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碧眼姑娘

第8章 八、戰前準備與戰鬥部署

碧眼姑娘 莫里斯·勒布朗 8259 2018-03-16
事情的發展給馬萊斯卡爾提供了意料不到的協助。奧蕾莉閉門不出,這就意味著拉烏爾的計劃失敗了;無法逃走,就只能等著可怕的揭發。再說,馬萊斯卡爾立即採取了措施:奧蕾莉病床前的看護就是他的人。正如拉烏爾所了解的,這個看護每天向他匯報病人的情況。只要病情有好轉,他就會採取行動。 “是的。”拉烏爾心想,“不過,他沒有行動,一定是有什麼原因阻止他公開揭發奧蕾莉,覺得還是等她康復以後再說為好。他在作準備。我們也作準備吧。” 儘管拉烏爾反對作那些貌似合乎邏輯、實際上卻無法實現的假設,但他還是從中得出了某些可以說是違背心願的結論。他開始隱約看出了無人想到的,既奇怪又簡單的事實。這不是靠動腦子,而是根據事件發展的趨勢推測出的。他明白果斷進攻的時刻到了。

“萬事開頭難。”他經常這麼說。 不過,他雖然看清了某些行為,那些行為的動機依然捉摸不透。這齣慘劇裡的人物在他看來就像幾個自動木偶,在狂風暴雨之中亂奔亂跑。如果他想取勝,消極地保護奧蕾莉就不夠了,而應當去查訪過去,發現促使他們行動,在那悲慘的一夜犯罪的深層原因。 “總之,”他心想,“除我以外,還有四個前台演員在奧蕾莉身邊轉悠。這四個人是:吉約默、若多、馬萊斯卡爾和布萊雅克,他們都在迫害她。這四個人當中,有的是愛她而纏她,有的是為了奪取那個秘密。愛情與貪心結合在一起,就引發了這起案件。不過,眼下,吉約默還沒有介入。只要奧蕾莉沒好,布萊雅克和若多就不必擔心。剩下馬萊斯卡爾。這倒是需要防備的人。”在布萊雅克家對面,有一套屋子空著。拉烏爾住了進去。另外,既然馬萊斯卡爾僱用女看護,他就注意女傭人的行動,瞅准機會收買了她。有三次,女傭人趁看護不在,把他領進奧蕾莉的房間。

姑娘好像認不出他來了。她發高燒,身體極為虛弱,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說不了幾個字,就又閉上眼睛。不過,他相信她聽見了他的話,並知道是他在用這種溫和聲音跟她說話。這聲音就像一股磁力,使她身體放鬆,痛苦減輕。 “是我,奧蕾莉,”他說,“您看到了,我是守諾的。您可以完全相信我。我向您發誓,您那些敵人都不是我的對手。我會拯救您的。怎麼可能不是這樣的呢?我一心只想著您。我在想像著您的一生,它慢慢地如實地在我眼前出現,那是單純正直的一生。我知道您是無辜的。我一直這樣認為,甚至在我指控您的時候。在我看來,連那些不容置疑的證據都是假的。碧眼女郎不可能是罪犯!” 他現在敢於向她表露心意,敢於向她傾訴柔情了。她不能不聽。他在這些話裡插入一些勸慰:“您就是我的全部生命……我從沒見過像您這樣優雅嫵媚的女人……奧蕾莉,相信我……我只求您一件事,您明白,就是信任。如果有人問您什麼,您不要回答。如果有人給您寫信,您也不要回信。如果有人要您離開這裡,您要拒絕。要有信心,哪怕在最艱難的時刻,也不要失去信心。我會守在您身邊的,我將永遠守在您身邊;因為我只為您活著,也是因為您才得以活下去……”

姑娘的表情平靜下來。她睡著了,好像做著一個美夢。這時,他溜進布萊雅克的房間,想發現一些能對他有所啟發的書信或線索,但毫無所獲。 他也潛入馬萊斯卡爾在里沃利街的套房,作了極為仔細的搜查。 最後,他又到兩個人在內政部的辦公室裡作了嚴密的調查。這兩個人的競爭和仇恨是眾所周知的。他們倆在上面都有靠山。那些有權有勢的上司在上頭也爭權奪利,勾心鬥角,因而使他們常常不是在內政部就是在警察總署碰釘子,受挫折。他們的工作也受了損害。他們公開指控對方犯有大罪。有人已經打算讓他們退休。到底哪一個會成為犧牲品呢? 有一天,拉烏爾躲在一個門簾後面,看見布萊雅克守在奧蕾莉的病床前。 這人脾氣暴躁,面黃肌瘦,個子相當高,風度尚可,不管怎麼說,比俗氣的馬萊斯卡爾要高雅出眾一些。奧蕾莉醒來以後,看見布萊雅克低頭看著自己,就冷漠地說:“讓我一人待著……走開……”

