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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伍身世悠悠何足問

雲荒·雲泥變 丽端 6518 2018-03-11
舒沫終究離開了紅蓮海岸。與來時的慌亂緊張相比,她離開的時候從容而鎮靜,彷彿一生都不曾像如今這般精力充沛,心思堅定。 還有什麼比篤定了一個希望並向著這希望義無反顧地前行更激勵人心呢?舒沫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都有力起來,路途上的每一幀景緻映在眼中,都滿是盎然生機。 此刻的舒沫,正匆匆地往北方的九嶷郡而去。對於如何尋找朔庭的轉世,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前往黃泉前的無字碑,運用洄溯之術勘察當年朔庭靈魂轉生的路徑。雖然無字碑上死者的名字只是流星般一閃而過,黃泉水中幽魂的聚散也千絲萬縷難以分辨,可舒沫只要一想起朔庭那副萬事不縈於懷的灑脫笑容,就覺得世上根本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前往黃泉無字碑的路途十分順利,途中只有一點小小的意外。在九嶷郡官道邊一個歇腳的長亭裡,舒沫看見了那個木蘭宗自立的少主晨暉。

其時晨暉和他的伴當冰族人鑑遙一起坐在亭子裡,因為四下無人,兩個人都蹺著腳坐在亭子扶手上,興高采烈地說笑著什麼。舒沫看著他們粗俗無羈的坐姿,聽著他們肆無忌憚的笑聲,心中便是一陣嫌惡,也懶怠走進亭子去與他們相見,不聲不響地退開,遠遠尋了個乾淨的樹蔭坐下來。 她微合著雙目,將後腦靠在樹幹上休息,卻不妨那邊晨暉和鑑遙興之所至,竟大聲唱起歌來。舒沫聽不清他們唱些什麼,莫名地有些惱怒,乾脆站起身走過去,想要訓斥這兩個攪人清靜的傢伙幾句。 一陣風吹過,撩撥得密密層層的樹葉子簌簌作響,也將那兩個莽撞少年的歌聲清清楚楚傳進舒沫的耳朵: 這首歌的調子原本就激越清亮,配上晨暉悠揚悅耳的嗓音,比當日他從回音荻里傳出的沉鬱歌聲更為打動人心。少年不識愁滋味,這樣無所顧忌的歌詞顯然更符合他們的口味。舒沫心頭微微一跳,輕輕拂開面前遮擋視線的枝葉,一眼便看見晨暉仍舊高高地坐在長亭欄杆上,因為趕路而紅潤的面孔被陽光一照,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光彩熠熠。舒沫微一躊躇,連忙運功壓下體內噬魂蝶的動靜,一時竟不知該制止晨暉呢,還是站在這兒聽他唱下去。

“你真的什麼都不怕麼?”鑑遙於無人處早收了對晨暉的尊卑之禮,說話便是多年老友一般率性自然,當下嗤笑道,“你敢說不怕那個老傢伙?” “樓桑師父對我有養育教導之恩,當然不敢捋他的虎鬚。可是那不是害怕,是敬畏。”晨暉笑道。 “狡辯。也不知是誰一見到樓桑主殿的面就乖得像個兔子,繃著臉裝正經,就像這個樣子……”鑑遙將手掌虛罩在臉前,往下一抹,瞬間換上了一副痴癡呆呆的茫然面孔,卻立時撐不住大笑起來,“要是讓他知道你背地里和我一起稱呼他'老傢伙',還不氣死!” “你要是敢告訴他,看我不揍扁你!”晨暉裝腔作勢地揮了揮拳頭,癟了癟嘴,“老傢伙們都喜歡我們做出一副乖孩子模樣,何必故意違逆他們呢?無非討得一頓訓斥罷了,這些婆婆媽媽的念叨我從小到大聽得還不夠多麼?”

