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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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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布洛克

  • 偵探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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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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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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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名叫士兵

殺手 劳伦斯·布洛克 9242 2018-03-16
凱勒飛聯合航空到波特蘭。從肯尼迪機場到奧哈爾那段他看了本雜誌,著陸時吃了午餐,從芝加哥到波特蘭的直飛行程看了部電影。他從機上拎著手提行李下機時差一刻三點,然後他只需等一小時便可接上飛往玫瑰堡的班機。 不過等他看到飛機的大小時,他走向赫茲櫃檯告訴職員他想租幾天車子。他讓他們看了駕照和信用卡,於是他們便給了他一部里程表標記了三千兩百英里的福特Taurus汽車。他沒費事去把他從波特蘭飛玫瑰堡的機票換回現金。 赫茲櫃檯的職員告訴他要怎麼開上5號州際公路。凱勒把車瞄準正確方向,把時速定在超過限速三英里之處。其他所有人開得都比這要快幾英里,不過他不趕時間,而且他也不想引人細看他的駕照。也許不會有事,何必自找麻煩?

他從玫瑰堡第二個交流道出口開出去時天還亮著。他在道格拉斯旅店——斯蒂芬斯街最棒的西部旅館——已經訂了房間。他們安排他住在前屋一樓的房間,他要他們換到後屋往上走段樓梯的房間。 他拆開行李,衝了個澡。電話簿裡有張玫瑰堡市中心的街道圖,於是他研究一番,搞清了方位,然後撕下這圖出門散步時帶在身上。快印店只隔幾個街區在傑克遜街上,離路口兩個門面,位於一家煙草店和一家櫥窗擺滿結婚照的照相館之間。快印店櫥窗裡的告示標明喜帖有特價,也許是要吸引來照相館的新婚夫婦。 快印店打烊了,當然,正如煙草店、照相館以及照相館隔壁的信貸珠寶店還有——就凱勒所知——附近每家店一樣。他沒滯留多久。兩個路口以外他找到一家墨西哥餐廳,看上去又髒又暗,想必很正宗。他在店前的販賣機買了當地報紙,邊吃雞肉玉米捲餅邊看報。吃食不錯,而且便宜得可笑。如果這家店開在紐約的話,他想著,每樣東西都會貴個三四倍,而且門前會排隊。

女招待是個苗條的金發女郎,壓根兒不是墨西哥人。她留了短髮戴著老祖母眼鏡長了暴牙,而且一隻訂婚戒就展示在恰當的那根手指上頭,是單鑽外加一顆小寶石。也許是她和她的未婚夫在那家珠寶店挑的,凱勒想著。也許隔壁的照相館會拍他們的婚紗照。也許他們會找伯特·英格曼印喜帖。高質量印刷,合理價位,保證服務滿意。 早上他回到快印店,透過櫥窗往裡看。一名棕髮女子坐在灰色金屬書桌後頭,在打電話。一名穿襯衫的男子站在復印機旁。他戴了圓框玳瑁邊眼鏡,頭髮在蛋形頭上剪得很短。他頭髮趨向稀疏,讓他看上去顯老,不過凱勒知道他只有三十八歲。 凱勒站在珠寶店前頭,想像起女招待和她的未婚夫挑選戒指的情景。他們會來個互贈戒指的婚禮,當然,而且各自的戒指內面都會刻字,其他任何人永遠看不到。他們會住公寓嗎?住一陣子,他決定說,直到他們攢足買首購屋的自備款。這是房屋中介用的廣告詞,凱勒喜歡。首購屋——可供練習的對象,直到你掌握其中訣竅。

到了下個街區一家小百貨舖,他買了本沒畫線的拍紙簿和一支簽字筆。他用掉四張紙才滿意寫出的結果。回到快印店,他把成果拿給棕髮女人看。 “我的狗跑了,”他解釋道,“我想印些傳單貼在城裡。” 尋狗啟事,他以印刷體寫著。有德國牧羊犬血統,名叫“士兵”。請致電555—1904。 “希望你找得回來。”女人說。 “是公狗嗎?'士兵'聽上去像公的,不過上頭沒寫。” “是公的,”凱勒說,“也許我該講清楚。” “也許不重要。你打算懸賞嗎?一般人通常會,有沒有差別不知道。要是找著人家的狗,我可不在乎賞金。我只會想把狗狗送回。”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好,”凱勒說,“也許應該提賞金。我連想都沒想過。”他掌心貼在桌上往前靠,俯看那張紙。 “不曉得,”他說,“看上去不太專業,對吧?也許我應該請你排版印,要做就要做好。你覺得呢?”