“你這麼厭棄我,”他低聲說,“這麼樂意傷害我!” “我從來不傷害我母親嫁的人。”她說。 他看著她,滿臉痛苦的表情。 “你長得真美,可憐的孩子……可是,唉!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的愛呢?是啊,我知道,我原來錯了。好久以來,我只是受到你毫無理由向我隱瞞的那個秘密吸引。不過,如果你不是那麼固執,願意說出來,我也不會想到別的事情。因為那樣做對我來說也是折磨……既然你永遠不會愛我……既然你不可能愛我。”姑娘不想听下去,把頭扭開。可是他仍然說道:“你在譫妄中,幾次說到要告訴我一些事情。是這件事嗎?或者是糊糊塗塗跟吉約默逃跑那件事?那壞傢伙到底領你去了哪裡?你在躲進修道院之前乾了什麼事?” 她沒有回答,因為沒有氣力,也可能是出於蔑視。布萊雅克不說了。等他走了以後,拉烏爾看到她在哭泣,也離開了。

總之,經過兩個星期的調查,換一個人早洩氣了。概而言之,除了幾點傾向,他可用自己的方式去解釋之外,那些大問題仍然懸而未決,至少表面上看不到解決辦法。 “但是,我沒有浪費時間。”他尋思,“這是主要的。有時不行動本身就是行動。現在,空氣淡薄一些了,我對一些人一些事看得更清楚,更準確了。雖然缺少新的事實,但我正處在事件中心,在激戰前夕所有死敵都會投入戰鬥。戰鬥必須的條件以及尋求更有效的武器的需要,必然導致意想不到的衝突。從衝突中會迸出火星來。” 有一個火星迸發得比拉烏爾估計得要早,照亮了黑暗的一隅。不過,他認為那裡不會有什麼重大的突破。一天早晨,拉烏爾把臉貼在窗玻璃上,眼睛盯住對面布萊雅克家的窗戶,又看到了那個穿著破衣服撿破爛的若多。這一次,若多扛著一個布袋子,把撿來的破爛扔到裡面。他把袋子放到布萊雅克家的牆邊,坐到人行道上,開始吃東西,一邊在離他最近的垃圾箱裡翻尋著,似乎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可是過了一會兒,拉烏爾便看出他專門找出那些揉爛的信封和撕碎的信紙,心不在焉地掃一眼,又接著找下去。毫無疑問,他對布萊雅克的通信很感興趣。過了一刻鐘,他背上袋子走了。拉烏爾跟著他到了蒙馬特爾。他在那裡開了一個舊貨店。

一連三天,他都來了。每次都重複這種可疑的動作。不過,第三天是星期天,拉烏爾發現布萊雅克也在窗子後面窺視若多的行動。若多一走,布萊雅克也小心翼翼地跟踪。於是,拉烏爾遠遠地跟著他們。他是否會發現那兩人之間的聯繫呢?他們一個跟一個,穿過蒙索街區,過了舊城牆,來到比諾大馬路盡頭的塞納河畔。這里地勢空曠,錯落地建著幾座簡陋的別墅。若多來到一座別墅旁邊,放下口袋,坐在地上,吃起東西來。他在那里呆了四五個小時。布萊雅克在離他三十米遠的一家小飯館的棚子裡吃午飯,監視著他。 拉烏爾躺在岸邊抽煙,也在監視他。 若多走了以後,布萊雅克朝另一個方向走了,似乎對這件事不再感興趣了。拉烏爾走進飯館,跟老闆閒聊,得知若多背靠的別墅,屬於幾星期前在去馬賽的快車上被三個人殺害的盧博兄弟。司法當局封了這座別墅,託一個鄰居看管。這位鄰居每星期天都出去散步。

