定要治宣鳴雷一個自亂軍心之罪。他追問了句:“要餘帥退兵?” 宣鳴雷呆了呆,頹然道:“算了,餘帥不會聽的,而且這樣發下令去,只會自亂軍心。” 趙西城沒再說話。的確,餘成功的性子他也明白,要他知難而退,那是不可能的。當初要奪東陽城,軍中很多軍官都覺得不太現實,但餘成功還是堅持執行。到了現在,什麼都晚了,只能是硬頂下去。以東平水軍這樣只求亂不求勝的進攻法,如果東陽城能守住的話,便只是白費心機。

可是,東陽城能守住麼? 宣鳴雷是在大江上鏖戰,並不知道東陽城北門外的外況。此時的餘成功已是焦頭爛額,好幾次,他都要下達撤退令了。 東陽和東平的聯合防禦體系,只有在大江防線無虞的情況下才能發揮作用。可現在大江上炮聲隆隆,東平援軍根本過不來。甚至連東陽城的傷兵都退不回去。再這樣下去,東陽城勢必會被全殲。 真的錯了!餘成功現在才算真正明白當初鄭司楚為什麼會說現在取東陽是操之過急。一個防禦體系,必須有各方面的配合。只是現在的五羊軍尚不足以佔據絕對優勢,想要讓東平東陽兩城組成一個固若金湯的整體,實是力有未逮。鄧滄瀾正是看到了五羊軍這個軟肋,現在東陽城已是騎虎難下,東平城的援兵上不來,東陽城的傷兵也退不下去,而北門外,北軍的攻勢卻越來越強。

現在的北軍陸戰隊名義上是下將軍聶長松指揮,實際上指揮者卻是新提拔的都尉霍振武。正橫槍立馬於東陽城下的霍振武看著正不住攻城的軍隊,心中卻有點焦躁。 這次攻勢,鄧帥將指揮的實權交到了自己手中,聶長松僅僅掛了個旗號。這固然是自己的機會,但也是一付千鈞重擔。霍振武年紀雖輕,卻向來老成持重,可攻到現在,這個老成持重的年輕勇將也終於焦躁了。 根據細作禀報,餘成功這人剛愎自用,一意孤行。上一次就是他決意強攻東陽,若不是鄭司楚和宣鳴雷臨陣變計,掉頭奇襲,餘成功上回策劃的攻擊將一敗塗地。當時率先看破鄭司楚奇襲目的的正是霍振武,不過當時他對鄭司楚只有讚歎,因為鄭司楚的行動顯然是倉促間的權宜之計,有破綻並不足怪,而餘成功明明已經做了周全準備,結果定下的計策還是如此捉襟見肘,破綻百出,在年輕氣盛的霍振武看來,餘成功實是名過其實,不堪一擊。可是現在攻擊已經持續了那麼久,餘成功的守禦依然堅如磐石,直到現在霍振武才明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長處,即使餘成功也不例外。餘成功的大局觀不強,他策劃的大計劃不見得如何高明,可是他仍是個相當有才幹的守將,至少不是浪得虛名。

真不能看輕世上任何一個人啊。霍振武想著,將手中長槍一舉,喝道:“進攻!若不能攻下東陽城,此軍不退!” 霍振武的攻勢分為左中右三翼,其中中路主攻,左右兩路為輔,牽制住城頭守軍,不讓他們集中力量。現在這三路人馬全部膠著不前,餘成功死守不出,城頭箭矢如疾雨般飛下,火砲也不住發射,城門口一字排開的鐵甲車則巋然不動,可也無法再往前推進了。霍振武曾經下令不顧一切向前,但餘成功看到鐵甲車便有準備,以粗纜吊下巨石,等鐵甲車靠近便將巨石推下當頭轟擊,砸下後再用纜車吊上去。損失了幾輛鐵甲車後,霍振武見強攻損失太大,下令鐵甲車不要靠近城牆,只在城門口布防以防五羊軍出城突襲,再以雲梯攻擊。餘成功則用撓鉤搭住雲梯,澆油點火焚燒。這樣你出一計攻,我出一計防,攻防之勢犬牙交錯,雙方的損失都在增大,東陽城還是難以攻克。不過霍振武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優勢,就是自己能夠隨時替換生力軍進攻,守軍卻因為鄧帥守住了大江,無法與東平城聯爲一體,只能在苦苦支撐了。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保持攻勢,直到敵人崩潰。

