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神探狄仁傑1

第2章 第二章探奇案狄公重出山

神探狄仁傑1 钱雁秋 16332 2018-03-16
夜深沉,靈州城裡一片死寂。一隊身穿官衣的捕快,悄無聲息地穿過大街,向青年下榻的小巷奔去,轉眼間來到了小客棧門前。兩個“腳夫”衝後面的人揮了揮手,所有捕快蹲下了身。一個“腳夫”上前輕輕敲了敲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店小二輕聲道:“李頭兒,那人已經睡下了。” “腳夫”衝後面的捕快一揮手,眾人拔刀槍衝進客棧。 青年一聲大叫,猛地從榻上蹦起來,不停地喘著粗氣,眼中充滿了驚恐之色。捕快們飛快地衝進院子,向青年下榻的房間奔去。冷不防房檐下寒星一閃,隨著暗器尖銳的破空聲,沖在最前的兩個“腳夫”突然停住腳步,他們的咽喉處赫然釘著兩隻轉輪鑣,不知是從何方投來。 屋內的青年人手握刀柄,兩眼緊盯著窗門,嚴陣以待。他發現外面有一條人影投在窗櫺之間。青年冷冷地道:“既然來了,就請進吧!”

人影輕輕一聲:“我可不是為了賞金來的,更不想殺你。” 青年道:“哦,這倒怪了。那麼,閣下夤夜造訪有何指教?” 人影道:“給你指條生路!” 青年一愣:“什麼?” 人影發出輕鬆的笑聲:“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還不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 青年長長地嘆息一聲。人影道:“天字第一號通緝犯,就算你能躲到天涯海角,仍然逃脫不了被殺的命運。不是嗎?自從朝廷發下海捕文書,你這一路上大小十數場惡戰,弄得你精疲力竭、遍體鱗傷,否則,你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闖進靈州城來治傷!我的話說得不過分吧?”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人影接著道:“想活命就去找一個人。” 青年問:“誰?” 人影道:“狄仁傑。” 青年一愣:“狄公?”

人影道:“不錯。他已奉旨回京查察使團被殺案,現已過汜水,不日到達絳帳。現在只有他能救你!” 青年坐起來:“他會相信我?” 人影笑了:“他是朝內有名的神斷,僅憑衣著便能斷人身份。而且,除他之外,你沒有任何別的希望。想活命就盡快找到他!” 青年人猶豫了很久,然後抬起頭來:“閣下尊姓大名?”窗外沒有回答,人影已經不見了。青年一愣,伸手拉開門走出房間。他登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十幾名捕快的屍體呈扇形散躺在屋門前,每個人都是咽喉中劍。四周一片死寂。青年的手有些顫抖了,他咽了口唾沫,慢慢穿過院子,向前走去。只見大門前的正房裡亮著油燈,店老闆和幾名伙計橫屍於地。青年倒抽了一口涼氣。房頂上傳來人影的聲音:“我是為了救你才殺死他們的,這筆賬當然應該記在你的頭上,對嗎?”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頭頂掠過,帶著一絲輕輕的笑聲漸漸遠去,在這靜夜之中顯得異常陰森。青年站在屋中,凝眉沉思。突然他雙眉一揚,兩眼大睜,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他已經下定決心,去投奔狄仁傑。 夜,汜水縣城。街道上冷冷清清,秋風蕭瑟,吹得地上的落葉飄浮起來。一座大門前懸掛著兩個巨大的紅燈籠,上書:“汜水驛館”。門前四名衛士在不停地巡視著。 在一個房間裡,狄仁傑正靜靜地坐在桌前,翻閱著案情資料。良久,他抬起頭,輕聲道:“真使團遇害,假使團進京,土窯失火,郡主遇刺……” 狄春端著茶走進來:“老爺,茶好了。” 狄公嗯了一聲道:“你說,這中間有沒有必然的聯繫?” 狄春莫名其妙:“您說什麼?” 狄公抬起頭,“扑哧”一聲笑了:“我這可真是問道於盲了。”

狄春笑道:“這句話我明白,您是罵我呢。” 狄公也笑道:“應該說你自己揀罵。” 狄春道:“老爺,咱們還得走多少天才能到京城啊?” 狄公道:“這裡已經是汜水縣,離京最多還有三四天的路程。” 狄春舒了口氣:“這就好了!天天騎馬,我這兩條腿都磨起大泡了。” 狄公笑道:“要不,明天咱們倆換換,我騎馬,你坐車。” 狄春一縮脖子:“哎喲,您這不是折我的壽嗎?不過老爺,話說回來,我自打跟了您還沒這麼威風過呢。上百人的衛隊開道,又敲鑼又打鼓,沿路好吃好喝好待承。哪像咱們在彭澤縣,天天爬山越嶺,吃糠咽菜,看起來還是得當大官呀!” 狄公道:“我倒覺得還是吃糠咽菜好,心里安生些。” 狄春一愣:“那是為什麼,放著好日子不想過呀?”