聽到盧博兄弟的名字,拉烏爾渾身一震。他從若多這些伎倆中看出一點名堂了。 他又深入打聽,得知盧博兄弟被害之前在這座別墅裡住得很少。這座房子主要用來存放他們推銷的香檳酒。那時他們跟合股人分了手,幹自己的。 “合股人?”拉烏爾問道。 “是的,那個人的名字還刻在門邊銅牌上:'盧博兄弟與若多合股公司'。” 拉烏爾壓住自己的激動。 “若多?” “對,一個紅臉大塊頭,像個趕集市的大漢。有一年多沒見他來過了。” “非常重要的情況。”拉烏爾走出門來,心想,“這麼說,若多過去是盧博兄弟的合股人,後來把他們殺害了。再說,司法當局沒找他的麻煩也不足為奇。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懷疑這案子還有若多的份,而且馬萊斯卡爾堅信第三個同謀就是我。不過,殺人的若多為什麼跑到被他殺的人以前的住所來呢?而布萊雅克又為什麼監視他這個行動呢?”

一個星期過去了,平安無事。若多再沒有在布萊雅克的私邸前露面。星期六晚上,拉烏爾相信若多星期天早晨還會到盧博兄弟別墅來,就翻過圍牆,從別墅二樓一個窗子爬了進去。在這層樓上,有兩個房間還有家具。有些確切的跡象表明這裡被人搜查過。誰來搜的呢?檢察院的人?布萊雅克?還是若多?為什麼搜查呢? 真相只出現在那些強行把它拖出黑暗的人面前。他們認為真相還很遙遠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便突然把它安放在人們正好為它準備的恰如其分的位置上。拉烏爾醒來以後,又看到剛才讀過的那本書。硬殼面上包著一種絲光棉布,好像是從攝影師包照相機的那種方塊黑布上剪下來似的。 他尋找起來。在一個塞滿破布廢紙的壁櫥裡,他找到了這樣一塊布,上面被剪去了三塊,每塊都是圓的,有盤子大小。 “好了。”拉烏爾激動地低語,“我來得好,快車上三個強盜的蒙面布就是從這上面剪的。這塊布是無可否認的證據。它可以說明所發生的事情。”現在,在他看來,事實是如此自然,與他從未說出的直覺是如此吻合,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它簡單得可笑,以至於使他在寂靜的房間裡笑起來。

“好,好,”他說,“我要的材料,命運主動送來了。從今以後它將為我效力。我一聲呼喚,案件的全部細節就會立即擁來,排列在光天化日之下。” 早晨八點,負責看房子的人來進行他星期天的巡視,在一樓轉了一圈,把所有的門都堵好。九點鐘,拉烏爾下樓來到餐廳,沒有打開護窗板,只把那天若多坐的地方上面的一個玻璃窗打開了。若多背著口袋,準時來了,把袋子靠在牆根,就坐下來吃東西,一邊吃,一邊低語。聲音太低,拉烏爾一句話也聽不清。他吃了豬肉和奶酪,掏出煙斗抽了一鍋。煙氣一直飄到拉烏爾這裡。接著,又抽了一鍋,然後又抽第三鍋。就這樣過了兩個鐘頭。拉烏爾搞不清他為什麼在這兒耽擱這麼久。透過護窗板縫隙,可以看到他那穿著破褲破鞋的腿和腳。再過去,河水奔流,行人來往。布萊雅克大概正在飯館棚架下監視他。