這是最笨的計策,但也是最有效的計策。在這種無休止的惡戰之下,餘成功心頭的絕望已越來越濃。 東陽城,看來是守不住了。五羊軍並沒有絕對的優勢,取下東陽城的確是操之過急。這是餘成功第二次這樣想了,可現在即使這樣想,一切都悔之晚矣。他回過頭看了看,因為在東陽北門,根本看不到大江上的局勢,但斥候不住來報,說大江上戰事正酣,根本無法讓運兵船通行。 天早已暗了下來,但東陽城的北門卻一片通明。與之相應,南門外的大江上也是煙焰燭天。再望望東邊,一線曙色已透出了天際,二月一日的凌晨馬上就要到了。 二月一日,南軍不敵北軍猛攻,東陽城陷落。 餘成功似乎已看到此戰過後的戰報上如此寫著了。這一戰後,對自己會怎麼評價?雖然現在想這些未免也太早了點,可餘成功仍然會這樣想。

戰死的英雄,還是身敗名裂的庸將?他想起了年景順。若自己這個外甥還在身邊,那壓力還能減輕不少吧。而鄭司楚如果還在前線,說不走他又有什麼解危的妙計出來。其實就算鄭司楚在前線,現在也肯定想不出什麼妙計了,但餘成功這時對自己已失去了一切信心,倒覺得若有別人主持,會比自己好得多。他正在想著,前方傳來了一陣山崩地裂般的呼號,有個渾身浴血的軍官急急沖到餘成功面前,也不行禮,叫道:“餘帥,城門已破,請餘帥快做定奪!” 雖然這個結果餘成功早已料到,甚至現在才得知這消息,已比他估定的晚了很多,但他的臉還是白了白。他尚不知清穹城已在兩天前陷落,天水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只想著自己這一失敗,再造共和一方將遭到第一次大挫,自己必將淪為再造共和的大罪人,因此臉色馬上就漲得通紅,站起來拔出佩刀,喝道:“傳令下去,收縮防線,全軍撤退!”

只能撤回東平城了。雖然江上還在血戰,可北面已被圍得鐵桶一般,根本無法出城奪路而逃。何況就算衝出北門,沒有渡江船隻,最後仍會被北軍圍殲。他傳下這條令,才覺得背後汗水已濕透重衫,心裡卻如釋重負。一旁的中軍正待下去傳令,餘成功又道:“讓高鶴翎與葉子萊率部先行撤退,餘眾隨我斷後。” 中軍沒有多說什麼,雖然餘成功是主將,葉子菜是副將,照理主將先退,副將斷後,但餘成功這樣下令,他也只能不折不扣地執行。當正在前線惡戰的葉子菜和高鶴翎兩人接到這命令時,同時暗暗嘆了口氣。尤其是高鶴翎,他本來就是擅守出名的勇將,但他更知道,就算自己主持防守,這一戰也不能比餘成功做得更好。 天命有歸,非戰之罪,如果硬要說,還是堅守東陽城這個大方向本身就錯了。餘成功現在下令讓他們率部先退,意思很清楚,就是要獨力承擔這場敗戰的全責,讓他二人盡可能保留五羊軍的有生力量,不至於全軍覆沒。他們開始撤退時,不約而同向中軍的方向行了一禮。 二月一日卯時,東陽城的南軍大撤退開始,此時正好是北軍發起進攻的一晝夜之後。東陽城,這座由南軍重軍把守的堅城,在北軍鄧滄瀾部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勢下,只堅守了一晝夜便崩潰了。好在城中雖然在撤退,餘成功的中軍仍是守得有章有法,並不如何混亂,而鄧滄瀾的水軍也一直被五羊水軍纏戰,未能奪取東陽城碼頭,運兵船毫髮無損。 得到大撤退的命令,大江上宣鳴雷、談晚同和崔王祥這水天三傑亦是長嘆一口氣。水軍交戰,五羊水軍雖然不能取勝,也並未落在下風,可是陸軍崩潰,再在江面上纏戰亦是毫無意義了。得到命令後,宣鳴雷和談晚同、崔王祥兩人集合全軍,轉守為攻,向東平水軍發起衝鋒,撕開一條血路,讓東陽城的運兵船安全撤離。饒是如此,傅雁書所率船隊的攻勢實在非同小可,東陽城陸續出發的幾十艘運兵船還是有近十艘被擊沉,從東陽撤下來的敗兵又損失了近萬。 二月一日巳時刻,能撤的大多撤了,東陽城中南軍尚有萬餘,霍振武已率軍攻上城頭,同時五羊水軍也已結束戰鬥,撤回東平城。在東陽城的近五萬人馬,大約損失了三萬多。 帶著一眾護兵,北軍年輕都尉霍振武騎馬走上城頭。在城頭的“餘”字大旗下,仍然有一撥南軍在做最後的頑抗。他高聲道:“餘成功將軍,再戰無益,你還要讓將士白白送死麼?” 這些人中,正是餘成功。他一直在城頭堅守,但眼看著北軍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一個個城頭堡的旗號被換過,此時他也已陷入了絕望。聽得霍振武的叫聲,他也聽細作說過這霍振武乃是現在北軍中破格提拔的三個少年將領之一,沒想到這一戰竟是此人主持。