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神探狄仁傑2

第4章 第三章李元芳勇鬥眾殺手

神探狄仁傑2 钱雁秋 15221 2018-03-16
紫衣大漢李楷固坐在崇州右營正堂上,在他身邊站著崇州刺史丘靜。 李楷固聽了下站的一名牙將的報告,霍地抬起頭,眼中精光大熾:“你說什麼?” 丘靜的臉色異常焦急,茫然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牙將急促地道:“事情已經敗露,剛剛王大將軍已經下令,將李將軍擒拿到府!” 李楷固與丘靜對望了一眼,牙關緊咬:“真是趕盡殺絕呀!” 丘靜心急火燎地道:“怎麼辦,怎麼辦?都怨我,連累了你!哎呀……” 牙將焦急地道:“李將軍,末將有句不該說的話……” 李楷固抬起頭來:“說。”牙將道:“一旦您落在大將軍手中,那可就是死路一條啊!” 李楷固驀地轉過頭:“你的意思是——?” 牙將道:“反!” 李楷固、丘靜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牙將敦促道:“將軍,趕快決定吧!”

李楷固深吸了一口氣,未置可否。丘靜大聲道:“楷固,絕不能反!你本是契丹降將,一旦為了我而背反朝廷,不但要落得個出爾反爾的奸詐之名,崇州之事的真相也就再無昭雪之日了!這樣吧,你馬上將我押到帥帳,就說有歹人劫囚車,你得到快報,便率軍前往彈壓,將我捕獲!” 李楷固驚訝不止:“這、這怎麼行!” 丘靜急道:“事到如今,已別無善法!只要你率兵造反,就成了人人可殺的反賊,你我說話,還有誰會相信?楷固,丘靜本就是個該死之人,我死不足惜。可你卻一定要留下清白之身,一旦時機成熟,便將冤情告白天下,討還公道,為為兄的正名啊!愚兄身後的清名,就都在你的身上了!”說著,丘靜雙膝跪倒,拜了下去。 李楷固伸手將他攙起:“丘大人,快、快請起,這、這……”

一旁的牙將急了:“丘大人,這都什麼時候了,您怎還如此的書生之見?你以為李將軍到了王孝傑手中還能活著回來?還能替您辨明冤屈?您二位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被王孝傑殺死滅口!” 丘靜猛吃一驚,抬起頭來。李楷固深吸了一口氣:“丘大人,他說的有道理啊。王孝傑早就對我懷恨在心,此人心胸狹窄,行事陰險,一旦你我落入他的手中,只有一死而已!” 丘靜一把拉住他的手:“可是楷固,做什麼,也不能做反賊呀!而且朝廷待你恩重如山,你怎能如此背信棄義!” 李楷固緊咬牙關,手有些顫抖了。牙將急道:“將軍,您私率右營官軍營救朝廷重犯,已是做下了大逆的勾當。說句實話,您已經是造反了!”李楷固猛地抬起頭來,牙將接著道,“而且,您是契丹降將,又與大將軍有隙,他早就欲除之而後快,這您不是不知道。現在他抓住了把柄,您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

腳步聲響,一名斥候飛奔而入:“李將軍,孫副將率數百軍士已到右營左翼!” 李楷固大吃一驚:“來得好快呀!” 牙將“撲通”跪倒在地:“將軍,弟兄們的生死就在您的一念之間呀!” 李楷固一咬牙,狠狠一拍桌子:“說不得,反他娘的!” 右營大門前,蹄聲如雷,孫副將率眾軍來到門前。他甩蹬下馬,厲聲喝道:“包圍右營!”眾軍暴雷般地答了一聲“是”,迅速分散。孫副將一揮手,率眾軍闖入右營之中。 正堂的門緊閉著。孫副將率人氣勢洶洶地衝進院子,眾軍即時將正堂團團圍住。孫副將飛起一腳,將正堂門踹開,大步走了進去。正堂內,李楷固端著茶杯,靜靜地坐在書案後。 孫副將一聲冷笑:“李將軍,隨我走吧。” 李楷固笑了笑:“去哪兒?”

孫副將道:“大將軍有請。” 李楷固悠閒地啜了口茶:“請孫副將上禀大將軍,李楷固偶有小恙,不能前去回話。明日自會到府請罪。” 孫副將冷笑一聲:“這恐怕由不得李將軍了!” 李楷固雙眉一揚:“哦?” 孫副將一聲大喝:“來人!”門外軍士一擁而入。孫副將喝道,“給我拿下!”軍士們拔刀衝上前去。 李楷固的手一鬆,茶杯落地,“啪”的一聲響,堂內堂外伏兵四起,聲震屋瓦,屋中的十幾名軍士轉瞬之間就被繳了械。孫副將張皇失措,轉身想要退出正堂,李楷固一個箭步躥上前去,擋住了他的去路。 孫副將結結巴巴地道:“李楷固,你、你要造反!” 李楷固一聲冷笑:“說對了!你這狗賊,平素裡與王孝傑狼狽為奸,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今日竟站在李某的面前口出狂言,真是死有餘辜!”

說著,他手起一刀,孫副將人頭落地。然後,他大步走出門去。院子裡,前來擒拿李楷固的官軍已被右營軍士團團包圍。李楷固大步走到院中厲聲喝道:“放下兵器,可保性命!凡有異動者,一概格殺!” 官軍們面面相覷,一個個放下了武器。李楷固一聲大喝:“放他們走!” 右營軍士閃開一條路,官軍們狼狽地逃出右營。 李楷固的目光轉向眾軍,舉起手中的長刀,大聲厲喝:“弟兄們,王孝傑要我們的命,我們怎麼辦?” 眾軍發出一陣怒吼:“殺進崇州,活捉王孝傑!” 崇州城內霎時間火光沖天,右營騎兵從四面殺入城中,與守軍展開激烈地巷戰。 大將軍府的正堂上,王孝傑率幾名副將打開大門衝了出來,正遇兩名參將飛奔而來。王孝傑快步迎上:“怎麼回事?”