最後,將近中午時,只聽見若多說道:“怎麼樣?沒有新東西嗎?說實在的,這真是有點怪!” 他似乎不是自言自語,而是在跟身旁的某個人說話。可是並沒有人與他會合,他身邊沒有人。 “媽的,”他低聲罵道,“我告訴你,肯定在那兒!我不只一次親手拿過,親眼見過。你完全照我說的做了嗎?地窖右邊都仔細搜了嗎?就跟左邊一樣?那麼……那麼……你應該找到了……”他停了好久,又說:“也許應當到別處試試,把範圍擴大到房子後面那塊空地上。說不定他們乘車之前,把瓶子扔在那裡了。那是個露天藏東西的地方,比別處也不會差。即使布萊雅克到地窖找過了,也不會想到外面。快去找,我等著。”拉烏爾沒有再聽下去。從若多說地窖起,他就動腦子,開始明白了。地窖應該跟房子一樣長,臨街的一面和背面各有個天窗。有了它,聯繫就很方便了。 他立即上了二樓,有間房子俯瞰著那片空地。他立刻發現自己假設正確。 在一塊沒有建築物的空地中間,豎著一塊寫著“待售”兩字的木牌。在一堆堆廢鐵、破酒桶和碎玻璃瓶中間,有一個七八歲的瘦弱孩童,瘦得叫人無法相信,身上貼著一件灰色汗背心,正在像松鼠一般敏捷地鑽來鑽去,在尋找什麼東西。他搜索的圈子非常狹窄,似乎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找到一個瓶子。 假如若多沒有估計錯,不會尋找很久。果然才十來分鐘,那孩子拖開幾個舊箱子,就站起身來,拿著一個破了瓶口的灰濛蒙的髒瓶子,立刻朝別墅跑去。 拉烏爾衝到樓下,打算鑽進地下室,把孩子找到的東西奪走。可是,前廳地下室的入口打不開,他只好回到餐廳窗前,繼續監聽。 若多已經在低語:“完了?找到了?好哇,太好了!我這下不怕了。布萊雅克那傢伙別想纏我了。快,鑽進口袋。” 小傢伙是鑽進口袋的。顯然,他要把身體從地窖天窗鐵條中間鑽過來,然後像白鼬似的鑽進口袋裡,口袋紋絲不動,根本看不出他鑽了進去。 若多立刻站起來,把口袋背在背上,走了。 拉烏爾毫不猶豫,揭開封條,撬開門鎖,走出別墅。在離他大約三百米遠的地方,若多慢慢走著,背著那個小同謀。那孩子先為他搜了布萊雅克私邸的地下室,然後又搜了盧博兄弟的別墅。 他們身後一百米左右,布萊雅克在樹木之間彎來繞去跟著走。拉烏爾又發現,塞納河裡有一個釣魚的人,也在朝這邊划船。那是馬萊斯卡爾。 這樣,若多被布萊雅克跟踪,他們兩人又被馬萊斯卡爾跟著;拉烏爾又跟在他們三人後面。 大家的目標,都是那個玻璃瓶。 “真是扣人心弦。”拉烏爾心想,“若多掌握了瓶子……但他不知道別人正打他的主意。後面這三個覬覦者當中誰最狡猾呢?要是亞森·羅平不插進來,我敢打賭,最後的贏家一定是馬萊斯卡爾。可惜亞森·羅平插進來了。” 若多停下步子。布萊雅克也跟著停步。馬萊斯卡爾也停下槳。拉烏爾也如此。 若多把口袋平放在地上。讓孩子舒服一些。然後,坐到一張長椅上,仔細打量著那個瓶子,搖晃著,瓶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是布萊雅克動手的時候了。果然如他所想,布萊雅克悄悄走了過去。 他撐著一把陽傘,像盾牌似的擋住自己的臉。船上的馬萊斯卡爾也戴上一頂大草帽。 布萊雅克走到離長椅三步遠的地方,收了傘,不顧來來去去的行人,衝上去搶過瓶子,轉身就跑上一條通往舊城牆的大街。這一切幹得準確,迅速。 若多先是一驚,猶豫了一下,叫喊起來,一把抓起袋子,隨即又放下,怕背著袋子跑不快……總之,他這麼一耽擱,就追不上了。 馬萊斯卡爾料到布萊雅克會下手,跳上岸就去追。拉烏爾也抬腿就跑。 如今只剩下三個競爭者了。 布萊雅克像個優秀的長跑冠軍,一心只顧朝前跑,連頭也不回。馬萊斯卡爾一心想追上布萊雅克,也不回頭看後面,因此,拉烏爾也就根本不必躲閃。躲閃有什麼用呢? 十分鐘後,最前邊的那個到達泰爾納城門。布萊雅克跑得渾身發熱,脫掉外衣。跑到入市稅徵收站附近,一輛有軌電車停了下來。有很多人等在那兒搭車回城裡。