他整了整衣甲,下令停止抵抗,叫道:“我是餘成功,霍將軍,你過來吧。” 霍振武打馬過來,到得近前,跳下了坐騎,只見餘成功端坐在椅中,身邊的護兵雖然一個個盔甲散亂,但仍是排列整齊,他暗暗也有點欽佩,向餘成功躬身行了一禮道:“餘將軍,此戰你已盡全力,雖敗猶榮,請棄械投降,我軍不殺降俘。” 餘成功站了起來,苦笑一下道:“什麼雖敗猶榮,敗終是敗了。霍將軍,我死不足惜,與士卒無涉,請你不要難為他們。” 霍振武道:“這個自然,餘將軍請。”他年紀雖輕,但態度老成持重,便如身經百戰的宿將一般。餘成功看他如此氣度,心中更是氣苦,忖道:“北軍中真出了不少少年英雄。其實阿順也不輸給他……唉。” 他現在也明白,南軍中其實也並不乏少年英雄,特別是五羊城七天將,更是後起將領中的傑出之輩,比北軍更勝一籌。可是說起來,擁有不輸給北方的後起名將,這一次南軍仍是一敗塗地,最大的罪責全在於自己。他道:“那就好。霍將軍,我……” 他話未說完,心中更是一陣酸楚,伸手猛地拔出了腰刀。邊上的護兵見狀驚叫道:“餘帥!”可是誰也沒有上前。餘成功治軍也頗為嚴整,這支護兵更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就算看到他想自殺,但不得將令,誰也不敢妄動。餘成功正要將刀舉到頸前,見霍振武只是冷冷地看著自己,也不出言阻止,似乎在說:“你若自行了斷,倒也不錯。”他心頭一動,腰刀彷彿一下重了千百倍,連舉起舉不起來,只是呆呆地站著,半晌,將腰刀一橫,雙手捧著道:“霍將軍,請受此刀。” 霍振武微微地搖了搖頭。如果餘成功自盡了,他還能對余成功多一分敬意,但現在也只覺這人貪生怕死。他道:“來人,受了余將軍降刀,將戰俘中的傷兵盡快收治。我共和軍以人為尚,不殺降俘。”說完,連理也不理餘成功,帶轉馬便走,心裡只在想著:“天下真正的英雄,究竟在哪裡?只怕,舍我之外,再無餘子。” 這一戰點後清點,北軍戰死六千一百三十三人,傷兩千七百十九人,而南軍單在東陽城中便戰死兩萬一千有餘,降者七千七百二十八人,死於大江上的尚未計在內。傷亡之比,大約是一比四之數,可稱五羊城舉旗以來北軍前未所有的大捷。這還僅僅是之江省的戰況,若將天水省戰況計在內,南軍損失總在七萬以上。號稱已擁兵二十三萬的再造共和七省聯盟,在短短的十多天裡,一下子就損失了三分之一弱,而且這三分之一是戰鬥力最強的精兵,南北實力一下子便拉開了,更何況清穹城已失,天水省全境盡在北軍手中,大江防線已被撕開了一個大缺口,再造共和一方再次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二月七日,這個消息傳到了五羊城。聽到這消息時,鄭司楚正在與傅雁容合奏一曲,當聽得天水軍覆滅,東陽城失陷,餘成功被俘的消息,向來山崩於前亦不變色的鄭司楚臉色也變得煞白。 竟然一下子變得如此被動,難道黑夜提前來臨了? 正在調音的傅雁容見鄭司楚看了一封信後臉色大變,她心思靈敏,知道定是南軍失利,小聲道:“鄭將軍,是壞消息麼?” 鄭司楚苦笑了一下道:“壞得不能再壞了。天水軍全軍覆沒,東陽城也失陷了。” 傅雁容“啊”了一聲道:“那師哥呢?芷馨姐姐肚子也大了,可不能讓她擔心。” “宣兄沒事。” 鄭司楚這才省得,對自己來說這是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對傅雁容來說卻是個好消息。可是傅雁容並沒有什麼欣慰的神色,他道:“阿容,你應該可以回去了,不高興麼?” 傅雁容呆了呆,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死了那麼多人,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我爹呢?” “他當然不會有事。宣兄在你爹手上,這回碰了個硬釘子。” 傅雁容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在師哥與義父之間,自然是義父更重一些。