“那你這次怎麼還敢主動要求和我出來?”鑑遙抖了抖鞋子裡的沙子,坏笑道,“要是千秋祭前回不去,耽誤了你少司命的上位儀式,老傢伙還不把我們給掐死。” “如果取不回聖像,我就算做了少司命也不能服眾,那不跟沐猴而冠差不多麼。”晨暉用力嚼了嚼口中的草梗,哼道,“這些年雖然一直隱居修行,可少爺我明察秋毫,那些木蘭宗人的心思猜也猜得到。” “這是原因之一。”鑑遙抖完了一隻鞋子,繼續抖第二隻,“該死的官道,這麼多沙子想硌死大爺?餵,我說晨暉,好歹我們也是一起光屁股長大的,你如今要做少司命了就瞧不起我了?連句真話也不跟我說?” “我什麼事情瞞得過你?”晨暉收斂了方才輕鬆的笑容,面色漸漸沉重下來。

“我看得出來,你這次一定要請命出來,不僅是為了請回聖像,還有一個原因。”鑑遙見晨暉不答,有些惱怒,霍然站起身來,“我不是想要逼問你的心思,你是少主,我只是伺候你的小廝,哪裡配?可我鐵了心跟你出來,隨時準備流血送命,你卻連原因也不屑於告訴我麼?” “你老媽的不要老這樣說話行不行?我什麼時候把你當過下人?”晨暉氣得漲紅了臉,也騰地站起來,“我心裡煩,等我理清楚了再告訴你行不行?” “我知道是雙萍那個女人跟你說了什麼,你才夜夜都睡不著覺,藉口請回聖像,卻又滿心惦記著別的事。”鑑遙怒道,“雙萍那女人一雙眼睛怪瘆人的,天知道她是什麼居心,你小心上了她的當!” “你要罵就罵我,不要說萍姨的不是!”晨暉強忍著怒氣道。

“你連樓桑大主殿都敢背地裡奚落,為什麼卻如此在乎她?”鑑遙見晨暉垂著頭一言不發,身體卻在輕輕發抖,也懶得再對抗下去,換了個口氣道,“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她的兒子。” “我倒是希望這樣。”晨暉咬了咬牙,終於說出一直縈繞不去的心事,“可是萍姨告訴我,我的家在九嶷郡集墨鎮清水村,我爹的名字叫希禾。” “嚇!”鑑遙驀地從長亭木凳上跳下來,一屁股又坐回去,眼睛瞪得溜圓,“你是說,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嗯。我從小就想弄明白的事情,如今終於知道了。”晨暉的眼光,盡力地望著遠方的青山,“可是師父一直是不願意我知道的,小時候一問起我爹娘是誰,都會被他訓斥,說我既然肩負振興木蘭宗為大司命昭雪的重任,就不該牽掛俗世裡的一切,更不許我去查訪。可我既然知道了,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去看看,哪怕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廢話,哪個人不想看看自己的爹娘長什麼樣子,老傢伙就是不近人情!”鑑遙拍了拍晨暉的肩,似乎把他拍得振作了一些兒,“集墨鎮在哪裡,我陪你去!” “我跟店小二打聽過了,從這裡往西去,大概三四個時辰的路。”晨暉悶悶地道。 “看來你是早有準備啊。我們這就出發吧。”鑑遙似乎比晨暉還要興奮些,當下跳起身抓起行囊背在肩上,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著一動不動的晨暉,“怎麼不走?我們趕快一點,就不會耽擱了正事。” “我覺得附近有人。”晨暉疑惑地向著枝葉扶疏的灌木叢中望瞭望,卻終究沒有發現舒沫的行踪。 兩個少年下定了決心,腳下發力,快步向著集墨鎮而去。到得鎮上,才發現鎮子也就孤零零一條街,到處是污水和垃圾。一路詢問,又攀爬了幾座光禿禿的荒山,終於到得清水村,卻也沒有什麼清水,典型的窮鄉僻壤——幾頭瘦骨嶙峋的黃牛泡在黃乎乎的泥塘里,地裡的木禾也都稀稀拉拉,穗粒乾癟。

