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神探狄仁傑1

第25章 第七章六十年懸案一旦了

神探狄仁傑1 钱雁秋 13593 2018-03-16
武則天靠坐在床頭,笑吟吟地望著下跪的國師王知遠:“知遠,你的法器果然是靈驗無比。昨夜,宮中一宿無事,幾個月來,朕第一次睡了個踏實覺啊。此事你厥功甚偉,朕要好好封賞!” 王知遠叩頭道:“聖天子百神呵護,厲鬼自然消退。臣不過是順天應人,做了一點點小事,何勞陛下賞賜。” 武則天笑著,點點頭道:“我已下旨,封你為輔國大法師,加金紫光祿大夫!賜金珠一車。” 王知遠叩下頭去:“謝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
李元芳坐在飛龍使府的正堂上,靜靜地等待著。腳步聲響起,飛龍使何云大步走上堂來:“李將軍。” 李元芳趕忙起身,拱手為禮:“何大人,狄公請您去一趟恩濟莊,說是有重要事情與您商量。” 何云略一沉吟道:“好,我更衣便來。”

不一刻,二人便到了恩濟莊狄公住地。狄公正與曾泰坐在桌前說著話。狄公重重一拍桌子,道:“成敗在此一舉!” 曾泰道:“恩師放心,我這就前去佈置。”說著,他站起身來。 門聲一響,李元芳帶著何云走了進來,曾泰對二人點了點頭,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李元芳奇怪地道:“大人,曾兄為何如此匆忙?” 狄公笑著站起身來道:“今晚,我要在恩濟莊抓'鬼',讓他前去佈置。何大人,我之所以叫元芳請你前來,就是為了讓你親眼看看這場好戲。” 何云一愣:“抓鬼?” 狄公點了點頭:“禍亂一方的前隋將軍宇文承都的冤魂厲鬼,今夜將要在恩濟莊出現!” 何云一驚:“大人怎麼知道厲鬼會在今夜出現?” 狄公破顏一笑:“什麼厲鬼冤魂,都是欺世盜名之說。騙得了別人,豈能騙過狄某!”

何云驚呆了:“您是說,所謂的厲鬼作祟,其實都是人幹的?” 狄公點點頭:“我找到了化名高如進的右衛漢陽將軍江小郎,六十年前的江家莊血案就是他一手策劃和執行的。” 何云倒抽了一口涼氣:“江、江小郎?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狄公淡然一笑:“他並沒有死,他設下了毒計殺人滅口!幾十年來,一直逍遙法外,直到今天,才落入了狄某之手!” 何云結結巴巴地問道:“他、他在您的手中?” 狄公道:“正是。我已將他帶到恩濟莊,命人散出風聲。我想,那個所謂的厲鬼一定會前來殺人滅口,這樣,我在江家大院巧布機關,靜等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孽畜落入網中!” 何云彷彿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李元芳道:“大人,如果他不來呢?”

狄公神秘地一笑:“他一定會來。” 李元芳問:“為什麼?”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元芳點了點頭。 狄公笑瞇瞇地對何云道:“何大人,隨著假厲鬼的落網,那匹神秘的漢代寶馬也將隨之現形。我想,何大人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吧?” 何云連連點頭:“國老已將卑職的好奇心引了起來,我倒要看一看,這個厲鬼是怎生模樣。還有,那匹神秘的巨馬究竟是何出處!”
夜,恩濟莊,大雨滂沱,驚雷搖撼著山崗,一道道閃電劃過夜空,使得淒厲的雨夜更增添了幾分恐怖氣氛。村西頭江家大院正房內,一片漆黑,高如進靜靜地坐在椅子裡,失魂落魄地四下望著。一道閃電在窗前亮起,高如進渾身一抖。 此時,狄公正在自己的住處,徐徐地踱著步,他似乎有些焦慮不安。何云坐在對面,神色非常安詳,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目光望向窗外。

江家大院門前,閃電頻頻,大雨如注。忽然“轟隆”一聲,大院的西牆坍塌下來。高如進的身體蜷縮在牆角,眼中閃爍著恐懼的光。 村莊路旁的民宅內,埋伏著欽差衛隊和衙役捕快。 狄公仍在踱著步。何云的臉色卻似乎有些緊張了,他深吸一口氣,伸出手,鬆了松衣領。屋內一片寂靜,靜得能夠聽到人的喘息聲。 何云看了狄公一眼道:“國老,您說他真的會來嗎?” 狄公停住腳步,反問:“你認為呢?” 何云想了想道:“卑職不敢妄言,只是想問問國老的看法。” 狄公自信地道:“放心吧。我的計劃天衣無縫,他一定會來的!”