“不曉得,”她說,“艾德?你來瞧瞧,好嗎?” 架著玳瑁邊眼鏡的男人走過來,說他覺得手寫的感覺最適合尋狗啟事。 “看上去更切身。”他說。 “幫你排版沒問題,不過我覺得目前這樣的效果會更好。如果有人找到狗的話,我是說。” “反正我看也不是什麼國家大事,”凱勒說,“我太太跟這動物很親,可能的話我希望找得回來,不過感覺是找不到了。對了,我名叫高登,愛爾·高登。” “艾德·范德梅爾。這是我太太,貝蒂。” “很高興認識你。”凱勒說。 “我想五十張應該夠了。富富有餘了,不過我就印五十份。要花很久時間嗎?” “馬上辦。要花三分鐘左右,收費三塊五。” “真夠快的。”凱勒說。他拔開簽字筆的筆套。 “我加上賞金數字就好。”

回到旅館房間,他撥了個白原鎮的號碼。一名女子接聽時他說:“桃兒,讓我跟他講話,好吧?”花了幾分鐘,然後他說:“對,我人到了。是他沒錯。他現在自稱范德梅爾。他太太還是用原名貝蒂。” 白原鎮的男人問他何時回來。 “今天禮拜幾?禮拜二?我訂了禮拜五的班機,不過可能還要久些。沒必要趕。我找到個吃飯的好地方,墨西哥餐館,而且旅館的電視有HBO。我看我會慢慢來,要做就要做好。英格曼哪兒也不會去。” 他在墨西哥小館吃午餐。這回他點了綜合餐,女招待問他要紅辣醬還是青辣醬。 “看哪個比較辣。”他說。 也許拖車房屋吧,他想道。可以買輛便宜的,雙倍大那種,對她和她那位會是很好的首購屋。要不或許他們最好還是買間雙拼屋,一半分租出去,等他們準備好為自己買個更好的時候再租掉另一半。用不了多久你就搞上房地產,回收挺好,看著你的房地增值。她不用再伺候餐桌,而且沒兩下她老公也可以辭掉鋸木廠的奴隸苦工,省得這行景氣落到谷底時擔心裁員。

你可真會扯,他想著。 下午他在城里四處閒晃。到了家槍械店,老闆——一個叫麥萊瑞頓的男人——從牆上拿下幾支來复槍和獵槍,讓他摸摸感覺一下。牆上一個告示寫著:槍支不殺人,除非你真瞄得準。凱勒和麥萊瑞頓談起政治,還有社會經濟。要探出他的立場、採取同樣陣線可沒多難。 “其實我打算買的,”凱勒說,“是手槍。” “你想保護你的生命跟財產。”麥萊瑞頓說。 “就這主意。” “還有你愛的人。” “當然。” 他讓這男人賣給他一把槍。當地規定得有個緩衝期。你選好槍,填張表格,四天以後就可以回來拿貨。 “你是火暴脾氣嗎?”麥萊瑞頓問他。 “你已經打定主意回家路上要把頭探出車窗,招來一名州警嗎?”