現在申士圖下令不得為難自己,但如果南軍勢將不支,很難保證他會不會拿自己洩憤。戰爭,對誰來說都是不幸的事。她道:“那,鄭將軍,你以後怎麼辦?” 鄭司楚還沒說話,門外便傳來一個聲音:“鄭司楚將軍在麼?” 鄭司楚曾請求退伍,但未獲批准,只允他告了長假,因此現在仍是軍人。聽得這聲音,他站起來道:“我在,請進。” 進來的,是個士兵。他進門,看見鄭司楚便行了一禮,從懷中摸出一份捲軸道:“鄭將軍,申公有令,請鄭將軍接令。” 鄭司楚拿過捲軸打開看了看,卻是申士圖親筆所寫。看來鄭昭也向申士圖說了,鄭司楚已不再理會自己,因此乾脆就由申士圖公事公辦地發公文。鄭司楚看了一遍,說道:“是,多謝傳令。” 那傳令兵又行了一禮道:“那請鄭將軍速速準備。” 等他走,傅雁容道:“鄭將軍,是什麼事?” 鄭司楚苦笑了一下道:“讓我火速趕赴前線。”他頓了頓道:“帶著你。” 傅雁容的臉色了微微變了變。她心性何等聰明,一聽便知,申士圖讓鄭司楚帶自己去前線,無疑是重提舊議,準備拿自己做人質與義父談判了。當初南軍形勢一片大好,與鄧滄瀾談不談判算不上什麼,因此申士圖才允許自己在五羊城閒居。可這種平靜的生活最終也到了盡頭,她實是極不情願牽扯進南北之爭中,但命令已下,由不得自己了。她道:“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 鄭司楚說完,將捲軸放好,又輕聲道:“阿容,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受什麼傷害的。”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鄭司楚,也是無能為力吧。傅雁容想著,可也不說什麼。她道:“那我整理一下,去向芷馨姐姐道個別吧。” 在五羊城閒居這些日子,她深居簡出,只和鄭司楚與申芷馨兩人接觸。何況申芷馨還是宣鳴雷之妻,是她師嫂,兩人年紀相近,愛好相仿,更為接近。鄭司楚道:“好吧,那我也去整理一下。” 他剛走出門,一輛如意車已急急地駛來,剛停下,從車上下來的卻是申芷馨。申芷馨已有了五個多月的身孕,肚子相當大了,但從車上下來時還是風風火火。一見鄭司楚,申芷馨便叫道:“司楚哥哥!” 鄭司楚忙迎上去道:“小芷,你這麼大的肚子,怎麼還過來?” 申芷馨卻不回答他,只是道:“司楚哥哥,你也接到消息了吧?阿爹要你即刻趕往東平城?” 鄭司楚點了點頭:“是啊,明天就走,阿容也跟我一塊兒去。” “鳴雷說,阿爹是想把阿容當人質,和北軍談判?” 鄭司楚心裡不禁有點泛酸。宣鳴雷對這小師妹還當真愛護,這些軍機大事居然都告訴了妻子。他道:“沒有明說,但多半如此。” 申芷馨沒再說什麼,雖然傅雁容要走了,她有點捨不得,但事關軍機,南軍若不能支撐,丈夫和父親都將人頭落地,父親這樣的權宜之計也無可厚非。但她還是有點擔心傅雁容,小聲道:“司楚哥哥,無論如何,就算談判不成,也不能讓阿容受傷害,你可要答應我。” 鄭司楚道:“你放心吧,我定不會讓她受傷害的。阿容正在整理,你去看看她。就此一別,只怕永無相見之日了。” 申芷馨聽他聲音中也有點頹唐,心想自己這話亦是多說了,鄭司楚比誰都不願看到傅雁容受傷害。聽他說什麼只怕永無相見之日,心中不禁有點惻然,忖道:“也不知鐵瀾能不能安然來到這世上。”她也不再多說,只道:“司楚哥哥,你路上也要小心,看見鳴雷跟他說,我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鄭司楚雖然心頭沉重,但也有點好笑,暗道女生外向,申芷馨現在嫁了人,關心宣鳴雷就在關心父親之上了。想到這兒,猛然間又想到若傅雁容嫁了自己,會不會也為了自己而與父母斷絕關係?也許可能,也許不可能,但他也不願再想這事,只是道:“你也要小心。五月就要生了吧?名字取好了麼?” “鳴雷說了,生下來叫鐵瀾。” 鄭司楚點點頭道:“宣鐵瀾?好名字。小芷,不論形勢會怎麼變,你都要好好保重。” 申芷馨的眼淚都快要下來。鄭司楚這話說得,彷彿也同遺言一般。