參將道:“回大將軍,李楷固率右營造反,現已攻入北門!” 王孝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逆賊!立刻傳我將令,命前營和中營從側翼夾擊,將其壓在北門附近。立即調威衛主力進城平叛!” 兩名參將齊聲答“是”,轉身奔出府去。 崇州北門烈火熊熊,右威衛麾下官軍在四處清掃戰場。王孝傑率衛隊趕到,一名威衛將領飛馬來報:“大將軍,李楷固叛軍已退出北門,逃往賀蘭山中。” 王孝傑點了點頭:“命大軍天明出發,進剿叛匪,務將此賊一網打盡!”將領躬身道:“是!” 王孝傑重重地哼了一聲,對身旁的副將道:“立刻傳令,抓捕丘靜、李楷固逆黨,絕不能讓任何一人漏網!”副將高聲答“是”,飛馬而去。不一刻,崇州長史府內,崇州長史被官軍押出府門,上了囚車;崇州司馬府內,崇州司馬也被押出了府門。

校場上,王孝傑率眾將立馬行轅;行刑的劊子手懷抱大刀,站在校場正中。幾名將軍被一彪官軍押解而來。參將高聲喊道:“跪下!”軍士們粗暴地把將軍們按倒在地。參將一聲厲喝:“行刑!”一聲炮響,劊子手高擎鬼頭大刀,寒光閃處,幾位將軍立刻人頭落地。眾將盡皆凜然。 王孝傑撥回馬頭,目光掃視了一遍眾位將領,沉聲道:“此次我右威衛兵敗東硤石谷,乃是從未有過的恥辱!然蒙聖上天恩浩蕩,未曾降責,本將軍已是愧疚萬分,無地自容。諸位同屬右威衛麾下,難道就沒有責任嗎?” 眾將俯首無言。王孝傑緩和了一下口氣道:“而今,我與諸君是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凡不能共進退者,均屬異己,絕不姑息!望眾位詳察之。” 眾將躬身道:“謹遵大將軍教誨!”

官道上旌幡蔽日,蹄踏如雷。左衛主力十餘萬人,浩浩蕩盪地行進在通往賀蘭山的官道之上,大軍首尾相隔數十里之遙,蜿蜒向北,氣勢磅礴,真可謂甲胄似海,刀槍如林。 前軍,一面大旗迎風飄揚,上書:“左衛大將軍——權”;旗下一員大將全身重鎧端坐馬上,正是左衛大將軍權善才。 中軍大纛之上,斗大的紅字炫人眼目,上書:“河北道行軍大元帥——狄”。大纛下,幾輛馬車在八大軍頭所率領的千牛衛嚴密護衛之下徐徐前行;車旁,曾泰、狄春策馬跟隨。 車內,狄仁傑的手指順著地圖標的官道慢慢向北滑行,停在了“賀蘭山”三個大字之上。狄公抬起頭來,長長地出了口氣,伸手撩開窗簾喊道:“狄春!” 狄春策馬來到車前,叫了聲“老爺”。狄公問:“大軍已進入賀蘭山了吧?”

狄春道:“正是。剛剛接到斥候通報,大軍已進入崇州管界,前面便是賀蘭山。” 狄公點點頭,凝目遠眺,那層巒疊嶂的賀蘭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綿延無邊。狄公收回目光,對曾泰道:“曾泰,如燕有消息嗎?” 曾泰搖頭:“還未見回報。”狄公長嘆一聲。 馬蹄聲響,一騎驛馬飛奔而來,馬上驛卒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高聲道:“崇州王孝傑將軍,有緊急公文上呈狄閣老!” 狄公道:“哦?呈上來!” 狄春快步走過去,接過公文,送到狄公手中。狄公打開迅速看了一遍,雙眉猛地一揚,輕輕地吸了口氣,凝神思索著。 曾泰輕聲道:“恩師,恩師。” 狄公抬起頭來。曾泰道:“是不是簽閣單,打發驛卒回去?” 狄公點了點頭道:“狄春,你去辦吧。”狄春答應著拉起驛卒向後面跑去。

狄公沉吟片刻,衝後面的衛隊喊道:“張環!” 龍虎軍頭張環飛馬來到狄公面前,狄公吩咐道:“傳令大軍停止前進,請大將軍權善才到我這裡來。” 張環高聲答應,飛馬而去。馬車停下了,龍威軍頭李朗及龍彪軍頭楊方,翻身下馬,打開車門,狄公走下馬車,來到官道旁,目光投向蒼茫的群山,靜靜地思索著。 曾泰快步走到他身旁:“恩師,怎麼了?” 狄公回過頭,揚了揚手中的公文:“大將軍王孝傑備文閣部,說崇州右營將軍李楷固率人截殺千牛衛,救走了崇州刺史丘靜。事情敗露後,李楷固率部謀反,現已退入賀蘭山中。” 曾泰猛吃一驚:“恩師,右威衛大軍新敗,崇州危殆,契丹李盡忠更是虎視眈眈,早就想要攻破崇州,敲開通往關內的大門。現在又出了這樁事,可真是雪上加霜啊!” 狄公點點頭:“李楷固是契丹降將,自歸順後屢立戰功,朝廷對之恩賞有加,他怎麼會夥同丘靜作亂呢?” 曾泰道:“恩師,以學生愚見,李楷固竟然與丘靜這種蓄私怨、陷大軍的奸詐之徒沆瀣一氣,那就說明此人絕非良善之輩。” 狄公笑了笑,轉過身對龍威軍頭李朗道:“拿地圖來。” 李朗快步走到車內,拿來了地圖,與楊方一人拉住一頭,將地圖展開。狄公走過去,雙目凝視著地圖,有頃,他抬起頭來對曾泰道:“曾泰呀,我們已經進入了賀蘭山中。” 這句話說的曾泰有些摸不著頭腦,他點點頭:“是,是呀。” 狄公微笑道:“我們初來乍到,對崇州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心中漆黑一團啊。” 曾泰恍然大悟:“恩師,您的意思是,和從前一樣,微服尋訪民間,體察下情?” 狄公樂了,拍了拍曾泰的肩膀:“嗯,你很有長進!” 話音剛落,大將軍權善才飛馬趕到,翻身下馬,快步走到狄公面前,躬身施禮:“大帥!” 狄公點了點頭:“權將軍,大軍今日在何處紮營?” 權善才道:“回大帥,在距此六十里外的田齊縣安扎。” 狄公點點頭:“很好。”說著,他走到地圖旁,靜靜地看著。 權善才走到他身旁道:“大帥,田齊縣令請末將上禀大帥,他已將縣衙騰空,作為臨時行轅之用。” 