“看上去沒多大可能。” “那我可以教你一個把戲。咱們只需要把這表格的日期往前一挪,你的緩衝期就有了著落。依我看你這人不衝。” “你挺會看人。” 男人咧嘴一笑。 “幹這行,”他說,“非得會看人。” 挺好的,這種大小的鎮。爬上你的車開個十分鐘你就已經到了遠遠的鄉下。 凱勒把Taurus汽車停在路邊,熄掉引擎,轉下窗戶。他從一個口袋掏出槍來,從另一個口袋掏出彈匣。這槍——麥萊瑞頓不斷稱它為武器——是0.38cm口徑的左輪手槍,槍管兩英寸長。麥萊瑞頓很想賣他一把更重型、火力更強的。如果凱勒要的話,他搞不好會興沖沖地賣他一管火箭炮。 凱勒把槍上滿子彈走出車外。車旁約摸二十碼外躺著個啤酒罐。他瞄準它,槍握在一隻手裡。幾年前電視的警探節目開始有警察兩手握槍射擊,現在更是除此以外看不到別的——電視警察“嗖”地穿門而入旋身衝過轉角,兩手死僵地攥住槍,像消防管一樣伸展在他們身體前方。凱勒覺得那看上去好蠢。他會很自覺——那樣子握槍。

他猛壓扳機,槍在他手裡猛一動,差幾英尺沒打中啤酒罐。槍響回音好久。 他朝其他東西瞄準——瞄棵樹、瞄朵花、瞄準拳頭大小的石頭。不過他沒法強迫自己再發一槍,再以一聲槍響打破寂靜。有什麼意義呢,何況?如果到時他用了槍,目標物肯定近得不會有誤失。你湊近了,瞄準,射擊。看在老天分上,這不是導彈科學,又不是神經外科。任誰都辦得到。 他補了顆子彈到槍膛裡,把槍放進車子的置物匣。他把其他子彈倒進手裡,從路邊往外走了幾碼,然後用投低飛球的手法丟掉子彈。他把空盒子扔掉,回到車內。 輕裝上路,他想著。 回到城裡,他開車經過快印店確定店還開著。然後循著他在地圖上畫好的路線,找到了櫻草巷1411號——一棟位於城北邊沿的荷蘭殖民風格的房子。房子前修剪整齊的草坪綠得煞眼,而且從人行道引向前門的小路兩旁各有一方玫瑰花圃。

旅館有本小冊子說玫瑰是當地特產。不過城的命名無關此花,而是因為一名早期的墾殖者艾倫·。 他心想不知英格曼是否知道這個典故。 他繞過路口,把車停在英格曼住處對面隔兩個門面的地方。 “范德梅爾·愛德華。”電話住宅簿如此印道。凱勒覺得這個化名不尋常。他心想不知是英格曼自己選的,還是聯邦調査局。也許是後者,他想。 “這是你的新名字,”他們會告訴你:“這是你要去的地方,這是你要當的人。”這當中宰制的成分不知怎麼非常吸引凱勒,就好像他們免除了你做決定的負擔。這是你的新名字,這是已經寫了你新名字的新駕照。你在你的新生活裡喜歡烤馬鈴薯,你對蜂螫過敏,而且你最喜歡的顏色是鈷藍。 貝蒂·英格曼現在是貝蒂·范德梅爾。凱勒心想怎麼她只換姓沒換名。難道他們擔心英格曼會講錯?難道他們認為他容易壞事,會在不恰當的時刻脫口說出“貝蒂”嗎?要不也許純屬巧合或者只是他們太糊塗?

