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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凱勒進退兩難

殺手 劳伦斯·布洛克 12707 2018-03-16
凱勒捧著酒,同意粉紅洋裝女士所說的今晚好棒。他穿梭於一窩年輕夫婦之間,行走在他想應該是叫中庭的地方。一名女侍端著一托盤高腳杯盛裝的酒走過,於是他便伸手換了杯新的。他邊走邊啜,心想不知自己在喝什麼。某種伏特加雞尾酒吧,他決定道,同時也決定了他不必再把範圍縮小。他心想他會喝掉這杯再來一杯,不過如果想要的話再喝十杯也可以,因為今晚他不上工。他可以放鬆下來偷個懶,好好享受。 唉,多多少少。他沒法完全放鬆,無法完全偷懶。因為眼下這個雖然不叫工作,不過也不完全是娛樂。今晚的花園派對是天賜的偵測良機,他可要好好用來仔細瞧獵物。先前在白原鎮老頭的書房裡,他瞧過一張照片,也把照片帶到達拉斯來,不過就算最棒的照片也比不上朝本人一瞥——在他自然生長的棲息地。

而且還真是個奢華的棲息地。凱勒還沒進到屋裡,不過此屋顯然好大,是棟四處延伸、有無數大房間的多層建築。地面也是八方延展,佔了一兩英畝,花草和灌木種類多到可以開家園藝館。花藝的事凱勒不大懂,不過才來這樣的花園五分鐘,他已經在想他應該多加研究。也許亨特學院或者紐約大學開有夜間班,也許他們會帶你到布魯克林植物園上上戶外課。如果他知道花名,搞清了一年生、多年生或者其他什麼該知道的,他的生活就會豐富些。它們的土壤需求,比方說,以及要用什麼殺蟲劑噴葉子,或者得施哪種肥。他沿了條磚路走去,朝這位生人微笑朝那位點頭,然後站到泳池邊。大約有十二到十五個人坐在池邊桌旁聊天喝酒,越喝分貝越大。龐龐然的泳池裡,有個小男孩正在游泳,游來游去。

凱勒和這孩子惺惺相惜。他人站著沒游泳,不過他跟孩子一樣覺得眾人好遙遠。有兩個派對在進行。一是所有其他人那個轟轟開懷的談話圈,一是他置身其中泛起的孤寂感——和游泳男孩的孤寂一個樣。 巨大的泳池。男孩來回游的是池寬,不過這段距離已經比一般後院泳池的長度還要大。凱勒不知道奧林匹克泳池是否這樣,他沒把握那是啥尺寸,不過他覺得可以說它是大池沒錯。 多年前他聽說過這麼一個大學男生愛玩的把戲——把泳池倒滿果凍;他老想著不知得耗掉多少小盒果凍才能辦到,而大學生又怎麼買得起。眼下這池子要裝滿果凍還真得耗掉大把銀子,他斷定,不過如果你原本就負擔得起泳池的話,想來果凍應該不值一提。 所有桌上都擺了切花,而且盛開之狀就跟凱勒先前在花園裡看到的一樣。如果種了那麼多花,哪還用跟花店訂購?切自個兒的就好。

知道所有灌木和花草的名字,他心想,有何益處?不會搞得你想挖土自個種起來嗎?他可不想搞那套,看在老天份上。他的公寓是他唯一的需要,而那可不是開闢花園的好地方。他連鱷梨核兒都沒試種過,而且也沒這打算。他是公寓裡唯一的活物,而他也打算繼續保持原樣。現狀改變那天就是他得找殺蟲公司的時候。 所以也許他還是忘了亨特學院的夜間課程好了,還有布魯克林的戶外實習。如果他想接近自然,他可以到中央公園散步,而他如果不知道花名的話,那就省了跟花兒自我介紹的手續吧。而如果…… 小孩在哪? 游泳那個小男孩,和凱勒共享孤寂的伙伴。媽的他跑哪兒去了? 泳池空無一人,水面平靜。凱勒看到遠程一道漣漪,瞧見咕嚕兩條泡沫漾出水面。