狄公微笑著搖了搖頭,手輕輕點在地圖上,手指順著田齊縣一路向西劃著,進入賀蘭山中。手指最後停在了山中的東柳林鎮上。 山坳裡矗立著一座孤零零的驛站——正是賀蘭驛。四周靜悄悄的,只有狂風在怒號。賀蘭驛的大門敞開著。 朔風勁吹,揚起一道沙牆橫掃而來,黃沙漸漸彌散。一匹馬靜靜地屹立在塵霧中,正是李元芳。李元芳輕輕一夾馬,緩緩地向驛站走去。院內死一般的寂靜,馬蹄聲孤獨地迴盪著,李元芳輕輕一帶馬韁,戰馬停住了腳步。他飛快地掃視著院內:敞開的正房門;緊閉的廂房;碉樓、馬槽……瞬間,驛站內的情景盡收眼底。 李元芳的臉上露著一絲冷笑,手放在劍柄上,漫聲道:“既然已經到了,又何必藏頭露尾。出來吧!”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一陣“吱嘎嘎”的巨響,驛站大門轟然關閉。李元芳沒有回頭,雙目靜靜地望著前方。腳步聲響起,一眾官軍飛也似的從房後衝出來,將李元芳圍在垓心。 為首的火長道:“你是什麼人?來賀蘭驛做什麼?” 李元芳笑問:“是官軍?” 火長點頭:“正是。” 李元芳道:“千牛衛中郎將李元芳。” 火長一驚:“千牛衛?” 李元芳點了點頭,翻身下馬,從懷裡掏出官憑遞了過去,那火長伸手接過,打開看了看,“撲通”,雙膝跪倒,雙手將官憑高舉過頭:“卑職不知將軍駕到,造次胡為,請將軍恕罪。” 李元芳接過官憑:“起來吧。” 火長道:“謝將軍。” 李元芳道:“你們是哪一衛麾下?” 火長道:“回將軍,卑職等是右威衛麾下,奉大將軍王孝傑之命,前來勘察驛站。” 李元芳點點頭:“發現了什麼?” 火長嘆了口氣:“哎,真慘呀,驛站裡的弟兄全死了,沒有一個活口。我們剛來的時候,這院子裡、屋子裡到處都是死屍,是我們將屍體歸攏到了一塊,放在那邊的廂房裡。” 李元芳點了點頭道:“先隨我到正房中去看一看。” 正房內凳倒桌翻,一片狼藉。李元芳站在屋中,靜靜地觀察著。一點灰塵從房樑上灑落下來。火長又領著元芳走進廂房,說道:“李將軍,您看看這兒。”李元芳跨進屋內,登時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屋內堆滿了屍首,從衣著上來看都是守衛賀蘭驛的軍士和驛卒。李元芳走到屍體跟前仔細地察看。屍身上的傷口早已凝固,看樣子,已死去很長時間了。 火長道:“連守衛官軍,帶站中驛卒,總共三百多具屍體!” 李元芳點點頭,看了他一眼:“你們來了多長時間?” 火長道:“已經兩天了。” 李元芳長長嘆了口氣,轉身走出屋子,向馬房走去。槽頭上拴著數十匹驛馬。李元芳在火長的陪同下走進來,他的雙目仔細地搜索著。一點紅色跳入他的眼簾,他定睛一看,槽頭上一匹棗紅馬的鞍轡下掛著一點紅色的布絲。他走過去,輕輕地將布絲從鞍轡上取下,就著槽房外透進的陽光仔細地看著。驀地,他抬起頭來,數日前發生在狄府的事情,閃過他的腦海,那是曾泰遇害的那個夜裡,在狄府後院的馬房中——
狄公的目光順著馬車車廂地面向下望去,忽然,一點紅色的小布絲引起了他的注意。布絲掛在車廂的尾部,方向是從下向上。狄公趕忙走過去,輕輕取下布絲,仔細地看著。 一旁的李元芳問:“大人,這是什麼?” 狄公道:“這很有可能是兇手衣服上剮掉的布絲。”
李元芳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將布絲揣進懷中。身後的火長笑道:“將軍,你對這布絲還挺感興趣?” 元芳笑了笑,沒有說話。火長問:“將軍,您還有什麼吩咐?” 李元芳道:“沒了,我只是隨便看看。走吧。”說著,二人轉身向門外走去。 李元芳快步走出馬房,翻身跳上戰馬,對火長道:“好了,我就不打擾了!”說罷,一聲大喝,戰馬嘶鳴著衝出賀蘭驛站。火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一陣強風帶著呼哨飛捲而過,黃沙揚起,伴隨著一陣“劈啪”聲打在廂房的門上。 賀蘭驛外,如燕坐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手裡的干草。馬蹄聲響,李元芳縱馬飛奔而來。如燕趕忙站起身:“這麼快就看完了?” 李元芳點點頭:“上馬,我們走!”如燕飛身上馬。李元芳一聲吆喝,兩匹馬疾馳而去。驛站又恢復了寧靜,只有西風漫捲起黃土,在空中飄浮。 卻說那廂房中,突然間“咔”的一聲,驛卒們的屍體竟然慢慢地坐起身來。碼放在最上面的幾具屍身重重地滾落在地上,下面蹦起了十幾個黑衣蒙面人。又聽“唰”的一聲,一條紅影從房樑上飛落下來,紅皮靴落在了地上。 那名官軍火長快步走進正堂,對房樑上喊道:“下來吧!”人影閃動,幾名黑衣蒙面人縱身從房樑上躍下。顯兒飛步而入,低聲道:“李元芳肯定還會回來,我們要立刻離開!”火長點了點頭。顯兒問:“東西都收拾好了吧?”火長道:“沒問題,放心吧。”顯兒道:“好,我們馬上出發!”說著,她快步走出正房。 院中登時熱鬧起來。官軍從槽房裡牽出馬,火長指揮幾名黑衣人扛著四五個大包袱從廂房內匆匆走出,將包袱搭在馬背上。一名黑衣人牽著棗紅馬來到顯兒身旁,顯兒縱身上馬:“立刻撤離!”黑衣人紛紛上馬。馬隊在顯兒的率領下衝出驛站大門,揚起一道煙塵。火長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驛站碉樓旁的山崖上,李元芳和如燕靜靜地望著下面發生的一幕。如燕欽佩地望著李元芳:“看來,你也不太好騙。” 元芳笑了笑,沒有說話。