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碧眼姑娘

第2章 二、偵察

碧眼姑娘 莫里斯·勒布朗 5371 2018-03-16
貝克菲爾德小姐的死,三個蒙面人的野蠻攻擊,兩個旅客的可能遇害,自己的鈔票被竊,這一切對拉烏爾來說,比起最後看到的那意想不到的景象,都是無足輕重的。碧眼女郎!他見過的女人中最優雅、最迷人的一個,突然出現在罪惡的陰影裡!一個最光彩奪目的形象竟罩上強盜和殺人犯的可憎面具!他出於男人的本能,一見鍾情的碧眼女郎,竟一臉瘋狂地穿著血跡斑斑的衣袍,與兩個可怕的殺人兇手結成一夥,跟他們一樣搶劫、殺人、製造死亡和恐怖。 儘管他冒險家的生涯中,見慣了種種可怖可憎的事情,對於最駭人的場面也是見怪不驚,然而,拉烏爾——我們權且繼續這樣稱呼他,因為,亞森·羅平是用此名在這齣慘劇中串演角色的——拉烏爾·德·利梅齊在這個難以想像的、難以理解的事實面前大惑不解。因為這超出了他的想像力。

外面一片喧鬧。從附近的博庫爾火車站跑來一群職員,還有一群修路工人,他們大聲叫嚷著,看是哪裡發出的警報。檢票員一面把拉烏爾身上的繩索剪斷,一面聽他敘述事情經過。然後,他打開過道窗戶,對外面的職員打了個手勢:“這裡!這裡!” 然後,他又回到拉烏爾身邊,問:“她已經死了,不是嗎?這個年輕女人?” “是的……被掐死了。還有……車廂那頭還有兩個。”他們急忙朝過道盡頭跑去。 在頂當頭的包廂裡,有兩具屍體。沒有任何混亂跡象。行李架上是空的,沒有箱子,也沒有包裹。 這時候,火車站的職員想打開車廂這邊的門。門被封死了,拉烏爾這才明白三個強盜不得不原路退回,從前面這道門逃走的原因。 前面的門果然是開著的。一些人擁上來。還有一些人從車廂之間的通道門走進來,擠滿了兩個包廂。這時,一個有力的聲音命令道:“大家不要亂碰!……不,先生,把這支手槍放回原處。這是極為重要的證據。再有,大家最好出去。這節車廂將被卸下來,火車馬上就要開走。不是嗎?站長先生?”

在慌亂的時刻,只要有一個人說話果斷,並知道要幹什麼,似乎就可以成為首領,所有的人就會服從他的意志。這個人說話很有魄力,像一個習慣於發號施令的人。拉烏爾看他一眼,認出他就是跟踪貝克菲爾德小姐、攔住碧眼姑娘的那個人,就是他去借火的那個人,總之,就是頭髮上抹油的小白臉,是英國姑娘稱為馬萊斯卡爾先生的人。他擋在躺著英國姑娘屍體的包廂門口,不讓人群進來,把他們往其他敞開的包廂門裡推。 “站長先生,”他說,“您有責任處理這件事,對嗎?把您的職員都帶出去。再給附近的警察隊打電話,請一個醫生來;還要向羅米約的檢察院報案。這是一起謀殺。” “三個兇手犯的謀殺案。”檢票員糾正道,“有兩個蒙面人已經逃跑了,那是兩個襲擊我的人。”

“我知道。”馬萊斯卡爾說,“修路工人看到兩個人影,正在追。路坡頂上有片小樹林,現在,正在樹林周圍和公路沿線搜索。抓到兇手,我們會得到報告的。” 他語氣生硬,動作乾脆,神態十分威嚴。 拉烏爾越來越驚奇,一下冷靜下來。這小白臉在幹什麼?為什麼這樣沉著?這種人表面沉著,不常常是想掩飾什麼東西嗎?他怎麼能忘記,馬萊斯卡爾跟了貝克菲爾德整整一下午,就在她動身之前還在監視她呢?謀殺發生時,他大概坐在四號車廂裡。一節車廂與另一節車廂有通道相連……三個蒙面強盜從通道過來,三人中的一個,第一個,也是從通道回去的……那個傢伙難道不就是此刻在這裡“充角色”,指手劃腳發號施令的傢伙嗎?車廂空了,只剩下檢票員。拉烏爾想回自己的座位,但被攔住了。