狄公嘆了口氣:“朝事紛繁,人際複雜,時間大多消磨在作表面功夫上,倒不如做個縣令,離老百姓近些,能多替他們辦點實事。” 狄春道:“可是老爺,您想過沒有,官越大能替老百姓辦的事就越多呀!” 狄公笑了:“嗯,這話說得好!官兒不在大小,只要肯為老百姓辦事。你這小傢伙,說話越發的有些筋節了。” 狄春道:“跟您那麼多年,多少也得學點兒呀!” 狄公笑著拍拍他的腦袋:“好了,快去吧,別打攪我的思路。” 狄春笑嘻嘻地走了出去。狄公站起來,來回踱著步,嘴中念念有詞。忽然他收住腳步,靜靜地思索著,而後轉身走到桌案前,拿起案頭的資料,輕聲念道:“使團全部罹難,唯護衛隊隊正李元芳一人隻身逃走……” 他又開始踱起步來,嘴裡喃喃地道:“隻身逃走?這個行為太奇怪了!既然是內外勾結,又何必做得如此明顯!這不是明顯地為我們留下了線索嗎?如此周密的計劃,難道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他站住,仰著頭靜靜地思索著,良久,他輕聲道:“李元芳,李元芳……” 清晨,暗灰色的雲層裹挾著旭日的霞光,混合出一種奇麗的光效。遠處潔淨的雪山若隱若現;近處低矮的灌木,茫茫戈壁一切都是那麼奇幻莫測。一騎在山腳下飛馳,馬上乘客正是那位青年,他的嘴里大聲吆喝,狂鞭坐騎。 長安禦花園。微風習習,吹動一汪碧水。武則天緩緩走在花園中,雖然是陽光明媚,但她的心裡卻是一片愁雲慘霧。身後的內侍輕聲道:“陛下,前面有石階,小心腳下。”武則天“嗯”了一聲,慢慢地沿石階走上花園中的亭子。 腳步聲響起,一名內侍飛跑而來:“皇上,張柬之大人有要事回禀。” 武則天站住:“叫。” 武則天徐徐坐在交亭的長凳上,張柬之快步走到她面前,雙膝跪倒:“臣張柬之……”

武則天擺了擺手:“起來說話。” 張柬之站起來:“陛下,今晨靈州送來六百里加急文書,逆賊李元芳在靈州出現!” 武則天霍地站起來:“抓住了嗎?” 張柬之道:“文書說,此賊猖獗之極,昨夜殺死了前去圍捕的靈州捕快十九人,失去踪跡。”說著,他從袖中拿出公文呈了上去,武則天接過來很快看了一遍,狠狠將公文摔在地上:“廢物,一群廢物!” 官道上,車輪隆隆,蹄踏如雷,欽差衛隊飛馳著。迎面兩騎飛奔而來,馬上人穿著公差的服色。一人高聲喊道:“請問這是狄仁傑大人的行駕嗎?”衛隊長猛勒坐騎,衛隊緩緩停下。 隊長答道:“正是!你們是什麼人?” 公差道:“卑職絳帳縣公人,有緊急公文呈遞!” 狄公撩開馬車的窗簾問車外的狄春道:“為什麼停下?”狄春道絳帳縣有緊急公文呈遞。狄公道:“遞上來。”

狄春向公差招了招手,公差飛馬來到車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呈上公文:“狄大人,這是刑部轉發的靈州六百里加急文書,要我縣火速遞到大人手中!” 狄公接過公文,迅速打開看了一遍,點點頭:“知道了。”馬上吩咐狄春簽閣單,打發公人回去。 狄公撂下窗簾,輕聲道:“好一個李元芳,真是膽大包天!我倒想見識見識,你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山洞中。金木蘭憑案而坐,仔細地看著手中的名單。丫鬟春香進來,輕聲道:“主人,於風回來了。” 金木蘭抬起頭來:“哦,叫他進來。” 眨眼之間,於風已經站在她的面前,躬身施禮道:“主人,我回來了。” 金木蘭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於風微笑道:“主人的計策真是妙絕天下!李元芳聽了我的一番話,當天夜里便啟程趕往絳帳縣去見狄仁傑了。”

金木蘭點點頭:“好。絳帳那邊都佈置好了嗎?” 於風道:“全部安排就緒,只待二人見面,計劃就開始實施。” 金木蘭嗯了一聲:“你要馬上趕到絳帳,這件事一定要做得乾淨利落,絕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於風道:“是,我馬上出發。” 金木蘭舒了口氣:“只要這二人一了結,使團被殺案便不了了之,我們就要馬上進行下一步行動。哦,對了,你馬上派人到長安聯絡'蝮蛇',要他隨時將朝廷動靜向我們報告。” 於風應道:“是,我馬上去辦。”說著,快步走出門去。 金木蘭的手輕輕按動了書案旁的一個按鈕,竹簾徐徐放了下來。 深夜,絳帳驛館門前,欽差衛隊往來巡邏,嚴密把守。 狄公坐在桌案前,手中的毛筆不停地在紙上勾勒著:李元芳——殺突厥使團——逃離現場——又突然在靈州出現——殺捕快——怪!怪!怪!

狄公的筆在紙上連寫了幾個“怪”字,而後緩緩抬起頭來凝神思索。狄春端著茶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看到狄公的神態,他趕忙輕輕地放下茶杯,轉身向外走去。 “狄春!”狄春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笑道:“老爺,真對不起,我老是這麼不長眼,專挑您想事的時候進來。” 狄公笑了:“這次,你進來得很是時候。” 狄春道:“真的?” 狄公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我問你,如果你是李元芳,殺死突厥使團後應該怎麼辦?” 狄春一伸舌頭:“哎喲老爺,小的可不敢殺使團,也沒這個能耐!” 狄公笑道:“我是說'如果'。” 狄春沉吟著。狄公道:“不要考慮,就要你直接的思維。” 狄春道:“那我就找個沒人的地方藏起來,讓朝廷找不到我。” 狄公笑著點點頭:“對,這是最合乎邏輯的想法。” 狄春也笑了:“怎麼,小的還有說對的時候?” 狄公道:“你說的是人的第一個反應,當然是正確的。” 他徐徐地踱了起來:“可是,這個李元芳呢,他隻身逃走,已經將朝廷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可為何還不趕快銷聲匿跡,卻硬要跑到靈州做下大案,難道怕官家忽略了他的存在?這樣做不合邏輯呀……” 狄春笑道:“這個人的腦子肯定有毛病。