她雖然向來不喜軍事,可也明白眼前的危機實是比以往什麼時候更嚴重,別說鄭司楚有水戰第一的名號,就算他是實至名歸的天下第一名將,想挽回現在這種局面也難比登天,說不走鄭司楚一走也將再無相見之期。她一時心動,伸手拉住鄭司楚的手道:“司楚哥哥,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鄭司楚拉開了她的手道:“小芷,你又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別胡思亂想。我也得趕快準備了,既然沒讓我退伍,就只能聽從命令。放心吧,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申芷馨沒有再說話,只是含淚看著他。鄭司楚走了幾步,扭頭見她仍呆呆地站在那兒,伸手招了招,再不回頭,心裡只在想著:“我們不會有事的話,戰爭卻要延長了。” 他們在二月八日出發,曉行夜宿,因為趕得急,二月二十日已至東平城。一到東平城,剛在城門口交過令,還沒到住處,便見宣鳴雷已等在門口了。看見鄭司楚過來,宣鳴雷馬上上前,急急道:“鄭兄,你終於來了!” 鄭司楚見他雙眼滿佈血絲,問道:“宣兄,現在戰況如何?” 宣鳴雷道:“你也知道,天水軍全軍覆沒,只逃出了四千多人,遲魯也戰死了。而東陽失陷,陸軍精銳損失殆盡,這些天北軍仍是不斷發動進攻,傅驢子……”他剛說到這兒,見傅雁容走出車廂,忙改口低聲道:“傅雁書他不停來犯,很不好對付。小師妹,你路上可好?” 傅雁容耳朵甚尖,已聽到宣鳴雷說哥哥正不斷發動進攻,心中實是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什麼。如今正在交戰的兩軍將領都是她最關心的人,誰勝誰負,對她來說都會傷心,實難措辭,因此只是點了點頭道:“師哥好,芷馨姐姐要我轉告,她再過幾月就要生了,一切都好。” 宣鳴雷道:“小師妹,住處我都安排好了,你就靜心休息。放心吧,無論出什麼事,你都不會有事的。我和鄭兄有事商議,就先走了。”說罷拉了拉鄭司楚,示意他跟自己走。鄭司楚見這住處門口盡是守衛,個個如臨大敵,領頭竟是申士圖那親衛隊首領斷土,心中亦是酸苦。現在申士圖把傅雁容當成了一根救命稻草,絕對不會讓她發生什麼意外,所以把自己的親衛隊調來保護。他跟著宣鳴雷上了馬,問道:“申公呢?他現在好不好?” 宣鳴雷苦笑道:“現在這時候還有什麼好不好?人頭都朝不保夕了。鄭兄,你若見到他,只怕都認不出來了。對了,你和鄭公之間出了什麼事?我聽說你不理他了。” 鄭司楚道:“此誠不足向外人道也,宣兄你別問了,我不想再見到他。” 宣鳴雷不知鄭司楚母親在臨死前告訴他鄭兄是殺死他親父的仇人之事,只道鄭司楚知道了父親身懷秘術卻一直不肯明說,因此與父親反目,低聲道:“鄭兄,你也別怪鄭公。他身處此位,總要戰戰兢兢,不告訴你,也是為了你們好。” 鄭司楚聽他這一說反是一呆,心想宣鳴雷怎麼也會知道鄭昭殺害自己生父之事?他問道:“宣兄,你怎麼會知道?” 宣鳴雷嘆了口氣道:“這也是我叔叔跟我說的。鄭兄,鄭公他身懷此等秘術,本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將成眾矢之的……” 鄭司楚一把勒住了馬,問道:“秘術?什麼秘術?” 宣鳴雷這才知道鄭司楚和父親反目是因為別的事,後悔不迭。因為鄭昭關照過他,不能把自己有讀心術的事告訴妻兒,他一直守口如瓶,沒想到這回卻失言漏了出來。他道:“沒什麼……”只待推脫,但見鄭司楚目光灼灼,恐怕萬一自己不說,他連自己都要反目,無奈之下,小聲道:“鄭兄,你一直不知道麼?鄭公有一門秘術,能讀出旁人心思。” 這話真如一個晴天霹靂。鄭司楚從小就覺得鄭昭神目如電,能明察秋毫,但也一直覺得那是鄭昭看的多了,察言觀色之能極強而已,從沒往這種事上想過。現在從宣鳴雷嘴裡知道了這事,對他的打擊實是不亞於母親告訴自己那件隱事。回想起來,怪不得自己從小時候起,鄭昭就對自己了若指掌,自己什麼都瞞不過他,現在才知道原來那都是因為鄭昭的讀心術。