六點半左右英格曼夫婦收工回家。他們開了部有當地車牌的本田喜美掀背式房車。顯然回家路上他們停過車購物。英格曼把車停在車道上,而他太太則從後頭拿出雜貨袋。然後他便把車停到車庫跟著她走進屋。 凱勒看著燈光在屋裡點亮,他待在原處沒動。他開車回道格拉斯旅館時天色開始轉暗。 凱勒看了HBO一部講一幫壞蛋來到德州小城搶銀行的電影。壞蛋之一是女人,嫁給同個幫派的人又跟另一個有婚外情。凱勒覺得這是製造災難的最佳處方。結尾有個拖長的大槍戰,每個人都是慢動作死掉。 電影結束後他關上電視。他的眼睛被那疊英格曼幫他印好的傳單吸引住。尋狗啟事。請致電555—1904。賞金。 超棒的看門狗,他想著。和小孩相處融洽。 他差不多直到中午才起床。他到墨西哥餐館點了墨西哥蛋餅,澆上很多辣醬。女招待上菜以及後來她拿走他的空盤時,他都盯著她的兩手看。小鑽石閃閃發光。也許她和她老公最終會住到櫻草巷,他想著。不會馬上,當然,他們得先從雙拼屋開始,不過他們可以以此為目標:屋頂斜得好怪的荷蘭殖民風格的房子。屋頂名稱到底叫什麼? mansard(中譯名稱為雙重傾斜屋頂)嗎,或者這個字講的是別的東西?叫gambrel(中譯名稱為複折屋頂),也許? 他心想這些事情他也該學著點。看到字不曉得意思,看到房子可卻沒法兒恰當他描述。 去館子的路上他買了份報紙,這會兒他翻到分類廣告,瀏覽起房屋中介。房子好像很便宜。他還真可以在這兒花掉這禮拜工錢的兩倍買下一棟低價屋。 有個沒人知曉的保險箱,承租人的名字他從來沒為其他目的使用過,而且裡頭的錢也足夠他在這兒直接付現買下一棟好房子。 假如你能這麼辦的話。這年頭大家對現金的態度還真奇怪,擔心自己遭人利用去洗販毒錢。 不過對他來說也沒差別。他沒打算住這裡。女招待倒是可以住這裡,買棟美美的有雙重傾斜屋頂或複折屋頂的房子。 凱勒走進快印店時,英格曼正斜靠在他太太的書桌上。 “怎麼,你好啊。”他說。 “走運找到士兵沒?” 他記得名字,凱勒注意到。 “事實上,”他說,“狗兒是自己回來的。看來是想領賞。” 貝蒂·英格曼笑起來。 “瞧你們的傳單多快見效,”他繼續道,“我還沒機會張貼,傳單就把狗兒找回來了。不過總有用上的一天。兵仔腳容易發癢,說不准哪天又開溜。” “只要它每次都能回家就好。”她說。 “我過來的原因是,”凱勒說,“城裡我不熟,你們也許看出來了,而我又有筆生意要成交,會需要印刷,我在想咱們或許可以坐下來談談。有空喝杯咖啡嗎?” 英格曼的眼睛在眼鏡後頭很難解讀。 “當然。”他說。 “為什麼不?” 他們走向轉角,凱勒講起今天天氣挺好,英格曼除了同意之外沒說什麼。到了轉角凱勒說:“呃,伯特,咱們該上哪兒喝咖啡去?” 英格曼猛個僵住。然後他說:“我早知道。” “我曉得你早知道。我剛一走進店裡就看出來了。你怎麼知道的?” “傳單上的電話號碼。昨晚我試過,他們從沒聽說過什麼高登先生。” “所以你是昨晚曉得的。當然你有可能是搞錯號碼了。” 英格曼搖搖頭。 “我不是憑記憶。我留了張傳單直接看著上頭撥號。沒有高登先生也沒有走失的狗。總之,我想我是在那之前就曉得了。我想我是在你一踏進店門時就曉得了。” “咱們去喝那杯咖啡吧。”凱勒說。 他們走進一家叫彩虹館的地方,在靠邊一張桌子喝咖啡。英格曼往他那杯加了糖精,攪拌的時間久到可以把大理石片都融掉。原先在東岸時他是會計師,幫凱勒打電話到白原鎮找的男人工作。聯邦調查局想援用組織犯罪法對付英格曼的老闆,英格曼理所當然是施壓的對象。他其實並非罪犯,也沒做什麼壞事,不過他們跟他說除非他出面作證,否則難逃鐵窗之災。如果他乖乖聽話,他們會給他新的名字,幫他搬到安全的地方。