如燕問:“你怎麼看出破綻的?” 元芳輕聲道:“正房裡雖然凳倒桌翻,卻不是打鬥所致,而是這些人故意佈置的。還有就是馬鞍上那條紅色布絲,在洛陽我們就見過,這就證明那個假扮曾泰、刺殺大人的紅衣女人一定在這兒。” 如燕點點頭,又問道:“官軍為什麼會和這些歹人同道?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李元芳道:“這也是我在想的問題。看來,這裡面的水很深呀!” 如燕道:“現在怎麼辦?” 元芳略一沉吟道:“跟上!” 日色西沉,一小隊人馬從崎嶇的山道上徐徐行來,為首的是狄公和曾泰,後面是狄春、王鐵漢及八大軍頭。狄春的馬旁掛著一個方形的竹籠,裡面關著四隻信鴿。隨著馬的顛簸,籠內的鴿子發出“咕咕”的叫聲。 遠處,一座小鎮躍入眼簾,在暮色下顯得異常沉靜。曾泰用手一指,對身旁的狄公道:“恩師,那就應該是東柳林鎮了。” 狄公點了點頭,對身後的人道:“加快點兒,天黑前趕到鎮子上找人家投宿。” 眾人齊聲答應,加快了速度,不一刻便到達東柳林鎮。一座小小的坊門矗立在街道盡頭,狄公一行穿過坊門進入鎮中。所有人登時被前面的景象驚呆了。鎮中斷壁殘垣,房倒屋塌,一股股黑煙從廢墟上升騰而起,隨風彌散在空中。狹窄的街道上橫七豎八地倒臥著數十具無頭屍體,石板路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狄公倒抽了一口冷氣,目光轉向曾泰,曾泰的嘴唇在顫抖。身後,狄春、王鐵漢等人面面相覷,八大軍頭更是驚訝得目瞪口呆。狄公翻身跳下馬來,徐徐向街道中走去,身後的人紛紛下馬,緊緊跟上。 在一戶人家門前,大門緊閉著,一股股血水不停地從門縫裡漾出。狄公的腳停在了門前,他抬起頭來,張環、李朗一個箭步衝上來,擋在狄公身前。 狄公沉聲道:“把門打開。”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狄公一行邁步進門。屋中堆滿了無頭屍體,層疊摞起,血漿黏住鞋底。狄公咽了口唾沫;曾泰和狄春一摀嘴衝出門去。門外,傳來一陣陣嘔吐之聲。 王鐵漢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呀?鎮上的人全死了。” 狄公閉上了眼,良久,猛地睜開:“走!” 眾人走進另一家屋子。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情景,與剛剛那家一模一樣。狄公握著拳頭,眼中冒著憤怒的火焰,他緩緩轉過身,向門外走去。突然,屍體堆裡有一隻手慢慢地動起來,伴隨著一聲淒厲地尖叫。狄公一驚,回過身來。人影晃動,寒光閃爍,一把刀直奔狄公的胸前刺來。狄公措手不及,眼見刀已到面前。忽然他眼前一花,一個人擋在他的身前,正是王鐵漢,“撲”的一聲,刀捅進了王鐵漢的左肩。狄公一聲驚叫:“鐵漢!”說時遲,那時快,刀從鐵漢身上拔出,向狄公橫掃而來。狄公向左一閃,刀頭將他的衣服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忽然一條棍子從身後飛來,重重地砸在持刀人的胸前,那人一聲尖叫飛了出去,身體碰在牆上反彈回來,落在地上。從門外趕來的正是李朗,他一個箭步便躥上前去,舉起掌中的鑌鐵齊眉棍……躺在地上的是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男人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們不就是想殺我嗎!殺了我呀!動手啊!你這狗雜種!” 李朗慢慢放下鐵棍,眼睛看著狄公。狄公走到那個男子跟前問道:“你是什麼人?” 男人的眼中佈滿血絲,惡狠狠地盯著狄公,那眼神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餓狼,就連素來膽色過人的狄公也不禁後退了一步。 突然,男子掙扎著跳起來,合身向狄公撲去。李朗當即飛起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胸前,男子飛了出去,摔倒在地,口噴鮮血。 李朗怒罵著舉起掌中的鐵棍就要結果他的性命,狄公一聲大喝:“住手!”李朗的棍子停在了半空。 狄公輕輕嘆了口氣:“他可能是鎮上唯一的倖存者。這是驚嚇過度所致,不要難為他。” 腳步聲響起,曾泰、狄春等人衝進門來,登時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狄春趕忙上前扶住搖搖晃晃的鐵漢。狄公轉身道:“狄春,你趕快為鐵漢包紮傷口。”狄春扶著鐵漢走出屋去。 狄公吩咐:“張環、李朗,你們辛苦一下,將這幾間房中的屍身清出去。看來,我們今夜只能在此落腳了!” 李朗應了個“是”,回身向眾軍頭道,“大家動手吧!”牆角邊,那個男人死死地盯著狄公。 深夜,崇州北門城門大開,一隊官軍飛馬而入,每個人手中都用竹竿挑著幾顆人頭。 大將軍府內,王孝傑大步走進正堂。一員副將快步迎上:“大將軍。” 王孝傑問:“找到李楷固了嗎?” 蘇宏暉興奮地道:“自從前日得大將軍將令,兵發三路追剿逆賊李楷固,到今日,我軍已在賀蘭山中與賊黨交鋒數次,大獲全勝,斬獲敵匪首級數百!” 王孝傑大喜:“真的?” 蘇宏暉道:“第一隊宋將軍已派人回城獻捷!” 