他對鄭昭的恨意更增三分,心道:“原來你果然有妖術!”若不是母親臨死前不准自己向鄭昭問仇,只怕當場就要不顧一切去殺了他。宣鳴雷在一邊見他面色青白不定,嚇得比自己在戰場上遇險更甚,小聲道:“鄭兄,你可別怪我沒跟你說,鄭公他一直要我不說出來的……” 鄭司楚道:“我知道。只是你叔叔怎麼會知道的?” “這個我也不知了。應該是我們狄复組的細作探聽到的吧。”他說著,又小聲道:“鄭兄,我是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不過鄭公這麼多年對你可是無微不至,毫不保留啊。父子連心,你也別對鄭公有什麼怨恨。” 鄭司楚心想根本不是父子,哪來什麼父子連心,可聽宣鳴雷說鄭昭對自己無微不至,卻猛然間想起了當初逃出霧雲城,鄭昭把最後一張人皮面具給自己,要自己獨自逃生的事了。既然鄭昭有此秘術,那時他也明白自己已逃不脫了,可他還是把最後的逃生機會讓給了自己。聽得母親說鄭昭殺害了自己的生父,他一直怒火滿腔,但回想起來,生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也毫不清楚,鄭昭卻撫養了自己二十多年,不說別個,這養育之恩總是實實在在的。他心裡一陣茫然,暗道:“媽讓我不能向他尋仇,只怕媽心裡,他的份量比我生父更重一些。” 如果是別的原因,鄭司楚根本不會去聽,但一想起母親,他的心也軟了下來。如果自己真個殺了鄭昭,對不起他的養育之恩不說,母親在九泉之下也會傷心欲絕。他只覺如此頹唐,如此茫然,也如此悲哀。人生一世,愛恨總難以分得一清二楚,可交錯糾結到這等地步的,只怕亦是絕無僅有。他道:“我明白。宣兄,走吧,我們去見申公去。當時戰況的詳情,還有勞你跟我說說。” 宣鳴雷聽他要自己說戰況,不由如釋重負,心知鄭司楚雖然頹唐,但心猶未死。雖然他不如申士圖一般對鄭司楚幾乎有點迷信,但也知道鄭司楚之才。有他在此主持陸軍,說不定真有重振旗鼓,捲土重來之機,因此滔滔不絕地說著當時戰況。說到餘成功堅守東陽,最後高鶴翎、葉子萊兩部都安全撤回,自己卻被北軍生擒,鄭司楚長嘆一口氣道:“其實餘帥也是個將才。” 這話的意思,其實是說餘成功在戰術上可圈可點,戰略上卻有欠缺,並不是個帥才。申士圖把指揮全權交給他,未免也是用人之誤。宣鳴雷點了點頭道:“是啊。可惜你晚生了二十年。如果他也是七天將一員,我想此敗應該可免。” 鄭司楚心裡已在暗暗搖頭。雖說自己一直堅持不該急於奪取東陽城,可萬一自己坐上的是餘成功的位置,難保自己也不會一意孤行。事後反思,自然洞若觀火,但當局者迷,誰都說不上。他道:“事已至此,現在我軍還有多少實力?” “東平城裡尚有七萬軍,其中一萬是高鶴翎帶來的閩榕軍,四千天水敗軍,五羊軍不到六萬了。” 五羊軍經過擴充,本來已達十萬之數,這一戰竟損兵三萬餘,而且這三萬都是精銳,加上天水軍覆滅,其餘諸省談不上什麼實力,南軍實已到了危急萬分的境地。他道:“北軍有什麼舉措麼?” “傅驢子連番來攻,看來是想盡可能削弱我方水軍,以便全軍南下。萬幸,五羊水軍損失不大,現在尚可抵擋,而胡繼棠在攻清穹城時也被那豐天寶殺了,那一路人馬短時間裡應該不會有異動,我們還能有幾個月的休養生息機會。” 這幾個月也將是南軍最後的喘息之機了。天水省是大江中游門戶,此時門戶已開,只要胡繼棠的繼任者到位,東西夾擊,水陸並進,東平城同樣守不住。等東平再失陷,再造共和聯盟也就是徹底分崩離析。鄭司楚低頭沉默不語,宣鳴雷知他心中正在盤算,也不再開口。兩人並馬而行,很快到了太守府。門口一見這兩人來了,齊齊一個敬禮,高聲道:“鄭將軍,宣將軍。” 鄭司楚和宣鳴雷,這一陸一水兩將乃是南軍希望所在。特別東陽一敗,鄭司楚沒有在軍中,在士兵心目中便覺得若鄭司楚在,定不致此敗,因此鄭司楚的名聲反而比以前更響了。鄭司楚被這些人一聲歡呼驚醒,在馬上向人行了一禮道:“請立刻通報申公,說鄭司楚、宣鳴雷求見。” 那守兵道:“申公一直在等著您呢,鄭將軍快請。” 這守兵也極為殷勤,上前為鄭司楚帶馬。鄭司楚跳下馬,還沒進門,便聽門里傳來了申士圖的聲音:“鄭司楚將軍到了?