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碧眼姑娘

第10章 十、言語與行為等值

碧眼姑娘 莫里斯·勒布朗 8563 2018-03-16
這句出人意料的話使大家感到驚愕,一時都不出聲。馬萊斯卡爾也像拳擊手被人擊中肚子,行將摔倒時那樣傻了眼。布萊雅克雖然仍被索維努持槍威脅著,似乎也十分困惑。突然,室內響起一陣笑聲。這笑聲有點神經質,似乎不由自主,但在房間裡沉悶的氣氛中,還是顯得歡快響亮。原來是奧蕾莉看到特派員那副傻愣模樣,忍不住不合時宜地笑了。尤其是馬萊斯卡爾本人大聲念出“馬萊斯卡爾是個傻瓜”這句話,讓她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馬萊斯卡爾不安地看著她。一個處在眼前如此可怕的局勢,本來還在對手的利爪下抽搐的姑娘,怎麼會突然感到如此快活呢? “難道形勢變了嗎?” 他心想,“發生了什麼變化?”大概,他把這意外的笑聲,和姑娘從搏鬥一開始就保持的奇怪的鎮靜態度聯繫起來。她到底希望什麼?難道在這些本應讓她下跪求饒的事件中,她還能保留一個不可動搖的精神支柱嗎?這一切確實顯得令人不快,並且讓人隱約感到有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這座房子裡有危險。可是,威脅究竟來自何方?在他作了嚴密防備的情況下,又怎能想像會遭到襲擊呢? “如果布萊雅克動一動,就該他倒霉……往他額頭正中開一槍。”他向索維努發出命令。

他走到門口,打開門。 “下面有新情況嗎?” “什麼,老闆?” 他從樓梯欄杆上探出身子。 “托尼?……拉邦斯?……沒人進來吧?” “沒有,老闆。可是,上面鬧起來了吧?” “沒有……沒有……” 他越來越慌,急忙轉身回工作室。布萊雅克、索維努和姑娘都沒有動。 只是……只是發生了一件出奇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使他兩腿發軟,站在門框裡不能動了。索維努叼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煙,像要藉火的人那樣盯著他。 馬萊斯卡爾以為這不過是個噩夢般的幻覺,一開始十分抵觸,不願理解這事的含義。這只是索維努有點反常,想抽煙,要藉火而已。當然要給他懲罰的。不過也沒必要想得太遠。可是,索維努的臉上慢慢露出夾雜著狡黠和善意的嘲笑。馬萊斯卡爾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在他的頭腦中,索維努,他的部下索維努,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再是警察,而成了敵對陣營的人。索維努,這是……

倘若是平時,馬萊斯卡爾肯定會跟這種怪事作一番爭鬥。可是,遇上被他稱為快車上的那個人,再怪的事件他都覺得自然了。儘管他嘴裡不願意,甚至心裡都不願承認這個無法避免的事實,不願屈從這可憎的現實,但在這個明顯的事實面前他又怎麼迴避呢?八天前,部長把索維努推薦給他,他怎麼知道這個出色警員竟是他今天上午逮捕的那個魔鬼般的人物,竟是此刻關在看守所、在人體檢測所受檢查的那個人呢? “托尼!”特派員又走出去,吼道,“托尼!拉邦斯!快上來,見鬼!” 他喊著,罵著,亂走亂動,搥胸頓足,在樓梯間東磕西撞,就像一隻在玻璃窗上瞎撞的雄蜂。 他的手下急忙跑了上來。他氣急敗壞地說:“索維努……你們知道索維努是什麼人嗎?他就是今天上午抓的那傢伙……就是對面那傢伙,逃出來,化了裝……”托尼和拉邦斯大吃一驚。