他並非想也不想就反應。他老聽人說跳水救人都是即時反應,不過眼下並非如此,因為他的確在想,想得好大聲。他在那底下。他有麻煩了,他要溺水了。而且腦裡還迴響著有可能是桃兒的聲音,帶著諷刺的絕望:凱勒,看在基督份上,採取行動! 他把杯子放上桌,剝掉外套,踢掉鞋子,褪下褲子踩上去。幾百年前他得了張紅十字救生訓練證書,他們教的頭件事就是要在跳水之前脫光身。你花來剝除衣物的六七秒可以給你好幾倍回饋,因為動作會因此利落敏捷。 不過這場脫衣舞並非沒有招惹注意。池邊每個人都有高見,一個比一個精彩。他幾乎聽不到。沒兩下他只剰了內褲,然後他就跳出他們連珠妙語的範圍,俯身橫箭式打破水面,一路劃撥池水直到他抵達原先看到泡沫的地方,然後便潛入水中,眼睛大睜,幾乎沒有註意到燒灼而來的氯氣。

搜找男孩。摸索、搜找,然後找到,伸手一把抓住。然後兩腳用力撐向池底,澎起肺葉急速游上水面。 大家都在跟凱勒講些什麼,謝謝他,恭喜他,不過他沒真的聽進去。有個男的一手拍上他背,有個女人遞了杯白蘭地給他。他聽到“英雄”這個字眼,這才發現眾人四處在傳誦,指的便是他。 媽的引人注目。 凱勒啜啜白蘭地。胃部上方一陣灼燒,而這正是質量的保證;上等白蘭地老叫他如此反應。他轉身看男孩。他是這麼個小小人,十二三歲,頭髮發亮,皮膚因為夏日的照射略顯古銅色。他這會兒坐直身了,凱勒瞧見,剛才的瀕死經驗看上去沒有影響到他。 “蒂莫西,”一個女人說,“是這位先生救了你。要跟他說什麼嗎?” “謝謝。”蒂莫西道。

“你只打算說這個嗎,小伙子?” “已經夠了。”凱勒說,微笑起來。他對男孩說:“有件事我挺納悶。你這輩子的事剛才果真閃過了你的眼?” 蒂莫西搖搖頭。 “我抽筋了,”他說,“好像整個身子打了個好大的結,我又沒法解開。我根本沒想到溺水這回事,只是拼命對抗抽筋,因為好痛,然後沒兩下我就已經上來這裡咳啊咳的直吐水。”他做個鬼臉。 “我八成吞下了半池水。這會兒我只要一回想,就可以嚐到吐出的東西跟氯氣。” “蒂莫西!”女人說,一邊滾起眼珠子。 “實話實說也不是沒優點,”一位年長男子說。一頭馬鬃樣的白髮,兩道突出的白眉,眼睛是生動的藍。他一手捧杯白蘭地,一手拶著酒瓶,伸手斟滿凱勒的杯子。 “'男孩喝紅酒,男人喝波本,'”他說,“'不過未來的英雄得喝白蘭地。'我這是引述,雖然我有可能講錯了哪個字。”

年輕女人拍拍他的手。 “就算講錯,爹地,我敢說你也只是補強而已。” “約翰遜博士,”他說,“沒有人可以辦到。補強那人的措辭,我是說。'坐船一如坐監,外加有機會溺斃。'這話也是他說的,這種經驗我倒要瞧瞧有誰可以講得更犀利機智。”他朝凱勒和藹地笑笑。 “我欠你的可不只是一杯白蘭地和一句約翰遜名言。你剛救的這位小壞蛋是我孫子,也是我的小祖宗——啊不對,該說小佛爺。可他淹水的時候我們全都站在旁邊喝酒談笑。你注意到了,也採取了行動,老天保佑你。” 這話通常怎麼答?凱勒心想。沒什麼?哎,甭提啦?總有個恰當的語句,也許薩繆爾·約翰遜可以想到,不過他沒辦法。所以他就沒吭聲,只是盡量不要擺出一張撲克臉。

“我連你的名字都不曉得,”白髮男人繼續說,“這事兒本身沒啥大不了。此地有一半的人我都不認識,而且如此這般無知下去我也挺滿意。不過你的名字我總該知道,你說是吧?” 凱勒大可憑空捏造個名字,不過眼下閃過他腦子的是包斯威爾——這他可沒法跟一個才引述了薩繆爾·約翰遜的人說去。所以他就提供了他此趟旅程採用的名字,也就是他登記住宿,還有駕照以及皮夾裡的信用卡用的名字。 “我叫邁克爾·索德荷姆,”他說,“可帶我來的那人我連名字都講不出。我們在旅館吧台喝酒聊起來,他說他要參加這麼個派對,我如果跟過來的話絕對沒問題。我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 “噯噯,”男人說,“你一點兒也不需要為你人在這里道歉啊。沒有你我孫子可就要埋到加了氯的水墳裡去了。而且我才說了有一半的客人我都不認識,不過他們還是一樣受歡迎。”他喝下一大口白蘭地,然後把兩隻杯子都斟滿。 “邁克爾·索德荷姆,”他說,“瑞典人?”

