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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黑名單 劳伦斯·布洛克 5230 2018-03-16
三個星期後,凱勒坐在一家名為“叫我卡羅斯”的餐廳吃著墨西哥式牧場炒蛋。餐廳位於新墨西哥州阿爾布開克市舊城區的邊緣,菜單上的商標和外頭招牌上的一樣,有個咧嘴笑的墨西哥人戴著一頂過大的寬邊帽子。你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店是墨西哥人開的,凱勒心想,因為沒有一個英國人或美國人有膽用這種明顯的諷刺畫。 如果還有任何疑問的話,食物也解答了。這家店的墨西哥式牧場炒蛋是他吃過最棒的,唯一可能例外的就是俄勒岡州玫瑰堡的一家小餐館。 前一晚他也這麼告訴桃兒。 “喔,饒了我吧,凱勒,”她回答,“俄勒岡州,玫瑰堡?凱勒,你還想過要搬到那裡,記得嗎?” 提到玫瑰堡是個錯誤,他一講出口就知道了。通常提到那個城市的是桃兒,每回他一說起他去的地方有什麼好處,她就要講起玫瑰堡翻舊賬。

“我又沒真要搬去那裡。”他防衛地說。 “你當時還在那裡看房子呢。” “我只是想到而已,”他說,“就是你想事情的那種方式,可是我沒有——” “那是'你'想事情的方式,凱勒,不是'我'想事情的方式。總之俄勒岡州玫瑰堡除了房子之外,你還有別的東西可以想。” “我知道,”他說,“總之,我沒想啊。” “你是說房子?你剛說……” “我是想到那家小餐館,而我所想的就是那裡的早餐比我在阿爾布開克吃的好。只不過可能其實沒有,因為記憶會把事情美化。” “那是一定的,”桃兒說,“不然我們就都該自殺了。” “至於另外一件我可以想的事情,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驚訝。” “再多吃幾盤墨西哥式牧場炒蛋,”他說,“我想就該回家了。” “不看房子了?” “這裡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泥磚屋,”他說,“我必須說,從外頭看起來很漂亮,但我也只想從外面看就好。我會待得夠久,可以看得飽飽的,不過接下來我就會回家。” 他吃完炒蛋,喝完第二杯咖啡,出去上了他租來的豐田車。陽光明亮,空氣又冷又乾,如果你想隨便找個地方漫遊,這個地方還挺不錯的。 一個星期前,他搭了火車到白原鎮,坐在廚房餐桌桃兒的對面,聽她把整個計劃告訴他。邁克爾·彼得羅辛是聯邦保護證人,等待出庭作證期間有二十四小時的警衛。沒有他的證詞,檢方的案子根本無法起訴。有了他作證,檢方可以把一些重要人士關進牢裡很多年。

“這是原因,”他說,“但問題是要怎麼下手。” “看起來好像不可能,對吧?” “我能想到的也是這樣。” “我也想過,而且也講過,還說:'我想這個案子我們沒法接。'” “可是你改變心意了。” “因為他同意不論有沒有辦成都會付錢。” “怎麼會?” “先付一半,等完工再付另一半。” “又怎樣?這是標準慣例啊。” “你耐心點嘛,”她說,“不標準的地方是你可以去看看,決定這件事不可能,然後回家。他們付的前一半你可以留著。” “你怎麼辦到的?” “讓他們說服我啊。這一點我最會了,凱勒。” “我不意外。” “我覺得你可以說他們是絕望到極點了。一方面,他們必須找人做這件事。另一方面,根本做不到。兩個加起來,結論就是他們絕望了。”