漆黑的村路上,大雨打在泥濘的地面上,砸起一片片小小的坑點。一雙穿虎頭鑌鐵護甲的腳輕輕地磕擊著馬腹;馬尾不停地甩著,飛起一陣水霧;馬鼻中噴出一道道白氣。


一名衛士向狄公所在的正房飛奔而來,推開大門報告道:“他來了!” 何云猛地站起身來。 馬蹄停在了門前,虎頭鑌鐵護甲翻下馬來,雙腳重重地落在地上。 “刷”的一道寒光亮起,鳳翅锍金的頭垂了下來,在閃電的映照下,發出一道寒芒。 正房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高如進的呼吸急促起來,渾身不停地顫抖,冷汗從前額滾滾而下。狄公坐在桌後,氣定神閒地喝了口茶,抬起頭,望著面前不停踱步的何云,笑道:“何大人,到了此刻,你怎麼好像反倒焦慮起來了?” 何云趕忙掩飾:“卑職倒是不曾焦慮,只是覺得,這種等待太漫長了,令人透不過氣來。” 話音未落,外面猛地傳來一陣喊殺聲,聲音越來越大,直將雷鳴雨聲蓋住。何云站定,側耳傾聽。狄公面帶微笑,靜靜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舉動。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消失了。何云的臉上變了顏色。

院里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房門被推開,李元芳大步走進來:“大人!” 狄公問道:“怎麼樣?” 李元芳微笑道:“一切均如大人所料!此賊剛一進入江家大院,便被欽差衛隊所圍。然而,此賊力大無比,凶悍異常,連傷數十名弟兄,卑職無奈之下,只得下令將其擊斃!” 狄公一愣:“死了?” 李元芳點頭。狄公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吐了出來:“我曾三令五申,一定要抓到活口!” 李元芳道:“此賊過於凶悍,弟兄們治不住他,只能出此下策。卑職無能。” 狄公站起身來道:“走,去看看!”說著,他快步向外走去。 一具無頭屍身橫躺在院中,周圍污血橫流。屍身上插著上百枝羽箭,便如刺猬一般。曾泰率衛隊站在一旁守衛屍體。衙役們將衛士們的屍體和受傷者用擔架抬出院外,進進出出,非常忙碌。

狄公、何云、李元芳快步走進院中。曾泰迎上前來。狄公點了點頭,走到無頭屍體旁,仔細地看著。只見此人,上身穿老式雙層鑌鐵甲,腿部是老式鎖葉連環護腿,腳上套著老式虎頭鑌鐵護甲,外罩黑色斗篷,一條長長的鳳翅锍金扔在一旁。 狄公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把屍體抬下去。命仵作馬上清理,明天一早我要親自驗屍。” 何云忽然問道:“那匹馬呢?” 李元芳道:“只顧圍攻這無頭逆賊,那匹馬不知在何時跑掉了。” 狄公哼了一聲道:“命衛隊立刻在四下尋找!” 李元芳應了聲“是!”,立即佈置行動。
小雨淅瀝瀝地下著,閃電在山頂上頻頻亮起。 狄公住處,院中一片漆黑,正房和東西廂房的燈火熄滅了,只有南頭的一間小房中,還隱隱透出一點光亮。何云不停地在屋中踱著步,顯得焦慮異常。忽然,他停住腳步,似乎下定決心要做什麼事。他快步走到桌前,吹滅了燈火,打開房門,輕輕地走了出去。

江家大院門前站滿了值夜的衛士。黑暗中,一條人影急急地走過來。衛士大喝一聲:“站住!” “是我,何云。”話到人到,何云已經站在了衛士面前。 衛士道:“哦,是何大人。” 何云道:“仵作應該已經把那具無頭屍體清理出來了吧,我去看看。”說著,邁步就要進院。 衛士伸手攔住了他:“何大人,狄國老嚴令,今夜,任何人不得進入江家大院!” 何云道:“我看一看馬上出來。” 衛士搖搖頭:“除非有國老的手諭,否則,任何人不得進入!” 何云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離去。黑暗中一雙眼睛靜靜地望著他。
黑夜,西林將軍廟。一道閃電在廟門前亮起,滾滾的雷聲由遠而近。靜夜中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一匹馬飛馳而至,馬上的乘客翻身躍下馬背,快步向廟裡走去。進得小廟,他走到院中那棵我們在前面已經說過的怪松前,抬起手,在松樹身上輕輕地敲了幾下。 “吱呀”一聲,樹洞內竟打開了一道門,透出一點亮光。他閃身走了進去。身後,一雙眼睛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


恩濟莊何云房間。何云躺在炕上,睡得很沉。忽然,窗外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喊聲。何云猛地睜開雙眼,坐起來。他渾身一抖,長長地出了口氣,起身下地。外面的喊聲越來越大,震得窗櫺顫動起來。何云驚慌失措,趕忙抓起外衣,披在身上,打開房門快步走出去。 院裡的衛士們探頭探腦地向村頭看著。何云走到院中問道:“怎麼了?” 衛士道:“聽說狄大人抓到了宇文承都的無頭厲鬼,村民們都跑去觀看呢!” 何云冷笑一聲:“是嗎?”他輕蔑地搖了搖頭,走出院門。 小雨不停地下著。何云慢慢地走在村路上,身旁,村民們大呼小叫著飛奔而過。 “快,狄大人抓住厲鬼了!快去呀!” 何云的臉上掛著一絲不屑的冷笑,輕聲道:“故弄玄虛,看看你怎麼收場!”