“什麼都混了點,”凱勒說,信口開河。 “我的曾祖父索德荷姆來自瑞典,其他祖先來自歐洲各地,而且我可以算是第十六代的美國印第安人。” “噢,哪個族?” “卻洛基。”凱勒說,想到那首爵士曲。 “我是第八代的科曼奇,”男人說。 “所以恐怕咱們不是同族兄弟了。其他的血緣是不列顛群島,蘇格蘭、愛爾蘭和英格蘭的混血。在德州土生土長。不過想來你不是德州人。” “對。” “這點可由不著自己是吧?除非你決定搬來,而且天曉得你搞不好會呢。這兒適合人居。” “老爸覺得大家都應該跟他一樣愛德州。”女人說。 “大家都應該,”她父親說。 “德州人唯一的毛病就是話太多。瞧我自我介紹的時間耗多久了!索德荷姆先生,邁克爾·索德荷姆先生,我的名字叫蓋瑞提,華萊士·潘羅斯·蓋瑞提——以晚宴主人身份對你表達衷心感謝。”

不是蓋的,凱勒想著。 這場救人甚麼的宴會,在周六晚舉行。隔天凱勒坐在旅館房間看起牛仔隊在第二個加時賽的最後三分鐘裡踢進一球,擊敗海盜隊。比賽猶如拉鋸戰,搶球、轉守為攻的狀況層出不窮,不過播報員還是你來我往直說這場比賽好精彩。 凱勒心想或許沒錯。所有要素都具備,他對比賽完全無動於衷可不是球員的錯。球賽他能接受,也常看,不過絕少投入其中。偶爾他會納悶這是否跟他的工作有關。就某個層面來說,你的工作通常都要處理生死大事,所以如果哪個領薪過多濫用類固醇的跑鋒達陣得分被宣判無效,你何必在乎?而就另個層面來講,你又會在場上看到某隊採用偏鋒手法解決球隊問題。當恩密特·史密斯不斷衝撞明尼蘇達的防線時,凱勒就會暗忖他們怎麼沒推派個代表朝這婊子養的頸背開一槍,就在他飾滿星星的頭盔底下。 可話說回來,這總比,比方說,看高爾夫來得好——而高爾夫呢,肯定又是在旁觀看比下場打球好。再說眼下他又沒法兒出門工作,因為沒事可做。昨晚的偵測任務比他預期得既好又不好,而這會兒他倒是該怎樣呢,把租來的福特停在蓋瑞提大宅對街記錄人員進出? 沒必要。他可以慢慢兒等,只要及時趕上禮拜天的晚餐就可以。 “還要馬鈴薯嗎,索德荷姆先生?” “好可口,”凱勒說,“不過我飽了,真的。” “我們總不能老叫你索德荷姆先生吧,”蓋瑞提說。 “我熬這麼久只是因為不曉得你覺得邁克還是邁克爾聽上去順耳些。” “叫邁克好了。”凱勒說。 “那就邁克嘍。叫我沃利吧,邁克,或者,雖然是有那麼些人叫我'嘩哩'。” 笑起來,兩手猛地摀住嘴。 “不過從來沒當他的面,”才請凱勒再吃些馬鈴薯的女人說。她是愛倫·蓋瑞提,蒂米的舅媽,蓋瑞提的兒媳婦,她請凱勒叫她愛莉就好。她老公,一名寬胸男子,好像撐著典型男人禿的痛苦在勇敢地微笑,是蓋瑞提的兒子漢克。 凱勒昨晚見過蒂米的母親還記得,不過當時沒問名字,也不知道她跟蓋瑞提的關係。原來她名叫蓉達·蘇·巴特勒,不過大家都叫她蓉達蘇,只除了她老公,他叫她蓉妮。他名叫托克·巴特勒,看來大學時打過校隊,只是體重過輕沒法打職業,雖然現在好像就快趕上標準了。 漢克和愛莉,托克和蓉達蘇。而坐在桌子遠遠另一頭的是凡妮莎,她是沃利的妻子,不過顯然並非漢克或者蓉達蘇或者其他哪位的母親。凱勒心想或許可以把她形容做沃利的獎杯老婆——他成功的標記。年輕,不比沃利的孩子大,而且看來教養好氣質佳,甚至還風度挺好地掩藏住凱勒覺得她心中必有的厭煩。 在場的就是這些人。沃利和凡妮莎,漢克和愛倫,托克和蓉達蘇。還有蒂莫西,眾人說他當天下午又去游泳了——等於跌下馬背又跳回去。這回他沒抽筋,不過整個過程都有人殷殷盯看。 那麼,加起來共七個,還有凱勒……又名邁克。 “所以你來這兒是出公差嘍,”沃利說。 “週末困在這兒沒事幹——公差最糟的部分,在我來看。飛回芝加哥難不成會更麻煩嗎?” 兩人坐在沃利的工作間——牆面是保留多節原味的胡桃木鑲板,以紅皮滾邊;牆上掛了西部土產:這邊一個烙鐵,那邊一顆長角牛的頭骨。凱勒接過一杯白蘭地,拒絕一支雪茄,不過沃利哈瓦那的香味叫他酌量起來。凱勒不抽煙,不過雪茄聞來的味道感覺不只是抽煙而已。比較像是宗教經驗。 “想來是吧,”凱勒說。先前他把芝加哥說成是邁克爾·索德荷姆的居留地,雖然索德荷姆的車牌指出他住南加州。 “等我飛回那邊再過來……” “你整個週末就都耗在機上了。呃,你決定留下,是我們的福氣。