要不然,他也可以隔著格子網一個月跟他老婆講一次話,而且有十年時間可以適應。 “你怎麼找到我的?”他想知道。 “華盛頓有人漏了口風?” 凱勒搖搖頭。 “說來詭異,”他說,“有人在街上看到你,認了出來,一路跟踪你回家。” “在玫瑰堡這兒?” “我看不是。約摸一個禮拜以前你在城外吧?” “噢,老天,”英格曼說,“我們南下到舊金山度週末。” “聽起來沒錯。” “我還以為挺安全。舊金山我一個人都不認識,這輩子從沒去過。那是她生日,我們覺得再安全不過。那兒我壓根連半個人都不認得。” “有人認識你。” “而且跟著我回這兒?” “這我不清楚。也許他們記下你車牌,找人追踪記錄。也許他們查過你旅館的登記。有差別嗎?” “沒差別。” 英格曼端起他的咖啡杯。凱勒說:“昨晚你就知道。你是保護計劃的一員。不是有誰你可以打電話通知嗎?” “的確有個人。”英格曼說。他放下杯子。 “也不是多了不起的計劃,”他說,“講是可以講得天花亂墜,不過實際操作起來缺失很多。” “聽說過。”凱勒道。 “總之,我沒打電話。他們又能怎麼樣?就說他們派人監視我這兒吧,住屋連同快印店,而且逮著了你。就算他們把你定了罪,對我又有啥好處?我們還是得搬,因為那個傢伙會另外找人,對吧?” “應該吧,我想。” “呃,我不想再搬了。他們已經搬了我們三次,我連原因都搞不清。例行公事吧,我想,計劃的一部分,頭一兩年他們會搬你幾次。這兒是我們離開後頭一個真正定下來的地方,而且快印店也開始賺錢了,我喜歡這種感覺。我喜歡這裡,喜歡這一行。我不想搬家。” “這裡似乎挺好。” “的確,”英格曼說,“比我預期的好。” “而且你不想再過會計師的日子?” “永遠不要,”英格曼說。 “我受夠了,真的。瞧我現在的下場。” “你倒也不一定非幫惡棍做事不可。” “你哪知道誰是惡棍誰不是?總之,老要看到旁人生意內幕的工作我不干。我寧可自己做個小生意,和我老婆並肩工作。我們的店就在街上,你可以透過櫥窗瞧見我們。你需要文具,你需要名片,你需要發票,我都可以幫你印。” “這行你是怎麼學的?” “我這是加盟店,採用統一的作業模式。任誰都可以在二十分鐘裡學到。” “真有這回事?” “是啊,沒錯。誰都行。” 凱勒喝了口咖啡。他問英格曼有沒有跟他太太提起,回答說沒有。 “很好,”他說,“啥也別說。我只是這麼個正在衡量投資風險的人,需要找名印刷商,你知道,總要做些安排免得資金周轉不靈。而且我在女人面前談生意會害臊,所以我倆才會偶爾出門喝咖啡。” “你怎麼說都行。”英格曼說。 被嚇壞了的可憐蟲,凱勒想著。他說:“瞧,我可不想傷害你,伯特。有這打算的話,咱們也不會在這兒講話了。我會把槍抵住你的頭,辦完該辦的事。你看到槍了嗎?” “沒有。” “問題是,我不做的話,他們會派別人來。我空手回去,他們會想知道原因。這會兒我得想個解決辦法才行。你確定你不想逃?” “不想。逃他個屁。” “好極了,我會想出法子來,”凱勒說,“手頭還有幾天。我會想出點兒什麼來。” 隔天早餐過後,凱勒開車去找他在報上看到登了廣告的一個房屋中介商。一位年紀和貝蒂·英格曼差不多的女人接下他的案子帶他看了三棟房子。全是平實型,不過看上去挺好也舒服,價格都在四到六萬之間。 不管哪棟,他保險箱裡的錢都付得起。 “這是你的廚房。”女人說。 “這是你的半套衛浴。這是你的圍籬院子。” “我會再聯絡,”他告訴她,接過她的名片。 “我有筆生意在談,很多事都得看結果而定。” 隔天他和英格曼共進午餐。他們去了墨西哥館,英格曼點什麼都要很清淡。 “記得吧,”他告訴凱勒:“我以前可是會計師。” “你現在是印刷商,”凱勒說,“印刷商可以應付辣食。” “眼下這個可不行,腸胃應付不來。” 