他加快腳步,轉過一個拐角,一眼就看到了那座圓木搭成的高台。只見高台之上,一個身高丈二,膀闊五停,身披重鎧,外罩黑袍的無頭之人被五花大綁在高高的立柱上。欽差衛隊的衛士們弓上弦,刀出鞘,在一旁緊緊地看押著。 何云突然收住腳步,瞳孔登時放大。再仔細看,只見在高台的西北角下,一匹巨大的黑馬被四五條粗繩索拴拉著,不停地奮蹄狂嘶。 何云發出一聲驚叫,扭身便走,“砰”的一聲,腦袋撞在一個人的身上。何云大驚,抬起頭來,正是李元芳!何云的臉色驟變,尷尬地笑道:“是、是李將軍。” 李元芳面帶笑容望著他:“怎麼,何大人,要走?這麼好的戲不想看看嗎?走吧,我們一同去湊湊熱鬧!”說著,他挽著何云的手臂向高台下走去。何云的臉就像是被開水抄過的苦瓜一般顏色。 台上,無頭將軍的身體不停地掙扎著。台下人頭攢動,議論紛紛:“看,這就是那個無頭厲鬼!” “狄大人可真了不起,連這麼個惡鬼都讓他給抓來了!” “這回咱們的性命可算是保住了!” 龐三擠了進來,一見台上的情形,登時傻了眼:“我的娘啊,這、這就是那個無頭鬼吧!” 一位村民奚落道:“三哥,這次你還有什麼話說。還說人家狄大人故弄玄虛糊弄咱們?” 龐三頓時紅頭漲臉:“去你的,我也沒那麼說呀!” 那位村民一聲嗤笑,高聲問眾人:“大家作證,昨天三哥是不是這麼說的?” 身周的人們哄笑:“是,他就是那麼說的!” 龐三一梗脖子道:“那、那,我錯了還不行嗎?一會兒我給人家狄大人賠罪!” 背後伸過一隻手,狠狠地給了他後腦勺一下子,龐三回過頭,正是村中的那位長者,他笑道:“你呀,就是個不知好歹的叫驢!” 忽然有人喊道:“狄大人來了!”村民們齊刷刷地扭過頭向台上望去。 狄公快步走上高台,沖村民們揮了揮手喊道:“鄉親們!鄉親們!”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狄公道:“記得昨天我曾對大家說過,要親手抓住這個無頭厲鬼,讓鄉親們看看,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台下的村民們高喊道:“狄大人了不起,抓到了這個無頭惡鬼,救了咱老百姓的命!” 狄公大聲道:“鄉親們,我要告訴你們的就是,他不是鬼,是人!” 說著,他大步走到無頭將軍面前,一伸手抓住了他的黑袍,狠狠地一扯,“刷”的一聲,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無頭將軍的上半身竟被狄公一把扯了下來,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個身高過丈的大漢。只見這個大漢,面如鍋底,眼似銅鈴,頷下一部短鬚。 人群轟的一聲亂了起來。 “有頭,他有頭!” “不是鬼,是人!” “他娘的,我說這個王八蛋怎麼不怕天亮!原來是人裝的!” 狄公高高舉起無頭將軍的上半身道:“鄉親們,大家看,這個上身是用膠泥製成的,將它扣在此人的頭頂之上,外面再罩上鎧甲和斗篷,不管遠觀還是近看,都是不露痕跡!但,不管他怎樣裝扮,他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 忽然台下有人喊道:“打死這個王八蛋,為龐九叔和死去的鄉親們報仇!” 霎時間,人群暴怒,狂喊著,潮水一般向台上湧來,維持秩序的衛士們,被人群沖得連連後退。 狄公高聲喊道:“大家聽我說!鄉親們,聽我說!” 人群不停地向前擁著,怒罵聲、呼喊聲響成一片。狄公連連揮手,可村民們紅了眼,哪里肯聽。 就在這緊急時刻,人群中響起了一個粗壯的聲音:“鄉親們,狄大人為咱們抓了鬼,救了咱的命,咱們應該聽狄大人的!大家都別動,聽狄大人說話!”正是龐三,他和幾個小伙子在人群中連拉帶拽,這才將湧動的勢頭減弱下來。 那位村中長者也喊道:“鄉親們,鄉親們,大家聽狄大人說話!”村民們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狄公長長地舒了口氣道:“鄉親們,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個兇手雖然罪大惡極,然而要經過官府的審訊方能定罪。如果今天鄉親們在這裡將他打死,狄某回朝無法對皇帝交代。而且,此人雖是兇手,但卻不是元兇巨惡,他的身後還有主謀!鄉親們,今天諸位讓我把他帶回朝中,嚴加審訊,我狄某在此保證,一定要給死去的鄉親們討還個公道!” 台下的村民們面面相覷。忽然龐三喊道:“還有什麼可想的!狄大人救了咱恩濟莊全村人的命,咱們怎麼能恩將仇報,讓狄大人背上黑鍋!大人,您說得對,國有國法,您儘管將此人帶走!” 那位村中長者也喊道:“龐三說得對,狄大人救了咱們的命,咱們應該跪下謝恩!”說著,他帶頭跪了下去,人群登時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在長者的帶領下高聲喊道:“恩濟莊全體村民,謝狄大人抓鬼救命之恩!” 狄公連連拱手:“謝眾鄉親愛戴,狄仁傑愧不敢當!”
