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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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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以键

  • 偵探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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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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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幕

死刑之後 余以键 2393 2018-03-16
早上八點四十五分,殯儀館裡突然異常安靜,就連過道上“咕隆咕隆”滾過的運屍車也停了下來。皮貴突然感到異樣,便走出遺體整容間四處張望。狹長的過道上空無一人,而過道的盡頭卻突然出現了站崗的武警。皮貴走了過去,武警看了一眼這個瘦個子、身著白大褂、脖子下吊著口罩的年輕人,卻並沒有阻攔他的意思。 走出過道便是一大片空地,皮貴看見空地兩側都停有警車,殯儀館大門處的武警更多。空地中央站著一大群幹部模樣的人,殯儀館的辦公室主任兼業務主管也在其中。主任姓王,五十多歲便已禿了頭,因此皮貴等人私下都叫他禿主任。 禿主任抬頭時看見了皮貴,便沖他叫道:“皮貴,回房間裡去!” 皮貴沒動。禿主任走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這裡清場了,趕快回去!”

也許是知道皮貴這人對外界的事向來愚鈍,且性子又犟,禿主任只得拉著皮貴的胳膊走進了旁邊的一間小屋子。關上房門後,禿主任才鬆了口氣說:“一小時之內,我們所有的員工都必須待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不得隨意走動。” “為什麼?”皮貴問道,眼睛卻看著停屍台上那具等待整容的屍體,好像他在向死人發問似的。 “鄒副市長被槍斃了,馬上就要拉過來火化。”禿主任說這話的時候嗓子有點發緊,“唉,真是夢一場呀,自己死了,老婆也進了監獄。” 皮貴“哦”了一聲,禿主任趁機教訓他道:“我說皮貴呀,你這人不讀書不看報,這樁受賄幾千萬的大案子鬧了都兩年了,你怎麼像不知道似的,以後得加強學習才行。” 禿主任走後,皮貴便戴上透明的薄膜手套開始工作。今天的第一具遺體整容工作很簡單,死者只是眼睛沒閉上而已,這通過面部按摩很快便可以解決。皮貴得盡快做完這項工作,因為下一具遺體是一個死於兇殺案的男人,面部恢復需要下大功夫才行。不過,皮貴的遺體整容術在這座城市首屈一指,就是顱骨破碎、面部缺損的遺體,在他手下也能神奇地複原。正是因為擁有這一絕活,殯儀館的領導也才會常常讓他三分。

然而,今天的遺體整容台上,那雙圓睜著的眼睛卻一直未能閉合,因為皮貴的按摩老是不得要領。他乾脆停了下來,坐到旁邊的木椅上發起呆來。 “鄒小雪……”皮貴在發呆中不禁念出了一個女生的名字。小雪生得優雅嫻美,又是副市長家的獨生女兒,學校裡的優秀男生都將她愛在心裡,卻沒人敢越雷池半步。皮貴離“優秀男生”的標準尚差很遠,所以對小雪連“愛在心裡”的資格也沒有。有次上課時,正在走神的他被老師大聲喝問:“皮貴,你老往窗外看什麼?”他在慌亂中站起來回答老師道:“我在看小雪。”當時窗外確實下著雪,但同學們仍然為他的回答哄堂大笑,坐在前排的小雪也紅了臉。下課後,皮貴被幾個男生逼到牆角狠揍了一頓,還對他丟下一句話:“看小雪,你也配?”

皮貴確實不配看小雪。他三歲時死了父母,是姑母將他撫養成人。為了讓這個孤兒有出息,姑母花盡了一生的積蓄將他送進了這所全市有名的重點中學。這裡的學生絕大多數都有著顯赫的家庭背景,皮貴進學校後才認識到自己的下等人身份。同學們很快便開始叫他“皮蛋”,甚至是“臭皮蛋”,他也只能點頭應允。讀到高中一年級時,姑母的痛風老毛病發作,病倒在床。姑父在一家小餐館當廚師,還要供養正在讀大學的女兒,家裡一下子窮得連牙膏也買不起了。早上刷牙,用牙刷蘸點鹽就湊合了。皮貴不顧姑母的哀求退了學,他要掙錢為姑母治病。他去建築工地打工,掙錢少不說,包工頭還嫌他是小孩子力氣小。在工地上聽人閒談,說在殯儀館火葬場做事掙錢多,他便跑到殯儀館求職。當時接待他的就是這個禿主任。禿主任看著這個十六歲的瘦弱少年,有些猶豫地說:“你太小了吧,以後會有人說我們僱用童工,我們可擔當不起。”皮貴便拍著胸脯說:“沒問題,我快滿十八歲了。”皮貴就這樣在殯儀館留了下來,開始做搬運屍體的工作,不久後便被這裡的一位老入殮師收為徒弟。他在這方面極強的天賦很快顯露出來,如今,老入殮師早已去世,而他則成了這裡的入殮整容第一人。

現在,躺在停屍台上的遺體是一位老婦人,據說她死時,在國外的兒子沒能趕回來,所以死不瞑目。皮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發呆,身體像被凍住了似的,只有腦子在飛速轉動,小雪的身影像電影畫面一樣在他眼前不斷閃現。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艱難地站了起來,打開房門,看見外面的警戒不知何時已經解除了。他沿著過道來到了禿主任的辦公室,禿主任正拿著一個麵包,顯然今天早上的事來得太急,他直到此時才能悠閒地鬆一口氣。 “已經燒了嗎?”皮貴問道,顯然是指那位有名的副市長。 禿主任吞下一口麵包後說:“燒了燒了,連骨灰都出來了。” “家屬來領骨灰了嗎?” “還沒呢。”禿主任說,“他在國外留學的女兒已回來幾天了,可能下午會來領骨灰吧。”

“我下午要請半天假。”皮貴的話不像是申請,倒像是不容置疑。 “那怎麼行?”禿主任叫道,“你今天要給四個人整容,都是明天要開悼念會的。” 皮貴強硬地說:“我不管,總之今天下午要休息。” 禿主任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休息,做什麼去?” “我要去給今早那個死刑犯的女兒送束花。” 禿主任幾乎是跳起來吼道:“你瘋了!給死刑犯的女兒送花,這可是政治問題呀!還有,你和他女兒是什麼關係?” “我們是中學同學。”皮貴平靜地說,“去給她送一束花,讓她節哀,這不犯法吧?” “哦,”禿主任臉上吃驚的表情仍未散去,“這……這事我得向上級領導匯報後再定。” “那你匯報去吧,總之我請假了。”皮貴丟下這句話後便出門而去。殯儀館裡就設有購花處,皮貴去那裡買了一大束黃色的小菊花,又讓人在黃色的緞帶上用毛筆寫下了“小雪節哀”四個字,然後便去骨灰領取處坐了下來。雖然才時近中午,但小雪什麼時候來也說不准,他決定就在這裡一直等。

皮貴捧著花坐在那裡,心裡念道:小雪呀,我們現在平等了吧。我是一個孤兒,你也算半個孤兒了,這距離已很小了啊。我要直接地、正面地看著你,和你說話,還要把花送到你的手上…… 想到這些,皮貴激動得身體微微發顫。這是他一生之中最幸福、最眩暈的時刻,他望著骨灰領取處進進出出的人影,幸福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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