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革命者

第2章 付出太多的婚事

革命者 松本清张 7031 2018-03-16
該地甚至曾出現在中,是一塊歷史悠久的土地。這裡有一個位於兩山間狹小盆地的部落,村子並不富裕,但也不算貧困,有一條河流經,兩岸是平整寬闊的桑田。剛結束秋蠶收成沒多久,這裡的深山便會降雪。 萱野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手中的一些古老文書足以證明這一點。不過鄉下望族光靠這個還不夠,萱野家尚有不少財產。以前是大地主,經過土地改革已經少了三分之二,不過仍然保有山林土地。 家主德右衛門曾多次被推舉為村長,但他堅辭不受。雖說只是小官,村長畢竟還是政治家,一旦沾上政治絕無好事,財產肯定會變少。有位資本家就是為了縣議員選舉弄到破產。要出馬競選村長就得花錢,當選之後還得資助村議員。德右衛門嚇得猛打哆嗦,再三推辭。

有些村民因此嘲笑德右衛門小氣,不過財主通常都會受到這種批評,所以這也不能算是德右衛門的特徵。除了這點,倒也沒聽說什麼惡評。五十歲以後,埋頭種植庭樹、輪番欣賞風景就是他最大的消遣了。基本來說他是個好人,雖然有人說他有點霸道,但他身為村中數一數二的資本家,可能有身為望族大家長的自覺,所以這也不能怪他。 德右衛門育有三名子女,其中有兩個男孩,都還在唸書。老大是女孩,已經二十六歲了,容貌用平凡無奇來形容應該很貼切,畢業自五里之外的M市某所短期大學。德右衛門深信這個獨生女接受的是望族應有的教育。 就算這年頭觀念已經改變了,二十六歲的未婚女性在鄉下還是會被人視為嫁不出去的老閨女。不過,幸子——這是她的名字——這些年來並不是無人問津。不,甚至可說是應接不暇。但婚事從來沒談成,因為都被德右衛門和幸子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雖然表面上合情合理,但其實只是不滿意對方的條件。這些提親者,在萱野家看來在家世上都矮了一截,即便有點小錢也是暴發戶,沒受過教育,有幾個大戶人家,但也是身上充滿馬糞味的貧農出身。除非對方有足以匹敵萱野家的財產和相當學歷,否則這門婚事不能答應,父女倆的意見在這點上倒是達成了一致。 明白了萱野家的真意後,上門提親者頓時驟減。如今來客已無人再提此事,於是幸子就在寬敞的家中無所事事地耗到了二十六歲。 她的朋友幾乎都結婚了,每逢出席婚禮,幸子總是反感地輕蔑以對,眼神如同在看下等賤民。早婚的人中都已有兩個小孩了,看到朋友們穿著農服抱著孩子袒胸露乳地哺乳,總覺得像是動物。 剩下的朋友也逐漸步入禮堂,越到後來,幸子就越有近似敵意的情緒。一陣無法再不為所動的焦躁湧上幸子的心頭,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假裝自己沒發覺,但對晚婚者沒有任何好處的婚禮還是格外礙眼。

用不著心急,很快就會有好人家上門提親,父女倆都把希望寄託在這上面。他們自負不同於村中其他人,家世、資產和學業,這三樣工具就是寄望的厚實本錢。父女倆等著對那些在背後說長道短的村民還以顏色,一吐心中悶氣。 等待果然是值得的,這個機會來了。 那是初秋的某日,一名挎著背包的青年來到萱野家,一身打扮不像登山客那麼笨重粗野,從V領毛衣中露出整齊的領帶。青年脫下登山帽,輕撫梳理整齊的頭髮。 德右衛門一看名片,上面印著“高森正治”這個名字,旁邊還列著“東京XX大學文學院講師”一行小字,這個頭銜比名字更引起他的注意。 “聽說府上收藏古文書,所以我特地從東京前來,不知能否讓我參觀一下?” 面對一手拿著名片的德右衛門,青年殷勤有禮地說著,並在昏暗的玄關欠身鞠躬。