狄公住處正房內,何云坐在桌旁,臉色慘白;李元芳坐在他的對面,冷冷地望著他。門聲一響,狄公和曾泰進來,一見何云,二人對視了一眼,露出了微笑。 狄公調侃道:“昨夜何大人辛苦,帶我們找到了這冒充厲鬼的兇手,真是厥功甚偉呀!” 何云驚慌失措,渾身一抖:“大、大人說什麼,卑職不明白。” 狄公嗤笑一聲:“不明白,這件事情再沒有比你更明白的人了!從龐九叔死的那天起,我就開始懷疑你是幕後操縱無頭將軍的元兇巨惡。因為,那天晚上,只有我們四個聽到了龐九叔的那番言語,也只有我們四個知道他不姓龐,而姓江!” 何云渾身哆嗦著,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狄公怒叱道:“你為了使我堅信此案是宇文承都的厲鬼所作,於是連夜召來了無頭將軍,殺死了龐九叔和其他兩位老漢,使江姓宗族至此滅絕,真是人面獸心,歹毒之極!” 李元芳道:“還有,從案子一開始,你利用我對官道上馬蹄印的懷疑,大做文章,裝神弄鬼,以前隋蹄鐵和漢代寶馬兩大懸疑將此案引入幽冥。而後,更混淆視聽,假借六十年前江家莊慘案,宇文承都冤魂復仇這一無稽之談,企圖將我們引入歧途,無法破案!” 何云道:“李將軍,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狄公嘿嘿一聲冷笑,拍了三下巴掌。門外立即響起腳步聲,衛士押著高如進走進來。 何云登時大驚,面無人色。 狄公問道:“高如進,用那兩頁舊檔案威脅你做幫兇的那個紫衣人是不是他?” 高如進點點頭:“回國老的話,正是此人!” 狄公點了點頭,面對何云:“你還有何話說?” 何云一聲絕望的慘叫,癱倒在地。 狄公冷冷地道:“本來,你們的計劃已經得逞,我已完全相信了厲鬼作祟這個說法。但是,你命無頭將軍在案發現場斬去死者左臂卻引起了我的懷疑,於是我二勘官道,發現了這個——”說著,他袍袖一展,“啷”一聲,一樣東西落在了何云面前:正是那塊刻著孫殿臣名字的內衛腰牌。 何云一聲驚叫:“此、此物你是從何而來?” 狄公冷笑一聲:“當然是從官道旁麥地裡護田的稻草人嘴裡得到的。孫殿臣臨死前將腰牌塞進稻草人的嘴裡,而你的無頭將軍卻沒有發現。他畢竟是個人,不是鬼!正是這個小小的疏忽,斷送了你們的陰謀詭計!” 何云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軟倒下去。 狄公道:“於是我順藤摸瓜,挖出了高如進,並且得知了他的真實身份。這樣,一個抓鬼的計劃便在我的腦海中形成了。我首先按照方根生所說,打造了一套無頭將軍所穿的鎧甲,而後,用稻草紮成一個假人,選了一匹高頭大馬,將馬腳用膠泥做成海碗般大小。在這一切準備停當之後,我派元芳到東都請你到恩濟莊來,告訴你,我設下巧局,無頭將軍定會中計。你雖心中不信,但也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到了夜裡,我找人扮成無頭將軍的樣子來到恩濟莊……” 狄公把情況描繪了一遍——
靜夜,一匹馬停在院門前,馬上的假無頭將軍翻身跳下,向院裡走去。 院中的李元芳等人從黑暗中跑了出來,迅速替假無頭將軍脫下了身上的鎧甲,而後穿在稻草紮成的假人身上。眾衛士拔出身後的羽箭插進假人身體中,李元芳提起血漿桶四處潑灑。一切就緒後,李元芳低聲道:“大家準備,一、二、三!” 眾衛士突然齊聲吶喊,拔出腰間鋼刀不停地敲擊著。
何云的嘴唇顫抖著。 狄公接著道:“於是,我帶你到江家大院,看到了無頭將軍的死屍。這個時候,你仍然是半信半疑,因為,無頭將軍是受你操縱的,沒有你的命令,他是不可能行動的。但是,眼前的景象又不能不令你感到害怕,於是你的心中七上八下,趁夜來到大院,想驗看屍體,證實一下死者到底是不是你的無頭將軍。可是守門衛士得到我的嚴令,任何人不准進入。這更增加了你心中的恐懼,於是,你趁夜騎馬趕到了西林將軍廟中,去看一看無頭將軍是否還活著。你來到怪松下,三長兩短,輕輕敲了敲,樹洞裡裂開了一道門,隱隱透出一點燈火,你閃身而入。殊不知在你身後,李元芳正靜靜地註視著你!” 何云徹底驚呆了。 狄公悠閒地踱著步,繼續道:“等你走後,元芳率人包圍了將軍廟,經過一番激戰,將你的無頭將軍捉拿歸案!” 何云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為了這個計劃,我費盡了心機,從無頭將軍的人選,到馬匹配置,我都是極盡所能,做到滴水不漏……” 狄公好奇地道:“哦?我倒想听一聽。” 何云道:“這個無頭將軍名叫哈斯奴兒,乃是三年前西域小國進貢駿馬時跟隨的一名馬夫。此人天生神力,又是個啞巴,正好為我所用。而那匹寶馬名叫混青兒,乃是汗血馬和西域馬的混種,天下只此一匹,絕無再者。當時,哈斯奴兒和這匹混青兒都在我飛龍使的閒厩之中。於是,我暗中將他們偷出,精心打扮,化裝成厲鬼的模樣,只要有行動,便聽從我的召喚,立刻出擊。” 狄公點點頭:“此計不可謂不巧,用心不可謂不精,然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最終自食惡果!” 何云長長地嘆了口氣道:“連這等巧計都能被你識破,此乃時也命也,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狄公道:“何云,發生在四道十州的'滴血雄鷹'案,都是你一手操縱的?” 何云供認不諱:“不錯。” 狄公道:“這是你們假託厲鬼之名,針對內衛進行的一場清洗行動?” 何云道:“可以這麼說。” 狄公問道:“你們的終極目的是什麼?” 何云閉上雙眼,不再說話。李元芳一聲大喝:“說!” 何云長嘆一聲。狄公道:“好啊,我今日就回朝,把你交給皇上,看她會怎麼處置你!” 何云突然睜開雙眼,渾身顫栗:“你、你要將我交給皇上?” 狄公點點頭:“正是。你知道她老人家的手段,看看你會怎麼樣,分屍?寸截?還是活剮?” 何云嚇得魂不附體,體如篩糠,他輕聲道:“我、我不能說,說了會死得更慘!” 狄公“嘿嘿”一聲冷笑道:“元芳,備轎,回東都交旨!”