這不找死嗎!” 狄公點點頭:“話糙理不糙,這確實是找死。” 狄春道:“可不,又沒人逼著他去靈州……” 狄公突然抬起頭看著狄春,狄春嚇了一跳,趕忙看了看自己身上:“怎、怎麼了老爺?” 狄公問:“你剛剛說什麼?” 狄春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我說,又沒人逼著他去靈州……” 狄公猛地雙掌一擊:“如果說有人不願意讓他藏起來,那會怎麼樣?” 狄春傻了:“不、不願意他藏起來?” 狄公道:“不錯。” 狄春道:“可、可為什麼?” 狄公道:“當然是為了轉移朝廷的注意力。我們姑且這麼說。而今,事情還不明朗,真相到底如何沒有人知道。我們只是作這樣的假設:使團出事後,朝廷發下海捕文書,作為李元芳肯定是想要藏匿起來。可是有一個幕後主使卻將他的行踪通報給各路想領賞金的人馬,江湖上的、公門中的,於是各路人馬同時追殺。這樣,他就是想藏起來也不可能了,只得四處流亡。這個推論是對李元芳目前這種做法唯一合理的解釋。” 狄春點點頭:“理上說是沒錯,可、可海捕文書上說李元芳就是殺害使團的主犯啊。既然他是主犯,那麼一切就是他籌劃的,怎麼會反過來又遭人追殺?” 狄公淡然一笑:“他絕不是主犯。”狄春愣住了。 狄公道:“如果他是主犯,他的名字就絕不會出現在使團名單中,更不會在使團全軍覆沒的情況下隻身逃走。這樣做,無異於把自己豎為靶子,供人追殺!” 狄春琢磨著狄公的話,許久,才點點頭。 狄公道:“好了,你去吧!” 狄春答應著退出門去,伸手帶上房門。狄公沉思著,慢慢踱了起來。 驛館門前,一陣風吹來,地上的落葉輕輕飄了起來。一條黑影閃電般地落在驛館的圍牆上,轉瞬間消失在夜色中。一名守門衛士彷彿聽到了什麼,抬起頭來,四下里看著,只見一片落葉被風吹得騰起在空中,他放心了。 狄公仍在房間裡不停地踱著步。 “撲”的一聲輕響,燈滅了,屋內霎時一片漆黑。狄公奇怪地四下看了看,門窗緊閉,月光透過窗櫺靜靜地舖灑進來,一切都是那麼寂靜、安詳。狄公走到門邊,伸出雙手想要開門,身後又是“撲”一聲輕響,狄公回過身,桌案上的風燈竟然自己點亮了。狄公站在門前沒有動,一雙鷹眼迅速地環視著屋內,他的目光落在了窗戶上——剛剛還關閉著的窗戶,現在竟然洞開著!狄公快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窗外空蕩盪沒有一絲動靜。狄公躊躇著放下窗戶,當他再次轉過身來時,一個身穿皂袍的年輕人坐在桌前,靜靜地望著他。此人正是靈州城中的那位青年。 狄公驚呆了:“你是誰?” 青年笑了笑:“都說狄公推理如神,常能以氣質衣著斷人身份,小可正想見識見識。” 狄公道:“我想,你深夜來訪,總不是想和我玩捉迷藏吧?” 青年道:“我只想證明一下,狄公真像傳說中那麼神,還是浪得虛名。” 狄公淡然一笑:“我已年逾古稀,早就過了爭強好勝的年紀,名聲對我來說更是身外之物。而且,我狄懷英是浪得虛名,還是有真才實學,恐怕也不是你一個年輕人一句話就能評說的。” 青年笑了:“這應該算是巧言令色吧。” 狄公也笑了:“隨你怎麼想。不過,我已經預感到,今天可能會有些收穫,為了不浪費時間,我還是決定試一試。” 年輕人微笑道:“請吧。” 狄公望著他,良久,輕輕咳嗽了一聲,儼然是個算命先生:“腰桿挺直,腿微分,雙手據案,典型的衛軍下級軍官的坐姿。面容憔悴,臉色蒼白,而雙頰卻有紅暈,此乃失血過多所致,這一點,從你雙肩滲出的血跡可以得到證明。” 青年一怔,趕忙向自己的肩膀看去,果然肩兩側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了。 狄公繼續道:“如此深夜,從窗戶潛進房中見我,定是不欲被人發現行跡。那麼,一個軍官,身負重傷,行踪詭秘,還會是誰呢?李元芳,護送突厥使團的衛隊長,朝廷第一號通緝犯!” 青年驚得目瞪口呆,望著狄公,許久才道:“如不是親眼所見,我真是不敢相信!不錯,我正是李元芳。” 狄公點了點頭:“在這種情況下,竟敢隻身前來見我,看來你有些膽色。為什麼要殺害突厥使團?” 李元芳道:“大人真的認為這件事是我幹的?” 狄公笑了:“我怎麼認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實。” 李元芳道:“事實就是,我並沒有勾結歹徒殺害使團!” 狄公笑了:“你認為我會相信嗎?” 李元芳道:“別人不會,大人會。” 狄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即使我相信你,也幫不了你。我只是個彭澤縣令。” 李元芳道:“應該說現在是。” 狄公一驚:“哦?什麼意思?” 李元芳道:“大人奉旨回京,不就是為了調查此事嗎?” 狄公突然抬起頭,雙眉一揚:“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元芳笑了笑:“職業秘密。” 狄公道:“看來,你今天來,是想給我講個故事。” 李元芳道:“不錯。” 狄公道:“你能肯定我會相信你?” 李元芳道:“是的。” 狄公問:“為什麼?” 李元芳道:“就憑大人的頭腦和準確的判斷。” 狄公笑了:“這頂高帽兒戴得不錯。看來我就是不想听,也得聽了。年輕人,是不是可以讓老頭子坐下來聽你講故事呢?” 李元芳趕忙起身:“哦,對不起。大人請坐。” 狄公緩緩坐在了椅子上:“說吧!” 李元芳道:“我們是八月十二日從永城出發的。卑職的任務是率領護衛隊,保證突厥使團的安全。開始一切都非常順利,直到八月二十二日夜裡,使團宿營甘南道石河川。大約三更時分,我率人查營……”他勾畫了當時發生的圖景——
夜,石河川。營地中點著幾堆篝火,李元芳率人查夜。突然一支響箭沖天而起,李元芳一驚,抬起頭來。 “轟隆”一聲巨響,沙地塌陷下去,李元芳一聲大喝:“不好,有埋伏!”他的身體躍到空中,身後破空聲響起,李元芳空中轉體,一伸手將來物抄在手中,是一支狼牙大箭! 攻擊開始了,地面流沙滾動,沙土中迸出數十名蒙面殺手,眨眼間,十幾名巡夜士兵屍橫就地……