受到這種請託,收藏家通常不會不高興,德右衛門自然也不例外。尤其對方年紀雖輕,卻是東京的大學老師。於是德右衛門欣然邀請青年進入客廳,青年小心地把背包帶進和室。 德右衛門從倉庫取來桐木箱,打開蓋子,小心翼翼地推開破舊泛黃、宛如廢紙的紙張。 “就是這個。” 這名自稱高森的青年,用學者般的眼神喜滋滋地入神凝視著已被蛀蝕、邊緣破爛的古文書。 “原來如此,的確是珍貴文獻。”高森正治讚賞道,“謝謝您,這下子不枉費我從東京遠道而來,果然值回票價。” 高森隻大致看過一遍,就向德右衛門道謝。這份文書是鎌倉時代的東西,之前有位老學者費了整整兩天的工夫抄寫,但高森只投以一瞥似乎就已滿意,是這年頭的年輕學者比較聰明嗎?德右衛門正覺得納悶,卻見高森從背包裡取出小型相機,開始一張一張地拍照。德右衛門心想,今天可見識到做學問的新方法了,不禁暗自佩服。

幸子找了一個適當時機送上茶和水果。 “這位是府上千金嗎?” 高森正治說著,頷首端坐。 高森算不上美男子,他膚色黝黑,有點朝天鼻,嘴唇又厚,體型略顯矮胖,不過寬闊的額頭和濃眉倒是頗有學者的踏實氣質。幸子察覺到他在不時偷窺自己,不禁面泛潮紅。 “做學問想必很辛苦吧?”德右衛門笑瞇瞇地問道,既像在詢問又像在寒暄,高森正治聽了並未多做答复,看起來個性沉穩踏實。不過當他的視線瞥向幸子時,眼中卻發散出完全不同的光芒。 高森把手伸進背包,發出一陣咔嗒的聲音後,取出一塊石頭放在德右衛門面前。 “我也沒什麼可表達謝意的,這是我收集的石頭菜刀,一點小東西不成敬意,就當是聊表心意。” 高森送上形似柴魚塊的骯髒石頭,這個奇特的禮物令德右衛門吃了一驚,但從高森認真的表情來看,似乎這是極為貴重的禮物。德右衛門按捺住困惑收了下來,這種與現代脫節的學者作風令他頗為欣賞。

臨別之際,高森正治低下頭小聲對德右衛門問道:“不好意思,請問大小姐訂親了嗎?” “不,還沒有。” “謝謝您。” 說完高森青年就逃命似的從玄關消失。 德右衛門在原地佇立了半晌,隱約的滿足感如溫度適宜的熱水慢慢浸透他的心,模糊的預感令他暗自雀躍。但為謹慎起見,他並沒把這件事告訴幸子。 那個預感不到一個星期就化為現實了。某日,一位年約四十、表情嚴肅的紳士從東京來拜訪德右衛門。 “我是前幾天叨擾府上的高森正治的叔父。” 紳士如此表明身份並遞上名片。同樣的姓氏底下寫著“剛隆”這個罕見的名字,頭銜是律師。高森剛隆先為侄子叨擾之事道謝,之後也不急著表明來意,反倒以老練的辭令讚美起房子和庭院。同時眼神瞟來瞟去,在屋子和庭樹之間打轉。

雙方聊了三十分鐘,高森剛隆終於提到了來訪的目的。 “突然提出這種要求或許很失禮,老實說,我侄子想娶府上的千金,簡而言之,他對令千金一見鍾情了。我侄子說,已確認過令千金尚未許配給別人,所以一直催我,希望我能登門求親。” 德右衛門笑逐顏開,果然被他料中了,他興奮異常地回答:“您那位侄子很不錯啊,聽說是大學老師,我一看就知道他對做學問很熱心。” “哪裡,我還在替他傷腦筋,擔心他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書呆子呢。” “沒那回事。” 德右衛門想起收下石頭的事。 “撇開一見鍾情不說,這年頭大家的動作都很快,所以他才會催我來府上拜訪。” 律師直吐胸臆後,又稍微換了個語氣。 “您也看到了,他是個不拘小節的男人。雖然是在大學教書,但畢竟只是個講師,所以薪水很少,不過我想他將來應該可以當上教授。幸好家裡還算有點錢,故鄉遠在九州,在東京租房子住,我相當於替他的父母照顧他。”