“怎麼?先生!”拉烏爾說,確信馬萊斯卡爾沒有認出自己,“怎麼?我本來就坐這裡,我現在要回到原位。” “不行,先生。”馬萊斯卡爾回答,“犯罪現場由司法當局看管,沒有允許,誰也不能進。” 檢票員插話道:“這位旅客也是個受害者。強盜把他捆了起來,把他身上的錢搶走了。” “很遺憾,”馬萊斯卡爾說道,“不過,命令不可違背。” “什麼命令?” 拉烏爾一听就火了,問道。 “我的命令。” 拉烏爾把兩臂交叉放在胸前。 “可是,先生,您有什麼權利這麼說話?您指手劃腳,發號施令,別人可以服從,我卻不能忍受。” 小白臉遞過他的名片,虛張聲勢地說:“羅多爾夫·馬萊斯卡爾,內政部國際情報局特派員。”他亮出這個身份,用意很明顯,就是說別人只能服從。接著,他又補充道:“我所以出面指揮,一是得到站長同意,二是我有專長,義不容辭。”

拉烏爾雖然有些狼狽,還是克制住自己。他開始沒有註意馬萊斯卡爾這個名字,現在才隱約想起這位特派員處理過一些案件,確有才乾和不同一般的洞察力。不管怎麼說,跟他作對是很愚蠢的。 “都怪我自己。”他心想,“我沒有守著英國女郎,完成她的遺願,卻浪費時間,去為那個蒙面女郎傷神費心。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抓住你,頭上抹油的傢伙!我一定會弄清你是怎樣及時趕到處理此案的,這案子的兩個女主角恰好是下午那兩個漂亮女人!眼下,我還是老實點好。” 於是,他像個十分敬服大官威勢的人,恭恭敬敬地說道:“請原諒,先生。儘管我算不上十足的巴黎人,因為我大部時間住在國外;不過,我還是聽說過您的大名。記得有一件耳環案……” 馬萊斯卡爾立刻神氣起來,說:“是啊,洛朗蒂妮公主的耳環。這件案子確實辦得不壞。不過,今天我要辦得更好。說實話,我想在警察尤其是預審法官到來之前就作調查,等……”

“等那些先生來了,只用作結論就行了。”拉烏爾贊同地說,“您完全正確。如果我在這裡能對您有用的話,我明天再走也不遲。” “非常有用,先向您致謝了。” 檢票員說完他所知道的情況之後,不得不離開了。這時,這節車廂已被拉到停車線上。火車開走了。 馬萊斯卡爾開始搜查。他讓拉烏爾到車站去找被單覆蓋屍體,顯然是想把他支開。 拉烏爾很熱情,急忙下了車,沿車廂走了幾步,走到車廂過道第三個窗子,爬了上去。 “正如我所想的,”他心想,“小白臉是想一個人呆著。玩些小伎倆作準備。” 的確,馬萊斯卡爾已經稍稍托起英國姑娘的屍體,解開她的旅行風衣。 她的腰上繫著一個紅皮小包。他解開皮帶,取下小包打開。裡面有一些文件,他立刻看了起來。

拉烏爾只能看到他的後背,因此,無法通過他的表情來判斷他對這些文件的看法,只好咕噥著離開。 “你這麼急沒用,伙計。我會在你達到目的前逮住你。小姐已經把這些文件交託我了,別人是無權碰的。”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站長的妻子和母親主動提出為死者守靈。他就把她們帶來了。他從馬萊斯卡爾那裡得知,人們已經包圍了藏在樹林裡的那兩個人。 “沒有別的情況了嗎?”拉烏爾問道。 “沒有。”馬萊斯卡爾說道,“說是其中一個人腳瘸了。有人在他經過的地方撿到一隻被樹根夾住的鞋跟。可是,這是一隻女式皮鞋的鞋跟。” “那麼,這鞋跟和他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 他們把英國姑娘的遺體放平。拉烏爾最後看了這位美麗而不幸的旅伴一眼,喃喃自語道:“我會為您報仇,貝克菲爾德小姐。我雖然未能照看您,拯救您,但我發誓,殺害您的兇手定將受到嚴懲。”他想到那位碧眼女郎,又對這個神秘的女人發了一通復仇誓言。然後,他合上英國姑娘的眼皮,把被單蓋在她那蒼白的臉上。 “她長得真漂亮。您知道她的名字嗎?”他問。 “我怎麼知道?”