快,快請他進來!” 申士圖說得很急,聲落人出,自己竟迎出門來。一見申士圖,鄭司楚正要見禮,卻是一怔,原來申士圖一頭頭髮竟已白了大半,這才明白宣鳴雷說什麼見了只怕認不出來是什麼意思。他行了禮道:“申公……”不等他說完,申士圖道:“快,裡面去說。鄭將軍,現在只等你來主持大局了。” 是殘局吧。鄭司楚暗暗苦笑。申士圖一直對自己有點迷信,但上一回因為自己堅持不該過於急躁地奪取東陽城,又反對將傅雁容當人質的事,申士圖對自己亦不太信任了。不過現在餘成功遭擒,申士圖方寸大亂,對自己的迷信比以前反而更多。他自己知道這樣的殘局自己多半亦是無能為力,可現在不是說實話的時候,如果申士圖再失去信心,那再造共和一方將徹底失敗。他道:“申公,小將都已知曉。好在三軍用命,小將已有了破敵之計。” 一聽他有破敵之計,申士圖臉上一下露出喜色,急道:“好,我就知鄭將軍不凡。來,裡面去說。”邊上那些守兵也聽得鄭司楚的話,見他胸有成竹,一個個臉上都露出霽色。這一場大敗實在太大了,人人自危,鄭司楚這句話讓他們不禁信心大生,只覺雖敗亦不足為慮。鄭司楚眼中余光也看到了周圍守兵的臉色,心道果然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氣,無論如何,這一句先聲奪人,傳出去後士氣多少能回復一些。但馬上又想起這個先聲奪人的辦法是鄭昭教自己的,雖然鄭昭是自己的殺父仇人,可自己身上實已有了太多鄭昭的影子,生父卻僅僅是個名字而已。他心裡這樣想,臉上仍是不動聲色,只是行了一禮道:“是,請申公移玉。” 一走進內室,申士圖便道:“司楚,鳴雷,你們都坐下。司楚,你有什麼破敵妙計?” 按理以申士圖的身份,鄭司楚和宣鳴雷既是下屬,又是晚輩,都該侍立才行,不過現在鄭宣兩人已是申士圖最後的依靠,也顧不得這些禮節了。鄭司楚心裡雖然有點影子,但要他說破敵之計,卻也難以詳說。他道:“以小將之計,如今北軍聲勢大振,我軍想要捲土重來,已是孤掌難鳴,此時唯有借助外力。” 一聽他這話,申士圖雙手一合,叫道:“不錯不錯!司楚,你爹也是這個意思!虎父無犬子,看來你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聽他說起鄭昭,鄭司楚只覺如此不悅,但在申士圖面前也不好表現出來。他道:“申公,引外兵相見,實是一把雙刃之劍,因為無利不起早,不給他們好處,他們也不肯襄助我軍,因此還要請申公定奪該如何方是。” 申士圖又是一拍手道:“正是!重賞之下,方有勇夫。放心吧,下本雖重,只要有厚利,還是值得的。我本來還有點拿不走主意,但司楚你也這麼說,那我就拿走主意了。楚都城雖是前朝殘軍,但與我們同是一族,允他們自治,也未嘗不可。” 鄭司楚想說的,卻並不是楚都城,而是句羅。句羅一直是中原藩屬,現在中原雖然已無帝制,句羅仍是謹守藩屬之禮。但由於句羅也在北方,要說動句羅王相助,必須下重本,而且鄭司楚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把握,只不過先說出來而已。沒想到申士圖說的卻是楚都城,他略略一怔,臉上仍是不露聲色。與接觸不多的句羅相比,他和楚都城的五德營曾有過兩番交鋒,對這支戰力驚人的殘軍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好感,一直希望能夠讓他們回歸中原,等知道自己竟是五德營首任大帥楚休紅之子,心裡實已隱隱將五德營看成自己一方。聽申士圖要聯合楚都城,實是更得他心中之意。只是楚都城畢竟僻處西原,要殺回中原,路途遙遠,以他們的實力恐怕十分艱難。他道:“申公,只是有一事還須從長計議,楚都城離中原太遠了,中間又有流沙阻隔,他們就算能殺回來,又能有多少實力?” 申士圖現在已是憂色大去,笑道:“司楚,這個事你大概尚有不知,令尊建議與五德營結盟,狄复組已與楚都城取得聯繫,現在楚都城大帥薛庭軒今非昔比,已將僕固部納入麾下,阿史那部的實權也拿到了手中,現在他手上足有十萬之眾,非同小可,而且都是騎兵。從後方殺來,定讓南武后院失火,再不能顧及此處了。” 