高森剛隆娓娓敘述完畢後,開口懇求道:“如果不嫌棄,可否答應這門親事?” “不敢當。”德右衛門掩不住歡喜地鞠躬,“這是門好親事,不過我還是得先問問小女的意思。” “哪裡。”剛隆抬起一隻手說,“那是應該的,不過我侄子很急,叫我今天一定要當場討個回音,他說沒確定結果之前他會坐立難安。我那個侄子居然會說出這種話,我也嚇了一跳,不過一想到這正表示他對令媛用情至深,我也不敢大意。所以,不好意思,我想立刻向令援討個答復回去交差,您看如何?” 德右衛門可謂又驚又喜,能找到一個大學講師——而且將來還會當上教授——做女婿,實在再好不過了。此人的個性似乎很本分踏實,據說家裡也有資產,這個當律師的叔父也很體面,德右衛門心中當下已有了決定。

他把幸子叫到別室說明原委,幸子的臉越變越紅,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你自己的意思呢?” 她露出小時候挨罵時的表情點點頭。 就這樣,高森剛隆滿臉喜色地告辭了,一笑起來,那張嚴肅的臉上便露出金牙,顯得更親切討喜了。他在玄關第一次看到出來送客的幸子,遂說:“真是個大家閨秀啊,難怪我侄子急著想娶回家。”幸子一聽,慌忙躲到父親身後,兩個做長輩的不禁相視而笑。 德右衛門心情大好,等待果然有用,婚事不能心急,幸好沒有操之過急。 “真是天賜良緣啊。” 他如此告訴包括幸子在內的家人,就萱野家這種名門望族的面子和女兒受的教育來說,嫁給這樣的對像是門當戶對。 “他當女婿真是再適合不過了,村里那些傢伙想必也會大吃一驚吧。幸子還真幸福。”