李元芳長嘆一聲:“可怕的攻擊,是我平生僅見!那些殺手的專業程度,我至今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只有短短的一刻鐘時間,所有人就都倒下了,卑職保護著始畢可汗殺出重圍。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可怕的人出現在我面前……” 他向狄公描繪當時的場面——
李元芳保護著始畢在沙漠中飛奔,始畢的雙手緊緊地抱著一個包裹。新月如鉤,前面出現一座廢棄的城堡。李元芳高喊:“快,進城堡!”二人飛奔著衝了進去。 始畢一屁股坐在矮牆旁,大口喘著粗氣,臉上滿是傷痕:“李將軍,我們該怎麼辦?” 李元芳道:“在這兒躲一躲,天亮再想辦法。” 忽然,一條蝮蛇從陰影中游出來,停在始畢的身前。緊接著,身後傳來兩聲輕輕的咳嗽,李元芳猛地轉過身,只見一個青袍人站在他身後,靜靜地望著他。始畢緊緊地抱著包裹,渾身不停地打顫。 李元芳冷冷地望著面前的青袍人:“你是誰?” 青袍道:“叫我'蝮蛇'吧!” 李元芳問:“你在等我們?” “蝮蛇”點點頭:“是的。” 李元芳低聲對始畢道:“快走!” 始畢如夢初醒,抱著包裹衝出城堡。 “蝮蛇”沒有動,只是望著李元芳。 始畢飛跑著,兩行鮮血印在沙地上。一陣沉悶的馬蹄聲響起,始畢驚恐地回過頭。一騎從身後飛馳而來,“倉啷”一聲,始畢的頭顱飛了出去,懷裡的包裹“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一陣大風吹過,把包裹吹開,露出了裡面的多寶珠。 城堡裡,李元芳與“蝮蛇”對峙著,二人一動不動。好久,“蝮蛇”從袖管中抽出一方手帕,輕輕擦了擦手,而後扔在地上。手緩緩拔出了腰間的寶劍。李元芳雙手空空,靜靜地望著他。 “蝮蛇”悠閒地將劍背到身後,輕聲道:“動手吧!”李元芳仍然沒有動彈。 突然寒光一閃,李元芳的攻擊開始了,“哧啦”一聲,“蝮蛇”的左肩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徐徐滲出。 李元芳靜靜地望著他,手裡出現了一柄其薄如紙的輕鋼刀。 “蝮蛇”似乎很高興:“多少年了,我從沒遇到過對手。我真的很高興。”說著,他悠閒地挽了個劍花,劍緩緩向李元芳前胸刺來,李元芳既不擋架也不閃避,掌中刀猛地一顫,直奔“蝮蛇”咽喉斬來。 忽然,“蝮蛇”手中那柄慢悠悠的劍,閃電般動了起來,“倉”的一聲響,李元芳的刀被劍尖點在了一旁;“嚓!”李元芳的後背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汩汩流出。李元芳飛快地轉過身來,“蝮蛇”已經不見了,靜夜中傳來一聲長笑:“你不錯,很不錯!”聲音越來越遠。 一塊白色的手帕靜靜地躺在地上,李元芳走過去把它拾了起來。
李元芳長嘆一聲:“他是我見過的最可怕的人!” 狄公道:“剛才你說到了那方手帕……” 李元芳一愣,繼而露出了微笑:“大人的精明謹細真是世間少有,用我言辭中的細節,試探我所說的是真還是假。” 狄公也笑了:“話雖不錯,但稍稍有一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方手帕是唯一的證物,我想看看。” 李元芳點點頭:“它現在就在卑職身上。”說著,伸手入懷,掏出手帕遞了過去。狄公伸手接過來,仔細地看著,手帕是上好的湖州真絲製成,右下角繡著一條小小的蝮蛇。狄公望著手帕沉思了半天,忽然抬起頭問道:“他為什麼要放你走?” 李元芳道:“我現在明白了,他們是要把串謀殺害突厥使團的罪責嫁禍在我的身上。果然,朝廷下了海捕文書,我本想藏匿起來,待風聲過後再向上官說明原委,討回清白;可想不到的是,就像是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看著我,不管我躲在哪裡,那些想領賞格的江湖人物和公門中人就出現在哪裡。到今天,卑職已經過大小十數戰,身負重傷,無奈之下,今天才來見您。” 狄公雙目如電,望著李元芳,忽然“噗嗤”一笑:“不是你想來見我,是他們讓你來見我!” 李元芳大吃一驚:“什麼意思?” 狄公冷笑一聲:“你是怎麼知道我奉旨回京查案?又是怎麼知道我的落腳之處?這些都是朝廷機密,你一個落難之人怎能得知?嗯?” 這幾句話問得李元芳張口結舌:“我、我……” 狄公道:“是有人指引你來的。是誰?” 李元芳大驚失色:“是,是……是這樣,幾天前,卑職潛入靈州治傷,不想被公門捕快發現……” 狄公道:“於是,你在夜裡殺死了抓捕你的公門中人……” 李元芳道:“捕快不是卑職殺的。” 狄公冷冷地道:“哦,那是誰殺的?” 李元芳道:“是個奇怪的人,他站在窗外告訴卑職只有找到狄大人才能活命,而後就消失了。卑職出房間一看,捕快的屍體躺了一地,就連店家也被他殺死了。” 狄公那雙鷹一般的眼睛直視著李元芳,似乎要看到他內心的每一個角落。李元芳咽了口唾沫,他第一次感到了緊張:“卑、卑職所說句句是實。” 狄公不置可否,笑了笑道:“你用什麼武器?” 李元芳一愣:“卑職用刀。” 狄公道:“給我看看。” 李元芳趕忙從身後拔出鋼刀,遞了過去。狄公接過來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說道:“這把刀跟著你很多年了吧?” 李元芳道:“是呀,從卑職在涼州服役,它就跟在卑職身邊。” 狄公點了點頭。 狄公將刀遞給了李元芳。李元芳道:“大人還是不相信我?” 狄公淡然一笑:“靈州傳來的文書上說,仵作驗屍的結果表明,捕快們是被劍殺死的。” 李元芳笑了:“大人真乃神人也!” 狄公笑了笑:“你藏到哪裡,那些追殺你的人就會出現在哪裡,個中原因你知道嗎?” 李元芳搖搖頭。狄公道:“因為,他們不想讓你藏起來。也就是說,不管你到哪兒,你一直被人跟踪,當然,到這裡也不例外。”李元芳絕望了。 就在此時,院里傳來一陣喧嘩,緊跟著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狄公猛地回過頭。