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布朗神父探案集·梅魯神山的紅月亮

第4章 飛魚之歌

佩里格林·斯馬特先生就像個蒼蠅一樣一門心思只圍著一件寶貝和一個笑話打轉。那就是個不痛不癢的笑話,因為他只是問問人們有沒有見過他的金魚。那也是個價值不菲的笑話;但是人們不禁要問,他心底里是否更傾心於那個笑話而不是那件寶貝。在古老的鄉村綠地周圍有幾棟新房子,他跟住在裡面的鄰居們聊天時,總是不失時機地把話題轉到自己的癖好上來。面對巴達克醫生,一個有著堅毅的下巴、頭髮梳得像德國人一樣油光水滑、嶄露頭角的生物學家,斯馬特先生轉換起話題來輕鬆自如。 “你對博物學感興趣啊;那你見過我的金魚嗎?”對巴達克醫生這種正統的進化論者來說,所有的自然毫無疑問都是一體的;但是乍一看,聯繫倒不怎麼緊密,因為他只是研究長頸鹿始祖的專家。面對來自毗鄰的小鎮教堂的布朗神父,他從羅馬轉到聖伯多祿,緊跟著說到漁夫,再從魚到金魚,如連珠炮般一氣呵成。接下來是銀行經理伊姆拉克·史密斯先生,他又高又瘦、面色蠟黃、衣著講究而又風度翩翩。在跟銀行經理聊天時,斯馬特會猛然把話題轉到金本位上去,那與金魚的距離也就一步之遙了。鄰居中還有位伊馮·德·拉臘伯爵(他受封的是法國爵位,但臉長得卻像俄國人,如果不說成像韃靼人的話),在跟才華橫溢的東方旅人和學者閒聊時,這個聊天能手會對恒河和印度洋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自然而然就談到那些水域可能會有金魚這樣的話題。

面對哈里·哈托普先生,那是個非常富有又十分害羞和少言寡語的青年,最近從倫敦來到此地,他軟磨硬泡,最後終於明白那個難為情的小伙子對釣魚並不感興趣,於是補充說:“說到釣魚,你見過我的金魚沒有啊?” 那些金魚的獨特之處在於它們是用金子做的,是件古怪而昂貴的玩具的組成部分。據說是某個富有的東方王子一時心血來潮的傑作,斯馬特先生在某個拍賣場或者古董店與它不期而遇。他經常光顧那些地方,往家裡囤積一些並無用處的稀罕玩意兒。從房間的另一端看過去,它酷似一隻巨型大碗,裡面裝著巨型活魚;但再仔細一看會發現它是一個極其精美、碩大的威尼斯吹製玻璃製品,碗壁薄如蟬翼,材質中暗含虹霓般若隱若現的顏色,在那種朦朧色彩的烘托下,只見幾條奇特的金魚懸掛在那裡,眼珠則是碩大的紅寶石。那絕對是價值不菲的寶貝;但到底能賣多少錢則要取決於收藏界能瘋狂到什麼程度。斯馬特先生的新秘書,一個名叫弗朗西斯·博伊爾的年輕人,儘管是個不以謹慎著稱的愛爾蘭人,也對他的毫無遮攔感到吃驚,他居然隨意談論自己收藏的瑰寶,談話對象相對來說都不過是碰巧住在附近的陌生人,屬於那種來來去去的人;而收藏家通常警惕性都很高,有時還秘而不宣的啊。隨著秘書工作的展開,博伊爾發現不只是他有這種感覺,其他人也都心存不同程度的疑惑,從稍感意外到難以苟同,表現不一。