“如果他們訂了合約,又被拒絕的話,”他說,“他們說不定會更絕望。” 她給自己又倒了點冰紅茶。 “我知道他們到處在找人。他們沒這麼說,但如果他們不是一路到處碰壁,也絕對不會接受我的提議。” “如果知道誰拒絕過他們就好了。” “羅傑,比方說。” “比方說。”他贊同道。 “嗯,”她說,“我想我們必須假設客戶找過他。所以我們要小心行事。不跟客戶派來的人碰面,不讓任何人知道你是誰或住哪裡。即使羅傑就在阿爾布開克,即使他就坐在彼得羅辛的大腿上,他也沒辦法追到你的任何踪跡。因為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飛過去那裡再飛回來,就能拿到錢了。” “一半。”他說。 “如果你只去看看的話,就是一半。如果你還真辦到了,就能拿到另外一半,而且還有個電扶梯。”

“不是樓梯間?” “不,當然不是。” “有什麼差別?他會在電扶梯上跌倒嗎?” “我指的是,凱勒。合約上的。” “哦。” “如果你能在他出庭作證前做了他,就有大獎金。如果在他出庭後但作證完畢前辦到,獎金就少一點。” “你是說他在證人席上的時候?” 她轉轉眼珠。 “他要作證完畢應該會花上好幾天,比方有天他白天上證人席,晚上不小心踩到香蕉皮從電扶梯上摔下來。” “或者有其他方式讓他摔斷脖子。” “隨便,這樣我們就拿到獎金了,但不像他早一天摔斷脖子那麼多。”她聳聳肩。 “那隻是談判而已,因為事情根本不會發生。你去那裡然後回來,他們可以自我安慰說他們省了多少錢。不只是一半的費用,還有獎金。”

“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他說。 “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的意思是,比方在通往法庭路線的某個下水道出入口底下放炸彈,或者帶一隊突擊隊去攻擊他住的那地方。” “這個敢死隊,”她說,“由他們強悍的上校率領。” “或者在屋頂安排一個狙擊手。可是這都不是我的做事方式。” “你可以在腰部綁一些炸藥,然後跑去給他一個擁抱,”她說,“但我想這也不是你的風格。別擔心了,花一個星期,頂多十天。阿爾布開克有郵票商嗎?一定有吧。” “我曾用郵購跟一個羅斯威爾的郵票商買貨。”他說。 “羅斯威爾?新墨西哥州的那個?” “隨便在哪裡啦。” “那是在新墨西哥州,”她說,“我們只知道這一點,對吧?”

“可是我不知道離阿爾布開克近不近,而且他可能只接受郵購。不過當然,那裡會有郵票商,一定會有的。” “所以好好玩,”她說,“買些郵票回來。” “而如果遇到有機會動手……” “那當然很好,”她說,“不過別把自己累垮了。他們保護彼得羅辛就像防衛似的,直到作證完畢為止。然後他們會把他列入證人保護方案,幾年後或許會有人看到他。到時候如果還有人在乎的話,你再去把他給做了。” 凱勒住在坎德拉利亞汽車旅館,離聯邦調查局保護邁克爾·彼得羅辛的箭頭旅店約一英里。如果他也在箭頭旅店住下可能會很好玩,方便的同時又很危險,但他沒有機會。聯邦調查局把那個旅館包下來了,彼得羅辛和保護他的人是唯一的住客。新聞媒體提到那個地方就像個武裝區域,凱勒對這個形容詞沒有意見。他曾開車經過那裡幾次,而且也在電視上一再看到,的確就像個武裝區域,停車場裡停滿了公務用車,門口由穿西裝戴墨鏡沒有笑容的壯漢看守。就只缺一個瞭望台和幾百碼長的鐵絲網了。

除了挖地道,凱勒看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進去——或者一旦進去後又要怎麼出來。而且彼得羅辛從不離開那地方。他的警衛替他弄食物進去,電話裡面先訂好,然後派兩個西裝墨鏡的人去拿。 如果他知道他們要在哪裡訂食物,而且能在任何人取走之前先接近那些食物,而且如果你知道哪份食物是要分配給彼得羅辛,而且還有辦法摻適當的東西進去,而且聯邦調査局的人沒有先測試過食物就讓他吃,而且—— 算了吧。 上法院作證前,調查局的人都嚴密看守著彼得羅辛,凱勒已經在CNN看過一個挺胖的聯邦調查局官員吹噓他們戒備森嚴的安全措施。將有一整隊的武裝公務車護送彼得羅辛往來汽車旅館和法院之間,沒有人可以接近他。那傢伙有個雙下巴和沾沾自喜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電視劇集裡面演警長的丹尼斯·韋弗,凱勒有個強烈的衝動,想抹掉他那張吃得太胖的臉上的微笑,但怎麼抹?