馬萊斯卡爾閃爍其詞地說。 “可是,這裡有一個小包……” “只有檢察院的人到場,才能打開這個包。”馬萊斯卡爾說道,把小包斜背在自己肩上,又補上一句:“強盜竟沒把它偷走,真奇怪。” “裡面應該有身份證件……” “等檢察院的人來後再說吧。”特派員又說一遍,“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些強盜搶了您的東西,可她的東西一點也沒動……這隻手表,這枚首飾別針,這條項鍊都沒搶走……”拉烏爾敘說了事情經過。一開始他講得很詳細,因為他非常希望幫著弄清真相。可是慢慢地,一些暗中的原因使他說走了樣。 他隻字未提第三個同謀,對前兩個也只說了大概特徵,根本沒說其中有個女的。 馬萊斯卡爾聽後,提了幾個問題。然後,他留下一個人守靈,把另一個人帶到車廂當頭有兩具男屍的包廂。這兩個男人長得非常像。其中一個年輕得多。兩人樣子都很俗氣,眉毛都很濃,都穿著剪裁粗劣的灰衣。年輕的額頭正中挨了一槍,另一個頸部中彈。

馬萊斯卡爾裝出十分審慎的樣子,對兩具屍體觀察了好久,卻沒有搬動他們。他搜查了他們的衣袋,用一條被單將他們蓋上。拉烏爾看出馬萊斯卡爾喜好虛榮,也知道他的意圖,便說:“特派員先生,我覺得您已經在通往真相的路上走了一大步。您很有大師氣派。您能給我講幾句嗎?……” “為什麼不能?”馬萊斯卡爾說著,把拉烏爾拉到另一個包廂。 “警察不久就要到了,醫生也要來。為了表明我的見解,肯定我這樣做的好處,我願意先把初步調查結果講給您聽。” “快說吧,小白臉,”拉烏爾心想,“你別想找到比我還好的知音了。” 他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多大的面子!多讓人高興的事啊!特派員請他坐下,開始說道:“先生,我沒有被某些矛盾的現象所迷惑,也沒有被細節纏住。我想著重談兩個主要事實,在我看來,這是極為重要的事實。首先,如您所稱,英國女子是一場誤會的犧牲品。是的,先生,是一場誤會。您不要吃驚,我有證據。火車減速的時候,坐在後節車廂裡的強盜,(我遠遠見到他們,好像是三人。)開始襲擊您,搶了您的錢,又襲擊您的鄰座,並企圖將她捆綁起來……後來,他們突然扔下她,向那頭跑去,一直跑到頂頭的包廂。