“奇怪的是他竟然沒被人割喉行刺,”斯馬特先生的貼身男僕哈里斯說,話語之中並非沒有一絲假設的快感,彷彿他已經從一種純粹藝術的角度,對此表示出甚為惋惜之情。 “他把東西四處亂丟的做法可真夠驚人的,”斯馬特先生的總管詹姆森說,他從辦公室過來協助新秘書熟悉工作,“他甚至都不用叮桄亂響的舊門閂把那破爛的舊門給閂上。” “布朗神父和醫生倒是不妨事,”斯馬特先生的女管家說,話語之中含有一種她發表意見時特有的含糊其辭,“但是如果涉及到外國人,就太冒險了。不光是伯爵一人;那個在銀行工作的傢伙膚色太黃,我看著不太像英國人。” “哦,年輕的哈托普夠像英國人的了,”博伊爾友好地說,“都到了那種沉默寡言、一句也不自辯的程度了。”

“他想得可是多多了,”女管家說。 “他也許不是標準的外國人,但也不像看上去那麼傻。我想說,舉止像外國人就是外國人,”她陰鬱地說。 她若是聽到了當天下午在主人起居室裡的那場對話,她的不快也許會進一步加深。話題主要是金魚,不過那個討厭的外國人漸漸地變成了中心人物。倒不是他的話很多;而是即便他沉默不語,也能引起眾人的關注。他團身坐在一大堆靠墊上,身軀顯得更加龐大了。在漸漸暗下來的黃昏中,他那寬大的蒙古人種的臉龐泛著微光,好似滿月一般。或許他身後的背景營造出了某種氛圍,烘托出他頗似亞洲人的臉龐和身形,因為那房中亂七八糟地擺滿了多少也算昂貴的古董,其間不乏彎彎曲曲、閃著光芒的東方武器,東方煙具和器皿,東方樂器和泥金寫本。總之,隨著談話的進展,博伊爾愈發覺得那個坐在靠墊上、背對落日的身影酷似一尊碩大的佛像。

這個小圈子的人全部到場了,談話的內容也五花八門。事實上,他們經常串來串去,環繞鄉村綠地的四五戶人家迄今已經組成了某種俱樂部。這幾家人中,就屬佩里格林·斯馬特的房子年代最為久遠,體量最大,最有詩情畫意;它向兩邊延展,幾乎佔據了廣場的整整一邊,僅剩下可以容納一處小別墅的空間,那裡面住著名叫瓦尼的退休上校,據說身體傷殘,只是從沒有人見他走出家門一步。跟這兩棟房子成直角的方向上有兩三家商店,可以滿足鄉村居民的日常生活所需。拐角處還有一家名叫藍龍的客棧,哈托普先生,那個來自倫敦的陌生人,就下榻在那裡。對面坐落著三處房舍,一處被伊馮·德·拉臘伯爵租下,一處被巴達克醫生租下,第三處依舊空著。綠地的第四個邊上是那家銀行所在地,隔壁住著銀行經理,旁邊還有一塊空地,被人租下圈在籬笆牆裡準備蓋房。可以說這是一個相當自足的群體,周邊方圓幾英里都荒無人煙,使得這些人越來越依賴彼此的陪伴。那天下午,有個陌生人闖入了這個神奇的圈子:一個臉形消瘦,眉毛和鬍子均很濃密的傢伙,他衣衫襤褸,若他果真(如傳言所說)是來跟老收藏家做生意的話,他定是個百萬富翁或者公爵。不過他被稱作哈默先生,至少在藍龍客棧大家都這麼稱呼他。

斯馬特先生又衝著他嘮叨了一通金魚的榮光,順便還提及了眾人對他看管不善的批評。 “人們總是告訴我,我應該多加小心把它們鎖起來,”斯馬特先生說著,回頭對著站在他身後的辦事員揚了一下眉毛,那人剛從辦公室拿來了一些文件。斯馬特是個臉蛋圓滾滾、身材也圓滾滾的小老頭,就像只禿頭鸚鵡。 “詹姆森和哈里斯,還有其他人總是讓我把門閂上,就好像這是中世紀的堡壘,其實這個老朽的、爬滿了鐵鏽的門閂年代太久了,我敢說,它早就阻擋不了任何人了。我寧肯相信運氣和這裡的警察。” “再好的門閂也未必能把人擋在門外,”伯爵說。 “一切都取決於想要闖入的人是誰。曾經有個年邁的印度教隱士,清心寡欲地隱居在一個山洞裡,他穿過護衛莫臥兒皇帝的三路大軍的重重防線,從暴君的頭巾裡取走了那顆碩大的紅寶石,然後像個影子一樣毫髮無損地返回原處。他就想告誡那些大人物,時空法則是多麼微不足道。”