蹲下身摸了摸腳下貧瘠的土地,望著眼前破舊簡陋的茅舍,晨暉有些茫然無措。他自幼在神廟裡面長大,木蘭宗雖然失勢卻也保得他衣食無憂,一時難以適應這個窮困的小村子就是自己的家鄉。多虧得鑑遙抓住一個坐在門口挑揀豆粒的老太太,大聲問道:“老人家,你可知道希禾家住在哪裡麼?” “你們找他家做什麼?”想是很少見到外鄉人進村,老太太滿心戒備,端著竹匾縮了縮身子。 “尋親啊。”鑑遙極力做出友善的模樣,朝著老太太露齒一笑。那老太太卻根本沒有望他一眼,渾濁的目光直盯在他身後的晨暉身上,半晌伸出枯樹一般的手向著村莊的一角指去,“就是門前有一個石磨的那家。” “多謝啦。”鑑遙趕緊點頭道謝,拉了拉有些愣怔的晨暉,“看什麼呢?我們走吧。”

晨暉垂在身側的手指屈伸了幾下,微微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麼,默不作聲地跟著鑑遙走向那戶人家。他的心跳得飛快,周遭的空氣裡似乎蟄伏著什麼猛獸要咆哮而出,卻又隱約難覓,許是十七年來終於可以得見生身父母,太過緊張之故。 遠遠地,幾個穿著骯髒破爛的小孩前後追逐著跑了過來,路過兩人身邊時嘻嘻笑著把滿手的泥巴往晨暉衣衫下擺上一抹,立時劃出一道褐色的泥印子。鑑遙正要跳起來打,卻被晨暉拉住,“不妨事,我們……我們先過去看看。” 鑑遙聽晨暉的語氣都有些發抖,知道他滿心激盪,也懶得生事,不再理會那幾個逡巡不去的鄉野小孩。他走到老太太所指的那戶人家門前,鬱悶地發現這家人似乎比村子其他莊戶更要窮上幾分,連那兩扇破門板,都似乎立不住將要垮下來的模樣。於是鑑遙連拍門的心思都收了,隻大聲叫道:“希禾大叔是住在這裡嗎?”

