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黑色筆記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黑色筆記 松本清张 8356 2018-03-16
店裡的客人中有一叫川原的律師。五十歲左右,在芝地區開著一家律師事務所,他每個月會來店裡兩三次。他喜歡喝酒,喜歡愉快地和女孩子們開開玩笑什麼的。因為知道元子沒有男人於是對她頗有興趣,有時也會半開玩笑地說想約請她什麼的。還說他的興趣是收集浮世繪,有機會想約她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吃吃飯,給她看看畫之類的。 於是元子給川原律師事務所去了電話,在一個女子接電話後,聽筒里傳來了川原的聲音。 “啊呀,真難得啊。沒想到你會打電話給我。” “先生,我想找您談點事。” “不會是因為和男人之間的糾紛吧。”川原笑著說。 “才不是那種事呢。我遇到了重大問題。因此想火速趕到您那裡去尋求諮詢的。” “找律師有話談的話,一定是牽涉到法律問題了吧?”

“是的。” “你很著急嗎?” “很急。現在就立刻想……” “那怎麼辦?我現在就要去大阪出差了,一周以後才回得來。等我回來後太晚了嗎?” “這麼久,我可等不及了。” “你可以在電話里大致和我說說嗎?” “電話裡說說也可以,不過不僅僅是有關法律問題,我是想求先生幫我一個忙的呀。” 她在說話的結尾處夾雜著撒嬌。雖然她內心很焦急,可必須想辦法不讓對方三心二意。 “好像還很嚴重嘛。” “就是啊。我只要三十分鐘就可以了,先生可以見您一下嗎?” “真遺憾,我馬上要出發去東京站了。時間已經很緊迫了。” “那可怎麼辦才好呢。我馬上就要毀滅了。” “毀滅?說毀滅太過分了吧?”

“不,是真的。我都想到自殺算了。” 律師一瞬間沉默了片刻,似乎感覺元子的口氣中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那麼這樣吧,我派事務所的其他律師過去。他很年輕,但很優秀。讓他和你談吧,等我到大阪後再和他聯絡。我會聽一聽他的匯報的。” “真對不起。那麼今天下午兩點在銀座我的店附近一家叫羅塞塔的咖啡館等他。” “知道了。他名字叫小池。” 來羅塞塔的那個男人,看上去三十五歲左右,長臉、戴著一副深度眼鏡。言談舉止非常彬彬有禮。他是川原律師事務所的律師,還沒有擁有自己獨立的事務所,也就是掛名律師。 兩點光景咖啡店客人稀少。元子選了一個角落位置落座,雖然內心對這位掛名律師沒有多大信心,但還是將為了購入“俱樂部魯丹”而付給老闆長谷川莊治四千萬日元定金,可之後又因為種種原因沒法買下“魯丹”的事情,還有合同規定在元子毀約的情況下必須支付和定金相同的違約金的整個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雖然和長谷川先生確實是這麼約定的,但是對我而言實在沒有能力支付了,除了定金還要付給他四千萬日元。在和他簽合同時,是預計可以得到一筆錢用來購買'魯丹'的,可由於事情受到挫折這筆錢沒有指望了。四千萬的定金我就不想追回了,但如果毀約的話我還要再付給他一倍的錢,我有這個法律責任嗎?” “你身上帶著和長谷川先生簽訂的合同嗎?我想看看。” 元子從包裡取出了四千萬定金的發票和合同書。合同的另一份拿在長谷川手上。 小池脫下眼鏡仔仔細細地閱讀著合同書的內容。元子屏住呼吸提心吊膽地等待著這位年輕律師的回答。 “就我的判斷而言……” 小池抬起頭,將眼鏡往鼻樑上一架,充滿憐憫地對元子說:“既然合同書上這麼寫了,大概也只有付給對方比定金多一倍的錢了。”