“當我們真正研究了這些微不足道的時空法則以後,”巴達克醫生乾巴巴地說,“我們大體就能看穿那些花招的底細了。西方科學已經揭開了相當一部分東方魔法的面紗了。毫無疑問,催眠和暗示可以解決很多問題,更不消說手上的花招了。” “紅寶石並不在皇帝的大帳內,”伯爵用他那夢幻般的口吻說道:“他卻從100個營帳中找到了它。” “那豈不就是心靈感應術了麼?”醫生一針見血地問道。那問題聽起來顯得更加尖銳了,因為接下來是一片死寂,那個顯貴的東方旅人好像也不顧及禮節,大模大樣地睡著了。 “抱歉,”他突然打破了沉默,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我忘了我們是在用語言進行交流了。在東方我們是用思想交流的,所以從來不會誤解對方。你們這些人竟然這麼崇拜語言,滿足於語言,真是奇怪。你們現在所說的心靈感應跟你們過去說它是愚蠢舉動有什麼區別?如果一個人順著芒果樹爬到了天上,說那是升空跟說那是謊言又能對事實有什麼影響?如果中世紀的巫婆揮動一下魔杖,把我變成了藍色的狒狒,你們會說那隻是返祖現象罷了。”

醫生怒目而對,似乎想說他跟狒狒之間沒多大區別。但在他還沒想好用什麼狠話應對之前,那個叫哈默的男人瓮聲瓮氣地插了話: “那些印度巫師的確能做匪夷所思的事,可我發現他們大都局限在印度。或許是一幫人串通好了,可可能只是群體心理的表現。我並不認為那些把戲在英國的小村里會行得通,我敢說我們朋友的金魚會相當安全。”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德·拉臘不動聲色地說,“那並非發生在印度,而是在開羅最現代化區域的一個英國兵營外。當時有個哨兵站在鐵柵欄門內,透過柵欄看外面的街道。一個乞丐突然出現在門外,他光著腳,衣衫襤褸卻是一副當地人的打扮。那乞丐用英語詢問保存在大樓裡的某個文件,他說的英語清晰流暢、發音優雅,真讓人吃驚。當然,士兵告訴他不能入內;而那人卻微笑著答道:'何為內,何為外?'那個士兵透過柵欄不屑地看著乞丐,但他恍恍惚惚意識到,儘管他和門都沒有移動,自己卻站到了大街上,看向兵營裡面,而那乞丐同樣也沒有移動半步,卻正站在裡面微笑。接著,當乞丐向大樓走去時,衛兵突然恢復了神智,對著裡面的士兵高聲大喊,讓他們擒拿罪犯。'總之你休想從裡面出來了,'他恨恨地說。乞丐用他悅耳的嗓音回應道:'何為外,何為內?'隨後,站在街上往兵營裡看的士兵猛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柵欄門裡面,而乞丐卻像沒事人似地站在街上滿面含笑,手裡拿著一份文件。”

伊姆拉克·史密斯先生,一頭滑溜黑髮的銀行經理,一直都在低頭凝視著地毯,這時第一次開啟金口。 “那份文件後來怎麼樣了?”他問道。 “你真不愧是銀行界人士,”伯爵沉著臉友善地說。 “那是一個相當重要的金融文件。它造成的後果是國際性的。” “但願別經常發生那種事,”年輕的哈托普沮喪地說。 “我講的並不是政治上的,”伯爵平靜地說,“而是哲學上的。那反映出智者如何可以走到時空後面,撬動時空的槓桿,於是整個世界就在我們眼皮底下轉動了。只是讓你們這些人相信精神力量真比物質力量強大就那麼難嗎?” “哦,”老斯馬特興高采烈地說,“我不敢聲稱自己是精神力量方面的權威。你怎麼看,布朗神父?”