德右衛門總算鬆了一口氣,現在覺得得到這個結果是理所當然,但老實說,之前他極為不安。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心中焦慮不已,甚至憂心女兒最終只能嫁給鰥夫續弦。不知有多少個夜晚,他懊惱得輾轉難眠,最終在絕望中度過。然而現在,他終於可以安心了。 幸子也有同樣的想法,這下子可以贏過之前敵視的那些友人了。在她背後的竊竊私語也將轉為艷羨。她的身價差一點就貶值了,不,怎麼可能貶值,憑自己的條件,自然有門當戶對的婚事等著。 過去如薄膜般蒙在幸子臉上的灰暗表情倏然消失,如今她的皮膚變得晶瑩透亮,動作也變得靈活有勁。 她臉上的光芒隨著高森正治寄來的情書而與日俱增。對方的文采雖不算高明,卻充滿愛意。而幸子也寫了溫柔婉約的回信。 高森正治接連寄了兩個禮物給幸子,一個是一枚細細的金戒指,另一個是小小的金表。這些禮物都充滿纖細的情感,一點也不像出自那個留下古代石器的人。幸子覺得自己覓得了舉世無雙的良人,沉浸在無邊的幸福中。 高森正治曾在信上邀請她和父親結伴上東京一遊,當然,父女倆也可順便對他做個身世調查。幸子和德右衛門雖有此意,卻好一段日子沒給回音。這點不能責怪德右衛門的怠慢,他只是太信賴高森正治和他那個當律師的叔父,所以格外安心,也不知怎麼會這麼巧,多虧德右衛門這麼一耽擱,反倒讓父女倆撿到意外的好運。 那是秋色漸濃的某日。 萱野家門前停了一輛氣派的轎車,這一帶偶爾會有M市的出租車經過,卻從未出現過這麼氣派的車子。車牌是白色的,所以自然是私家轎車。一名青年從駕駛座走下車,他生得像外國人一般,體態勻稱、身材修長,頭戴白色獵帽,身穿高爾夫褲裝。這位青年把車子的引擎蓋像蝴蝶翅膀般掀起,弓身趴在上面,看起來像在修理髮生故障的引擎。 車子不到五分鐘就修好了,引擎發出美妙的聲音。不過,青年挽起袖子的手臂卻弄得污黑,他將雙手垂在身前,四下環顧,似乎在尋找清洗的地方。 巧的是,幸子正好站在門口張望,她是因為聽到家門口有汽車停下的聲音,所以出來一探究竟。青年抬起一根弄髒的手指,碰了碰乾淨的帽簷致意,對幸子莞爾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好意思,能不能讓我洗個手?” 聽他說話的腔調就知道是東京人,聲音和那雙眼睛一樣澄淨自然,眉眼之前適度的陰翳頗具時尚感。 幸子抬眼迎上青年的雙眸,不禁羞紅了臉。 青年被請入室,成了萱野家的客人。 從他的穿著打扮可看出家世良好,白晳的皮膚和烏黑的頭髮對比鮮明,嘴唇柔軟紅潤,從修長的指尖可看出他對儀容十分在乎。 “我是出來試車的,剛換了輛新車。” 青年如此解釋之前已遞出一張印有“桃川恆夫”的名片給德右衛門,或許該用個名字稱呼他——“家父任公司社長,雖想讓我繼承家業,不過他答應讓我再玩半年。”桃川恆夫又對自己的家世背景進行了補充說明。 “這一帶的景色真迷人。” 桃川恆夫說著,將視線從正對面的德右衛門身上轉到一旁的幸子,幸子則再次羞紅了雙頰。她覺得恆夫這句話似乎是在讚美她。 青年待了二十分鐘,便離座客氣地道謝。 “請你們務必來東京一遊,我可以當嚮導。” 接著,在往玄關走的途中,他略顯顧忌地對德右衛門說:“不日之內,我會請家母過來拜訪,到時還請務必接見。” 德右衛門很驚訝,這話說得太唐突,令他不明其意,但桃川並未多做說明,就這麼匆匆走出玄關。然後一邊對目送的幸子揮手,一邊循著塵埃迷漫的山間道路駕車絕塵而去。車體映著天光,如手鏡反射的光芒留在了幸子的眼底。 德右衛門考慮了半晌青年臨別時說的話,最後終於明白了,原來是在說幸子的婚事,叫她母親過來,除了提親,不可能有別的理由。 德右衛門困感了。看來好親事一旦起了頭,就會接二連三地送上門。不過其實他用不著困惑,只要說聲“女兒已經許配他人”並加以回絕就行了。德右衛門的困惑是因為他開始心生猶豫。 高森正治走後留下的是學者的規矩氣質,而桃川恆夫留下的是富裕氣息,後者給人的感覺就像一腳跨入珠寶店時迎面襲來的奢華。 一絲後悔竄上德右衛門的心頭,他懊惱自己過於勢利眼,那麼快就答應了高森正治的求見。再多觀望一陣子就好了,兩邊的條件都很優厚,令他難以取捨。當初何必急著做決定呢? 如果桃川恆夫的母親上門談起婚事的話,他該怎麼應付?德右衛門考慮了大半天,終於想到:對了,這件事應該先問問幸子。 幸子一聽說此事,就羞得臉紅、呼吸急促,並拼命試圖掩飾。看到女兒這副意亂情迷的模樣,德右衛門立刻懂了:比起之前的高森,今天這個桃川恆夫更吸引她。德右衛門心想:我就知道。同時他自己也對桃川恆夫很滿意。 “高森雖然不錯,可惜有點窮酸,聽說月薪好像也不多。” 德右衛門徑自說著,又想起上次饋贈石頭那件事。 “他那個叔父雖然保證他會當上教授,但講師中能升任教授的畢竟只是少數,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准。