王孝傑雙掌一擊:“好,傳我將令,第一,重賞得勝官軍;第二,嚴令諸軍,十日之內務必擊破李楷固叛黨,不得遷延枉顧!” 蘇宏暉略一遲疑道:“這,十日恐怕太緊了吧?李楷固驍勇善戰,詭詐異常,此次兵敗定然隱遁山中,不敢直接與我軍交鋒。” 王孝傑厲聲道:“那就把他逼出來!李楷固、丘靜必須死,而且,務必要在欽差到達崇州之前,將這二賊剿滅!否則,我們的處境就會非常不妙!” 蘇宏暉高聲答應著走出正堂。王孝傑深深吸了口氣。 夜幕降臨,東柳林鎮籠罩在一片肅殺的氣氛之中。周圍靜得可怕,連一聲犬吠都聽不到。 一戶人家院裡,狄春提著一隻鴿籠,邊走邊對身旁的曾泰埋怨道:“權將軍也真是的,非要讓咱們帶上這幾隻信鴿,累贅死了,真要是出了事,這幾隻鴿子能管什麼用?”他將竹籠放在院中的石磨上,笑道,“連人還餵不飽呢,還得餵牠們!”說著,他將手裡的一把穀子撒進籠中,信鴿爭食起來。 曾泰笑道:“這也是權將軍的一番好意,怕大人萬一遇到什麼事情,信鴿可以用來報信兒。” 狄春點了點頭:“倒也是。哎,對了,曾大人,那個男子怎麼樣?” 曾泰搖搖頭道:“蹲在牆角,一句話也不說。” 狄春沒好氣地道:“這傢伙真是豈有此理,差點兒要了老爺的性命,若不是鐵漢……” 曾泰道:“也怨不得他,這兒的情形實在是太慘了!大人說得對,他定然是被驚嚇所致。” 狄春嘆了口氣,點點頭,關上鴿籠,同曾泰向堂屋走去。 那個男子默默地蹲在正房的牆角,一言不發。狄公面帶微笑望著他:“你好些了嗎?” 男人慢慢低下頭。狄公蹲下身,和藹地問道:“你能告訴我,這鎮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男人把頭一抬,眼中射出驚恐的光芒。狄公趕忙道:“你別害怕,啊,我們是來救你的,不會傷害你,你明白嗎?” 男人望著狄公那和善的面龐,遲疑了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 狄公道:“我叫懷英,你叫我懷先生就行了。” 男人望著狄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狄公問他:“那,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木然地道:“吳大憨。” 狄公笑了:“吳大憨,這名字有意思。想必你平日為人定然十分憨厚。” 吳大憨抬起頭低聲道:“他們都說我是傻子。” 狄公笑道:“你不傻。如果你是傻子,怎麼會和我如此正常的交談。” 吳大憨咧嘴一笑。狄公輕聲道:“大憨呀,還是那個問題,你現在可以回答我了嗎?” 吳大憨結結巴巴地道:“是、是土匪,土匪……” 狄公一愣:“土匪?” 吳大憨連連點頭:“李楷固土匪!” 狄公登時吃了一驚:“李楷固,你是說李楷固?” 吳大憨點點頭:“我正在後面磨豆腐,老闆娘的腦袋掉在磨盤上,我跑出去看,他們正在屋裡殺人,嘴裡喊:'李楷固來了!'喊完了就把老闆和他兒子也殺了。我拿刀子跟他們拼命,砍倒了兩個。後來又衝進來幾個,把我砍了幾下,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狄公徐徐站起來,自言自語道:“李楷固!” 吳大憨接口道:“土匪!” 狄公問:“大憨呀,你看到李楷固了嗎?” 吳大憨點點頭。狄公問:“哦?他長得什麼樣子?” 吳大憨道:“就是殺我們老闆全家的土匪那個樣子呀。” 狄公愣住了:“我說的是李楷固。” 吳大憨點頭:“土匪就是李楷固!” 狄公笑了:“啊,對了,那些土匪除了喊李楷固來了,還說了些什麼?” 吳大憨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們沒跟我說。” 狄公站起來,微笑道:“大憨呀,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們吧。我肯定能夠保護你。” 吳大憨半信半疑:“真的?”狄公點點頭。 狄公回到堂屋,曾泰問:“大人,這吳大憨所說,正好印證了您上午接到的那份公文,公文中說,李楷固叛亂後,退出崇州,逃進了賀蘭山中。” 狄公靜靜地思索著,良久,他搖搖頭。曾泰道:“恩師,您認為不是李楷固?” 狄公笑了:“曾泰呀,對事情的判斷沒有非是即否那麼簡單,否則,還需要分析、推理嗎?” 曾泰大惑不解:“那您的意思是……” 狄公道:“在一般情況下,土匪洗劫鄉村鎮甸,只有兩種原因,第一是為了籌集錢糧;如果是這種情況,就根本沒有必要殺人。” 曾泰道:“卻是為何?” 狄公道:“土匪占山為王,落草為寇,一切日常開銷、軍需來源,都要靠掠奪附近的村鎮所得。如果把人都殺光了,將村鎮都燒做了白地,那麼,他們去搶誰呢?這叫竭澤而漁呀,真正的土匪是絕不會這樣做的。” 曾泰點點頭:“有道理。恩師,您剛剛說有兩種原因,這第二種?” 狄公道:“第二種原因,就是土匪與這東柳林鎮上的人有宿仇,這才會導致他們突襲鎮甸,濫殺無辜。” 曾泰連連點頭:“對,對呀。咳,不對……” 狄公微笑著望著他:“說說看。” 曾泰道:“李楷固是幾天前才退進賀蘭山的,怎麼可能馬上就與這裡的老百姓結下冤仇,這說不過去。” 狄公笑了:“說得好。還有一點,李楷固是從崇州城退進深山,根本不用經過東柳林鎮,他怎麼會與這裡的百姓結仇?” 曾泰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狄公道:“好,我們再退一步,即使李楷固真的與這裡的百姓有夙仇,即使真的是李楷固率兵殺死了鎮上所有的人,那他又何必將死屍的頭顱斬去?” 