“唯一讓我印像很深的是,”那個矮小的神父答道,“迄今為止我們聽說的所有超自然行為似乎都跟盜竊有關。我覺得無論是藉助精神方式還是物質手段,盜竊就是盜竊,都是一回事。” “布朗神父也是個門外漢,”史密斯微笑著說道。 “我跟那類人很有共鳴,”布朗神父說。 “門外漢只不過是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的人。” “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太深奧了,”哈托普由衷地感嘆。 “或許,”布朗神父微笑著說,“你不想用語言交流,正如伯爵暗示的那樣。他轉彎抹角地表達,而你通過沉默不語來回應。” “也許可以藉助音樂,”伯爵神情恍惚,喃喃自語。 “那會勝過千言萬語。” “是的,沒准我更理解音樂中的含義,”那個年輕人低聲說。

博伊爾一直在全神貫注、滿懷好奇地聽他們閒聊,因為有好幾個人的舉止讓他覺得意味深長,甚至有幾分詭異。當談話內容轉向音樂,一個讓衣冠楚楚的銀行經理(他是個小有名氣的業餘音樂家)感興趣的話題時,這個年輕的秘書猛然想起自己的職責所在,趕緊提醒他的雇主,耐心的總管仍然手捧著文件站在那裡等著呢。 “哦,先放一邊吧,詹姆森,”斯馬特連忙說。 “那隻是我銀行賬戶的一些事;我以後再跟史密斯談。你剛剛在說大提琴,史密斯先生——” 但是那冷冰冰的商務氣息沖淡了談論超自然力量的氛圍,讓眾人很掃興。客人們逐一開始道別,最後只剩下了伊姆拉克·史密斯先生,那個銀行經理和音樂家;等大家都走了之後,他和主人走進存放金魚的內室,關上房門密談。 這幢房子是細長型的兩層小樓。二樓主要是主臥套間,連著一個凸出去的封閉陽台。套間裡有主人的臥室和更衣室,臥室後面還有一間密室。那個陽台跟樓下不上閂的門一樣,也讓女管家、總管、和其他人深感不安,他們為收藏家的粗心大意憂心忡忡;其實精明的老紳士並不像他表面看來那麼滿不在乎。他聲稱不信任老房子的古老門閂,而女管家看著因長期廢置而鏽蝕的門閂自然也深感痛心,但他卻更注重講究策略。他總是在夜裡把珍愛的金魚拿到樓上,放在密室裡,自己睡在外面守著入口,據說,他的枕頭下面還放著一支槍。博伊爾和詹姆森在外面等了很久,門終於開了,只見他們的雇主再次現身,畢恭畢敬地捧著那個大玻璃碗,彷彿那是件聖髑。 室外,綠地廣場的一角仍然殘留著夕陽的餘暉;而室內也已經亮起了燈;在日光和燈光交相輝映下,那個五彩球狀的巨碗宛如一件奇異珠寶熠熠生輝,而金魚奇異的輪廓又為之平添了一種護身符般的神秘,就像預言家在水晶球裡看見的末日奇景。伊姆拉克·史密斯的目光越過老人的肩膀追隨著它,那張蠟黃的臉上現出神秘莫測的表情。 “我今晚要去倫敦,博伊爾先生,”老斯馬特說,話語之中顯出平日少見的沉重。 “我和史密斯先生要趕6點45分的火車。我想讓你,詹姆森,今晚睡在樓上我的房間;如果你按往常一樣把它放在密室,就會很安全。我倒不是擔心可能會出什麼事。” “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史密斯先生微笑著說。 “我想你平常總是帶著槍上床吧。或許這一次你該把槍留下。” 佩里格林·斯馬特沒有作答,他和銀行家走出房門,來到環繞鄉村綠地的路上。 總管和秘書當晚謹遵指示,睡在雇主的臥房裡。確切地說,總管詹姆森睡在更衣室的床上,但通向臥室的門開著,因此沿房屋正面並列的兩個房間實際上是一間。