老闆糊塗了。他把他倆推進房間,拿起一支手槍:“舉起手來,強盜!舉起手來!拉邦斯,你也把槍對准他。”索維努先生一動不動,把一面小鏡支到桌上,小心地卸起裝來。他甚至把幾分鐘前威脅布萊雅克的那支勃朗寧也放到一邊。馬萊斯卡爾衝上前,抓起那支槍,立刻又退回來,舉著雙槍:“舉起手來,不然我開槍了!聽見了嗎,混蛋?”那“混蛋”好像毫不慌張。 面對三米外兩支瞄準自己的勃朗寧,他拔著腮幫上幾根剛長出的鬍鬚和使眉毛變濃的細毛。 “我要開槍了!我要開槍了!聽見了嗎,混蛋?我數到三就開槍!一……二……三……” “你要幹蠢事,羅多爾夫。”索維努低聲喝斥道。羅多爾夫果然幹蠢事了;他失去了理智。他兩隻手盲目而愚蠢地朝壁爐和油畫亂射一通,就像一個聞到血腥味就興奮的殺人犯,拿著匕首在抽搐的屍體上亂捅一樣。布萊雅克嚇得彎下腰。奧蕾莉一動也不動。既然她的救星沒有過來保護她,既然他聽任馬萊斯卡爾開槍,那就無可害怕的。她如此自信,幾乎露出了微笑。索維努用他蘸了點油的手帕,擦掉臉上的胭脂。拉烏爾的面孔慢慢顯露出來了。

一共響了六槍。房間裡煙霧瀰漫。玻璃碎了,大理石板裂了,油畫穿了洞……房間好像遭了襲擊。馬萊斯卡爾對自己如此發狂有點不好意思,收了槍,對兩名手下說:“到平台上等候。聽到召喚就進來。” “餵,老闆,”拉邦斯暗示道,“既然索維努是假的,也許最好把他抓起來。您上星期用他以來,我一直不喜歡他。怎麼樣?我們三個把他收拾了?” “聽我的吩咐。”馬萊斯卡爾命令道,在他看來,三個對付一個大概還不夠。 他把他們推出門外,隨手關上門。 索維努已經卸完裝,把衣服翻轉過來,整理好領結,站起身來;他完全成了另外一副模樣。剛才那個瘦弱、可憐的小警員,現在成了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年輕壯實的男子漢。馬萊斯卡爾認出他就是那個老跟自己過不去的人。

“您好,小姐。”拉烏爾說道,“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嗎?德·利梅齊男爵,探險家……一周以來做了警員。您剛才一眼就認出我了,對嗎?是的,剛才,在樓下門廳,我就猜到了……千萬不要說話,但繼續笑吧,小姐。啊!剛才您那笑聲讓人聽了多麼舒服!對我是莫大的酬報!” 他又向布萊雅克致意。 “聽您支配,先生。” 然後,他轉向馬萊斯卡爾,快活地說:“你好,老朋友。啊!你都沒有認出我來!到現在你還在尋思我怎麼替代了索維努。因為你相信索維努!全能的上帝啊!竟有人相信索維努,而且還是警察當中的一位人物!不過,我的好羅多爾夫,從來就沒有過索維努這個人。索維努,這是個神話,一個虛無的人物。有人在你的部長面前吹他如何能幹,於是,部長通過夫人把他派給你,配合你行動。因此,十天來,我為你做事,也就是說我給你指引方向,是我把德·利梅齊男爵的住址告訴了你;是我今天上午讓你逮捕了我自己;是我在藏起瓶子的地方找出它。這個瓶子宣布了這個基本事實:'馬萊斯卡爾是個傻瓜。'”特派員氣得好像要衝過去,揪住拉烏爾的領口,可是,他還是克制住了。拉烏爾又用嘲弄的口氣說下去。這使奧蕾莉感到安全,卻像馬鞭一樣抽著馬萊斯卡爾。

“你好像不舒服,羅多爾夫?哪兒不適?見到我在這裡,不在牢房裡,覺得惱火,是吧?你尋思,我怎麼會有分身法呢?作為利梅齊,我進了監獄,而作為索維努,我隨你來到這裡。你真是個孩子!腦子不開竅的偵探!我的羅多爾夫老朋友,這簡單得很!到我家裡搜查是我安排的;我花大錢買了個替身,頂替德·利梅齊男爵。那人跟男爵有一點像,我給他的命令是,今天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要忍受。在我的老女僕指引下,你像公牛一樣衝到那個人面前。而我,索維努,趕緊用一條圍巾包住他的頭,押往看守所! “結果,你擺脫了可怕的利梅齊,完全放了心,就來逮捕這位小姐。如果我沒入獄,你是不敢這麼做的。不過,該來這麼一下。你聽見了嗎,羅多爾夫?我們四個人該見面,把一切問題說清楚,免得以後再來糾纏。現在,事情清楚了,對不對?現在大家暢暢快快地呼吸吧!擺脫噩夢了!想到十分鐘以後,我和小姐就要告辭,是多麼愜意,就是你也覺得欣慰。”