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有人喊道:“狄大人。狄大人!” 狄公問:“是誰?”門外回答道:“大人,京里的千牛衛前來傳旨!” 狄公不禁一驚,向李元芳一努嘴,李元芳迅速躥進里屋。 狄公走過去打開房門。門前站著四五名千牛衛,正中的首領手托聖旨:“請狄大人接旨!” 狄公雙膝跪倒:“臣狄仁傑接旨。” 千牛衛首領展開聖旨讀道:“京中巨變,朝內惶惶,使團遭戮,逆黨猖獗,卿奉前旨北來,鞍馬勞頓,朕本應顧念,然則,朝事緊急,無敢因循貽誤,著即隨千牛衛連夜赴京,不可遷延枉顧。欽此。” 狄公叩下頭去:“臣領旨謝恩。”他的目光落在了首領的快靴上。首領遞過聖旨,狄公伸手接過。 首領道:“大人,馬車已經備好,就在門外。” 狄公道:“隨我同來的欽差和隨從衛士們是不是也要一起走?” 千牛衛首領道:“聖意急迫,就不必等他們了。請大人馬上隨我們赴京。” 狄公點了點頭:“請貴使稍候,容我略略收拾一下。” 千牛衛首領道:“我們在外面等您。” 狄公微笑道:“將軍是幽州人吧?” 首領一愣,趕忙道:“啊,卑職是山東人。” 狄公點頭:“是這樣。” 首領向院外走去。狄公關上了房門,李元芳從里屋走了出來。 狄公微笑道:“我能信任你嗎?”李元芳點了點頭。 千牛衛侍立驛館門前,靜靜地等待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狄公身披斗篷,頭戴風帽,快步走出來。千牛衛首領上前打開車門,狄公坐了進去。首領關上門,衝衛士們一揮手,眾衛士飛身上馬,馬蹄聲聲,車輪挫地,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 千牛衛騎兵簇擁著馬車一路飛奔,衝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頭前的首領伸手用力一揮,馬隊停止了前進。首領飛身下馬,身後眾侍衛也跟著紛紛下馬。十幾個人將馬車團團圍住。首領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接著,閃電般拔出腰間鋼刀一聲大吼:“動手!” 轎旁的衛士們迅速出手,十幾柄鋼刀幾乎是在同時刺進了轎中。 “嚓嚓”之聲不絕於耳。奇怪的是轎內竟然沒有任何聲響。首領一揮手,衛士們立即住手。他慢慢走到轎旁,小心地挑起轎帘。轎內亮起一點寒光,伴隨著“嚓”的一聲響,首領的人頭飛了出去,鮮血標射而出。說時遲,那時快,車廂“砰”的一聲四散崩裂,一條人影凌空飛出,正是李元芳!衛士們大驚失色,一擁而上,將李元芳圍在了當中。李元芳的身體飛快地轉動著,每次出手都有一名衛士的咽喉被割開,轉眼之間,十幾名衛士屍橫當地。 李元芳鋼刀反轉,閃電般架在最後一名衛士的脖頸上。衛士的眼中閃爍著恐懼的光芒。這時,小巷的盡頭傳來一陣馬蹄聲,狄公催馬來到李元芳身旁,翻身下馬,走到衛士面前。李元芳望著那名衛士冷冷地道:“要死還是要活?”衛士顫抖著,一言不發。 狄公微笑道:“只問一個問題,說了就放你走。”衛士看了看狄公,又看了看李元芳,慢慢點了點頭。 狄公問:“你們在縣城外埋伏了多少人?” 李元芳一愣,目光望向狄公。衛士的面色陡然大變,臉部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狄公逼問:“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衛士渾身顫抖。忽然他一張嘴,一點寒星,直奔狄公眉心,由於距離過近,狄公根本沒有反應。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元芳一舉刀擋在狄公面前,“鐺”的一聲,棗核釘射在刀身上,反彈出去。 那衛士又閃電般地拔出腰間短刀,向狄公腹部刺來。危急之下,李元芳手腕一轉,鋼刀下劈,隨著一聲慘叫,衛士握刀的手臂落在地上。他雙眼通紅,和身向狄公猛撲過來,李元芳反手一刀,衛士的人頭激飛出去,在地上不停地翻滾著…… 李元芳驚魂方定,問:“大人,您沒事吧?” 狄公反倒非常鎮定,他搖了搖頭:“好凶悍的殺手啊!” 李元芳好奇地望著狄公:“大人,您怎麼看出這些人是假欽差?” 狄公笑了笑:“說穿了不值一提,宣旨的衛士腳上穿的是快靴。可千牛衛的標準服色應是飛熊服、紅中衣、腳下穿虎頭攢金靴。這是朝制,不可能更改,這是第一個疑點。第二,宣旨之人明明是幽州口音,可他卻矢口否認。第三,皇上並不知道我已到絳帳,更不會宣我連夜進京。” 李元芳驚訝不已:“我終於明白了,他們殺死靈州捕快,引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殺死大人,嫁禍給我!” 狄公道:“這一次,不光是嫁禍,連你也要死!” 李元芳一愣。狄公道:“還不明白?他們已在城外設下了埋伏,只要你出城,立刻就遭毒手。這樣,一個故事就產生了,李元芳率歹徒假傳聖旨殺死辦案大臣狄仁傑,在出城時,遭遇仇家襲擊身亡。於是,突厥使團被殺案涉案的第一號通緝犯與辦案大臣同歸於盡,再沒有任何人證、物證!此案即成懸案,旁人即使想查,也無從下手,因而就不了了之。” 李元芳咬碎鋼牙:“好歹毒的計策!” 狄公冷笑一聲:“他們只是算錯了一點。” 李元芳問是什麼,狄公道:“他們要對付的是狄仁傑!” 李元芳道:“大人,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們馬上回到館驛,有衛士們保護,諒他們也不敢造次。” 狄公沉吟著搖搖頭:“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們絕不會放我們離開絳帳。這些亡命之徒,定會孤注一擲,回到館驛,不但你我性命難保,還要連累那些無辜的衛士。” 李元芳吃驚:“您是說,他們會攻擊館驛?” 狄公望著他:“事到如今,他們已經暴露,除此之外,他們已經別無善法。” 