元子的期待落空了,頓時臉色慘白。 “但是,這是我們個人之間的協商。當時我一心想著要買下魯丹,因此對長谷川先生的要求也就認了。但那是對方單方面提出的要求,是他單方面要求我付多一倍的賠償金的。” “即使是那樣的話,也是經過原口小姐同意並在合同書上簽了字的,因此在法律上不得不承認它的有效性。” “但是四千萬這個金額實在太大了。如果定金是五、六百萬的話,那麼賠償定金的倍數還可以考慮,但定金本身就有四千萬了,這四千萬沒收不算,還要付給他四千萬,這實在是太過分了,這樣八千萬就全部白白付給他了。如此不合理的合同法律也承認嗎?” 元子宛如長谷川就在這裡似的和年輕律師頂嘴道。 “從常識而言這個金額確實有點過分了,但購買的價格本身很大,因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很遺憾。”

小池有些客氣地喝了一口咖啡。他將川原律師和元子的關係似乎想像得非常親密,因此說話時有些斟酌。 “即使當時我在合同上簽了字,但如果之後發現金額不合適的話,這份合同也無法用法律手段取消嗎?”元子追問。 “除非原口小姐遇到了欺詐,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只有到法院提出訴訟,要求調停了。” 現在手頭只有一千萬日元左右的儲蓄。眼下通過不動產將“卡露內”出售的話,可以賣一千八百萬日元。即使得到了這筆錢的話,全部加起來也只有二千八百萬日元,離四千萬還差很遠呢。 本來自己是為了購入“魯丹”才決定出售“卡露內”的,可現在“魯丹”飛了,“卡露內”也不得不放手,這麼一來自己雞飛蛋打什麼都不剩了。 “卡露內”是自己辛辛苦苦建築起來的城堡,只要還有它的話,總算是有個根據地,還有辦法東山再起。因此失去“卡露內”意味著自己不僅失去了現在,而且連將來的一切都喪失了。如果忠實地履行合同支付了四千萬的話,不僅放棄了卡露內,而且還將負債一千二百萬日元。而自己又無處可以去籌措到筆錢。

元子在電話裡對川原律師隨口說出了什麼“毀滅”、“自殺”的詞語。這不僅僅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元子發現自己真的已經走到懸崖邊緣了,此時她全身戰栗起來。 “剛才說的不過是我的個人意見,我想川原先生會有自己的想法。我會和大阪方面聯繫,把原口小姐的事情向他匯報的。” “川原先生會提出別的意見嗎?” 元子第一次如此切身地體驗到什麼叫“抓住救命稻草”這句話。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小池平時受著川原律師的照顧,此時他說話支支吾吾的,有些顧慮。不過他的表情卻在說“他的意見和我的相同吧”。 “原口小姐,雖然不知道川原律師會做出怎樣的判斷,但我想說一說我對解決這件事的想法。” “請說吧。”

“你和合同對方的長谷川先生談判一下,取得和解,你看怎麼樣?” “取得和解?” “我覺得為了盡快解決問題,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也是為了將定金的倍數減少一些。” “……” “對方收取了你四千萬日元的定金,還要再讓你支付四千萬,他的內心也會覺得不好意思的。既然合同上已經寫上了,因此全額免除是不太可能的,不過和他談一下或許會便宜一千萬什麼的,那你就只霈付三千萬了,或者只需付一半兩千萬。” 為了只付兩千萬,只有與他和談了。 但即使那樣的話,也必須出售“卡露內”才行啊。雖說減去一半聽起來很不錯,但“卡露內”依然無法保住。這個辦法只不過是免去了負債,接著便身無分文了。 黃昏時分六點左右,大阪的川原律師給店裡打來了電話。

“哦,媽媽。” “啊呀,是先生。剛才謝謝您了,我見到小池先生了。” “啊,小池電話里和我說了你的事。看來是件麻煩事啊。”川原說。 “不行嗎?……先生?” “你身邊的其他工作人員會聽到電話內容的,你不必重複我說的話,說得簡單點就行了。” “我知道了。” “我先從結論說起吧。媽媽在合同上簽了字,也就是說同意上面的內容了,這就沒有辦法了。只能像小池講的那樣,和對方好好談一談。把金額最好降低到一千萬日元。” 小池說頂多也不過降低到二千萬日元,那麼說一千萬就可以了嗎? “但是,如果媽媽努力一下的話還有更好的方法。因為定金的數額如果是整個買賣金額的十分之一的話才是個合適的數字。四千萬佔了幾分之幾呢?”