聽了這番讓人惱火的譏諷,馬萊斯卡爾並沒有來氣。他想跟對手一樣,顯得鎮定自若,便裝作漫不經心似的,抓起電話,說:“餵!……請接警察總署……餵!……警察總署嗎?請找菲利普先生……餵!……是你嗎,菲利普?……怎麼?……啊!發現搞錯了?……是的,我知道了,比你想像的還要嚴重……聽我說,菲利普……帶上兩個人,能騎自行車的……壯一點的!……快到這裡來,到布萊雅克家……按門鈴……明白了吧,嗯?一秒鐘也不要耽擱。” 他拴上電話,看著拉烏爾。 “你顯露得早了一點,伙計。”他也開始譏弄對方,顯然為這種新態度而得意。 “你的進攻失敗了……馬上就會遭到反擊。樓梯平台上有拉邦斯和托尼。屋裡有馬萊斯卡爾,還有布萊雅克,他跟你在一起得不到任何好處。你要異想天開解救奧蕾莉,我們將給你第一次打擊。然後,過二十分鐘,警察總署的三個專家會趕到,你覺得夠了嗎?”

拉烏爾認真地往一條桌子縫裡插火柴棍,一根挨一根,插了七根,又在另一邊插了一根。 “見鬼,”他說“七對一,未免少了一點。誰知道你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他怯生生地把手伸向電話機。 “可以打個電話嗎?” 馬萊斯卡爾讓他打了,但一直監視著他。拉烏爾抓起話筒。 “餵……請接愛麗舍宮22·23號,小姐……餵……是共和國總統嗎?總統先生,請迅速給馬萊斯卡爾先生派一營輕步兵……” 馬萊斯卡爾怒不可遏,搶過話筒。 “別再做傻事了,嗯?我想你到這裡來不是開玩笑的吧。你的目的是什麼?您想幹什麼?” 拉烏爾做了一個抱歉的動作。 “你又理解不了,不過要開玩笑這還是個機會,以後想開也開不成了。”

“快說吧。”特派員命令道。 奧蕾莉也懇求道:“我求求您……” 他笑著說:“您,小姐,您是怕警察總署那些傢伙,想不辭而別。您是對的。我就直說吧。” 他的聲音變嚴肅了,嘴裡反复念著:“我們就說吧……既然你堅持要我說,馬萊斯卡爾。再說,說話就是行動,我有些話比什麼東西都管用。我能左右局勢,是因為我有左右局勢的神秘理由。不過,我要使自己的勝利有不可動搖的基礎……我就必須說出來,並且讓你信服。” “說出什麼?” “小姐是絕對無辜的。”拉烏爾直截了當地說。 “哼!哼!”特派員冷笑道,“她沒有殺人?” “沒有。” “大概你也沒有殺人吧?” “我也沒殺人。” “人是誰殺的呢?”