李元芳焦急地問:“現在怎麼辦?” 狄公道:“金蟬脫殼。” 夜,絳帳城外的樹林中,貓頭鷹發出一陣陣梟啼,令人毛骨悚然。 一條黑影如大鳥般從樹頂落在了地上,正是於風。他一聲口哨,樹上飛快地滑下了幾十個蒙面人。於風低聲問道:“李元芳怎麼還沒來?” 身旁一人答道:“算時間早就應該來了。” 於風渾身一抖,顫聲道:“會不會出事了!”而後一揮手:“跟我來!”說著,於風一夥飛奔入城,來到小巷。迷茫中,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十幾具假千牛衛的屍身,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於風和殺手們靜靜地望著這般景象。一名殺手問怎麼辦,於風俯身摸了摸地上的屍體,咬牙切齒地道:“絕不能讓他們逃走,尤其是狄仁傑,否則,我們的處境就會非常不妙。屍體還是熱的,他們跑不遠,給我追!”說著,他一揮手,身體鷹一般飛掠出去,身後眾殺手迅速跟上,轉眼間,消失在夜色中。 地上那十幾具屍體中,忽然中間的兩具蠕動起來。 “唰”的一聲,其中的一具飛快地彈起來,月光映在他的臉上,正是李元芳!他伸手扶起身旁的狄公,急促地道:“大人,現在怎麼辦?” 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氣,定了定神:“馬上出城!” 武則天在武三思和內侍的陪同下,在御花園裡漫步。秋風蕭瑟,木葉飄零。武則天忽然大發感嘆,吸了口氣道:“夫秋,刑官也。好一派肅殺之像啊!” 武三思問:“陛下,還在想著突厥特使被殺案?” 武則天道:“兩國修好,來之不易。突厥內部也有兩股勢力,以始畢可汗為首的主和,以莫度可汗為首的主戰。兩派明爭暗鬥,此次吉利聽從始畢的建議,派遣始畢前來議和,想不到竟會被害死在石河川。一旦吉利得知此事,莫度派勢力立刻就會抬頭,兩國的前景黯淡呀!” 武三思道:“哼,陛下,難道我堂堂天朝,還會怕他小小的突厥不成!” 武則天看了他一眼:“戰火重燃,黎民塗炭,那些企圖恢復李唐天下的逆黨更會興風作浪,藉機起事,國家再無寧日,這些你都想過沒有?虧你還是堂堂的宰相!” 武三思嚇得趕忙躬身道:“是臣失言。” 武三思系武則天之侄,封梁王,參與軍政要事,官居宰相。此人嫉賢妒才,結黨營私,仗著武則天的權勢,作威作福,專事排斥張柬之等直臣,唯對武則天忠心耿耿。武則天看在眼裡,對他既愛之,又惡之,恨鐵不成鋼。 武則天哼了一聲,問道:“狄仁傑還沒到?” 武三思道:“還沒有。” 武則天道:“這個狄懷英,怎的如此遷延,真是豈有此理!” 武三思趕忙道:“陛下,臣不明白,為什麼非要狄仁傑回來?” 武則天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要不,朕把此案交給你處理,限期三個月,逾期嚴懲!” 武三思渾身一抖:“這……” 武則天笑了:“你沒有這個能力,所以,我不會難為你。前朝的宰相魏百策曾經對太宗皇帝說過一番話:開國之臣,但凡有一技之長,即可用之,可以不考慮其品德;而治世之臣,則要品才兼優方可。狄懷英的才具品格,為世人稱頌,這一點是你比不了的。” 武三思碰了一鼻子的灰,非常狼狽,尷尬地道:“是。” 武則天看了他一眼:“你很忠心,這很好,但是你要明白,絕不能妒賢嫉能,你身居宰輔之位,要替國家著想,替朕分憂。不能總是想著結黨弄權,清除異己。現在有朕做主,沒有人敢動你,然而,朕百年之後,你該怎麼辦?到了那時,我看你這顆腦袋遲早要搬家。” 幾句話說得武三思渾身大汗,連聲道:“是,是。三思明白。” 武則天長嘆一聲:“而今的局勢異常緊迫,除狄懷英外,朝中沒有任何人可擔此重任。” 話音剛落,一名常侍從後面快步趕上來,躬身道:“陛下,張柬之大人求見。” 武則天停下:“叫!” 張柬之急步趕來,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疑懼和驚慌。武則天笑道:“柬之,是不是狄懷英到了?” 張柬之躬身道:“陛下,出事了!” 武則天猛吃一驚:“哦?” 張柬之道:“今晨,絳帳縣送來緊急公文報告,昨夜京中千牛衛到絳帳館驛傳旨,帶走了狄大人。” 武則天倒抽了一口冷氣:“朕並不曾命千牛衛前去傳旨呀!” 輪到張柬之大吃一驚了:“什麼?千牛衛不是皇上派去的?” 武則天道:“當然不是!到底怎麼回事?” 張柬之道:“哦,今天清晨,絳帳縣衙役發現前去傳旨的十幾名千牛衛全部被殺,狄大人失踪!” 武則天一聲驚叫,連退三步,武三思也驚呆了。 再說於風一夥沒有找到狄仁傑,回到山洞去見金木蘭。金木蘭冷冰冰地道:“狄仁傑解決了?” 於風低下頭:“屬下無能,狄仁杰和李元芳不知去向。” 金木蘭霍地站起來,氣急敗壞地吼道:“連一個糟老頭子和一個身負重傷的廢人都對付不了,要你們有什麼用!現在,一切都暴露在狄仁傑眼前,嫁禍李元芳更是無從談起,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於風雙膝跪倒:“於風知罪,請主人處罰。” 金木蘭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算了。事已至此,處罰你還有什麼用。萬幸的是,狄仁傑並不知道我們的身份,現在名單到手,此次出擊的任務也可以說圓滿完成。立刻下令銷毀一切痕跡,所有的人都撤回幽州,沒有我的命令絕不能擅自行事!” 於風趕忙答應:“是。”金木蘭道:“沒有任何痕跡,狄仁傑再能也破不了這個無頭公案!” 夜,武則天靜靜地坐在大明宮內的書案後沉思著。張柬之和虎敬暉快步走進殿來,一見武則天正在沉思,二人趕忙停住腳步,站在門前。武則天抬起頭來:“柬之,怎麼樣?” 張柬之趕忙上前道:“陛下,欽差衛隊和羽林軍搜查了絳帳縣周圍一百里的所有鎮甸和村落,沒有狄大人的下落。” 虎敬暉道:“臣遍查千牛衛,昨夜無人出京。看來,那些千牛衛是假的。” 武則天不禁搖頭嘆息:“看來,狄懷英已經遇害了。” 張柬之也長嘆一聲:“想不到,狄懷英一代名臣,竟然死於宵小之手!” 