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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乘龍

神殤·傾天 丽端 4138 2018-03-11
“王孫,我來送你。”即將墜落到圈禁之地的那一刻,王孫史看到了夏開同情的面容。 “別那麼哭喪著臉嘛。”王孫史笑道,“我這回是要去北維山下的冰原,天下至寒之處,恰好是你推薦的適合練簫的地方呢。放心,我肯定會把那曲《鳳求凰》練好,等著你娶親的時候吹……” “你這麼達觀,我也就放心了。”夏開眼見著王孫史已飄然向地面墜下,大聲叫道,“以後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 “我會的!”爽朗的笑聲從王孫史口中發出,一直到確信夏開再也聽不見了,他才驀地咬住了嘴唇,彈去面頰上甫一流下便已凍成冰粒的淚珠。 穿越由冰霰組成的迷茫雲霧,王孫史徑直落到了北維山腳的從極淵前。任由身體撲倒在冰原上,王孫史卻沒有意念想要站起來。茫然地睜著眼,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一望無際的灰白——四面八方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甚至岩石上都覆蓋著厚厚的冰殼,原本的色澤都被那死氣沉沉的灰白所淹沒。

向前挪動了幾步,王孫史的雙手抓住了身前從極淵的邊緣,那是北維山從此難以抹去的傷痕,也是他再也無法回頭再也無法逾越的鴻溝。垂下眼,王孫史驀地發現自己原先的軀體正被封印在淵底的冰層中,火一般的法袍將原本灰白的冰層也微微染上了一層金紅。他怔怔地看著那紅衣少年沈睡在冰中的身影,忽然伸手按住了眉心的金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王孫,要不要我幫你呀?”一個和善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 “誰?”王孫史忽然反射性地跳起,向著從極淵後退了一步,戒備地望著面前的來人——那是他從不曾見過的古怪場面。 一個胖子騎在三隻青色的獸上,說是三隻,其實卻是一隻三身八腿的怪物,溫馴地低頭喘著粗氣。氣泡從怪獸的鼻孔中呼呼的冒出,把周圍的空氣像泉水一樣往四面推開。

“你不認識我嗎?”胖子呵呵笑了起來,“難怪啊,一直長在天宮裡的孩子,怎麼會被允許見我呢?不過我的名字你該聽說過吧——我是韓流神。” 王孫史微微吃了一驚,眼中的戒備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濃重。韓流神的名字他確實是知道的,但那卻如同神人之中的一個禁忌,因為他雖然是黃帝的親屬,行事卻偏於魔道,正邪難分。 “不相信我嗎?是不是因為所有的神人都一表人才,而我卻長得像一頭豬?”韓流神盯著王孫史,依舊和善地笑道。 “一表人才又怎樣?”王孫史哼了一聲,眼睛卻不由自主向下看去,正見到那頭三身八腿的怪獸胡亂地踢踏著步子,想在光滑的冰原上站穩一些。 “原來你是盯著我的寶貝雙雙啊。哈哈,因為我太胖,一頭馱不動我,兩頭還是馱不動我,我只好把三頭合在一起了。雖然讓它們步子協同有些困難,經常會把我摔一跟頭,但這樣它們會省力些——我畢竟是一個有善心的神嘛,雖然你們或許罵我是邪魔……”不顧王孫史明顯的反感表情,韓流神繼續聒噪著。

“你來這裡做什麼?”王孫史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的話。 “呵呵,你看,好久沒有主顧,就忍不住羅嗦起來了。”韓流神拍了拍呼呼喘氣的坐騎雙雙,示意那怪獸不要發出聲音,方才鄭重地道,“我是想和你做交易的。” “做什麼交易?” “你現在的狀況,我最清楚不過了。”韓流神故意抬頭望瞭望四周荒蕪單調的冰原,嘆氣道,“好好一個王孫,卻被拘禁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真是可憐呀……別發火別發火,聽我說,我可以幫助你實現很多心願——比如說,讓你的魂魄回歸肉身,離開這裡。” “那你要的是什麼?”王孫史冷冷地盯著他。 “我要什麼自然是根據你的願望大小決定的,公平交易,童叟無欺嘛。”韓流神笑道,“我不過想要一點能幫助我提高法力的東西,炎帝的宮殿裡一定有不少,你隨便拿點什麼都可以。”