“別人。” “謊言!” “事實!馬萊斯卡爾。你把案子徹頭徹尾搞錯了。我在蒙特卡洛跟你說過,我現在再說一次:我幾乎不認識小姐。我在博庫爾車站救她時,只是當天下午在奧斯曼大馬路糕點鋪見過她一面。僅僅是在聖母馬利亞修道院我們才作了交談。可是,在交談中,她總是絕口不提快車上的兇殺案,我也從來不問她這個問題。我作了仔細調查,證明此案的確跟她無關。再說我的直覺如同推理一樣可靠。我的直覺堅信,一個面孔如此純潔的人絕不會是殺人兇手。” 馬萊斯卡爾聳聳肩膀,但並未提出異議。無論如何,他很想听聽這個怪傢伙如何解釋這些事件。 他看了看表,笑了。菲利普和警察總署那兩個壯漢快到了。布萊雅克聽著他們的對話,莫名其妙。只是傻看著拉烏爾。奧蕾莉突然焦急起來,兩眼不離他。 拉烏爾又說下去,不知不覺地用起馬萊斯卡爾用過的措辭來:“四月二十六日,開往馬賽的快車第五號車廂只有四位旅客,一個英國女人,貝克菲爾德小姐……” 他突然停下來,思考片刻,又果斷地說:“不,不能從這裡講起。應當再往前一點,追溯到事情的起源。可以把這稱為事情的兩個階段。有些細節我不清楚。但我所知道的,我能肯定地推測出的情況,就足以把事情說清楚,並使情節連貫起來。” 他慢慢地說道:“大約十八年以前——我再說一遍數字,馬萊斯卡爾……十八年……也就是故事的第一階段——十八年前,在什布爾,有四個年輕人經常在咖啡館見面。一個叫布萊雅克,是海軍軍需部的秘書,一個叫雅克·昂西韋爾,一個叫盧博,還有一個叫若多。他們的交情並不深,交往的時間也不長。因為後面三個人受到法律的追究。第一個人,即布萊雅克的行政職務便不允許他跟這些人來往。再說,布萊雅克結了婚,搬到巴黎定居。 “他娶了一個寡婦,有一個叫奧蕾莉·達斯特的繼女。岳父埃蒂延納·達斯特,是個外省的怪老頭兒,一個發明家,總是在探索秘密。有好幾次他都差一點發了大財或者發現了重大秘密。就在他女兒改嫁給布萊雅克前不久,他似乎發現了一個奇蹟般的秘密。至少,他在瞞著布萊雅克寫給女兒的信中是這樣聲稱的。為了向女兒證實這一點,他讓她帶著小奧蕾莉去看了一次。這是一次秘密旅行。不幸的是布萊雅克知道了,而且,不是像小姐認為的那樣是後來才知道的,而是幾乎當時就知道了。於是布萊雅克就向妻子打聽。妻子對父親發了誓,堅決不說出主要的秘密,並不肯說出所去的地方,但還是說了一些情況,使布萊雅克猜測埃蒂延納·達斯特在某個地方藏了財寶。但究竟藏在哪兒,為什麼不馬上享用?這些事情都不清楚。兩夫婦越來越不和。布萊雅克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壞。他不斷地糾纏埃蒂延納·達斯特,老是盤問孩子,又虐待妻子,對他恐嚇威脅。總之,他越來越暴躁。 “後來發生的兩件事,使他惱怒到了極點:他的妻子患胸膜炎死了。接著,他又得知岳父達斯特身患重病,來日無多。對布萊雅克來說,這是可怕的事情。如果埃蒂延納·達斯特不說,這個秘密就無法知道了。如果埃蒂延納·達斯特把這筆財富遺給外孫女奧蕾莉,作為'成年的禮物'(有一封信裡是這麼說的),那還有他的份嗎?他想不通。什麼?這筆財富,他布萊雅克一點都得不到?這樣一筆巨額財富,就與他擦肩而過?無論如何,不惜一切手段,他一定要得到這個秘密! “一次意外的機會給他提供了辦法。有一次,他負責追捕三個竊賊,抓到了他從前在什布爾的三個夥伴:若多、盧博和昂西韋爾。當時,布萊雅克經不住誘惑,把這件事說了出來,與他們達成交易;三個竊賊立刻得到自由;但他們得趕到普羅旺斯那個小村莊,不管願不願意,都要從奄奄一息的達斯特老頭口中得到必要的情況。但是,陰謀未能得逞。老人深更半夜遭到三個強盜的突然襲擊,受到粗暴對待,被逼迫說出秘密,老人又驚又氣,一句話沒說就死了。三個兇手倉皇逃命。布萊雅克未得到半點好處,良心上卻留下了負罪感。” 拉烏爾·德·利梅齊停了一下,觀察布萊雅克的反應。只見他一聲不吭。 他是不想反駁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指控呢,還是承認自己有罪?他那神氣,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這段歷史雖然很可怕,但重提起來,也並不使他更為難堪。奧蕾莉雙手摀面,聽著拉烏爾的話,也沒有流露感情。