他們各自喝了瓶墨西哥Carta Blanca啤酒佐餐。凱勒餐後又喝了一瓶。英格曼喝了杯咖啡。 “要是我的房子有個籬笆院子,”凱勒說,“我就可以養條狗不用擔心它跑掉。” “想來是可以。”英格曼說。 “小時候我有條狗,”凱勒說,“就那麼一次,在十一二歲時,養了它兩年。它名叫士兵。” “我原先也納悶著哪。” “它沒有牧羊犬血統。是個小東西,想來應該是哪種獵犬的混血種吧。” “它跑掉了嗎?” “沒,它被車撞了。它一看到車子就變白痴,會蹦跳著跑上街。司機也躲不開。” “你怎麼會給它取名士兵?” “忘了。那天擬傳單的時候,不曉得,我得寫上名叫什麼。當時我就只能想到類似小白小花和來福之類的名字。就像在旅館登記簿籤上約翰·史密斯的名字一樣,你知道?然後我就想起來了。士兵。好幾年沒想到那隻狗了。” 午餐過後英格曼回到店裡,凱勒回汽車旅館拿車。他開上買槍那天開的同一條路出城去。這回他多開幾英里才停下車熄掉引擎。 他從置物匣抽出槍來打開彈匣,把子彈倒上掌心。他低空擲掉子彈,把槍拿在手裡掂掂重量才往一堆樹叢裡頭扔了去。他回到車上開車回城。 他打電話到白原鎮。女人接聽時,他說:“不用打擾他,桃兒。就跟他說今天沒飛成,我改訂別的班機,延後到禮拜二。跟他說一切順利,只是得花點時間,我原就想到有這可能。”她問天氣如何。 “好棒,真的,”他說,“非常宜人。說起來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原因之一?如果下雨的話,我搞不好已經打理完畢回到家了。” 快印店週六、日休息。週六下午凱勒打電話到英格曼家裡,問他想不想開車兜風。 “我會去接你。”他提議說。 他到那裡時英格曼就等在前頭屋外。他坐上車係好安全帶。 “好車。”他說。 “是租的。” “我也沒當你是大老遠開了自己的車過來。你知道,原先我還真嚇了一跳。你說的時候,你知道。好像有個言外之意。” “其實,”凱勒說,“也許應該開你的車才對。想來你可以帶我四處看看。” “你喜歡這裡,是嗎?” “非常喜歡,”凱勒說,“我一直在想,也許我該待下來。” “他不會派別人來嗎?” “你覺得他會?不曉得。他可沒大費周章非找到你不可。當然起先是這樣,不過後來他忘了。然後就有那麼個熱心人士剛巧在舊金山瞧見你,當然嘍,這一來他就要我過來處理。可是如果我乾脆不回去——” “被玫瑰堡的魅力吸引住。”英格曼說。 “不曉得哪,伯特,這地方不賴。你知道,我不能再這樣了。” “什麼?” “不能再叫你伯特。你目前的名字是艾德,何不就叫你艾德?你覺得怎樣,艾德?聽來順耳嗎,艾德,老哥?” “那我該叫你什麼?” “愛爾好了,”凱勒說,“下一步呢,從這兒往左轉?” “不要,再開一兩個路口,”英格曼說,“有條挺好的小路,兩邊都是美景。” 一會兒之后凱勒說:“會很懷念以前嗎,艾德?” “幫他做事,你是說?” “不,不是。大城。” “紐約?我沒住過那兒,其實。我住北邊的威徹斯特。” “我是說那整個地區。懷念嗎?” “不會。” “不知道我會懷念不。”他們陷入沉默,過了大約五分鍾凱勒說:“我父親當過兵,我還是嬰兒的時候他戰死了,所以我才把狗取名士兵。” 英格曼沒搭話。 “只除了我覺得我媽在撒謊,”他繼續說,“我不認為她結過婚,而且我覺得她不曉得誰是我父親。不過當初幫狗取名的時候我不清楚。真去想的話,這名字安在狗身上可真蠢,士兵。說來也許讓狗兒跟著老爸取名字就很蠢。” 禮拜天他待在房裡看電視上的體育節目。墨西哥店沒開;他午餐在溫迪漢堡解決,晚餐在必勝客。禮拜一中午他回到墨西哥餐館。他拿了報紙進去,點的東西跟頭一次一樣,雞肉玉米捲餅。 