“如果我是想讓某個死去的神人復活呢?”王孫史繼續不動聲色地問道。 “那就得拿你最寶貴的東西來交換了——你的魂魄。”韓流神眼中一亮,“怎麼,你願意做這麼大的生意?” “你滾。”王孫史說。 “什麼?”韓流神顯然沒有料到這句話,“你說什麼?” “你滾!”王孫史忽然憤怒地大笑起來,“你以為我會這麼傻,把魂魄賣給你做奴隸麼?何況,就算我離開這裡,我又能做什麼?”說完,轉身沿著從極淵就走。 “別走別走,做不了大生意我們可以做小生意嘛。”韓流神鍥而不捨地追了過去,偏偏坐騎雙雙的八條腿依然沒能練習到協調一致,進一步倒能退兩步,頃刻之間,王孫史已拋開他們遠遠地消失在夾雜著冰粒的北風中。

“近來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呢。”韓流神無奈地聳了聳肩,對坐騎道,“我們還是到凡界去吧,凡人的願望肯定比神人多。” 細長的冰柱在手指的雕琢下終於變成一根晶瑩剔透的洞簫,王孫史放在口邊一吹,清泠的簫音霎時佈滿了整個北維冰原,那是除了永恆不變的風聲,他現在唯一能聽見的聲音。 在北維山下的冰原中被拘禁了多少歲月,王孫史已經完全沒有概念了。每天太陽神羲和駕著六龍的金車從大地的東維劃向西維,只有這裡是永遠看不到的。沒有了太陽,也就沒有了白天和黑夜。可是即使很久以後,他也不曾後悔沒有與韓流神做上某筆“生意”,因為他明白,一旦真的與邪魔牽扯上關係,無疑是把毀滅自己的最好理由奉送到少昊面前。他還不想死。

大多數的時候,王孫史會坐在從極淵邊吹簫。從極淵下的萬年玄冰總是透著淡淡的紅光,他知道那是因為被冰封在從極淵最底層的少年所穿的紅袍,仍然永不褪色地張揚著火一般的憤怒。而他卻穿著北方所尚的黑衣,讓椎心刺骨的寒冷庇護脆弱的身體,麻痺沉重的記憶。 後來,他越來越長久地伏在冰原上,用手指刻劃堅硬逾鐵的冰塊,感到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逝。或許西帝少昊的目的已經達到,無休止地等待隨時降臨的厄運,他的心早已在這荒寒的冰原中漸漸死去。 身前的冰龍是耗費了巨大的心力雕琢而成的,溫順的眼睛中流露著翔於九天的渴慕,讓王孫史可以從那透明的冰粒中看到自己的面容。一開始雕琢它不過是為了打發永無止境的時間,可雕到後來,竟似將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融入其中。若是以前,他一定會想辦法賦予這冰龍靈氣,騎著它飛遍九州八荒。可是現在,他只能坐在它身邊,撫摸著它毫無生氣的軀體,被動地等待命運的轉折。

一陣隱隱約約的簫聲從天邊傳了過來,被北風捲帶著縈繞在王孫史的耳邊。他猛地睜開半闔的雙目,站起來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一個什麼東西溫馴地蹭上了他的腿,王孫史低頭一看,不由驚喜出聲——是冰龍!冰龍活了! 冰龍確實活了。它匍匐在王孫史身邊,不住擺動著尾巴,似乎也為自己獲得了生命而慶幸。抖擻了一下身體,冰龍輕輕一躍,如願以償地飛到了從極淵的上空。看著身下黑衣青年讚賞的目光,冰龍更是精神倍增,開始努力嘗試起各種繁複的飛行姿態。 王孫史笑著仰望冰龍笨拙而又靈活的飛行,然而很快那笑容便凍僵在臉上。他垂下頭,看著冰壁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就算冰龍能帶他離開這裡,又有什麼用呢? 冰龍見主人不再理睬它,不由有些洩氣,緩緩降落到王孫史的身邊。一人一龍就這樣默默地坐在北風中,聆聽著縷縷若有若無的簫聲。