他曾開車經過法院兩次,那地方沒法接近,即使是在彼得羅辛尚未出庭作證,保安措施還不是頂嚴密的時候。除非你有公務,否則不能在那附近閒晃——會有穿制服的警員來盤查,而沒有通行證也無法進入那棟法院大樓。凱勒心想他可以弄到一張通行證。找個記者,從他身上弄一張之類的。可是接下來呢?你要進入大樓之前得通過一個金屬探測器,即使你進去後可以赤手空拳辦妥差事,之後又要如何脫身? 在法院附近打轉沒意義,在箭頭旅店附近晃蕩也同樣沒意義。看電視上的法庭頻道轉播還輕鬆點,他現在就這麼辦,坐在汽車旅館的房間裡,碰到廣告就按靜音,猜電視上在推銷什麼。如果不關掉聲音,最後你就會被洗腦,所有廣告詞都倒背如流。凱勒還沒有變成那樣,但他可以想像最後結果就是如此。

他看著廣告,食指放在靜音鈕上,廣告播完才按鈕讓聲音出現。一個評論家正介紹那位眾所矚目的邁克爾·彼得羅辛終於來了,他是檢方的明星證人,中間還插入一個戶外的現場鏡頭,是攝影師在直升機上拍攝聯邦探員護送他到場的畫面。 就如同凱勒所想,任何人都沒法接近那個狗娘養的。調查局車輛來到時,附近沒有任何其他車輛,法院台階上僅有的觀眾就是一小群攝影師和記者,可是卻無法接近他們的採訪對象。即使從直升機上也很難看到彼得羅辛,只能看到一個身體夾在一堆身體中間,下了車迅速走上大理石台階。 他心想,李馬文和那個敢死隊可以一展身手。除非……假如直升機上的人是李馬文呢?他盡量把直升機靠近目標,單手抓著機關槍探出身子來,這樣大概能達成任務。或許使用戰略核武器也一樣有用,而凱勒兩者都辦不到。 不過你可以把任務交給那個攝影師,他設法拍到了彼得羅辛,就在鏡頭里,頭低低的,肩膀向前弓起,爬著那些台階。 然後出於某些原因,圍著彼得羅辛的那些人忽然散開了。他轉身,舉起手,所以鏡頭里看得很清楚。他一臉驚恐,凱勒心想,他生病了。 接著凱勒看著這位檢方的明星證人臉色發白,手抓著胸門,然後臉朝下倒地。 “他們認為你是個天才,”桃兒說,“製造奇蹟的人。你知道嗎,凱勒,我得說,我同意他們的看法。” “我是在電視上看到的。”他說。 “凱勒,”她說,“每個人都是從電視上看到的。比看到魯比射殺奧斯瓦爾德的人還要多。我自己就一定看了有二十次了。發生當時我沒看到,但沒差別,現在這種時代反正馬上就有精彩鏡頭回放。” “我是當時就看到的。” “而且我敢說,後來又看了好幾次。我剛剛說二十次嗎?其實可能將近五十次。凱勒,你知道嗎?我到現在還搞不懂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什麼都沒做。” “聽說警方在驗屍,找一些被戳到的傷痕,”她說,“就像那個被雨傘或管他什麼玩意兒戳到的保加利亞人。兩天后他死了,警方發現了被戳過的傷痕,追查到一種慢性發作的毒藥。” “如果警方沒在彼得羅辛身上發現這種傷痕呢?” “那隻顯示這回用的毒藥沒有痕跡,而且不必刺穿皮膚。比方說只要用噴霧器噴一下。他吸進去,一兩天之後他就會被全世界當成心髒病發。” “看起來的確像,”他說,“因為他的確就是心髒病發作。” “是啊,不過你怎麼讓他病發的?” “我沒有。” “事情就是發生了。” “對。” “凱勒,設法讓我相信吧。” “你問問自己,我幹嗎跟你撒謊嘛。” 