女招待之後捧來咖啡時,他問她:“婚禮什麼時候舉行?” 她看上去一臉茫然。 “婚禮。”他重複道,指著她手指上的戒指。 “噢,”她說,“噢,我沒訂婚什麼的。這枚戒指是我媽頭次婚姻買的。她從來沒戴過,所以我就問說我能不能戴,她說無所謂。以前我都戴在另外一隻手上,不過戴這只更合適。” 他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好像她背叛了他在她身上編織的美夢。他留下跟以前一樣的小費,在城里四處逛了許久,看進櫥窗,晃過一條街又轉上另一條。 他想著,好吧,你可以娶她。她訂婚戒指都有了。艾德可以印喜帖,只除了你要請誰呢? 然後小兩口可以買棟有籬笆院的房子,再買條狗。 可笑,他想著。整件事情都可笑。 晚餐時間他不知道要幹嗎。他不想再去墨西哥餐館,可是他很荒謬的也沒心情上別家館子。再來一頓墨西哥餐,他想著,那他就會希望能把槍找回來,好宰了自己。 他打電話到英格曼家找他。 “聽著,”他說:“這事很重要。你能不能到你店裡跟我碰頭?” “什麼時候?” “盡快。” “我們才剛坐下吃晚餐。” “噢,不要影響你吃飯。”凱勒說。 “那麼幾點呢,七點半?你跟我一個小時之內碰面怎麼樣?” 英格曼把本田汽車停在店前時,他就等在照相館門口。 “我不想打擾你,”他說,“可我有個點子。你能不能打開店門?我想看裡頭一樣東西。” 英格曼開了鎖兩人走進去。凱勒不斷跟他講話,說他已經想出個法子可以讓他待在玫瑰堡,而且不用擔心白原鎮的男人。 “你那台機器,”他說,指著其中一台複印機。 “怎麼操作?” “怎麼操作?” “那個開關的功用是什麼?” “這個?” 英格曼往前俯身,凱勒從口袋掏出一圈鐵絲咻地纏上男人的頸脖。鐵環快而無聲,效率十足。凱勒確定好英格曼的屍體躺在街上看不到的地方,確定了已經把他所有可能碰過的表面的指紋都抹掉。他熄了燈,把門在身後關上。 他已經退掉道格拉斯旅館的房間,現在他直接開車前往波特蘭,福特的控速器定在限速之下一點點。他在寂靜中開了半個鐘頭,然後打開收音機,想找個他能忍受的電台。全聽不下,他放棄了,把收音機關掉。 到了尤金城外北邊某處他說:“老天在上,艾德,我還能怎麼辦?” 他直接開向波特蘭,在機場附近的高級飯店要到一間房。早上他還回赫茲租車公司的車,慢慢消磨著喝咖啡,直到廣播他的班機登機。 在肯尼迪機場一降落,他便打電話到白原鎮。 “處理完畢。”他說。 “明天我會過去。現在我只想回家睡覺。” 隔天下午在白原鎮,桃兒問他覺得玫瑰堡如何。 “真的不錯,”他說,“美麗的小城,居民和善。我想過要住下來。” “噢,凱勒,”她說。 “你乾了什麼,去看房子嗎?” “不完全是。” “你不管去哪裡,”她說:“都想住下來。” “好地方,”他堅持道,“而且生活費比這裡低。他們的州連營業稅都不抽,實在難以置信。” “營業稅對你來說是個大問題嗎,凱勒?” “在那兒可以過得好舒服。”他說。 “一個禮拜,”她說,“然後你會抓狂。” “你真這麼想?” “得了,”她說,“俄勒岡的玫瑰堡?拜託饒了我。” “說的也是,”他說,“我看一個禮拜估計就是我的上限了。” 幾天以後他把衣服送到洗衣店,他翻了翻口袋,找到玫瑰堡的市街圖便凝神研究起來,想起什麼地方在哪裡。快印店、道格拉斯旅館、櫻草巷那棟屋子、墨西哥餐館、其他他吃過飯的地方、槍械店、他看過的房子。 彷彿是好久以前,他想著。好久以前,好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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