曾泰倒抽了一口涼氣,連連點頭:“不錯,不錯。” 狄公道:“最後一個疑點,如果此事真是李楷固所為,他何必要讓軍卒在殺人之前高喊'李楷固來了'?” 曾泰道:“也許,他就是要讓大家知道,人是他殺的。” 狄公問:“為什麼?” 曾泰道:“這……會不會是要向朝廷示威?” 狄公笑了:“他殺光了全鎮的人。如果不是吳大憨受傷後混在死人堆中,僥倖活了下來,那麼,又有誰知道人是他殺的?他又在向誰示威呢?” 曾泰道:“不錯,這樣做確實是有悖常理,不合乎邏輯。” 狄公點點頭。曾泰道:“恩師,那您說這是誰幹的?” 狄公搖頭:“還是那句話,事物總有不可知的一面,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也許這就是李楷固所為;也許,這內中另有緣由。曾泰,你立刻用飛鴿傳書給大將軍權善才,命他暗中派遣一支斥候兵從田齊縣出發,潛入賀蘭山中查察此事!” 曾泰道:“是,我馬上去辦。” 狄公道:“還有,命他的大軍暫時不要開拔,留在田齊縣等我。” 曾泰應聲“是!”,說著,他衝狄春使了個眼色,微笑道:“怎麼樣,鴿子派上用場了!” 狄春也笑了,二人快步走出門去。狄公深吸了一口氣,徐徐踱了起來。外面忽然響起狄春驚慌地喊叫:“老爺!老爺!” 狄公吃了一驚,快步走出堂屋。狄春、曾泰目瞪口呆地站在院子裡的磨盤旁邊。見狄公走來,狄春結結巴巴地道:“老、老爺,鴿、鴿子不見了!” 狄公一愣,目光向磨盤上望去,果然,磨盤上的竹籠裡空空如也,籠門大敞著。狄公驚呆了。 曾泰焦急地道:“狄春,是不是你剛剛餵完食,忘記關籠門了?” 狄春委屈地道:“我記得清清楚楚,把門關好了的呀!” 曾泰道:“那、那這鴿子怎麼不見了?” 狄春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我哪知道啊!” 狄公的目光四下搜索著。正房裡,吳大憨依然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狄公突然一聲大喝:“張環、李朗!” 二人應聲衝了進來。狄公問道:“剛才有誰進過院子?” 二人搖搖頭:“卑職等一直在門前守候,沒有人進來!” 狄公略一沉吟而後道:“曾泰,你寫好書信後交與張環。張環騎快馬連夜趕到田齊縣,將書信交與權大將軍!” 二人齊聲答“是”,分頭行動。 狄春委屈地道:“老爺,我明明是……” 狄公一擺手打斷他,繼續在院中踱起來。忽然,正堂裡,吳大憨跳起身來笑道:“假的,假的!”狄公一愣,目光望向正堂。吳大憨仍然手指窗扇:“假的,你是假的!” 狄春趕忙跑進屋裡:“大憨,不要鬧了,先生在想事呢!” 吳大憨傻笑著被狄春推到了一旁。狄公收回目光,猛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脫口道:“不好!” 再說權善才大將軍行轅內,一騎馬飛馳而來,一員副將翻身跳下馬來,急匆匆地向帥帳走去。帳內,權善才正坐在帥案後翻閱著兵書。副將大步走進來報導:“大將軍,出奇事了!” 權善才一愣:“什麼奇事?” 副將道:“您給狄大帥的四隻信鴿飛回來三隻!” 權善才猛吃一驚,霍地站起身來:“是不是出事了?” 副將搖搖頭:“三隻鴿子的腳上都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權善才莫名其妙:“什麼?” 副將道:“大將軍,這、這是怎麼回事呀?” 權善才抬起頭來:“四隻信鴿回來了三隻,那還有一隻呢?” 與此同時,山道上,紅衣女郎蘇顯兒狂鞭坐騎,一眾黑衣人飛馳在山道上,馬蹄聲踏碎了山谷中的寂靜。道旁長草中,兩雙眼睛靜靜地盯著這隊黑衣人。正是李元芳和如燕。馬隊飛馳而過。如燕輕聲道:“他們怎麼改變方向了?”李元芳搖了搖頭。如燕問:“還繼續跟下去嗎?”李元芳果斷地道:“跟上!” 東柳林鎮的坊門靜靜地矗立在月光下。暗夜中響起了一陣細碎的馬蹄聲,紅衣女郎顯兒率一眾黑衣人來到坊門前,顯兒一擺手,一眾下屬馬上勒住坐騎。顯兒用極低的聲音道:“下馬!”黑衣人們悄無聲息地跳下坐騎。顯兒雙手連揮,眾人展開輕功,向街道飛奔而去。 顯兒紅巾蒙面,率領黑衣人飛快地馳過街道,來到了一戶人家門前——正是狄公一行的下榻之處。 門前空空蕩盪,顯兒一擺手,黑衣人們縱身而起,躍牆進入院中。院子裡靜悄悄的,磨盤上放著那個空鴿籠。正房、堂屋都黑著燈。顯兒做了一個手勢,黑衣人立刻兵分兩隊,一隊由顯兒率領徑奔正房;另一隊直奔堂屋。 正房的大門“砰”的一聲被踹開,紅影一閃,顯兒已躍進屋中。她登時愣住了,屋裡空空如也!另一隊黑衣人飛奔而入,為首一人輕聲報告道:“蘇將軍,堂屋是空的,沒有人!” 顯兒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怎麼回事?剛接到傳信,說姓狄的住在這裡,怎麼會沒有人?難道說又被他察覺了?” 旁邊的黑衣人道:“蘇將軍,在鎮子上查一查吧!”顯兒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兩騎馬停在了鎮外,正是李元芳和如燕。前面不遠處,就是黑衣人的馬隊。如燕輕聲道:“他們肯定是進去了。” 李元芳點了點頭:“如燕,我進去看看,你留在這兒。” 如燕道:“為什麼?” 李元芳道:“我們說好的,一切聽我安排。” 如燕語塞,半晌才道:“我害怕。” 李元芳笑了,輕聲道:“你把馬牽到那邊的大樹下藏好,我一會兒就出來。” 