“買賣價格大約在二億日元,因此是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太多了。所以你可以說在簽合同的時候,因為事情緊迫就答應支付四千萬日元的定金了,可現在無論如何覺得這個金額不妥當,我只能付十分之一。我已經付給你四千萬日元了,即使說毀約後的罰款是定金的一倍的話,我也已經都付給你了。我沒有必要再付錢給你。你好好爭取一下。” “對方不會答應的吧?” “也許不答應,那麼他就會告你不履行合同。但這個官司一打就得兩年,在這期間媽媽是沒有必要付這筆四千萬日元費用的。也就是說你要使他上法院去告你。這種先支付五分之一的定金,毀約的話再付一倍的賠償金的規定是違反普通商業習慣,也是違反社會一般觀念的。” “但對方不會查封我的財產嗎?”

元子用手罩住聽筒不讓周圍其他人聽到她在說什麼。 “不好意思我問一下,媽媽有多少財產?” “我沒有房產,只有店裡的權利金。” “權利金如果被凍結的話,只是店無法進行買賣了,但生意可以照做。權利金遭查封和你做生意是沒有關係的。如果你有銀行存款的話,現在就可以將它們藏匿起來。” 川原律師教元子的這些辦法和那個年輕律師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元子給長谷川商事去了電話,董事長剛好在。 “啊,早啊,媽媽。”長谷川宏亮的聲音傳來。 “早上好。您或許很忙吧,但我立刻就想去見您一下。” “現在嗎?” “我想立刻見到您。” “這個,你等一等。哦,可以。那你到這裡來吧。” “好,我這就過去了。” “媽媽,說好的日期臨近了。我也正想要見你呢。”長谷川大聲地笑著。 他越是顯得快活,元子就越感到憂鬱。長谷川貿然斷定元子這次是為了完成這筆買賣,在規定的日期前將剩餘的一億五千四百七十萬日元的款子帶過來。他做夢都沒想到她是來解除合同的。開朗的笑聲證明了這點。 元子走出了店,陪酒小姐們十分驚訝地看著媽媽的臉。媽媽簡直快面無人色了。裡子想說什麼可是嚇得把話咽了回去。 此刻元子要去和長谷川莊治決一勝負了。元子有著充分的心理準備,對方是酒吧界久負盛名的人物。她清楚地知道今天的談判不是那麼容易的,因此她感到萬分緊張。 銀座的酒吧街燈火輝煌,元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切切實實地感受到這裡的燈光是如此輝煌。無論如何要死守住“卡露內”。如果失去了“卡露內”,自己不僅再也無法回到銀座了,而且將走上徹底的淪喪。 “媽媽桑。” 屋簷下獸醫宛如蝙蝠似的走了出來。 “啊喲,是先生。” 獸醫邁著內八字步,用女人似地聲音湊到媽媽耳邊。 “'魯丹'的事結束了嗎?” “哦,唔……”她含糊其辭道。 “祝賀,祝賀。” “……” “不過,價格非常高吧?” “唔,說還有其他人想買他的店,這樣一哄抬……” 答應不正當定金和罰金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其他還有人想買?” 獸醫扭轉頭來。 “嗯,據說是一個以前在他們店裡做過的陪酒小姐。” “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件事呢。” “哦?” “如果有這種事的話,一定會傳到我耳朵裡的。我可是這方面的信息通啊,我長著順風耳呢。” “……” “這件事連順風耳都沒聽說過,知道了。那是長谷川的策略。” “這是怎麼回事?” “說出現了競爭者,這樣一來就可以讓媽媽著急了,於是急急忙忙和他簽下合同,這是出售方常用的手法。” 獸醫“嘻嘻”笑著。 長谷川莊治獨自一人在上次的那個董事長室,只有這間屋還燈火通明。 元子進了房間,長谷川停下手中正在寫的東西,趕緊扣上敞開著的白襯衣領口,從衣服架上取下領帶很不舒服地往粗粗的脖子上系,然後伸手去取淺灰色的西裝。 “董事長,就這樣可以了。” 長谷川肥胖的身體看上去非常熱。 “可以嗎?