鄭司楚這些日子一直在五羊城,還不知道這些事,聽得薛庭軒在西原竟造就了這等事業,也不由暗暗吃驚。只是聽得是鄭昭提議,他道:“只是,他這十萬人恐怕絕大多數乃是異族,在當地肯聽他號令,但隨他遠征,會有多少人聽從?” 申士圖道:“雖然尚無確切消息,但狄复組說西原人最崇尚英雄,薛庭軒已將他們打服了。就算十萬兵不會盡數前來,五萬之數肯定會有。司楚,你也歸隊了,現在重振旗鼓,再舉義旗,定無差錯!” 申士圖本來已是忐忑不安,但現在卻意氣風發,躊躇滿志。鄭司楚見他如此興奮,心想此事若能成倒也很好,更多一分勝算,但在他看來,楚都城仍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那是鄭昭提出來的。他現在對鄭昭恨之入骨,又恪守母命不能向他尋仇,只想事事與他拗一拗,便道:“申公,還有一路人馬也可利用,不可錯過了。” 申士圖一怔道:“還有?”有楚都城能聯合,他覺得已是僥天之幸,沒想到鄭司楚說還有一路,心想這小子果然不凡,我本來一籌奠展,他一來馬上說出兩路援軍,便問道:“還有一路?狄人可沒什麼兵,難道是島夷倭人?” 鄭司楚搖了搖頭:“島夷狼子野心,無信無義,不可用之。小將說的另一路,乃是句羅。” 申士圖又是一呆,問道:“句羅?聽說前一陣南武還曾讓句羅獻戰船,他們會幫我們?” 鄭司楚道:“表面上看來是不會。但句羅人曾經與中原屢戰,他們一直在說邊境白蟒山一帶都是他們的祖傳之地,當初共和國底定中原,句羅王派人前來慶祝,也曾提出此事,但被大統制一口回絕。以此為餌,句羅便有可能幫助我們。” 白蟒山乃是句羅與中原接近的一片山脈,據說很久以前,句羅尚不是島,曾與中原相連,他們的祖先便起於白蟒山。但現在句羅已經和中原分離,當中有海峽相隔,怎麼也不可能將白蟒山割給他們,因此當時大統制一口回絕,鄭司楚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鄭昭回來說過這事。現在重提舊事,實是他也想不到別個辦法,哪知剛一出口,申士圖搖了搖頭道:“割地求援,將為後人不恥,而且句羅一旦在中原有了立足之地,便難以節制,這事不好。” 鄭司楚也不過是順口一說,心想割地求援,確是會遭人唾罵。他道:“談判之時,自然也不必應承割地,可以允諾租借句羅數十年,如此便不會遺人口實。” 一聽鄭司楚說要租地,申士圖眼裡卻是一亮。租地和割地不同,所有權未變,何況白蟒山一帶四季積雪,人煙稀少,這一帶本來等若棄地,句羅人不過因為此處乃是祖先初起之地,一直想去那兒祭祖,如此也未嘗不可。他想了想道:“這樣啊……倒也未必不可能。不過,這終是下策,還有什麼辦法麼?” 鄭司楚心想我又不是神仙,除非是去西南一帶的香虎國去。但香虎國與中原有崇山峻嶺阻隔,千里之地荒無人煙,向不與中原交通,去那兒更無可能。他道:“別處更是下策了。申公,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重建軍隊,加緊訓練,以期盡快恢復元氣。” 申士圖道:“是啊,所以也一定要把你叫回來了。司楚,那位鄧小姐你也帶來了吧?” 鄭司楚聽他說起傅雁容,心里便是一沉。他一直盼著申士圖不要說起她,但最怕的還是來了,又不能不說,便道:“是,她也到了東平城。” 申士圖嘆了口氣道:“那就好。鄧滄瀾前些天下書,說要以餘成功換回他這個女兒,這樣就可以又拖一陣了。就這樣吧,先在這兒拖著,等楚都城的消息,另外,也準備與句羅王聯繫。” 餘成功指揮失利,遭到這場大敗,申士圖對他實是心灰意冷,死活也根本不在心上了。但鄧滄瀾既然要談判換人,他想的便是藉此拖延時機,只消還在談著,鄧滄瀾便不會趁機發動總攻,這樣就有時間去確認與楚都城的聯盟。這才是申士圖的真正居心,至少,就算火燒眉毛了,但至少還不至於有焚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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