武則天道:“是朕考慮不周呀,誰能想到這些逆黨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張柬之道:“他們連突厥使團都敢假冒,還有什麼不敢做呢!” 武則天道:“可笑的是,我們竟然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張柬之道:“臣等無能,令陛下殫精竭慮。” 武則天嘆了口氣:“這也不能怪你們。看來,要準備好對突厥作戰了!柬之,先下手為強,我們要主動攻擊。” 張柬之點點頭:“事已至此,恐怕也別無善法了。” 武則天沉吟片刻,道:“你立刻擬旨,封左豹韜衛大將軍丘神勣為西北道行軍大總管,調左右威衛主力前赴涼州,入冬之前展開進攻,務求速戰速決。” 張柬之道:“是!還有,陛下,三日後赴圓覺寺進香,是不是要改期?” 武則天搖搖頭:“照舊。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與此同時,狄仁傑與李元芳突然出現在長安城土窯廢墟上。這裡曾是關押劉金的地方,現在已被大火燒成一片殘垣斷壁。兩人靜靜地站在瓦礫堆中,狄公的一雙鷹眼搜索著蛛絲馬跡:瓦礫、磚塊;坍塌的窯口;磚塊上斑駁的血跡。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殘瓦下的一絲白點兒。他慢慢走過去,手輕輕搬開殘瓦,露出了下面壓著的“白點兒”——那是被燒得只剩下一角的白色絲織品。他把它撿了起來。 不遠處,一雙眼睛靜靜地註視著二人。 狄公回到客店後,把剛撿來的白絲殘角放在桌上,隨後將“蝮蛇”用的白絲手帕放在旁邊,互相對照:兩者的質料竟然一模一樣!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李元芳進來,回身關上房門。狄公道:“怎麼樣,有什麼消息?” 李元芳道:“皇上三日後要到圓覺寺進香。” 狄公點點頭,指了指桌上的殘角和手帕:“看看這個。” 李元芳走到桌前仔細比對著,忽然他抬起頭來:“兩者質料完全一樣,都是'蝮蛇'用過的手帕!” 狄公道:“是的。現在,有幾點可以肯定:第一,土窯失火絕不是意外;第二,使團被殺與土窯失火為同一元兇——'蝮蛇',因此兩案歸一……” 說著,他走到桌前,提起筆在紙上畫著:“殺使團——假冒使團進京……” 他停住了手,抬起頭道:“第一個問題出現了:'蝮蛇'為什麼要甘冒奇險,襲殺使團,而且要冒充進京?” 李元芳一愣:“一定有目的。” 狄公點點頭:“這一點是肯定的。我們用排除之法,第一種可能性,他們這麼做,是為了挑起兩國之間的戰火。” 李元芳搖搖頭:“那他們只需要殺死使團就夠了,根本不用冒充進京。” 狄公點點頭:“有道理,這一點可以排除了。第二種可能性,為了利益。冒充使團進京可以得到很多的賞賜。” 李元芳又搖搖頭:“那樣的話,他們大可不必放我逃走;更不會殺害郡主、暗殺大人。” 狄公點了點頭:“嗯,這一點也排除了。第三種可能性,利用使團身份為掩護,進入京師,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元芳沉思良久,抬起頭來:“這是最有道理的假設。” 狄公點了點頭:“是的。也只有這一種解釋是合理的。那麼,那個不可告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李元芳靜靜地思索著。狄公笑著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了“攻擊土窯”四個字。隨後又在紙上畫下:“殺害使團——假冒進京——攻擊土窯……” 李元芳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根據廢墟中撿來的'蝮蛇'手帕推斷,攻擊土窯是他們此行的最終目的!” 狄公道:“於是,第二個問題出現了:土窯裡有什麼,致使'蝮蛇'不惜甘冒大險?” 李元芳道:“肯定是一件對他們非常重要的東西。” 狄公道:“好,你說是一件東西,這算是一種假設。但是有兩個疑問,第一,如果是一件東西的話,他們得到之後離開就是,何必要將土窯燒掉?” 李元芳猶豫道:“這……也許,他們怕留下痕跡。” 狄公道:“嗯,姑且算是一種解釋。第二個疑問:千牛衛是皇帝的親勳衛率,由他們守衛的東西一定與皇帝有關,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這件東西放進宮裡,而要放在土窯之中?” 李元芳無言對答。他點了點頭:“有道理,看來,這一點可以排除了。” 狄公道:“如果他們要找的不是一個物件,又是什麼呢?” 李元芳沉思著:“會不會是一個人?” 狄公道:“好,又是一種假設。還是那個問題,如果他們要救這個人,救走就是了,為什麼要燒掉土窯?” 李元芳撓了撓頭。狄公沉思著,良久,抬起頭來:“只有一種解釋,他們要造成意外失火的假象,利用大火將所有屍體焚毀,令查案人員無法辨認屍首,這樣,也就無法斷定這場大火是意外還是人為。” 李元芳一拍大腿:“有道理!” 狄公道:“好!現在我們把前兩個假設綜合起來:這些人要利用使團身份達到自己的目的,而這個目的就是要救走土窯裡的神秘人物。” 李元芳一拍桌子:“這一切就合理了,沒有使團身份,他們即使攻擊土窯,救人得手,也無法將人帶出長安!” 狄公點點頭:“最後一個問題,他們為什麼要殺害郡主?” 李元芳抓耳撓腮:“是呀!” 狄公沉吟著,忽然抬起頭來:“土窯案發,城門四閉。如果說,突厥使團也不能逃過搜查的話,那麼在這個使團中,最不可能查到的是誰?” 李元芳雙眼一亮:“郡主!” 狄公點點頭:“現在可以斷定,那個神秘人物就是坐著郡主的官轎出城的。這也就是他們殺害郡主的原因。” 李元芳雙手一拍:“毫無破綻!” 狄公長長地舒了口氣:“終於明白了!” 李元芳由衷地佩服,說道:“大人真乃神人也!” 狄公微笑道:“現在我們可以面聖了。” 圓覺寺,這是一座百年古剎,寺門前,蒼松翠柏橫臥盤結,林陰蔽日。