那就失禮了。不知怎麼搞的,夏天越臨近我就越是感到不舒服,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啊。哦,請吧。” 他招呼元子在客人用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從桌子邊走到元子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那張圓圓的臉上一開始就鋪滿了舒坦的笑容,高興得要融化了似地眯縫起雙眼。不過那神經麻痺的半邊臉依然一抽一抽的。 他的眼睛迅速瞄了一下元子的手提包,想像著裡面裝著一億五千四百七十萬日元的支票。元子全身僵硬,將身體挺得筆直。 “今天白天去了芝地區,這天氣像是到了盛夏似的。一走出車子就開始渾身冒汗。我太胖了,比一般人更容易感到熱。我想在芝地區再建一幢公寓樓。我是去看地的,最近很難買到一大片地了。即使有這樣的地產也是漫天要價,貴得讓人目瞪口呆。” 他的話聽起來為了購買那片土地,目前非常急需這一億五千四百七十萬日元。 留下來加班的男職員走了進來,將從附近咖啡館叫來的冰紅茶和裝在盤子上的蛋糕放在桌子上走了。 長谷川從吸管慢慢地吮吸著紅茶,鼻翼邊的黑痣也隨著吮吸而活動著,他不時瞟幾眼元子。突然他那雙細小眼睛裡的微笑消失了,因為他發現少言寡語的元子表情僵硬,他感到詫異。 長谷川看到元子的可疑表情,又想起她來這裡的目的,於是他的眼神也隨之變得疑心和警覺起來。 元子覺得自己已無法躊躇不決了,她從坐著的椅子上站起身,向長谷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董事長,我是來向您道歉的。” 長谷川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彎曲著上半身,雙手畢恭畢敬放在膝前的元子。 “是怎麼回事,突然?” “非常抱歉,我遇到了突發事件不得不取消購買'魯丹'的合同。我是來請求您或者說因為自己的冒失來向您道歉的。” “呃?你是說取消購買'魯丹'的事嗎?” “是的,真對不起。” 長谷川始終看著元子,呆了良久,接著他似乎接受了元子的請求,微微地點了兩三次頭。 “噢,請你坐下,能和我詳細說說嗎?” “好的。” 元子低下頭,往椅子上坐了下去。 長谷川一臉不悅地取出香煙,一邊緊盯著元子。他抽動著半邊臉,一邊點上了煙。 “合同中的日期就要臨近了,冷不防聽到這種消息,我也是吃驚不小啊。我們籤的可不是兩、三百萬的合同,是一億幾千萬的買賣啊。我可不能簡單地說聲'我知道了'就算結束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才變成這樣的?還是把具體情況說給我聽聽吧。” “是我估計錯了。我本來以為可以得到一筆一億六千萬的收入,但是一切都落空了。本來以為這筆收入是確定無疑的,因此才和董事長簽訂了合同。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個指望無法實現了。我也只能告訴您這些,不能再告訴您更具體的事了。” 長谷川吐出一口煙。 “這個不告訴我也行。雖然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麼事,但你指望著這種還無法確定的收入就和我簽訂合同,那是原口小姐太輕率了。” 以前他總稱呼元子為“媽媽”,此刻卻變成了“原口小姐”。長谷川的嚴厲態度從中也可窺見一斑。 “是的,確實是我太輕率了。”元子咬著嘴唇。 “我以前也和各種各樣的人簽過合同,但在支付期就要到來前,一億九千萬日元的合同突然變成了一張廢紙,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長谷川用關西口音露骨地非難元子。 “實在太對不起了。” “以為可以從你那裡得到現金收入,因此我作了各種計劃。