她想了想。 “你是不會跟我撒謊,”她說,“反正呢,他太胖了又不健康,而且他壓力很大。” “一定是。” “而且那些階梯看起來好陡。電影裡頭如果有人在樓梯上被射殺,他會一路滾到底下,但彼得羅辛就只是面朝下噗通倒在原地。凱勒,你不覺得這比那個過街的傢伙更棒嗎,奇怪我怎麼不記得他的名字?” “李伊·克林格。” “對。那回你至少人在現場。可是這回彼得羅辛掛掉的時候,你是在汽車旅館房間裡面看電視。” “一開始還有廣告,”他說,“我看不出廣告裡面賣的是什麼。然後彼得羅辛倒地死了,我第一反應還以為是直升機上的人開的槍。可是沒人開槍,或用雨傘刺他,或者朝著他的臉噴毒藥。” “他就是忽然暴斃了。” “在上帝和眾人面前。” “尤其是眾人。”她喝了一大口冰茶。 “我們收到錢了。”她說。 “好快。” “這個嘛,凱勒,你在阿爾布開克可有一票崇拜者。那些人或許不曉得你的名字,但他們可對你的作品佩服得五體投地。” “所以他們付了尾款。那電扶梯怎麼樣?” “那是大理石樓梯。噢,對不起,我搞混了。是,他們付了電扶梯的錢。你在那個王八蛋發誓作證前做掉他。他們付了電扶梯,還付了獎金。” “獎金?” “沒錯。” “為什麼?什麼原因?” “我想,好讓他們自己高興點。我不知道新墨西哥州的監獄是個什麼樣子,但我想他們很高興不必進去住,他們也想盛大慶祝。他們說,這個獎金是為了獎勵戲劇化效果。” “戲劇化效果?” “在法院階梯上!凱勒,你忘了嗎?那個傢伙死在聯邦調査局探員的環繞之下,全世界不斷看到他的死亡鏡頭精彩回放。相信我,他們付的錢太值得了。每次有別的人要去作證出賣他們,他們就可以放這個錄像帶。'你以為你可以出賣我們,一點事情都沒有?看看彼得羅辛的下場!'” 他想了想。 “桃兒,”他說,“我什麼都沒做。” “你只是每天早上出去吃墨西哥早餐。” “墨西哥式牧場炒蛋。” “我以前還以為墨西哥式早餐是一根香煙配上一杯水。你吃了蛋,看了電視,還有呢?有沒有去看電影?” “看了一兩次。” “有沒有買郵票?” 他搖搖頭。 “羅斯威爾離阿爾布開克有三四個小時的車程。至於阿爾布開克當地的郵票商,其中兩個只通過郵購做生意,我去過的那家店則基本上是做錢幣生意的。也賣一些工具和集郵冊,有幾套郵票,但其實沒什麼郵票存貨。” “好吧,但現在你可以去買郵票了。凱勒,買一大堆。” “我想是吧。” 她皺皺眉。 “你好像有困擾。”她說。 “我跟你說過。我什麼都沒做。” “我知道,這會成為我們的小秘密。誰說那不是真的?” “什麼意思?” “你想想嘛,”她說,哼著《靈界傳奇》的主題曲,“你去伊利諾伊,克林格就被車子撞死了。你去阿爾布開克,彼得羅辛就碰巧有個小小的心髒病發作。巧合嗎?” “可是……” “或許你的念力太強了,凱勒。或許你唯一該做的就是想著某個人,他的死期就到了。” “太瘋狂了。”他說。 “但是不無可能啊。”桃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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