這會兒我希望能找個辦法讓你也因此得福。” “你已經辦到了,”凱勒告訴他。 “昨晚我闖進好棒的宴會,而且有幾分鐘時間還真覺得自己像英雄。今晚我又有幸跟大家共享盛宴,外加一杯錦上添花的頂級白蘭地助興。” 胃部上方的灼燒,告訴他這酒有多頂級。 “我打的主意呢,”沃利平緩說道,“是要你幫我做事。” 他要他殺誰呢?凱勒差點脫口而出,這才想起蓋瑞提並不曉得他底細。 “你不肯說你是幫誰做事。”蓋瑞提道。 “不能講。” “因為目前的任務得保密。嗯,這點我尊重你,不過聽你口氣我看你來這兒是要打探有無併購的可能之類。” “很接近。” “准定是高薪職位,想來這工作你八成很喜歡,要不也不會做到現在。我得使出什麼法子才能要你換匹馬兒投靠我這裡呢?我說有一點絕對錯不了——芝加哥固然好,不過從那兒搬來咱們達拉斯的人從來就沒擺出苦瓜臉兒給人瞧過。我跟你還不熟,不過我說啊,你跟我們很對味,達拉斯准定投你所好。我不曉得他們付你多少錢,不過我看我能付更多,外加提供你一家成長公司的股份,各樣引人的條件都具備。” 凱勒聽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啜了點白蘭地。好神奇,他想著,事情往往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發生了。簡直就是故事的翻版,看在老天份上,苦哈哈的王小二攔下發狂亂闖的馬兒救了產業界龍頭的女兒,然後沒兩下他就成了IBM的老闆,前途無量。 “也許我還是抽抽那支雪茄的好。”他說。 “噯,好了,凱勒,”桃兒說。 “規定你也清楚。這事我不能講。” “很重要哪。”他說。 “客戶買的,”她說,“也包括我們保密的責任。對方有這要求,我們也如此履行。就算當地的干員……” “當地干員?” “就是你,”她說,“你是本案的干員,而達拉斯則是當地。就算你給當場活逮,客戶的秘密也不會洩漏。你知道為什麼吧?” “因為當地干員知道怎麼守口如瓶。” “就這話,”她同意道,“你是那種剛毅內斂型的不用說,不過你就算鬆了口也沒法把船搞沉,因為你根本不曉得船要往哪兒開。” 這點凱勒想了想。 “沒聽懂。”他說。 “噯,這種講法是有點深奧,對吧?重點是,不知道的事你沒法洩漏,凱勒,所以乾員不能知道客戶的名字。” “桃兒,”他說,裝出受傷害的聲音。 “桃兒,你認識我多久了?” “幾百年了,凱勒。好幾輩子。” “好幾輩子?” “咱們共渡過浩劫。聽著,我知道誰都不會當場逮著你,而且就算逮著,你也不會漏口風。可是不知道的事情我也沒法講。” “噢。” “對啊。間諜大概都把這叫做雙重排除。客戶跟我們認識的人交涉,那人再打給我們。可他不會給我們客戶的名字,幹嗎給?何況說起來啊,凱勒,你又到底幹嗎非知道不可?” 答案他已經準備好了。 “也許不能只乾一個。”他說。 “噢?” “目標物身邊老是有人,”他說,“最好的辦法也許是來個集體行動,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 “宰一送一。” “或者送二送三,”他說。 “不過如果其中一個無辜的旁觀者搞半天正是客戶的話,也許就會有點尷尬了。” “噯,要收尾款也許就有問題了。” “如果我們確定客戶是在蒙大拿釣鱒魚,”他說,“那就沒事,不過如果他人在達拉斯……” “知道他叫啥名字不無小補。”她嘆口氣。 “給我一兩個小時,好嗎?我會回電。” 如果他知道客戶是誰,客戶大可出個意外。而且得是精心策劃的意外。不但警方找不到疑點,那些知道客戶意圖的人也要能接受。當地的中間人一把客戶引介給白原鎮的老頭,也就是引介給凱勒的那位雞婆——面對稍有疑點的死亡是要納悶的。所以非得是個他媽好到家的意外不可,這點凱勒以前可不是沒經驗。要花一點心思計劃,不過反正又不是腦部手術。只消想出個法子,然後就是盡力而為了。 有可能得花點工夫。假設如他所望,客戶是休斯敦或者丹佛或者聖地亞哥哪個商場敵手的話,他就得神鬼不覺地偷溜到該市。製造出一場迅雷不及掩耳的意外死亡之後,再飛回達拉斯晃啊晃到有人打電話要他撤銷本案。