可現在這一切頃刻之間變得一團糟了。” “真給您添麻煩了,太對不起了!” 長谷川賭氣似地別過頭去看著別處,一邊不斷抽著煙,然後狠狠地在煙灰缸裡掐滅了煙頭。 “本來是原口小姐應該付錢的,可你卻說付不出來,那我也沒有辦法。……那你什麼時候把四千萬日元的違約金,也就是和定金同額的四千萬給我拿來呢?” “董事長,這四千萬能不能就免了呢?我求您了。”元子像叩拜似地低下了頭。 “哦,你說的意思是?” 他看著元子的頭,冷冷地扔過一句。 “很對不起,剩下的四千萬能不能寬容一下免除算了呢?我已經身無分文了。” “合同書上有一個條款明確記載著如果是原口小姐毀約的話,除了定金,還必須支付和定金同等數額的賠償金。這是經過你同意後簽字的。現在說支付不出來,無論如何是講不過去的。所謂合同書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想怎麼變就怎麼變的。” “我知道,但我實在是付不出這筆錢。” “以付不出錢為理由不履行義務,如果這種理由也允許的話就沒必要簽訂合同了。恕我直言,你們女人總是把合同想得太草率了。現實世界中買賣的規矩是很嚴格的。” “可以接受我的請求嗎?” “這太難了。” 拒絕得如此乾脆。元子抬起頭來。 “我支付了四千萬日元定金,而現在這一大筆錢對我而言就打水漂了,而且還要我再支付四千萬日元,我一無所得卻一下子扔掉了八千萬日元。您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實際情況呢?” “原口小姐,你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你說一筆巨款打了水漂,但如果按合同執行的話,'魯丹'就是你的了。當然定金也是購買'魯丹'總額中的一部分。而你現在卻撕毀了合同,是你自己將錢扔進水里的。你好像說成是我白白拿了你四千萬日元,還要強行奪取四千萬似的,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來,讓我感到很意外。” 長谷川憤然說到,臉部神經的振顫也變得更加頻繁了。 “董事長,很抱歉我的說法不恰當讓您生氣了。我不過是想請求您的。” “剩下的四千萬日元就算了,這絕對不可能。我坦白地告訴你,一定要按合同履行。” “那麼,如果說將定金減半,即四千萬的一半,也就是兩千萬的話,您看怎麼樣?” “呃?” 長谷川吃了一驚,他感到出人意料,他緊緊盯著元子的臉,簡直想把她的臉看穿似的。當他宛如霧散了似的漸漸弄明白元子所講話的意思後,他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原口小姐,你想出了個好辦法啊。” “……” “如果定金算二千萬的話,毀約時再支付兩千萬就行了。這樣一來總共四千萬就全都付清了。這樣一切就結束,你就一分都不用再付了,而且也算按合同支付了賠償金。……果然不錯啊,這個主意。” 長谷川感嘆道,他依然凝視著元子的臉。 “作為參考我想問一下,定金付二千萬是按照什麼基準算出來的呢?總不會是胡編亂扯的吧。” 他彎起背,探出上半身,似乎想好好傾聽一下對方說明。 “唔,我覺得定金四千萬這個金額多少有點過分了。一般的買賣合同中定金是買賣金額的十分之一。'魯丹'的購買價格是一億九千四百萬日元,那麼定金在十分之一,也就是二千萬日元是比較妥當的金額。二千萬是按照這個基準算出來的。” “哈哈哈,原口小姐。是誰教你的這個良策啊?” 痙攣的臉上浮現出了冷笑。 “沒有,並沒有什麼人教我。” “是嘛。是什麼人都無所謂,這一基準裡有很大的錯覺。所謂定金是買賣價格的十分之一,就像你剛才很明確提到的那樣,不過那是指一般的交易。如果我們也是一般交易的話,按習慣十分之一的定金就可以了。但銀座的俱樂部或酒吧的情況就和一般的交易有所區別了,有其特殊性。不是嘛,在和你簽訂合同的時候我就詳細和你說明過,你還記得嗎?” “……” “如果不記得的話,我再重複一遍。” 