而且那種人多半脾氣古怪,說不定會一輩子貧窮,連你也得跟著吃苦。” 高森正治的優點此時一下子全被抹殺了。 “如果仔細觀察高森,還會發現他的外貌粗俗窮酸,哪兒像剛才那個桃川啊,不愧是大家族出身,看起來果然瀟灑體面多了。” 幸子頷首默認,這也是她最有同感之處。 “可是,爸爸,高森先生那邊要怎麼回絕呢?人家還送了我好幾樣禮物呢。”幸子憂心忡忡地問道。 “放心,反正又還沒正式下聘,回絕的理由多得是,把他送你的金表和金戒指折價成兩三萬圓還給他就是了,那點兒小事算什麼。”德右衛門說得很肯定。 三天后,果然一位自稱桃川恆夫母親的女人一身光鮮打扮的上門來替兒子求親了。她以高雅的口吻說明來意,“兒子吵著要娶府上的千金”,她還說家裡就這麼一個獨生子,從小就被寵壞了。 “我們家財產大約有四五千萬吧。等我們走了,會全都留給兒子和兒媳婦。我們這邊非常希望能結成這門親事,下聘時除了婚禮預付金,我們打算再包個三百萬聘金。我這人向來有話直說,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哪裡,不至於。” 德右衛門嘴上這麼說,其實心里大為滿意。 幾天后,德右衛門與幸子相偕前往東京拜訪桃川恆夫。在他住的豪華公寓裡,幸子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外國電影中。說到電影,桃川恆夫身材頗高,輪廓分明的臉孔帶著適度的憂愁,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出極高的教養。幸子看著他,逐漸臉泛紅霞,眼神也迷茫了起來。 “我家其實在,不過我一個人在這裡自由慣了。”桃川恆夫語調輕鬆地說道,“本來該讓兩位跟家父家母見個面的,不巧家鄉有長輩過世,他們都趕去那邊了。聽說好像還要推舉家父去參加下次選舉,參選議員。” 那晚,父女倆受邀觀賞歌舞伎,桃川恆夫還出錢安排他們住在帝國飯店。 兩人就這麼帶著餘味猶存的幸福感回到位於山間盆地的小村子,幸子的滿腔愛意已完全投注到了桃川恆夫身上。 一回到家,幸子就看到桌上放著一封高森正治的來信。如今他的來信已變得礙眼又煩人,幸子拆開一看,不禁嚇了一跳。 “爸爸,高森先生說想盡快舉辦婚禮,最好就這個月。” 幸子臉色大變地求救,德右衛門卻慢條斯理地說:“放心,我馬上替你回絕。” 那樣的語氣就好像只是更換一棵門前樹。德右衛門當下修書一封,簡單表示家裡發生一些事,婚事要無限延期。 這下子自然鬧出了糾紛。 高森正治的叔父剛隆上門興師問罪,本就嚴肅的臉上露出難看的表情。 “你說家裡出了事,到底是什麼事?” “是私事,不便奉告。總之,這麼做也是不得已。”德右衛門不客氣地頂回來。 “無限延期的意思是要悔婚嗎?” “您要這麼解釋也可以。” 高森剛隆氣得滿面通紅,直說這樣太瞧不起人了,接下來的長篇對話在此就不一一記述了,總之,經過一番漫長的爭論後,高森剛隆恢復律師本色說道:“這是踐踏我侄子的感情,蹂躪人權!你們得付一筆精神補償費。” “我們沒義務付這種錢。” “我侄子手頭並不寬裕,卻還設法籌錢送令媛禮物,令媛也寫過情意綿綿的信給他,你不怕將來會有麻煩嗎?” 德右衛門沉默了,是因為最後那句話。有道理,如果對方撕破臉,打聽出幸子的新對象,把她寫的情書拿給桃川家的人一看,就萬事皆休了。 對方的律師職業令德右衛門萌生出莫名的恐懼。 “那麼,要付多少你才滿意?” “我要八十萬,這樣已經算便宜你了。” “八十萬?” 德右衛門瞪大了眼睛。 “太貴了!” “一點也不貴。你們踐踏了別人的感情,還好意思討價還價?!我本來還想要更多的,但為了安慰我侄子,如果嫌貴,那我們就法庭上見。” 德右衛門再次陷入沉默,事情萬一鬧開就麻煩了,這種事不能上法庭,否則桃川家一定會取消婚約。 桃川家說,除了婚禮預備金還會付三百萬聘金,三百萬就算扣掉八十萬也還有二百二十萬。況且,桃川的母親說等他們死後,家產將全部歸兒子夫婦所有。德右衛門在腦中忙著盤算。 最後,德右衛門賣掉山林土地,湊足了八十萬,不僅在高森剛隆如期登門來取款的那天把這筆錢給了他,為了表示大方,還把金表和戒指也一併退還。一切都妥善處理好了,絕不會再牽扯不清,現在只等桃川隨時上門下聘了。可是,桃川恆夫那邊就此杳無音信。寄信過去,信卻都被蓋上“查無此人”的戳退了回來。德右衛門慌張之餘決定親自去東京,他找到那幢豪華公寓,卻得知自稱桃川恆夫的男子只不過跟房東租了一個星期。德右衛門這時才意識到,高森正治家的公寓八成也是同樣的情形。 那把石器時代的石刀已被他砸得粉碎,不知道扔在了院子的哪個角落。然而,這卻是四名詐騙犯留下的唯一禮物。 首次刊載於《周刊新潮》·昭和三十二年十二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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