白天,恩濟莊。雨越下越大,雷聲滾滾而過。狄公一行冒雨向村外走去。土路兩側一個人也沒有,冷冷清清。李元芳不無遺憾地道:“恩濟莊的這些人呀,我看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狄公看了他一眼:“此話怎講?” 李元芳道:“案子沒破時,千方百計要大人回來救命;現在案子破了,大人離開,連送行的都沒有!” 狄公笑了笑:“元芳啊,為官者,但求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民,至於別的就不必太計較了!”李元芳點點頭。 正說著話,一行人轉過村前的拐角,狄公和李元芳不由得驚喜交集。遠遠的村口處,恩濟莊全體百姓站在雨中,默默地等候著。一見狄公隊列走過來,長者雙手托起一把雨傘,高喊著:“恩濟莊全體村民恭送狄公大駕!” 狄公兩行淚水奪眶而出,大步走到長者面前,伸手將他攙起:“快快請起!” 長者眼含熱淚,將傘遞了過來:“大人走得倉促,村民們不及訂做護民傘,這把油布雨傘就請大人收下,聊表恩濟莊全體村民的拳拳之意!” 狄公點了點頭,接過傘,緩緩舉起來:“多謝恩濟莊父老的深情厚誼!狄仁傑既感且愧!鄉親們,請起吧!” 沒有人動彈,村民們仍舊跪在地上,靜靜地望著他。 曾泰道:“恩師,這是跪送,您不走,他們是不會起來的。” 狄公的淚水模糊了雙目。他慢慢向前走去,不停地拱手致意。
在紫霞觀正殿上,王知遠盤膝坐在蒲團上,微合雙目。忽然“砰”的一聲,殿門打開了,王知遠吃了一驚,睜開雙眼。一個身穿黑色套頭斗篷的人站在門前。那人伸手掀開風帽,正是太平公主! 王知遠大驚:“公主。” 公主臉罩寒霜:“你還有心情在這裡閉目養神,狄仁傑已經大獲全勝了!” 王知遠渾身一抖:“什麼?” 公主道:“何云、高如進都在他的手上,一旦事情敗露,你我死無葬身之地!不能再等了,明天夜裡必須動手!” 王知遠點了點頭。
夜,上陽宮武則天寢殿前矗立著一根鐵棍,閃電頻頻亮起,通過鐵棍的傳導,將電流傳至寢殿門前的磁鐵上,發出一陣陣藍色的火苗。 殿內,武則天頭戴黃銅頭罩,已經沉沉睡去。 狄公在兩名內侍的導引下快步向武則天的寢殿走來。狄公一眼看到了矗立在寢殿之前的鐵棍,一愣,問內侍道:“常侍,這根鐵棍是做什麼用的?” 內侍道:“哦,這是國師王知遠進獻的驅鬼法器,從空中導引雷電,通過銅絲傳導至殿門上方的磁鐵,施放電流,使惡鬼無法進入殿中。” 狄公點了點頭,三人說著話已到寢殿前,一名內侍道:“咱家進去為國老禀報,請國老稍候。” 狄公點點頭,快步走到鐵棍前仔細地看著,只見鐵棍上纏繞著幾圈銅絲,銅絲的接地部分用獸皮包裹著。他抬起頭來,一眼就看到了懸在殿門上方的磁鐵。他深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 另一名內侍道:“國老,皇上請您進去。” 狄公快步走進殿內。武則天坐在萬象椅上,頭戴軟紗帽,精神非常好。狄公上前,雙膝跪倒:“臣狄仁傑向陛下交旨。” 武則天微笑道:“懷英,聽說你在永昌縣抓到了一個無頭厲鬼呀?” 狄公一愣:“陛下是聽誰說起的?” 武則天道:“是太平公主告訴我的。” 狄公點了點頭:“臣抓到的這個無頭厲鬼,並不是鬼,而是個地地道道的人!” 武則天一愣:“哦?這倒有趣,改天給我講一講。” 狄公趕忙從懷裡掏出一份奏章道:“這是此次永昌抓鬼的經過,臣詳詳細細地記錄了下來,請陛下過目!” 內侍接過,呈給武則天,武則天順手放在一旁。狄公見此情形趕忙道:“陛下,您要是無心看閱奏章,臣說給您聽也可以,權當解悶。” 武則天笑了笑:“不必了,我還是看你的奏章吧。” 狄公無奈地道:“是。這份奏章中有幾部分非常重要,望陛下能夠細讀。” 武則天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狄公道:“是。哦,對了,陛下,有一件事臣能不能斗膽問一問?” 武則天道:“你說吧。” 狄公道:“剛剛臣在殿外發現了一根鐵棍,內侍說,是什麼驅鬼法器?” 武則天點點頭:“正是。自從此物進宮後,我再也沒有被噩夢纏身,每晚都能安寢,這實在是個好寶貝呀!哦,對了,還有一個頭罩。” 說著,她招了招手,春香將頭罩拿了過來,遞到狄公手中。 