忽然,王孫史身子一顫——這簫聲,分明吹奏的就是他所譜寫的曲子,可那是連夏開都不曾完整聽過的啊。緊緊握住了腰間所插的冰簫,王孫史猛地拍了拍快要睡著的冰龍:“快帶我去簫聲傳來的地方。” 秦國的錦明夫人老得牙齒都掉光的時候,還是不忘了向一堆膝下子孫講述當年那個黑衣青年乘龍而來的風采。 “我們那時候都說來了來了,弄玉公主命中註定的神人終於來了——可惜啊,你們是沒服氣看到神人的真身嘍。” 國君秦穆公得到禀告,連忙帶著丞相申岳及文武百官,親自站在正殿外恭候神人的降臨。迎著刺眼的陽光瞪大眼睛,就能見到一條泛著七彩晶光的冰龍從北方飛騰而來,或急或徐,或曲或直,極盡飛揚騰挪之能事,在湛藍的天空中擺出各種炫目的造型,惹得全咸陽的百姓齊齊湧上街頭,叩拜歡呼。

“好了,第一次飛也不用這麼顯擺啊。”王孫史拍著冰龍的頭說,“我到了你就回北維山吧,這裡日頭烈,我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的傑作化為一灘水。” 冰龍不情願地擺著身子,卻也無法可想,把王孫史放在秦宮大殿前,一路招搖著回去了。 落在巍峨的秦宮大殿之前,王孫史的眼睛微微一瞥,就看清了每一個肅立在周圍的凡人。他的目光隨即望向了大殿的幃幕,幃幕後面,正站著一個持簫的少女,露出小半張臉偷偷地凝望著自己。 “請問公子貴姓高名?”見秦穆公有些發呆,丞相申岳一步邁上,迎上王孫史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姓……蕭,蕭史。”措不及防,他胡亂答道。面前這個峨冠博帶的老頭,四肢乾枯,卻頂著一個溜圓的肚子,活像一隻餓得半死時掉進穀倉的老鼠,令他有一種隱約的厭惡。

“既然公子以簫為姓,必然是精通吹簫了?”申岳被蕭史冰冷的眼光盯得頗為不快,口氣不由硬了起來。 “略知一二。” “那不知神人可否為寡人吹奏一曲?”秦穆公伸手把申岳撥到自己後面,恨不得把臉上的笑容抹下來堆在一起,獻到神人面前。 “恭敬不如從命。”蕭史又望了一眼幃幕後笑意盈盈的少女,走到簷下,取出腰間所插的冰簫——剛才忘了讓冰龍帶回去,此刻已有些融化了,不由有些心痛。 “裝神弄鬼,這種人我見多了……”申岳氣憤憤地嘟囔到一半,忽然張大了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因為簫聲響了——彷彿一陣清涼的風吹來,拂過凜冽的甘泉,拂過茂密的梧桐,捲起蓋滿大地的落葉。每個人都在這美妙的風中羽化登仙,飛旋,飄舞,飛向九天雲霧,飛向百仞幽谷,六棱的冰花歡笑著擁擠著,飄落在臉上冰涼而甜蜜…… “這是我們公主常吹的曲子嘛,有什麼稀奇。”保姆錦明夫人站在弄玉身後,不滿地為自己的公主表達著忠心。然而沒人在意她的反應,所有的人都在這抑揚宛轉的簫聲中忘卻了自我,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弄玉公主,也像丟了魂似的定在那裡。甚至沒有人注意,那泛著隱約紅光的冰簫,正逐漸化為水滴。 忽然,清冷澄澈的簫聲中,傳來羽翅撲簌的聲音,陽光也一時陰暗下來。眾人抬頭一看,無數五彩的神鳥在天空盤旋,遮天蔽日,隨著樂聲翩翩起舞。 “有鳥焉,其狀如雞,五彩而文,名曰鳳凰。首紋曰德,翼紋曰義,背紋曰禮,膺紋曰仁,腹紋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申岳趁此機會,趕緊向秦穆公大掉書袋。 秦穆公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只是不住打量那個吹簫的黑衣青年,喜滋滋地小聲道:“弄玉公主嫁給神人的預言,莫非就是應在他的身上?” “他是否神人還未可知。”申岳不露聲色,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主公何不把他留在宮中,假以時日,定能分辨得出。” “也好。”秦穆公笑著點頭,“寡人自從做了天下的霸主,唯一的心願就是做神人的姻親。” “主公志向高遠,豈是我們鄙薄之人所能企及?”申岳不失時機地拍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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