布萊雅克混進人群,馬萊斯卡爾也跟著混進人群。 售票員在叫號上車。可是人群擁擠,馬萊斯卡爾毫不費力地把瓶子從布萊雅克口袋裡抽出來,布萊雅克卻毫無察覺。馬萊斯卡爾立刻穿過入市稅徵收站,拼命跑起來。 “我的對手在進行淘汰賽,已經淘汰兩個了。”拉烏爾嘲笑著說,“他們都為我服務。” 拉烏爾穿過入市稅徵收站,看見布萊雅克在電車上拼命掙扎,要擠下車來,去追趕那個扒手。 馬萊斯卡爾進了與泰爾納平行的幾條彎彎曲曲的小街,狂跑不止。跑到瓦格拉姆大街,他停下腳步,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來了。他滿頭大汗,兩眼充血,額頭青筋暴起。他擦了一會兒汗,再也跑不動了。 他買了一張報紙,掃了一眼,就把它包了瓶子,夾在腋下,像靠奇蹟支撐起身體的人一樣,踉踉蹌蹌地向前走。確實,英俊的馬萊斯卡爾站都站不直了。他的假領子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兩撇鬍子變得尖尖的,直往下淌汗。 快到星形廣場時,一位戴著大墨鏡的先生叼著一支煙,徑直走到他面前,擋住他的路。當然這一次不是向他借火,而是一言不發,朝他臉上噴了一口煙,微笑著,露出滿口尖牙。特派員眼睛睜得溜圓,訥訥地說:“您是誰?您要做什麼?” 可是,問有什麼用呢?難道他不知道這就是那個矇騙他的人,就是他稱為第三個同謀的人,奧蕾莉的情人,他馬萊斯卡爾的終生仇敵嗎? 這個在他看來就是魔鬼的人,伸出一個手指,指著那個瓶子,像開玩笑似的說:“餵!拿來吧……對我友好一點……拿來吧。你這樣有地位的特派員拿個瓶子閒逛,像樣嗎?來,羅多爾夫……拿來吧……”馬萊斯卡爾頓時洩氣了。他本該叫喊、呼救,讓行人圍住這個殺人犯,可是,他好像著了魔。這個魔鬼般的傢伙奪走了他的一切力量。他連抵抗的念頭都沒有了,就像竊賊覺得把贓物還給失主是自然的事情一樣,傻乎乎地讓人家把那個瓶子拿走了。這時,布萊雅克趕到了。他也是氣喘吁籲,沒有絲毫力氣,既沒法向這個坐收漁利的第三者衝過去,也不能質問馬萊斯卡爾。兩個人都站在人行道旁,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戴圓眼鏡的先生叫住一輛汽車,坐上去,並且在窗口向他們揮帽致意。一回到家,拉烏爾就打開包裝紙。這是一個裝礦泉水用的一升裝瓶子,很舊,沒有瓶塞,玻璃顏色黑乎乎的;不透明。在那張臟乎乎的蒙著灰塵的但因此反而沒被日曬雨淋損壞的商標上面,幾個印刷體的大字還清晰可見: 下面還有幾行小字,好不容易才認出來,顯然是說明這種礦泉水成份的: 不過,瓶子不是空的,裡面有什麼東西在動,一種很輕的東西,發出紙一樣的聲音。他把瓶子倒起來,搖著,沒有東西掉出來。於是,他拿來一條細繩,在一端打了個大結,塞進瓶子裡,耐著性子勾了半天,終於取出一個紅線捆著的紙捲。打開一看,發現只有半張紙,下半張被剪掉了,或不如說被撕掉了,因為斷口很不整齊。上面用墨水寫了一些字,有些已經不全了,但仍然可認讀出這樣幾句話: 拉烏爾一眼就認出這是布萊雅克的筆跡,但年深月久墨水褪色了。再加上紙的狀況,可以看出這是十五到二十年前寫的。那麼,這裡究竟指的是什麼罪呢?誰是受害人呢?他想了好久,喃喃自語說: “案件之所以撲朔迷離,就因為它具有雙重性,兩個事件交織在一起。 “兩場慘劇相互聯繫。第一場決定著第二場。這第二場,就是快車慘案。主要人物有盧博兄弟、吉約默、若多和奧蕾莉。第一場發生在過去,其中的兩個演員若多和布萊雅克如今發生了衝突。 “目前的形勢,對那些不了解底細的人來說,是越來越複雜;而對我來說,是越來越明確了。決戰的時刻已經臨近,而爭奪的目標就是奧蕾莉,或確切地說是她美麗的碧眼深處閃爍著的秘密。誰能在短時間內,通過暴力、欺騙或者愛情,控制她的目光和思想,就能掌握這個已叫那麼多人喪命的秘密。 “在這個報復和仇恨的漩渦裡,馬萊斯卡爾出於情愛、野心和積怨,搬來了司法機關這架可怕的機器。 “在漩渦對面,我……” 他開始細心準備。由於每個對手都加強戒備,他也就更加小心謹慎。布萊雅克雖然沒有掌握證據,表明女看護為馬萊斯卡爾報信、女傭受拉烏爾收買,還是把兩人解雇了。他家臨街的窗戶都關上了護窗板。另外,馬萊斯卡爾的警察開始在街上露面。只有若多沒有再出現。丟失了布萊雅克承擔罪行的認罪書,大概躲進了某個安全角落。 這個時期延續了半個月。拉烏爾用了一個代名,讓人把自己介紹給內政部長夫人。部長夫人公開為馬萊斯卡爾充當靠山。拉烏爾跟部長夫人很快搞得很熟。這位夫人已經上了點年紀,醋心很重。對丈夫的事打聽得清清楚楚。 拉烏爾的殷勤使她非常高興。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再說,也不了解馬萊斯卡爾對奧蕾莉的情意,花了一個又一個鐘頭把特派員的意圖,把他對奧蕾莉耍的陰謀,以及他在部長幫助下,企圖怎樣推翻布萊雅克和他的後台的事,都告訴了拉烏爾。 拉烏爾害怕了。敵人的進攻準備得如此周密,以至於他尋思是不是應當先下手為強,劫走奧蕾莉,挫敗敵人的陰謀。 “那又怎麼樣呢?”他心想,“逃跑有什麼好處?衝突依然存在,一切又會重新開始。” 於是,他頂住了這個誘惑。 一天黃昏,他回到家裡,看到一封快信。部長夫人告訴他幾條最新決定,其中一條是定於第二天,七月十二日下午三時,逮捕奧蕾莉。 “可憐的碧眼姑娘!”拉烏爾心想,“她到底會不會如我所要求的,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信任我呢?這又不是讓她流淚和不安的事!”他像一個臨戰前的大將,安安穩穩睡了一夜。直到早晨八點才起床。決定性的一天開始了。 中午,他的保姆、老奶媽維克圖瓦提著一網兜食品,從便門進來時,六個守在樓梯上的人闖進廚房。 “你的主人在家嗎?”其中一個粗暴地問道,“說吧,用不著說謊。我是馬萊斯卡爾特派員,我有逮捕證。” 她臉色蒼白,渾身直發抖,低聲說:“在工作室。” “領我們去!” 他用手堵住維克圖瓦的嘴,防止她向主人報警。他們推著她在走廊裡走,走到盡頭,她指了指一個房間。裡邊的人猝不及防,就被扭住手腕,打倒在地,像個包裹似的被捆起來。馬萊斯卡爾簡單地對他說:“您是快車上作案的強盜頭子。名叫拉烏爾·德·利梅齊。”然後,對手下人說:“押到看守所。這是逮捕證。當心點,嗯!一個字都不要提這位顧客的身份。托尼,你負責看好他,聽清了嗎?還有你,拉邦斯!把他帶走。下午三點鐘,準時到達布萊雅克家門前,逮捕那位小姐和她的繼父。” 四個人把顧客帶走了。馬萊斯卡爾留下第五個人索維努。他立即搜查工作室,拿走一些文件和幾件價值不大的東西。但是,無論是他還是他的手下索維努,都沒有找到要找的那件東西,也就是半個月前,馬萊斯卡爾只來得及在人行道上看了一眼的寫著“儒旺斯礦泉水”幾個字的瓶子。 他們到附近一家飯館去吃了午飯,回來又仔細搜查。兩點一刻,索維努終於在壁爐的大理石板底下找到了那個寶貴的瓶子。瓶口塞上了,並且用紅蠟封嚴了。馬萊斯卡爾搖著瓶子,把它拿到電燈下照了照,裡面確有一個細紙捲。 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看看呢? “不……不……還不到時候!……要當著布萊雅克的面看!……好樣的,索維努,你幹得很好,小伙子。”他喜不自勝,一邊走出來一邊低語:“這一回,我們離目的不遠了。我已經把布萊雅克捏在手心裡,只要使勁就行了。至於那個小姑娘,再沒有人保護她了!她的情人已經關在黑房子裡了。就我們倆,小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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