狄公翻來覆去地看著,最後抬起頭道:“陛下,這些東西真的管用?” 武則天道:“當然,應該說是非常有用。” 狄公道:“此兩樣物件是何人所獻?” 武則天道:“這是國師王知遠和他的師父虛穀子研磨出來的。” 狄公驀地抬起頭:“虛穀子?” 武則天一愣:“怎麼,你認識?” 狄公道:“啊,啊,不,只是覺得名字有些耳熟。” 武則天點點頭:“這虛穀子乃是首陽山中的道士,道行非常高深,今年已將近百歲,是國師王知遠的老師。” 狄公深吸了一口氣:“那,臣就告退了。”說著,徐徐退出寢宮。 一聲霹靂,震天動地。大雨傾盆而下。武則天躺在床上,翻閱手中的書籍。
狄公在書房裡不停地徘徊著。門聲一響,李元芳端著茶杯,輕輕地走進來。狄公回過頭來道:“虛穀子,虛穀子。我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李元芳想了想道:“嗨,大人,是在高如進家,他說起曾替他散佈消息的那個道士,就叫虛穀子!” 狄公一拍額頭:“是他!” 李元芳一愣:“大人,怎麼了?” 狄公沒有回答。他雙眉緊皺,雙眼通紅,喘息明顯加劇了。 李元芳吃了一驚:“大人,您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忽然,狄公觸電般彈了起來:“不好!走!” 說著,二人馬上整裝備馬,直奔天牢而去。一路上,狄公連聲催促:“快,快!晚了就來不及了!”李元芳詫異地望著狄公,一臉的驚愕。 狄公和李元芳心急火燎地衝進天牢。令他們驚訝不已的是,在天字第一號牢房前,竟然沒有人守衛!狄公大叫:“不好,我們來晚了!”說著一把推開牢門。門後寒光一閃,直奔狄公咽喉而來。狄公一驚,想要躲閃,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龍吟,伴隨著一道烏光,門後“咯”的一聲,李元芳的劍穿過牢門,刺進了藏在門背後的一名黑斗篷殺手的胸膛。殺手的刀“噹啷”一聲掉落地上,軀體重重地栽倒在地。 狄公回過頭,一眼看到嘴角淌著鮮血的何云。狄公一步跨過去,抱起何云,連連搖晃。何云微微睜開眼睛,斷斷續續地道:“狄、狄大人,我何某悔不當初啊!” 狄公長嘆一聲。何云道:“大人,我們是一個秘密組織,這個組織是奉皇上密旨組、組成的……”
夜,武則天寢殿外,一道道閃電亮起在鐵棍的上方,電流傳導直擊殿門上的磁鐵。殿內,武則天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對春香道:“我要睡了,你們都下去吧。” 春香遞過黃銅頭罩,武則天戴在頭上。春香快步退下。 上陽宮提象門前,馬車飛馳而至,狄公和李元芳跳下馬車,向宮內奔去。 守門的羽林衛喝道:“站住!” 狄公喊道:“是我,狄仁傑,你馬上通報,就說我有萬分緊急之事,要見皇上!”衛士點點頭,飛奔而去。 武則天的身體縮進被子裡。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床頭狄公的那本奏章上,耳畔迴響著狄公的話:“陛下,這份奏章中有幾部分非常重要,望陛下能夠細讀。”武則天笑了笑,伸手拿起奏章,打開。 就在此時,侍衛飛奔而至。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站住!” 侍衛停下,春香從偏殿走出來:“你要幹什麼?” 侍衛道:“狄國老有萬分火急之事求見皇上!” 春香道:“皇上剛剛睡下,就是百萬分火急,也不能見他!” 侍衛道:“可狄國老說,不管怎樣都要把皇上叫醒!” 春香道:“皇上最近被噩夢纏身,本就睡眠不足,你還敢叫醒她,是不是不想要腦袋了!” 侍衛吐了吐舌頭:“那,我馬上轉告狄國老。”說著,飛奔而去。春香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狄公和李元芳在提象門外心急火燎地等著。侍衛飛奔而回道:“皇上已經睡著了,不見任何人。國老,您明天再來吧。” 狄公絕望地長嘆一聲道:“完了!完了!一切都晚了,我怎麼就沒想到……” 忽然,他抬起頭來。 李元芳道:“大人,您想到了什麼?” 狄公道:“還有最後一線生機。但願神佑皇上,讓她能夠看到我那份奏章!”