去休斯敦或者丹佛或者聖地亞哥他得以不同身份掩護——讓邁克爾·索德荷姆過度曝光不是辦法;而對所有涉入其中的人他都得保密不提——包括蓋瑞提和他起了殺心的敵手,還有也許最最重要的便是桃兒和老頭。 總的說一句,這可比替代方案要復雜得多(但是容易接受)。 替代方案便是盡責執行任務,只要機會一來就把華萊士·潘羅斯·蓋瑞提宰掉。 不過他真的不想出此下策。他吃過那人的飯,喝了那人的白蘭地,抽過那人的雪茄。對方不只提供他一份工作,還是個遠景美好的高薪主管工作,而當晚稍後他因為酒精和尼古丁作祟,還幻想起要接受沃利之邀。 媽的,幹嗎不呢?他大可打著邁克爾·索德荷姆的名號度此餘生,完成不管蓋瑞提僱他去做的不知是啥的東西。他也許缺乏必備經驗,不過一路撿拾必要的技巧又會難到哪裡?不管得做什麼,總比飛往各地宰人要容易。他大可現學現賣。他做得來。 這等幻想就跟夢境一樣實在,而且和夢一樣,隔早他醒來時已經不見了。沒有人會不先來個背景調查就把他擺上薪資發付名單,而且最最粗略的檢査就會把他剔除掉。邁克爾·索德荷姆跟他皮夾裡的假造身份證一樣,毫不實在。 就算他精心安排通過背景調査,就算白原鎮的老頭讓他揚長而去踏入新生活,他知道他也辦不到。他已經有了個生活,雖然千瘡百孔,但卻合得像隻手套。 其他的生活也許幻想起來很誘人。在俄勒岡玫瑰堡開家印刷店,住在一棟有雙重傾斜屋頂的好可愛的小房子裡——在你繼續當你非當不可的人時可以拿來逗逗自己的小故事。最新這次幻想不過是老調重彈。 他出門吃了個三明治喝杯咖啡。他回到自己車內,開車閒逛一陣。然後他便找到一具公共電話打給白原鎮。 “殺一個。”桃兒說。 “怎麼講?” “不要多殺,沒有附加紅利。只要幹掉他們簽下的那票。” “因為客戶在城裡,”他說。 “呃,如果我曉得他名字的話就能避開。我可以保證他置身事外。” “算了,”桃兒說。 “除了設定的受害者以外,客戶希望每個人都永遠快樂地活下去。也許親近獵物的人都是客戶的最愛。我這只是猜測,總而言之最重要的是其他人都不能傷到。Gapeesh?” “Gapeesh?” “意大利文,意思是……” “我知道意思,只是從你嘴裡聽來好奇怪。不過沒錯,我是懂。”他吸了口氣。 “可能要花點時間了,這事。”他說。 “我有好消息,”她說,“不用跟時間賽跑。他們不在乎耗多久,只要做對就行。” “據我所知,WP給了你一份工作,”凡妮莎說,“我知道他希望你能接受。” “我覺得他只是想表達心意,”凱勒告訴她。 “我剛好趕在那時候在那兒罷了,他想給我回報,不過我可不覺得他真希望我幫他工作。” “你點頭的話他會很高興,”她說。 “要不他根本不會提。他會給你錢,或者車子什麼的就好。至於說他希望什麼嘛,呃,WP通常是希望心想事成,因為事情通常都如他所願。” 而她可有一分一分錢攢著要讓事情稍稍不如他的願?叫人懷疑。難道她還真給蓋瑞提迷得沒法擋,如她表面看來折服在他權威下?或者她不過是為了錢,而她那些崇拜兮兮的敬語底下有沒有隱隱透出尖銳的諷刺? 難說。他們不管哪個都難說。忠心的兒子漢克果真如他表面的那樣,滿足於活在老人的陰影底下撿拾嗟來之食?或者他也暗中在恨,野心勃勃? 女婿托克呢?表面上,他看上去對自己大學足球生涯的後續發展很自得——為岳父工作的內容主要是和工作夥伴打打高爾夫,外加事後陪酒。不過他心裡可有嘶嘶在恨,認定他還有更大潛力? 漢克的妻子愛莉呢?凱勒覺得她不像。凱勒是可以編出劇情說她或者蓉達蘇為達某種目的想置沃利於死地,不過這等故事是你看《豪門恩怨》的重播劇集一邊猜說是誰槍殺小傑時,才會想像出來的。也許她們當中哪個婚姻出了問題。也許蓋瑞提對他的兒媳婦伸出魔爪,或者也許多喝了點白蘭地偶爾他會跑進女兒的臥室去。也許托克或者漢克在跟凡妮莎胡來也不一定。也許…… 瞎猜沒意義,他決定道。你可以像這樣轉啊的轉圈子,結果哪裡也到不了。就算他探知客戶是誰,那又怎樣?救了小蒂莫西就覺得有義務饒過溺愛他的祖父不成?所以他打算怎麼著?宰掉小男孩的父親,或者母親、舅媽還是舅舅不成? 當然他可以回家算了。他甚至可以跟老頭解釋情況。為了個人因素退出合約任誰都會犯嘀咕,不過這可也不是勸得來的事。要是這種事情你養成了習慣,呃,那又另當別論,不過凱勒並非如此。他是不折不扣的專業人士。