如燕抱怨道:“哼,上次勘查驛站的時候就不讓我去,這次又想甩開我!” 元芳道:“我答應,下次一定帶上你,行了吧。” 如燕道:“說話可要算話!”說著,她很不情願地牽著馬躡手躡腳地向大樹下跑去。李元芳縱身一躍,身體高高拔起,踩著坊門飛進鎮去。 在一戶人家的屋子裡,鬼火般的火折晃進房內,兩個黑衣人慢慢走進來,忽然腳下一絆,一個趔趄。他將火折往地上一照,登時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地上遍布著死屍。黑衣人輕聲道:“怎麼都是死人?”另一人搖搖頭。二人穿過堂屋向裡面走去。 正房內,兩個黑衣人從影壁後轉出來。突然一隻手從旁邊飛出,“砰”!一個黑衣人沒來得及哼一聲,沉甸甸地摔倒在地;另一人的嘴剛張一半,劍已經放在了他的咽喉之上。一隻手從黑衣人的手裡接過火折,正是李元芳。他伸手揭下黑衣人的蒙面黑布,竟是一個女子! 黑衣人問:“你是誰?” 李元芳問:“你們在找什麼?” 黑衣人哼了一聲:“你殺了我吧。” 李元芳搖搖頭:“我怎麼能殺一個女人呢?再問一遍,你們在找什麼?” 黑衣人緊閉著嘴一言不發。李元芳的手指在黑衣人的肩胛上輕輕一敲,黑衣人登時疼得哼了一聲,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滾而下。李元芳的手指又在她的肩胛上敲了一下,黑衣人立刻渾身一鬆,癱倒在地。 李元芳蹲下身:“你們在找什麼?” 黑衣人緊咬牙關,李元芳舉起了手。黑衣人連忙道:“我說,我說。我們在找……”猛地,她的手飛快地翻上來,掌中多了一柄斷喉刀,閃電般刺向元芳的咽喉。元芳危急之下不及細想,手腕一翻一抖,“撲”的一聲,刀刺進了黑衣人的咽喉。 李元芳輕輕嘆了口氣,苦笑道:“這是何苦!”說著,他迅速站起身,奔出正房。 李元芳飛快地掩進另一個房間,劃亮火折,屋中滿地死屍。李元芳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向前走去。忽然一具死屍閃電般伸出手來,死死地抓住李元芳的腳踝。元芳猛吃一驚,又見一點寒星從對面的屏風後襲來,徑奔他的咽喉。好個李元芳,猛地起腿,竟將抓住他腳踝的人挑了起來,擋在身前,“哧”的一聲,棗核鏢釘進了那人的前胸,元芳轉身起腿,將死屍踢飛出去,直撞對面的屏風。屏風“嘩啦”一聲破裂,一個人從後面躥出來,奪門而逃,忽然寒光一閃,此人被李元芳的劍釘在了牆上。 又是一個黑衣人。李元芳伸手扯下了他的蒙面黑布——又是一個女子!李元芳長嘆了一聲,狠狠一咬牙,轉身向外走去,來到狹窄的街道中央。李元芳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在下李元芳,掌中幽蘭劍,請你們即刻現身,不要無謂的送死!我數到十,十聲之後,就要大開殺戒!” 說著,他右手猛地一振,幽蘭劍發出“錚”的一聲。 “一、二、三、四……” 街道旁所有房屋的門打開了,黑衣人們如鬼魅一般飄了出來,將李元芳圍在垓心。李元芳道:“請你們放下手中的武器,我擔保絕不傷害你們!” 黑衣人們慢慢地圍上來。李元芳長嘆一聲道:“在這之前,我從沒有殺過女人,可今天夜裡……我不希望今夜再有人死去。請你們相信我,放下武器,我只是想問一個問題!” 黑衣人們舉起手中的刀,李元芳無奈地搖了搖頭。忽然人影一閃,眾黑衣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條人影飛快地游動著,“噹啷”之聲不絕於耳,黑衣人的刀紛紛落地,人被劍點中,一個個癱倒在地,呻吟著。 李元芳道:“好了,我已經說過,我只想問一個問題:'你們在找什麼?'” “我想,這個問題,她們不必回答你!” 李元芳猛地轉過身,只見街道盡頭的坊門下,站著兩個人,蘇顯兒和如燕。當然,如燕的脖子上架著一把刀。顯兒發出一陣冷笑:“我想,狄仁傑的侄女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李元芳的聲音金石一般剛硬:“你想錯了!” 顯兒一愣:“哦?” 如燕也愣住了:“你、你……” 顯兒發出一陣陰森森的冷笑,手中刀猛地一緊,如燕的脖子上登時溢出了鮮血,疼得哭了起來。顯兒望著李元芳調侃道:“怎麼樣,現在你的感覺好多了吧?” 李元芳緩緩向前走來:“知道嗎,你已經令我很憤怒了。希望你能明白這樣做的後果!” 顯兒道:“我倒想听聽。” 李元芳點點頭,邊走邊道:“這意味著,你今晚必須死!” 顯兒的刀又向如燕的脖子裡面刺了刺:“跟她一起嗎?” 如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李元芳似乎絲毫不為所動:“你可以再用點力氣,最好能殺了她。對於我來說,她是個累贅。” 如燕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張大了嘴,望著李元芳。李元芳已經越走越近。顯兒似乎有些緊張了,厲聲大喝道:“立刻停下,否則,我馬上殺了她!” 李元芳徐徐搖了搖頭:“我剛說過的話,你沒聽清楚。我再說一遍,今晚,你必須死,不管你殺不殺她!” 顯兒的手有些顫抖了:“你、你真的不怕我殺了她!” 李元芳已走到距顯兒五步之遙的地方,他微笑道:“我只在乎你!” 他的手在背後拔出了鍊子刀,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顯兒的心理防線崩潰了,猛地,她手中刀狠狠刺向如燕的脖頸。 “噌”的一聲,一道寒光飛奔而出,李元芳的鍊子刀頭深深地插進蘇顯兒的咽喉。顯兒雙眼凸出,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斷了氣。李元芳走到如燕身前:“你還好吧?” 如燕突然一聲號啕,掄起右手狠狠地給了李元芳一記耳光,痛哭著奔出坊門。李元芳揉了揉被打得生疼的臉頰,無奈地笑了。他轉過身,向黑衣人們走去。所有黑衣人慢慢地向後退縮,李元芳大步向前逼近:“現在我已經很生氣了,我不會有耐心再問一遍,因此,請你們回答我剛剛提出的問題!” 他緊了緊手中的鍊子刀。一名黑衣人囁嚅著道:“我們、我們在找……” 忽然,她張大了嘴,李元芳一驚,猛地回頭,只見一條黑影閃電般地掠入樹林之中,快得異乎尋常。李元芳脫口喊道:“不好!”他回過頭,只見十幾名黑衣人的身體緩緩軟倒在地。元芳翻過一人,那人面色青紫,探探鼻息,已經氣絕。一枚鋼針釘在她的脖子上。 李元芳一驚:“又是無影針!” 望著地上女子們的屍身,他的鼻子有些發酸,心中充滿了愧疚之意。他輕聲道:“對不起!” 東柳林鎮外,黑衣人乘坐的十幾匹戰馬靜靜地站在小鎮的牌樓之下。遠處,李元芳快步從鎮中走了出來,他來到黑衣人的馬旁,仔細搜查著馬背上馱負的什物。忽然,兩個黑色的包袱映入他的眼簾,他趕忙將它們從馬背上拿下,打開來看,裡面是十幾份塘報! 李元芳一愣,伸手拿起一份,打開一看,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輕聲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是丘靜所發?難道王孝傑……” 他迅即將塘報放進包袱之內,提起來挎在肩上。 一陣哭聲順風傳來,元芳回過頭,不遠處,如燕伏在馬背上抽泣著。李元芳無奈地搖了搖頭。 如燕滿面淚水。她伸手擦了擦,一方手帕遞到眼前,如燕下意識地接了過來。忽然她回過頭,李元芳正望著她。如燕狠狠地將手帕扔在地上,又踩上兩腳,厲聲喊道:“不要你假惺惺地做好人!你給我走開!” 李元芳道:“好了,你知道,只有這麼做才能救得了你。” 如燕轉身喊道:“少來這一套!看看你剛剛那副冷酷的樣子。你竟然讓那個女人再用點力氣!你知不知道,再用點力氣,我的脖子就被刺穿了!我知道你討厭我,你只是看著我叔父的面子才對我和顏悅色,其實,你骨子裡就是想讓我死!” 李元芳望著她:“為什麼?為什麼我想讓你死呢?” 如燕語塞:“你,因為,你……” 李元芳望著她:“說不出來了?我來說吧。你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我越表現出對你的關心,你得救的機會就越小。她會將你作為人質脅迫我做很多事情,最後殺死你。你知道,我最不願被人要挾,當然,更不願看到你送命。現在你雖然受了一點輕傷,可我卻保住了你的性命。對嗎?” 如燕冷冷地道:“你不用再強詞奪理,為自己找藉口了,一切我都明白,你根本不在乎我,也不關心我!”說著,委屈的淚水滾滾而下。她喊道:“你走,你給我走!這一輩子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李元芳笑了笑:“我是準備走。但是你沒有發現,你現在是趴在我的馬身上哭嗎?” 如燕一愣,回頭看了看,果然自己趴在李元芳的坐騎上,她“扑哧”一聲笑了出來。 李元芳翻身上馬,一撥馬頭,慢慢地向鎮外走去。身後響起瞭如燕低低的聲音:“還說走就走啊!” 元芳笑了,他勒停了坐騎:“怎麼,你改主意了?” 如燕道:“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我也知道,你只有那樣才能救我。可是,我、我……我總得把委屈喊出來吧。剛才那麼危險,總不能連哭都不讓我哭一聲吧?而且,這兒又沒有別的人,只有你……” 李元芳也笑了:“現在哭夠了嗎?” 如燕撅著嘴道:“差不多吧。” 李元芳叫她上馬。如燕翻身上馬:“咱們去哪兒?” 李元芳拍了拍黑包袱笑道:“追踪了兩天,還是有些收穫。” 如燕道:“那裡面是什麼?” 元芳道:“是塘報。” 如燕道:“塘報?啊,我明白了,這些就是兵敗東硤石谷之前,王孝傑轉經賀蘭驛發給朝廷的那些塘報,被這幫壞蛋給扣下了!” 元芳笑了笑:“不錯,確實是經由賀蘭驛轉發給朝廷的塘報,但是所發之人卻不是王孝傑!” 如燕一驚:“不、不是王孝傑,誰還發過塘報?” 元芳平靜地道:“是丘靜。” 如燕一愣:“丘靜?就是那個崇州刺史?” 元芳點點頭。如燕道:“可,他不是陷大軍於死地的罪魁禍首嗎?” 元芳道:“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如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李元芳道:“還記得那個峽谷裡的紫衣大漢李楷固嗎?”如燕點頭道:“記得。” 李元芳道:“我們約好的,三天后在峽谷見面,也許,他能告訴我一些什麼。” 如燕張大了嘴:“你、你還真相信呀,你以為他真的會去?” 李元芳點頭:“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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