武則天看著手中的奏章,臉色煞白,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雙手顫抖著大喝一聲:“來人!” 腳步聲響,春香快步奔進殿中。武則天道:“傳狄仁傑、李元芳進宮!” 這時,狄公和李元芳站在大雨里木然不動。守門侍衛道:“國老,我看您還是先回去,今晚皇上絕對不會召見了。” 狄公長嘆一聲:“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今夜就是凍死,也要死在這宮門之前!” 話音未落,一騎馬飛馳而出,馬上的內侍一眼就看到了提象門前的狄公,他大吃一驚:“國老,您怎麼在這裡?皇上召見!” 狄公猛地仰起頭來,一聲大叫:“蒼天有眼!”
一條黑影伏在窗外靜靜地偷聽著,殿內透出的光亮使我們看清了,此人正是春香!殿內,狄公和武則天說話的聲音非常低。 忽然聽到武則天道:“好了,你回去吧。” 狄公道:“是。那微臣告退。” 春香長出了一口氣,趕快躲進偏殿。門聲一響,狄公和李元芳快步走出寢殿。 一道道長長的電閃劃過夜空,似乎要將這多詐的人間撕成碎片。寢殿內一片漆黑。武則天頭戴黃銅頭罩,靜靜地躺在床上,已經睡去。屋外,鐵棍導引著電流發出一陣陣巨響,冒出一片片火花。 “吱”的一聲輕響,門打開了一道小縫隙,一雙腳緩緩走進寢殿,慢慢地朝武則天的床走來,一根裹著獸皮的銅絲拖在他身後。武則天床頭,一隻手撩開了帳幔。武則天沉沉地睡著。那隻手將銅絲的頭輕輕接在了武則天的黃銅頭罩上。 驚雷閃電,動地驚天。鐵棍導引電流順著地上的銅線飛奔著衝進殿內。帳幔裡發出一陣的巨響,床在不停地顫動著。緊跟著,一陣輕煙從帳幔中滲了出來。 “撲”的一聲,殿內的風燈點亮了,一雙手輕輕撩開帳幔,春香頭戴黃銅頭罩,臉色鐵青躺在床上。她早已死去了。武則天臉罩寒霜,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她的憤怒已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身旁,狄公和李元芳靜靜地望著她。 武則天咬牙切齒地道:“這群逆賊!” 狄公長嘆一聲:“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就是針對陛下的!” 武則天猛地抬起頭:“哦?” 狄公道:“陛下,您想知道真相嗎?” 武則天深吸一口氣,坐在床上,點點頭。 狄公道:“那微臣就實話實說了。” 武則天道:“說吧,今晚不管說什麼,都沒有忤逆之罪,有話只管明言。” 狄公點點頭:“那就讓我從頭說起吧。兩年前,陛下密令國師王知遠和飛龍使何云統率內衛,在江湖上組成一個秘密組織,打著反武的旗號,實際是為了聯絡隱遁在江湖中的各派反武勢力,引蛇出洞,將他們吸引出來,而後將他們一網打盡。臣所說的,沒錯吧?!” 武則天的臉色有些尷尬,輕輕咳嗽了一聲,點了點頭。 狄公道:“然而,王知遠卻並沒有執行陛下的密令。他們聯絡到了各派反武勢力,非但沒有將他們一網打盡,反而將之收為己用……” 武則天驚得目瞪口呆:“收為己用?” 狄公點點頭:“正是,為了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武則天問:“什麼目的?” 狄公道:“謀害陛下,挑起太子與梁王之間的爭鬥,從中漁翁得利!” 武則天道:“誰?你說的是誰?” 狄公笑了笑:“陛下不要心急,聽臣慢慢道來。這兩年多來,王知遠和何云收留了各派反武勢力,使自身的實力迅速壯大。然而,他們手下還有很多忠於陛下的內衛。這些內衛得知了內情,便要向陛下密報,沒想到被王知遠和何云得知,於是,這二人為了不暴露自己和內衛的身份,又能將異己除掉,便想出了這個假託厲鬼作祟的'滴血雄鷹'之計,在全國展開了對所有知情內衛的大清洗。河東、隴右、劍南三道連發血案,最後終於到了天子腳下的東都!——內衛府閣領孫殿臣進京密報,被殺死在永昌縣通往東都的官道上,這個案子我在奏章中已經寫得很詳細了。” 武則天點了點頭。 狄公道:“那麼,與'滴血雄鷹'同時進行的,就是宮中鬧鬼案。其實,陛下先前所說的噩夢,都不是夢,而是王知遠的親信春香等人做下了手腳……” 狄公將武則天那天晚上從梳妝鏡上隱約看到章懷太子李賢的絕命詩後暈倒,以及春香指揮幾名內侍將她放進一個大匣子送到寶成殿的事描繪了一遍。 武則天聽罷,驚訝不已,張大著嘴:“是這樣?!” 狄公點頭:“是的。於是便有了那一場場的噩夢……” 聽狄公說到這裡,武則天腦海裡閃出寶成殿遭遇的畫面——