所不同的是,臥室前方有扇長形落地窗通往陽台,後方是通往存放金魚的密室入口。博伊爾拉過床擋住入口,把槍放在枕頭底下,然後脫衣上床,感覺一切已安排妥當,可以防範任何可能性不大的意外事件。他也沒覺出還有發生普通盜竊的危險;至於旅人德·拉臘伯爵所講故事中的那些意念盜竊,如果在他即將入睡時還念念不忘的話,只能理解為夢裡本該出現那類東西罷了。它們很快幻化成夢境,間或伴隨著無夢的沉睡。那個總管跟往常一樣顯得略微有些不安;不過在他經過一番大驚小怪的嘮叨、重複了一通平日里總愛提到的憾事和警告之後,也脫衣上床睡覺去了。皎潔的月光漸漸暗淡了,月下的綠地廣場和灰白房子靜寂無聲,周邊看不到一個人影;就在灰濛蒙的天邊晨曦初露的時候,出事了。 因為年輕,博伊爾自然更健康、睡得更沉。儘管他一醒就活蹦亂跳的,但醒來的過程卻總是很艱難。況且,他做的那種夢就像一條章魚灰暗的觸鬚一樣,纏住了他似醒非醒的神智。夢景五花八門,包括他站在陽台上,朝著那四條灰白的道路和綠地廣場看的最後一眼。但那些東西都走了形,變幻多端,令他頭暈目眩,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低沉刺耳的噪音,好像地下河發出的聲音,或者只是更衣室裡的老詹姆森的呼嚕聲。但他在昏昏沉沉中覺得這些噪音和動靜讓他不禁想起德·拉臘伯爵說的那番話:有種智慧撬動時空的槓桿、使這個世界運轉。他好像還夢見一台巨大的機器在世界下方嗡嗡作響,移動著一片片風景,將世界盡頭搬到一戶人家的前花園,或將他家的前花園放逐到大洋彼岸。 他腦海中存留的第一個完整印象便是一首歌的歌詞,還有一種飄渺的金屬伴奏聲;歌者是外國口音,聽著怪聲怪調卻又有些耳熟。他無法確定那是不是在夢中自創的一首詩。 他掙扎著起來,發現他的同伴已經起床了;詹姆森正透過落地窗朝陽台外張望,對著下面街道上的什麼人尖聲呵斥。 “你是誰啊?”他厲聲喊道。 “你要幹什麼?” 他煩躁不安地轉向博伊爾,說道:“有人就在房前轉悠。我知道那不安全。我下去插上門,不管他們怎麼說。” 他慌慌張張地跑下樓,博伊爾能聽到門閂撞在門上的哐啷聲;不過博伊爾自己卻走到陽台上,眺望著通向這棟房子的那條灰色長路,竟然感覺恍如夢中一般。 在橫貫曠野又穿過這個英國小村的灰色長路上,出現了一個人影,簡直就像忽地從伯爵奇幻故事中的叢林,或是的集市上蹦出來的。當東方之光瀰漫開來,淒涼的灰色晨靄漸漸讓萬物顯出真容但又將它們塗抹成一種顏色,它此刻正緩緩地掀開灰色面紗,展現出奇裝異服的那個人。一條怪異的海藍色圍巾,又寬又大,像穆斯林戴的頭巾一樣纏在頭上,然後又纏住下巴,整體看起來就像罩著一頂兜帽;那張臉看上去也像戴著面具。因為分別纏著頭和下巴的布被拉得很近,如同面罩一樣蓋住了臉;腦袋低垂衝著形狀古怪的銀質或鋼質樂器,形似畸形或扭曲的小提琴。那人正用酷似銀梳的東西彈著琴,不可思議的是,那琴聲既微弱又尖細。博伊爾還沒來得及張口,一直迴盪在他腦海中的異域口音從呢斗篷的陰影中傳來,歌詞也跟夢中一般: “你無權待在這裡,”博伊爾憤憤地嚷道,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有權得到金魚,”陌生人言語中透著威嚴,聽著更像是所羅門王,而不是一個身著破爛藍斗篷、赤腳的貝都因人。 “它們將回到我身邊。來吧!” 他陡然提高嗓音說出最後一個詞,同時猛地彈了一下那把怪琴。