也許有點古怪,甚至會突發奇想,不過從頭到尾都很專業。你要他辦事他就辦。 所以呢,如果他因為個人因素想打退堂鼓,你只有尊重的份。讓他回家坐上門廊跟桃兒一塊喝冰茶。 然後你就會拿起話筒,另外找人前往達拉斯。 因為無論如何都得把事情辦妥。要是某某殺手起了二心,緊跟著就得換上二號殺手。如果凱勒不扣扳機,另外自有人會。 他錯就錯在,凱勒冷酷地想道,先前不該跳進那個天殺的池子裡。當時他只消別開臉讓那個小雜種淹死。幾天以後他就可以乾掉蓋瑞提——搞不好讓事情看上去像自殺:男孩意外發生悲劇,老人傷痛過度活不下。 可你偏不,他想著,怒視鏡中的自己。你啊,你還非得插手進去惹身腥。你還非當英雄不可,看在老天份上,非得脫到只剩內褲,證明你沒白拿紅十字多年前發下的那張初級救生證書。 他心想,不知那張證書下落如何。 不見了,當然,就像他童年、少年期擁有過的所有東西一樣。和他高中文憑一樣沒影了,一如他的童軍綬帶獎章還有他的集郵冊和那袋彈珠以及那疊棒球卡。這些東西丟了他無所謂,沒浪費過時間希望能夠找回來——就像他從未想要重拾舊日時光。 他只是納悶東西自己會跑哪裡去。比方說救生證書吧。也許有人丟了他的棒球卡,或者把他的集郵冊賣給郵票商。不過證書可不會說丟就丟,何況這又不是別人會想上手的東西。 也許被埋在哪個垃圾場吧,或者蝸居在哪家廉價商店後頭的廢紙堆裡。也許是被哪條狐尾大林鼠搶救走了,要不也許證書這會兒是大宗初級救生證書收藏的一員,保存在藏本里頭當成活歷史給寶貝著——是某個十倍於凱勒這輩子所能企及的古怪與突發奇想的收藏人的心肝寶貝。 果真如此不知自己會有啥感覺。他的證書——他小小的成就——在某個怪胎的收藏當中存活下去。說來這也算是某種不朽,對吧?可話說回來,唉,那到底是誰的證書啊?把它贏到手中的是他——指導員勒住他脖子他掙開,啪個旋過對方身體橫在自個兒胸前緊緊拶住,一路拖著這麼個大塊頭游到泳池邊。成就是他的,上頭印的是他的名字,所以要掛就該掛在他牆上對吧? 總而言之,不管下落如何他的感覺好像都不強烈。證書,畢竟只是一張紙。重要的是技巧本身,真正驚人的是他竟然還沒忘。 就因為這樣,蒂莫西·巴特勒才活得健康快樂。對男孩來說這自然再好不過,不過凱勒可就頭大了。 稍後端著杯咖啡坐著,凱勒又想起華萊士·潘羅斯·蓋瑞提——越想越覺得他好像沒樹敵。 要是當初凱勒對男孩見死不救。要是他僅只是沒注意到男孩消失在水面下——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樣。蓋瑞提會傷痛欲絕。那是他開的宴會,他的泳池,沒找人監管是他的疏忽。男孩死掉他或許會責怪自己。 凱勒幹掉他的話,也許是獻給他的最佳禮物。 他攫住服務生的眼神,打個手勢要續杯。他才給自己出了一個題目想。 “邁克,”蓋瑞提說,伸出一隻手朝他走來。 “抱歉讓你等。打電話給我的傢伙好想買下我城南一塊五英畝小地。問題是我不想賣。” “噢。” “城的另一頭有塊十英畝地我巴不得賣給他,不過只能等他自己開口他才會想買。所以才在電話上耗了超久的時間。來杯白蘭地如何?” “一小杯吧。” 蓋瑞提領路到他的工作間,為兩人各倒一杯。 “你該早點到的,”他說。 “趕上晚餐。你應該曉得你可以不請自來吧。我們永遠都會為你留個位子。” “哎。”凱勒說。 “我知道你沒法談,”蓋瑞提說,“不過希望你來這兒辦的差事一切順利。” “進展緩慢,不過成功在望。”凱勒說。 “有些事情急不得,”蓋瑞提同意道,然後囁囁白蘭地,然後縮了縮頭。要是凱勒沒有刻意去找,也許他會漏看閃過主人臉上的那抹陰影。 他溫緩地說道:“疼得厲害嗎,沃利?” “什麼,邁克?” 凱勒把杯子放到桌上。 “我跟傑克林大夫談過,”他說。 “我知道你的問題。” “那個婊子養的,”蓋瑞提說,“照理說要保密的。” “呃,他覺得跟我講應該沒關係,”凱勒說。 “他以為我是梅奧診所的愛德華·菲什曼大夫。” “電話會診?” “之類。” “我是去了梅奧,”蓋瑞提說,“不過他們用不著打給哈羅德·傑克林複查結果。他們當時就同意了他的診斷,要我甭買金剛不壞的唱片。”他別過臉。 “他們也說不准我還有多久時間,只說疼痛可以控制一陣子,然後就不行了。” “原來如此。” “而且我所有的機能都還會正常一陣子,”他說,“然後就不行了。” 凱勒沒吭聲。 “唉,媽的,”蓋瑞提說。 “男子漢就該當機立斷,對吧?我心想何不帶把獵槍出遊然後出個狩獵小意外。要不也可以就在書桌這邊清理手槍讓它走火。不過搞半天我就是沒法兒忍受自殺的想法。搞不懂原因,沒法解釋,但我好像就是這種人。” 他拎起他的杯子看著白蘭地。 “我們求生意誌之強也真絕,”他說,“薩繆爾·約翰遜還說了這麼句話,他說他一生沒有哪個禮拜他會自願再活一次。我這輩子好日子多過壞的,邁克,而就算壞日子其實也沒糟到哪裡去,不過我覺得他的話我懂。我也不會想重活哪一天,不過這可不表示生命裡有哪個時刻我願意錯過。而且未來無論好壞我也不想錯過,想來約翰遜博士也是這樣。我們活下去的原因就在於此,對吧?想知道生命之河的下個彎口後頭是什麼。” “也許吧。” “我覺得這樣應該更容易面對死亡,”他說,“不曉得死亡的時間、方式和地點。然後我就想起多年前有個人說過,如果我想要誰死,通知他一聲就好。'通知我一聲就好,'他說,我笑起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大約一個月前我查了他號碼打過去,他給了我另一個號碼要我打。” “然後你就簽下合約。” “你們是這種說法?說來我就是這麼辦了。” “自殺委託書。”凱勒說。 “依我看委託書在你手上,”蓋瑞提說,然後喝下白蘭地。 “你知道,頭一天晚上這個念頭就閃過——就在你把我孫子拉出泳池我倆談話的時候。靈光乍現,可我告訴自己這也太荒唐。受僱的殺手不會現身救人的。” “牛頭不對馬嘴。”凱勒同意道。 “再說,你跑到派對來幹嗎?你總該避人耳目趁我孤身一人的時候再下手吧?” “要是我腦筋清楚的話,”凱勒說,“我心想四處看看應該無妨。而且旅館吧台這個傢伙又跟我保證沒啥好擔心。'半城的人今晚都會跑到沃利家。'他說。” “半城的人,沒錯。當晚你沒打算動手吧?” “老天,沒。” “我記得當時還想著,希望他沒上門來。希望不是今晚。因為派對我玩得好快樂,什麼都不想錯過。可你的確上門了,幸好,是吧?” “是啊。” “省得孩子淹死。照中國人的說法,救人一命,你這輩子就要為他負責到底。因為你干擾到自然法則。這話你說有理嗎?” “當然。” “同意。煮頓好菜或者洗件襯衫你都比不過他們,不過其他事情他們可還真會出怪主意。當然我的某些想法他們搞不好也會發表同樣評語。” “或許。” 蓋瑞提看看他杯子。 “你打給我的醫生,”他說,“一定是為了確認你原有的疑問。你怎麼看出來的?我的表情開始說話了嗎,還是我走路的樣子?” 凱勒搖搖頭。 “我實在找不出誰有動機,”他說,“或者對你不滿。只剩你一個。然後我又想起有一兩次瞧見你猛地縮了頭之後想掩飾。當時我沒怎麼注意,不過後來我就思量起來。” “原以為會比自己動手容易些,”蓋瑞提說,“心想不如找個職業殺手偷襲吧。我會像只站在山邊的老麋鹿,死也沒想到自己如日中天時會來顆子彈送了命。” “說得通。” “不,不通。因為麋鹿沒有安排獵人到那裡。就麋鹿所知,他可是獨自一個在那裡。他不會天殺的每天都想今天是否是死期。他不會戰戰兢兢,努力想去感覺兩肩正中某個瞄準點。” “這我從來沒想過。” “我也沒,”蓋瑞提說。 “要不當初我也不會打給那個人。媽的今晚你來這里幹嗎啊,邁克?可別說你是上門要我赴死。” “我是上門講明我下不了手。” “因為我們認識了。” 凱勒點點頭。 “我在一座農場長大,”蓋瑞提說,“是那種你聽說過就要消失的農場,而且當然是已經消失了——消失得好,依我說。總之豬肉牛肉都是自家宰的,你知道,還養了頭乳牛跟一窩下蛋的雞。最後要上餐桌的動物我們絕對不取名字。乳牛有個名字,可是它生的小公牛就沒有。專事生產的母豬叫愛茜,不過它的小豬我們不取名。” “有道理。”凱勒說。 “想來也不需要請教中國人,才看得出一旦你把蒂米救出苦海就殺我不得。更別提之後你又吃了我的晚餐,抽過我的雪茄。這下提醒了我,你要雪茄嗎?” “不了,謝謝。” “呃,下一步怎麼走,邁克?我得說我真鬆了口氣。這會兒我覺得好像幾個禮拜來我都在戰戰兢兢等子彈。陡然一下我又得了新生命。