“為什麼他們突然轉移地方呢?……為什麼?因為他們搞錯了。年輕女人蒙著被子,看不出是男是女,那些強盜以為是在向兩個男人進攻;誰知有一個女人。所以,他們才慌了,罵了一句:'娘的,這是個悍婦!'就跑了。他們在過道裡搜索,發現了要找的那兩個男人……就是這兩個。可是,這兩個人反抗,強盜就開槍殺死他們,把他們的東西全搶了,箱子、提包、甚至帽子,一點不留……這第一點是成立的,是不是?” 拉烏爾大為驚訝!倒不是對這個假設,因為他自己一開始就是這樣認為的,而是馬萊斯卡爾這樣敏銳,有這樣合乎邏輯的眼光。 “第二點……”特派員受到對方讚賞,大受鼓舞,繼續說下去。他把一個精工雕鏤的小銀盒遞給拉烏爾。 “我在椅子後面撿到的。” “鼻煙盒?” “對,一個古老的鼻煙盒……不過,現在作捲菸盒用了。裡面有七支捲菸,就是這幾支……菸絲是黃的,女人抽的。” “或者是男人抽的,”拉烏爾笑著說,“因為這個包廂裡只有男人。” “是女人抽的,我堅持這一點……” “這不可能。” “你聞聞這個盒子。” 他把盒子放到拉烏爾的鼻子下面。拉烏爾聞了聞,表示同意:“的確……的確……是有脂粉味,煙盒放在手提包裡,和手帕、香粉和香水混在一起的氣味。氣味很有特點。” “那麼?……” “那麼,我搞不清了。這裡是兩個男人,已經死了……還有兩個男人襲擊他們,殺死他們之後逃走了。” “襲擊他們的為什麼不是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呢?” “嗯!一個女的……有一個強盜是女的?” “不然這個煙盒是怎麼來的?” “這個證據不足。” “還有一個。” “什麼證據?” “鞋跟……樹林裡拾到的皮鞋跟。您認為還要證據才能使我第二個看法成立嗎?我這個看法是:兩個強盜,一男一女。”馬萊斯卡爾的洞察力使拉烏爾有些惱火,但他忍住沒有流露出來,而是情不自禁地發出讚歎似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您真厲害!” 隨即又補上一句:“就這些嗎?沒有別的發現?” “嗨。”馬萊斯卡爾笑著說,“您總得讓我喘口氣啊!” “您難道打算乾一通宵?” “至少得把那兩個逃犯逮住再說,如果按我的話辦,用不了多久了。” 拉烏爾裝成一個迷迷糊糊、要靠別人指點才能弄清案子的人,憨厚地聽完馬萊斯卡爾的敘述,搖搖頭,打著哈欠說:“您自己去樂吧,特派員先生。對我來說,我跟您說實話,這一夜把我折騰苦了,要能休息一兩個小時……” “您去休息吧。”馬萊斯卡爾表示贊同,“隨便哪個包廂,您去睡好了……喏,就在這一間吧……我給您看守,不讓別人打擾您……我完事之後,也到這裡休息。”拉烏爾關上門,拉上窗簾,把燈泡罩上。此刻,他尚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幹什麼。事情太複雜了。他還不能得出結論。他只能窺探馬萊斯卡爾的意圖,弄清他的行動之謎。 “小白臉,我把你逮著了。”他尋思,“你就像寓言裡的那隻烏鴉,只要吹捧你幾句,你就會張開嘴巴,把含在嘴裡的肉掉下來。當然,你有能力,有眼力,可你太饒舌了。至於那個陌生女人和她的同謀,要是抓住了我會感到驚奇。因為,這是該由我親自乾的事。” 這時,從車站那邊傳來一陣說話聲。聲音越來越大。拉烏爾仔細聽著。 馬萊斯卡爾把身體探到過道窗外,朝走過來的人喊道:“什麼事?啊!很好,警察來了……我沒有搞錯吧?”有人回答道:“站長派我來見您,特派員先生。” “是您,隊長?抓到了嗎?” “抓到一個,特派員先生。我們走到離這兒一公里遠的地方時,一個逃犯累倒在公路上。另一個逃走了。” “醫生呢?” “我們經過他家的時候,他正在套車。不過,途中他還要去看一個病人,那兒到這兒大約要四十分鐘。” “抓到的是矮的那一個嗎,隊長?” “是個矮的,臉色蒼白……帽子特別大……他直哭……答應說,'我會招的,但只對法官先生招……法官先生在哪兒?'” “你們把他留在車站了嗎?” “有人嚴密看守。” “我就去。” “如果不礙事,特派員先生,我想先看看現場情況。”隊長跟一個警察上了車……馬萊斯卡爾在踏板上迎接他們,立刻把他們領到英國姑娘的屍體旁。 “一切順利。”拉烏爾心想,他把他們的談話一字不漏地聽在耳裡。 “如果小白臉要給他們介紹情況。還要一陣呢。”這一回,他理清了思緒,弄清了他自己意想不到突然出現的、也可說是不知不覺地出現的意圖,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動機。 他放下車窗玻璃,朝鐵軌探出身子。沒有人,也沒有燈光。他跳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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