羽林衛結成隊列,內外相連,將寺院圍得水洩不通。武則天率張柬之、武三思等重臣,在方丈的陪同下漫步寺中。虎敬暉率千牛備身從旁衛護。一行人談談說說,來到了後院方丈的居所。武則天望著眼前這座幽雅的院落,不禁長嘆一聲。 方丈道:“陛下自進寺後,一直愁眉緊鎖,想來心中定有愁煩阻塞,難以開顏。” 武則天笑了笑沒有說話。方丈道:“所謂'心'之一字,乃靈臺方寸,斜月三星。靈臺起火,斜月反背,三星缺一,自然方寸大亂,心中難以順暢。” 武三思趕忙道:“皇上主乾坤於掌上,理萬民於治下,那是何等聖明,豈能方寸大亂?方丈此言謬矣。” 方丈趕忙合十道:“是老僧失言。” 武則天笑了笑,緩緩向前走去。突然她停住腳步,耳旁迴響著方丈剛剛的幾句話:“靈臺起火,斜月反背,三星缺一……”她的雙眼亮了起來。 武三思問道:“陛下,怎麼了?” 武則天一擺手,三思趕忙住嘴。武則天回頭對方丈道:“靈臺起火,斜月反背,三星缺一,那是一個'狄'字。方丈此言不是沒有用意的吧?” 此言一出,眾人都愣住了。方丈笑道:“老僧只是隨口說出,並沒有什麼用意。陛下恐怕是心中所思吧,境由心生,一切都在方寸之間。” 武則天聞聽此言,似有所感,目光掃視著院落之內。忽然發現左跨院的門緊鎖著,她看了方丈一眼:“大師,左跨院的門為什麼上鎖?” 方丈道:“老僧不敢說。” 武則天道:“恕你無罪。” 方丈乃道:“院內有一奇人,名曰立帝貨,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老僧怕他出去濫言闖禍,因此將其鎖在院內。” 武則天道:“哦?有這樣的人,朕倒要見見。” 方丈為難道:“這,萬一此人得罪陛下,老僧萬死難辭其罪。” 武則天笑道:“公然抗旨,一樣是萬死難辭其罪。” 方丈道:“既然陛下這麼說,老僧就只得遵旨了。”說著,他走到院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武則天率眾人慢慢走了過去。方丈道:“陛下,貧僧斗膽請陛下一人進去。” 武三思道:“老僧不知進退,陛下一人入內,萬一出事,誰敢承當!” 武則天一揮手,打斷了他:“好吧,朕就一個人進去。”說罷,武則天在方丈的陪同下緩緩走進院裡。 小院內幽篁森森,清淨雅緻。武則天與方丈走在小徑中,眼前出現一座禪房,武則天停住腳步。方丈微笑道:“此人就在僧房之內。” 武則天點點頭,伸手推門走了進去。這是一正二偏的禪房,屋內檀香裊裊。南房內傳出一陣木魚聲,武則天緩步走進南房。一個人背對房門而坐。武則天輕輕咳嗽了一聲,那人轉過身來,雙膝跪倒:“罪臣狄仁傑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武則天驚訝得目瞪口呆:“懷英,真的是你!” 狄公道:“臣欺瞞陛下,罪該萬死。” 武則天上前一步,雙手攙起狄公:“懷英,快起來。” 狄公站起身:“陛下龍體清健,是臣之幸,天下之幸,萬民之幸。” 武則天微笑道:“好了,你我之間就不必來這套虛文了。” 她輕輕拍了拍狄公的雙手:“老傢伙,幾年不見,可真有些想你呀!” 狄公的眼眶濕潤了,淚水輕輕滑落。 武則天笑道:“你可是老了,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道。不過,狄懷英就是狄懷英,狡猾的老狐狸。我一直就不相信,你真的死了。” 狄公也笑了:“知臣者陛下也。” 武則天緩緩坐在椅子上,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狄公道:“陛下,能不能容臣先問陛下一個問題?” 武則天點點頭:“你問吧。” 狄公道:“土窯裡的那個神秘人物究竟是誰?” 武則天一驚,抬起頭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狄公道:“分析。” 武則天淡然一笑:“只有你說出這兩字我能相信。看來,你已經找到了答案。” 狄公點點頭:“是的。” 武則天點點頭:“十年前,以越王李元軌和黃國公李靄為首的逆渠曾在襄陽召開了一個秘密會議,召集李唐的親王故臣,謀反逆天,參與者竟有一百三十餘人。這份名單在李靄記室劉金的手中。” 狄公道:“我曾聽說過這份名單,名單中的很多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越王騙到襄陽的。” 武則天點點頭:“這一點我也知道。可劉金這逆賊卻利用這份名單興風作浪,串聯與會之人起兵謀反。起初,很多人不想反,也不敢反,可劉金要挾他們,如不附逆,便將名單送往朝廷,抄家滅門,這些人恐懼之下,只得跟隨。” 狄公點了點頭:“此計很毒啊!把這些人逼上了絕路,反也死,不反也死,不如孤注一擲。” 武則天點了點頭:“越王之亂被平定後,逆賊劉金僥倖逃脫。他賊心不死,持此名單四處奔波,威逼利誘,又串聯了一批逆賊,以徐敬業為首,公然起兵反叛,亂平後,這個劉金竟再次潛逃。” 狄公長嘆一聲:“看來這份名單為禍不淺啊。” 武則天道:“正是。一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劉金在幽州被擒,被秘密押解來京。開始,他被關在天牢之中,我命千牛衛嚴刑審訊,要他交出名單,然而,此賊甚為強橫,抵死不交。而外面的反賊,為得到名單,不惜一切進京營救,兩個月之內,竟然有十幾撥反賊闖入天牢。鑑於此情,我假意下詔將劉金處死,行刑那天找了個替死鬼砍下腦袋,暗中將劉金秘密轉移到長安城內一個不起眼的土窯中,派重兵看守。這樣,外面的反賊以為劉金已死,便不再前來。沒想到……” 她長嘆一聲。狄公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陛下,這個假突厥使團就是為了營救劉金而來!” 武則天大驚失色:“什麼?” 狄公從懷裡拿出一份奏章,雙手遞了過去:“請陛下過目。”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