長谷川繼續說。 他說店要出售時必須還清店裡的借款,自我資金不算,銀行借的四千萬日元,就要從定金那裡出了。在元子毀約的情況下,要求再付四千萬日元是因為店要出售給其他人,需要取得銀行方面的諒解,如果後來交易又沒做成的話,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長谷川在銀行方面的信譽將喪失殆盡。生意還必須繼續做下去,可以後向銀行提出貸款時就會出現阻礙。為了作為彌補,不得不大量增加定期儲蓄的數額,從而讓銀行安心,因此是需要花錢的。還有出售“魯丹”的消息一旦走漏了風聲,店的印象會迅速下跌,工作人員也人心惶惶,開始不安心工作。同時客人也會產生警戒心理,這些在今後的經營中都會出現很大的負面影響。為了彌補這方面的問題也需要花錢。而且本合同的簽約對方元子沒有任何保證人,即使出現損失也無法得到補償。將以上這些條件都考慮在內,才決定當元子毀約時,除了定金以外再賠償和定金相同數額的四千萬日元也絕對算不上不正當,說不定還不夠呢。 長谷川重複了以前自己對元子說過的話。 “你當時也說知道了,並且也答應了,所以你才會在合同書上簽字畫押的,不是嗎?” 長谷川的半邊臉一抽一抽地緊逼著元子。 “是的,是這麼回事。” “是吧?可過後你又來提出異議,這讓我感到太為難了。如果有什麼人在指點你的話,你可以對他說'銀座的俱樂部、酒吧的買賣合同和普通的商務合同不一樣,是有特殊性的'。” 元子的指尖在發抖。 “在合同上簽字確實是我的失誤。” “什麼?你說是失誤?” “當時一心想買下'魯丹',因此失去了冷靜。而且董事長又說出現了其他買主,我一下子就被鼓動了起來,更加著急了。” “原口小姐,你這麼說好像是我編造出一個競爭者,因此把你購買'魯丹'的決心煽動了起來似的。” “您說一位以前曾在您店裡做過陪酒小姐的女士想購買'魯丹',那位小姐叫什麼名字?” “她叫什麼和你毫無關係。” “銀座酒吧世界的一位消息靈通人士說除了我並沒有其他什麼人想購買'魯丹'的。” “哦,不知道是誰在中傷我,你就信以為真,到我這裡來吹毛求疵了嗎?本來店的買賣價格就是你提出什麼店的賒賬費啦、陪酒小姐的合同費啦、預付費等等的,說了一大通才把價格下降了三千五百萬日元的。” “我今天是來求您將定金下降到總價格的十分之一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無論如何都不行嗎?” “你也真無知。我對你這麼嘮嘮叨叨說了半天,你還不理解嗎?你說吧,還有四千萬你到底付還是不付?”長谷川嗓門粗大地說。 “我沒有錢,說什麼四千萬,我連一萬都付不出來。”元子用強硬的眼神盯著他。 “真出乎我的意料,你居然是個如此頑固的女人。我店裡也用著各種各樣的女人,但像你那樣厚臉皮的女人還是第一次遇到呢。好啊,這樣吧,我會用法律手段讓你付得出這筆錢。” 讓對方因為不履行合同而提出起訴的話對你是有利的。元子的腦海裡浮現出川原律師的話語。 “說法律手段,你的意思是?” “我要告你不履行合同。首先我會查封你的'卡露內'。你的店一百萬總可以賣的吧?” 律師告訴說對方查封的不過是“卡露內”的權利金,但是這個訴訟得花兩年時間。在這期間不會妨礙營業的照常進行。 我怎麼可以允許失去“卡露內”呢。元子握緊著拳頭。 “你說要使用法律手段,那我也沒有辦法。我就是沒有錢。” 元子麵對亢奮的長谷川冷靜地說道。 “那好。明天我就去法庭取辦手續的資料。你不要到時候又哭哭啼啼地來訴苦!” 長谷川探出上半身,惡狠狠地盯著元子。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這副醜陋的面容,元子又噁心得想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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