不過,馬萊斯卡爾慢慢恢復了沉著。對利梅齊在他面前揭發如此嚴重的事實,把他的宿敵布萊雅克五花大綁交給他,肯定感到驚愕。他又一次看了看表。 拉烏爾接著說下去:“這起謀殺罪是白犯了。雖然司法機關一無所知,但這個罪行的後果卻讓人沉重地感覺到了。首先,一個同謀雅克·昂西韋爾因為害怕,乘船去了美國,動身之前,他把一切告訴了妻子。他妻子便來到布萊雅克家,要布萊雅克承擔害死埃蒂延納·達斯特的全部罪責,為那三個罪犯開脫罪行。布萊雅克怕她立即告發,愚蠢地在她準備的材料上簽了字。這份材料交給了若多。 “若多和盧博把它塞進從埃蒂延納·達斯特的長枕下拿到的一個瓶子裡。為了防備萬一,他們把瓶子保存下來。從此,他們把布萊雅克抓在手心裡,可以隨心所欲地對他進行要挾。 “他們把他抓在手心裡。不過,這幾個傢伙是聰明人,他們不零敲碎打,而是讓布萊雅克向上爬。他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布萊雅克冒失地告訴過他們的那筆財富。可是,這個秘密,布萊雅克並不知道,別的人也不知道…… “除了小姑娘看見了那裡的風景,並且在心底牢記保密的吩咐之外。因此,只能等待和監視。等到她從布萊雅克把她送進去的修道院出來,他們就採取行動…… “兩年前,她從修道院回來了。到家的第二天,布萊雅克收到若多和盧博的一封信,宣稱他們完全聽他支配,去尋找財寶;讓他叫小姑娘開口,並把得到的情況告訴他們。否則…… “對布萊雅克來說,這不啻五雷轟頂。事情過去十二年了,他以為已經被人徹底忘掉了。確實,他對這件事不再感興趣,因為,它使他回憶起那可惡的罪行和那讓人想起來不安的年代。現在這些醜惡的往事又從黑暗中冒出來!舊日的伙伴又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若多一直追到這裡,死纏著他,怎麼辦呢? “他們提出的問題是不容爭辯的。不管願不願意,他都得服從,也就是說要折磨繼女,逼她開口。他終於下了決心,因為他自己也想得知秘密,也需要發財。從那時起,他沒有一天不盤問和威脅姑娘,不和姑娘吵架。他逼迫不幸的姑娘去思想,去回憶。在緊閉的記憶的大門裡面,她一個孩子,只裝進了一些模糊圖像和印象,然而,他們卻拼命地擂這扇大門。她想生活,可是人家不讓她生活;她想娛樂,有時也去訪訪朋友,演演戲,唱唱歌……但是一回到家,每分鐘都受折磨。 “除了這種折磨,還有一種可惡的,我都不好意思提起的事情:布萊雅克的愛情。我們不談這事了。這一點,你和我一樣清楚,馬萊斯卡爾。因為從你見到奧蕾莉·達斯特的那一刻開始,你跟布萊雅克就成了不共戴天的情敵。 “這樣,慢慢地,逃跑便成了姑娘唯一可能的出路。在這一點上,她得到另一個人的鼓勵。他就是吉約默,是布萊雅克不得不容忍的人,因為他是什布爾第三個夥伴的兒子。昂西韋爾寡婦把他留在身邊。在此之前,這傢伙一直暗中活動,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在他母親教導下,他知道奧蕾莉·達斯特墮入愛河的那一天,會向自己選擇的未婚夫說出秘密的。於是,他想讓自己被她愛上。他主動提出幫助她。他要把姑娘帶到南方去,說他正好要到那里辦事。 “於是,四月二十六日到了。 “馬萊斯卡爾,請注意這場慘劇的演員在這一天處於什麼境況,事情是怎樣發生的。首先,是小姐逃離樊籠。她為自己即將獲得自由而高興,就同意在最後一天,跟繼父一起在奧斯曼大馬路一家糕點鋪喝茶。她意外地在那裡碰見了你,與你發生了口角。布萊雅克就把她帶回家。她逃了出來,在火車站同吉約默·昂西韋爾會合。 “吉約默此行有兩個目的。一是引誘奧蕾莉,二是在那位大名鼎鼎的貝克菲爾德小姐指揮下,到尼斯去行竊。他是她的團伙的成員。這個不幸的英國姑娘就這樣捲入一場她沒有扮演任何角色的慘劇之中。 “最後,我們說一說若多和盧博兄弟。這三個人非常狡猾。吉約默和他母親並不知道他們重現江湖,並正在跟他們競爭。其實這三個強盜一直注意著吉約默的一舉一動;他們對布萊雅克家所發生的事、所計劃幹的事都瞭如指掌。所以四月二十六日,他們也上了火車。他們的計劃已確定:劫走奧蕾莉,不管用什麼手段,逼她開口。這是清楚的,對不對? “下面是各人的座位,五號車廂,尾部坐著貝克菲爾德小姐和德·利梅齊男爵,前面坐著奧蕾莉和吉約默·昂西韋爾……你明白了嗎,馬萊斯卡爾?