武則天躺在殿中。一道道閃電在窗前亮起,轟隆一聲巨響,焦雷將寶成殿震得顫抖起來。武則天渾身一顫,緩緩睜開雙眼,殿內點著紅燭,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武則天輕聲道:“我,怎麼會到了這裡?難道又是做夢?” 忽然殿後傳出嬰兒的啼哭,哭聲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她渾身顫抖著站起來,向殿後走去。她撩起帳幔,只見一張小床上放著一個渾身鮮血的死嬰。武則天一聲慘叫,猛地扭回身,一個人站在她的身後,正是王皇后。武則天喊道:“不,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自己的女兒,是你,是你這賤人!” 王皇后一動不動,雙眼望向遠方。武則天渾身劇顫,突然,喉頭髮出“咯”的一聲,雙眼翻白,昏死過去。
武則天倒抽了一口涼氣,連連點頭道:“我說怎麼每一次噩夢都像是清醒之中一樣,歷歷在目?” 狄公點點頭:“他們這樣做不過是為了使陛下深信鬧鬼之事,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為後面用這套所謂的法器謀害陛下舖平了道路。” 武則天沉思著道:“既然他們的人已潛入我身旁,為什麼不干脆殺了我?” 狄公道:“恕臣無狀。陛下如果真的遇刺身亡,那麼您身旁的這些內侍宮女就都成了懷疑對象,只要追查起來,不用一天時間,就會真相大白,揪出元兇,將其繩之以法。” 武則天連連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狄公道:“而且,陛下身旁前呼後擁,有多少侍衛和內侍,就憑那幾個人,也根本無法下手。說到刺殺,恐怕殺手還沒到殿前就已經身首異處了。講到下毒,陛下歷來謹慎,舉凡飲食,皆以銀牌試毒。這一切都令他們無法得手。” 武則天到此恍然大悟:“於是,他們想到了這條毒計。知道我自王皇后一事之後,便畏懼厲鬼,害怕冤魂,於是,便以我的弱點作為武器攻擊我,直將我弄得形將崩潰,王知遠再出面獻寶,以解我之危為名,在我不察之下,以此雷電之法將我擊死,而後通過春香這些賤人之口,說出我是被厲鬼施法所害,順理成章,沒有絲毫破綻。好歹毒的計策呀!我要把王知遠千刀萬剮,剁成肉泥!” 狄公笑了笑:“本來我以為,何云就是元兇,但今天上午,在閒談中,陛下說出了虛穀子和王知遠的關係,讓我一下子明白了。這件事的首惡並不是何云而是王知遠。於是,我一下子想到了王知遠進獻的法器。那哪裡是法器,明明就是弒君的凶器!我心急如焚,跑到天牢之中找到何云,不想何云已被人投毒,臨死前將真相告訴了微臣,臣這才硬闖上陽宮。” 武則天長嘆一聲:“能解如此奇案者,天下只你一人而已!” 狄公道:“陛下過獎了。但我不得不說,王知遠也不是元兇首惡!” 武則天點了點頭:“是的,你剛才曾經說過,這個元兇是想以我之死,挑起太子與梁王之間的爭鬥。” 狄公點了點頭道:“是的。如果陛下賓天,太子與梁王兩股勢力必定拼個你死我活,弄不好最後是兩敗俱傷。而此時,這個元兇再以其號召力,憑藉王知遠收羅的那幫反武勢力為後盾,出面收拾殘局,得漁翁之利。此計不可謂不毒呀!” 武則天道:“這個人是誰?” 狄公道:“難道陛下真的想不出嗎?” 武則天長嘆一聲,沒有言語。
深夜,王知遠在紫霞觀中,背對殿門,坐在蒲團上,巋然不動。 “吱呀”一聲,殿門打開了,狄公和李元芳緩緩走了進來。王知遠仍舊一動不動。 狄公輕輕咳嗽了一聲:“國師真是好定力呀,大難臨頭竟然還是穩如泰山!”沒有回答。 狄公長嘆一聲道:“他死了。” 李元芳一驚,快步走到王知遠身後,輕輕一扒他的肩膀,王知遠的身體應手而倒,嘴角邊掛著一絲血跡,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 李元芳驚問道:“誰幹的?” 狄公笑了笑:“當然是那個元兇!” 李元芳道:“大人,這個元兇到底是誰?” 狄公道:“你真的想不出來?” 李元芳搖搖頭。 狄公長嘆一聲:“除了太平公主,還能有誰呢?” 李元芳驚得呆若木雞,許久才問:“皇上知道嗎?” 狄公道:“她心知肚明,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一道陽光射進殿中,照著武則天那斑白的雙鬢。她的全身沐浴在陽光中,一動不動。 一頂花呢官轎在上陽宮提象門停下,轎帘打開,太平公主走下轎來。忽然,她發現不遠處的朝陽里站著一個人,正在靜靜地望著她。公主一愣,定睛一看,正是狄公。 狄公緩緩走到公主身前道:“我剛從宮裡出來。皇上有一句話讓我轉告你。” 太平公主的面色陡變,輕輕哼了一聲:“哦,什麼話?” 狄公輕聲道:“世上不會有第二位女皇帝了。” 太平公主登時大驚失色。狄公靜靜地望著她。太平公主長嘆一聲,轉身走進轎內,大聲吩咐手下:“不進宮了。回府!” 花呢大轎在衛士的簇擁下離開。狄公靜靜地站在朝陽里,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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