“誰呀?”屋裡響起一個女人病懨懨的聲音,等了良久,才終於有人過來打開木門,露出裡面一張消瘦蠟黃的臉來,“你們找我當家的?” 鑑遙斜斜眼睛,見晨暉彷彿魘住一般只顧定定盯著那女人門後露出的半張臉,只好硬著頭皮道:“大嬸是希禾夫人麼?” “夫人?”那病態女人被這兩個字驚得愣了愣,從門後閃身露出身上鶉衣百結的衣裙來,“希禾是我男人。你們到底有什麼事?” 鑑遙有些尷尬,不知怎麼開口才好,只好開門見山地道:“不知你們家十七年前,是否生過一個兒子?” 婦人彷彿沒有聽懂鑑遙在說什麼,只是牢牢地守著那兩扇搖搖欲墜的門,隱約露出屋內霉爛的牆壁來。她面無表情地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是說,希禾大叔是不是十七年生過一個兒子,後來這個兒子又離開了家?”鑑遙見婦人的眼光遲鈍地轉到晨暉身上去,原本呆滯的目光竟然一瞬間有了光彩,鑑遙心下暗喜找對了人,當下脫口說道,“你看,那個兒子現在回來啦。你是他的母親,對不對?” “你就是……我的兒子?”婦人根本沒有理會鑑遙,只是目光定定地盯著晨暉,蠟黃的臉漸漸變得一片緋紅,“真的,是你回來了?” 晨暉原本一路上心亂如麻,此刻聽婦人開口相認,也顧不得多想,當下雙膝一沉就跪了下去,“不孝兒晨暉,今日才來見過母親!”幾個字甫一出口,無邊的淚水就彷佛漲潮一般想要往外湧,堵得嗓子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原來就是你,十七年了啊,你為什麼……為什麼……”婦人猛地撲過去,死命地用枯瘦的胳膊推搡著晨暉的肩膀,聲音也在頃刻間淒厲難言,“你為什麼還不死?為什麼還要回來禍害我們?” 晨暉猝不及防,竟然被這婦人推得坐倒在地。婦人還想上前廝打,一邊鑑遙慌忙上前將她攔腰抱住,“大嬸你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你叫我怎麼說,怎麼說?”婦人奮力掙扎著,滿是魚尾紋的眼眶裡忽然滾落出大顆的淚水來,“你這個禍害,當年害了我們全家還不夠,現在又要回來繼續害我們嗎?” “大嬸,你冷靜點,到底怎麼回事?”鑑遙想要把晨暉從地上拉起來,卻又不敢鬆手放開婦人,只好拼命打圓場。 然而婦人照例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只是狠狠地盯著晨暉,眼裡滿是血絲,彷彿想要用眼光把他扒下一層皮來似的。她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手肘吃力地彎過來擦著眼角的淚水,忽然轉頭看著身後的田野,驚慌地叫道:“你們快走,他爹回來了,他會打死你的!他們都會打死你的!” 鑑遙回過頭去,頓時嚇得一哆嗦,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周圍已經聚攏了不少村民。那些村民個個都面黃肌瘦,衣衫破爛,黧黑的臉上唯有眼仁閃爍著駭人的白光。他們手里大多提著扁擔鐮刀,卻又畏縮地不敢上前,想來對這兩個外鄉人有些忌憚。而在他們身後,幾個原本在田裡勞作的漢子正舉著鋤頭,快步地朝他們奔了過來。 “這些人我們惹不起,下次再來吧。”鑑遙也難得離開隱居的神廟,幾時見過這般粗俗剽悍不近人情的村民,卻礙於木蘭宗的戒律,不能隨意對普通人施行法術。無奈之下,鑑遙只好放開婦人,一把拉起晨暉就跑。 “快滾,永遠不要讓我看見你!”婦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著,嚇得鑑遙加快了腳步,一心只想息事寧人,遠離這個不可理喻的地方。 “不,我還想……看看父親。”晨暉忽然定下腳步,任鑑遙如何拉扯都挪不了半分。他轉回頭靜靜地看著舉著鋤頭衝過來的漢子,似乎想要把父親希禾的一絲一毫都記在心底,連那把鋤頭當頭砸下都沒有一點閃避之意。 “糟糕!”鑑遙大驚,若是晨暉在這個時候出了事,他如何向樓桑大主殿他們交代?他當下暗運念力,寧可違背木蘭宗的戒律使用法術,也斷不能讓這些愚夫悍婦得逞。 “他爹,他是你兒子,真的是你兒子啊!”千鈞一發之際,婦人忽然飛撲上去,一頭撞在農夫希禾的小腹上,帶著他一起滾倒在地,“他雖然是個禍害,可他畢竟是我們的兒子,你就忍心親手打死他麼?” “我不打死他,村子裡面的人怎麼辦?”希禾紅了眼眶,推開披頭散發的妻子想要站起來,“上次為了他我們已經十幾年抬不起頭來,這次怎麼給別人交代?” “對,我們整個清水村就是被這妖孽害慘的,這次怎麼還能放過他!”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正是方才給晨暉和鑑遙指路的老太太。此刻她再不是初見時慈眉善目膽小怕事的模樣,焦黃的牙齒齜出唇外,竟有些猙獰的感覺。 “對,殺了他!” “殺了妖孽才能驅邪!” “我們苦了這麼多年,就是因為放走了這個妖孽!” 村民們紛紛鼓譟應和,仗著人多勢眾,手持家甚大步逼了過來。 “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鑑遙心急萬分,見晨暉只是默默地跪在地上向希禾夫婦叩頭行禮,乾脆一把將他扯到背上,在眾村民的圍攻中狼狽朝著村外跑去。 “剛才是他在說話麼?”眼看兩個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村民組成的人牆之後,希禾哐啷一聲扔了鋤頭,茫然地道。 “嗯,他在叫爹和娘。”婦人抹著眼淚點頭。 “多好聽的聲音……叫我們爹和娘。”希禾呆坐在地上,似乎慢慢回味著那天籟般的聲音,黯然地一拳頭捶在地上,“可惜,再聽不到了。” 一路慌不擇路地跑了一個時辰,鑑遙才氣喘如牛地將晨暉扔在地上,叉著腰惡狠狠地罵道:“累死我了。你是瘋了還是傻了,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些扁擔打得像拍黃瓜!就你這德性,要是給樓桑老傢伙看見了,不氣死才怪!還怎麼做少主!” “罵夠了沒有?”晨暉從地上爬起來,沒好氣地瞪著鑑遙。 “算了算了,好好地被人家罵成妖孽,還要打要殺的,都會不習慣。”鑑遙避開晨暉殺人般的眼神,口氣退讓了一步,“這下爹娘也看到了,總算死了心吧。”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晨暉皺著眉,似乎在竭力回憶著什麼,“那個村子里土地貧瘠水源渾濁,卻不是天然形成的,好像……好像被人下了禁制咒語……” “真的?”鑑遙驚奇地問了一句,隨即拍了拍腦袋,“我還突然想到一點,以前一直聽樓桑主殿到處宣揚你從小天賦異象,出生時紅光漫天天花亂墜什麼的,是天生的木蘭宗少主,怎麼和今天看到的反應全然不同啊?” “要不我們去鎮上打聽打聽吧。”見晨暉仍是皺眉不語,鑑遙只好找了個折中的提議。 晨暉沒有反對,事實上他們此刻確實不敢再回到清水村去。好在在集墨鎮打聽了半日,倒真讓他們打聽到了清水村的故事。 原來十七年前,清水村山清水秀,物產豐富,乃是整個地區最富庶的村子之一,而希禾家也是村里數一數二的殷實人家。不料有一天,一個神官到了村子裡,直言說村里出了妖孽,要禍害全村,而這個妖孽就是希禾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希禾一家自然不信,還僱人把神官揍了一頓趕出村子。哪知從此以後,整個清水村河流突然渾濁發臭,魚蝦大量死去,用河水澆灌的糧食果樹也紛紛枯死。村人不敢再飲用河水,紛紛打井取水,卻又紛紛生了奇怪的病症,相繼有人死去。於是村人著了慌,趕緊將那神官請回來,詢問驅邪之法。 那神官也不推辭,坦言只要將那妖孽交給他帶走消滅,清水村的災難自然會免除。可是希禾一家仍然不肯交出孩子,以至於全村人一起串通,又抓了希禾的老母親,才終於逼得希禾夫婦將兒子交給神官。神官帶著孩子走後,村里的水質雖然得以好轉,卻再也恢復不了過去的甘美,土壤也再不像以前那般肥沃,好好一個清水村從此凋敝下來,希禾一家在村里也成了眾矢之的。 “我一個親戚就是清水村的,到現在一提到那個禍害還恨得牙根癢癢呢。”酒樓裡的老掌故喝得有些高了,興致盎然地對殷勤勸酒的鑑遙說道。 鑑遙偷偷望瞭望一旁坐著的晨暉,悄悄地道:“這些村野謬言,你不必當真。” “我總覺得,清水村的情況,好像是有人施了咒,卻又沒能完全解咒。”晨暉低低地道,忽然站起身來,“我再去看看。” “別管了,我們在這裡耽擱得太久了,還要去帝王谷呢。”鑑遙慌忙制止。 “我不能不管,畢竟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晨暉輕輕揮開鑑遙,笑了笑,“你就在鎮上等著,我今天夜裡保准回來。” 鑑遙沒有再說什麼,這件事他們心裡都有譜,那個神官沒準就是木蘭宗的人,說不定就是樓桑大主殿本人。他們看中了晨暉的資質,卻又無法說服他的父母將孩子獻給這樣一個備受皇權打壓的教派,只好採取了這樣的下策。 晨暉直去了一整夜,鑑遙也一夜沒能睡著。等到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鑑遙一把拉開客棧的門,正看見晨暉靠著牆壁坐在門檻上,眼圈烏黑得像被煙熏過,睡得人事不知。 “咒解了?”鑑遙拍醒了他,又遞過去一碗水。 “解了。”晨暉咕咚咕咚把一碗水灌了個乾淨,方才蒼白地笑道,“也不知是誰下的那個破咒,解起剩下一半還真是費事,簡直累死我了。” “從此,你就不欠清水村什麼了。”鑑遙在晨暉面前蹲下來,面色是難得的肅靜,“從此,你就只是木蘭宗的少主。” “是的,我明白。”晨暉用手撐著台階站起來,“我從此和清水村再無瓜葛。” “還有,今天的這一切,你不要去問老傢伙。”鑑遙又叮囑了一句。 晨暉不語,半晌垂下眼瞼,沉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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