說來這可值得喝酒慶祝,只不過咱倆已經在喝了,可你的你都幾乎還沒碰。” “還有一件事。”凱勒說。 蓋瑞提打那通電話時他離開房間。蒂莫西在客廳對著棋盤苦思。凱勒和他下了一盤,一路輸。 “有輸有贏。”他說,啪地放倒他的國王。 “我就要將你的軍了,”男孩說,“再下幾步以後。” “我瞧在眼裡了。”凱勒告訴他。 他回到工作間。蓋瑞提正從保濕煙盒裡選雪茄。 “坐吧,”他說,“我正打算抽一支呢。要是你不殺我的話,雪茄也許會。” “的確難講。” “我打了電話,邁克,全講清楚了。通過傳令系統把意思傳到還得等一陣,不過遲早他們會通知你客戶改變主意了。他付了全額款,但又取消任務。” 他們談了談,然後默默坐一陣子。最后凱勒說他該上路了。 “我該回旅館去,”他說,“搞不好他們會打來。” “要過幾天吧?” “或許吧,”他說,“不過難講。要是介入其中的人全都馬上拿起話筒,也許幾個小時就會把話傳到。” “撤銷任務,要你回家。回家你一定好開心。” “這兒挺好,”他說,“不過沒錯,回家我會很開心。” “不管家在哪裡,常言道還是家裡最好。”蓋瑞提往後靠坐,頭顱陡地抽搐一下,是因為疼痛來襲。 “要是再沒比這更痛的話,”他說,“我可以忍。不過情況鐵定要惡化,然後我會決定那也忍得下,之後又會惡化。” 凱勒無言以對。 “想來採取行動的時機到了,我自會曉得,”蓋瑞提說。 “而且誰知道呢?搞不好我的心臟會啪地送我歸西;或者我會給巴士撞死什麼的;給雷劈死?” “有可能。” “什麼都有可能,”蓋瑞提同意道。他站起身。 “邁克,”他說,“想來我們不會再見了,這點我還真有點難過。因為我們共度的時光我好偷快。” “我也是,沃利。” “我原先想過,你知道,他會是什麼樣——他們派來執行這種任務的人。也不知當初琢磨出了什麼,不過你不像就是。” 他啪地伸出手,凱勒緊緊握住。 “保重,”蓋瑞提說。 “一路順風,邁克。” 回到旅館,凱勒洗了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隔天早上他出門吃早點,回房時書桌上有個給他的留言:索德荷姆先生,請您打回辦公室。 他用公共電話打——雖然其實無所謂——而且桃兒說任務註銷要他回家時,他刻意沒有過度反應。 “你說了時間可以慢慢用,”他說,“早知道這人急成這樣……” “凱勒,”她說,“還好你在等。他是改變主意了。” “改變主意?” “一向是女人的專利,”桃兒說,“不過現在提倡兩性平權,所以任誰都可以。挺好的啊,反正咱們已經拿到了全額款。所以這會兒你就踢掉腳上的德州灰塵回家吧。” “會的,”他說,“不過我也許還要多待幾天。” “噢?” “搞不好一個禮拜,”他說,“蠻好的一個地方。” “可別說你心癢癢的想搬去,凱勒。這套早就講爛了。” “不是,”他說,“只不過我在這兒碰到了這麼個女孩。” “唉,凱勒。” “呃,她挺好,”他說,“而且既然無事一身輕了,跟她約會一兩次也無妨,對吧?” “只要你別決定搬過去。” “還沒好到那地步。”他說,於是桃兒就笑起來要他別改變。 他掛上電話開車閒晃找著一部他原就想看的電影。隔天早上他打好包退了房。 他開車橫過此城,在汽車旅館街找到一個房間,預付四晚現金,以洛杉磯JD史密斯的名字登記住宿。 他沒碰到什麼女孩,也沒打算要碰到。不過現在還不是回家的時候。 他有事待辦,而四天的時間應該還算充裕,足夠華萊士·蓋瑞提開始習慣不用專心感覺肩胛上頭某個想像中的瞄準點。 不過也不能多到那疼痛變得無法忍。 然後在那四天當中某一刻,凱勒就可以送他一份禮。辦得到的話,看來會很自然——心髒病發作,比方說,或者出個意外。總之過程必須迅速、沒有預警,而且要盡可能無痛。 會在意料之外。蓋瑞提絕對不會預見。 凱勒皺起眉頭,努力在想他要怎麼辦到。會比原先進城要辦的工作棘手多多,不過這是他自找的。涉身其中,把男孩從池裡撈出來。他干擾了自然法則。如今他有個義務。 這是他起碼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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