前面,坐著奧蕾莉和吉約默,而不是人們現在還認為的盧博兄弟。那兄弟兩人和若多坐在別處,坐在四號車廂,你那個車廂,馬萊斯卡爾。他們把燈罩上,躲在陰影裡。明白了嗎?” “明白了。”馬萊斯卡爾低聲說。 “還不壞!火車向前開。兩個小時過去了。火車到了拉羅什站,停了又開了。動手的時刻到了。四號車廂那三個人,也就是若多和盧博兄弟,走出陰暗的包廂。他們戴了假面,帽子,穿著灰罩衣,進了五號車廂,看見左邊有兩個睡覺的人,一男一女,女的隱隱露出了金發。若多跟盧博老大衝了進去,弟弟在門口警戒。德·利梅齊男爵被打昏,並被捆了起來。英國姑娘奮起自衛。若多掐住她的脖子,這才發現搞錯了:原來不是奧蕾莉,而是另一個金發女人。這時,盧博弟弟走回來,把兩個同夥帶到過道盡頭。那裡坐的才是吉約默和奧蕾莉。不過,那裡的情況就不同了。吉約默聽到了動靜,有了警惕,他有槍,戰鬥很快就見分曉:兩聲槍響,兩兄弟倒在地上。若多則逃跑了。 “我們的看法是一致的,對吧,馬萊斯卡爾?你的錯誤,我最初的錯誤,司法機關的錯誤,大家的錯誤,都是只看表面現象,遵循常規的緣故。再說,這條常規本也合乎邏輯:大凡發生謀殺,死者準是受害者,逃跑者準是罪犯。 “大家沒想到會發生相反的情況,沒想到襲擊者會被殺,受襲擊者卻安然無恙,逃之夭夭。不過,吉約默怎麼可能不立刻想到逃走呢?留在那兒就完了。 “盜賊吉約默不願讓司法當局捲進來。只要稍作調查,他那可疑的見不得人的生活就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難道要聽任司法機關處置?既然有法可想,那樣做豈不太愚蠢?於是他當機立斷,推著女伴,向她指出事件的後果,事件會對她和布萊雅克造成的不利影響。她渾身無力,頭腦一片混亂,經歷的事情和眼前這兩具屍體,把她嚇壞了。她任由吉約默擺佈。她穿上盧博弟弟的罩衣,戴上他的面罩。他自己也偽裝起來。然後拖著她,帶上手提包走了。 “什麼東西也沒留下。他們兩人沿著過道跑來,撞上檢票員,便從車上跳了下去。 “一小時後,在樹林裡受到追捕,奧蕾莉被抓住和關押,落到死敵馬萊斯卡爾手中,眼看完了。 “不過,情況突變。我出場了……” 不論是室內的嚴肅氣氛,還是姑娘的痛苦神態(她想起那可詛咒的一夜就哭了),都未能阻止拉烏爾上場表演的動作。他站起來,走到門口,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回來坐下,儼然一副深信自己上場會產生驚人效果的神氣。 “於是,我出場了。”他又重複道,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來得正是時候。我相信,馬萊斯卡爾,看到在那群無賴和傻瓜之中,出現一個正人君子,儘管不明情況,僅僅因為小姐長著一雙漂亮的碧眼,就馬上挺身而出,保護受迫害的無辜者,你也會高興。總之,這是一個意志堅定,明察秋毫,扶危濟困,心地善良的人!這就是德·利梅齊男爵。他一出場,問題就解決了。事件就像乖孩子一樣由人牽著走,而這慘劇也就在歡笑和愉悅中結束。” 他又在屋子裡走了一會兒,然後,向姑娘俯下身,說道:“奧蕾莉,冤情得到澄清,馬萊斯卡爾也承認您是無辜的,您為什麼還要哭呢?別哭了,奧蕾莉。我總是在關鍵時刻才出場。這是習慣。我從不誤場。那天夜裡,您看到了,馬萊斯卡爾把您關起來,我就把您救走了。兩天之後,在尼斯,若多劫持了您,我又救了您。在蒙特卡洛,在聖母馬利亞修道院,馬萊斯卡爾又找上了您,我又救了您。剛才,不也是這樣嗎?有我在,您還怕什麼呢?一切都結束了,在那兩個傢伙到來之前,在那一營輕步兵包圍房子之前,我們只用從從容容離開這裡就行了。對吧,羅多爾夫?你不阻止吧?小姐是自由的吧?你對這個結局感到高興,是吧?因為它同時使你的公正和禮貌之心得到滿足。走吧,奧蕾莉?”她怯生生地走過來,覺得戰鬥還沒有結束,尚不知鹿死誰手。果然,馬萊斯卡爾無情地堵在門口。布萊雅克也站到他一起。 兩人攜手並肩,來對付取勝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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