一陣刺穿靈魂的淒厲琴聲撲面而來,緊接著另一種又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它來自存放金魚碗的那個黑屋子,如耳語般顫動,似在回應琴聲。 博伊爾轉身查看;霎時間,密室中的迴聲變成了一種類似電鈴般悠長的鳴響,接著變成一種低微的破碎聲。從他在陽台上呵斥陌生人到現在,整個過程持續了不過幾秒鐘;可就在這時,主管已經回到了樓梯頂上,他畢竟上了年紀,一趟下來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我已經把門閂上了,不管怎麼說,”他說。 “馬厩的門,”博伊爾在黑乎乎的密室裡說。 詹姆森尾隨他進了房間,發現他正低頭看著碎了一地的彩色玻璃,好像弧形的彩虹碎片。 “你說的馬厩門是什麼意思?”詹姆森開口問道。 “我是說馬兒被偷了,”博伊爾答道。 “一群飛馬。那幾條飛魚,剛才外邊那位阿拉伯朋友就像招呼表演的小狗一樣吹了聲口哨,叫走了那些飛魚。” “但是他怎麼可能呢?”老辦事員爆發起來,彷彿這類事情有失體面似的。 “哦,它們不見了,”博伊爾簡短地說。 “破碎的碗就在這裡,要想打開它需要很長時間,但是打碎它卻只需一秒鐘。然而魚卻不見了,天知道是怎麼不見的,不過我想該問問我們那個朋友。” “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詹姆森心煩意亂地說。 “我們應該立刻去追。” “最好立刻報警,”博伊爾答道。 “他們開著警車、通過電話聯絡應該一溜煙就追上他了,比我們穿著睡衣跑過村子可要快多了。不過,就怕有些東西連警車和電話都望塵莫及吧。” 當詹姆森在電話上焦躁不安地向警察局介紹情況時,博伊爾再次跑到陽台上,匆忙掃了一眼破曉時分灰白的街景。外面連一個人影都沒有,那個包頭巾的男人早已沒了踪影,只能隱約察覺出藍龍客棧有輕微的動靜,但必須是火眼金睛才行。此刻,博伊爾似乎破天荒第一次具有了火眼金睛,清晰地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潛藏在他意識中的一種情形。那好比是淹沒在意識中的事實,一直掙扎著要表現出自身的意義。事實很簡單,那灰白的場景絕非徹頭徹尾的灰白,而是夾雜著一星金光,那是鄉村綠地另一邊的某個房子裡亮著的一盞燈——他腦子裡有種非理性的東西告訴他,那盞燈亮了整整一夜,只是隨著黎明的到來才暗淡下來。他掐算著那是誰家的房子,結果似乎與什麼事對上了,但他又不知道是什麼。不管怎樣,那顯然是伊馮·德·拉臘伯爵家的房子。 平納督察帶領幾名警察趕來,迅速果斷地做了幾件事情,他意識到,那件昂貴的藏品因為太特別,很可能會成為各家報紙競相報導的竊案。他檢查了每樣東西,測量了每樣東西,錄下了每個人的口供,取走了每個人的指紋,也把每個人都惹急了,最後卻發現他面臨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事實。一個來自沙漠的阿拉伯人走過公共道路,駐足在佩里格林·斯馬特先生的門前,他家密室裡收藏著一個人造金魚碗;他隨後開始唱歌或者吟誦了一首小詩,於是那碗就像炸彈一樣爆炸了,而金魚卻沒了踪影。有個外國伯爵像貓叫一樣柔聲細語地告訴他,人類的認知領域從此得以擴展了,但那絲毫不能讓他感到任何寬慰。 實際上,那小圈子裡每一個成員的態度都極具個人特點。佩里格林·斯馬特本人第二天早上從倫敦回來就听說了自己遭受的損失。他自然是倍感震驚,但隨即就開始積極尋找而不是徒然傷悲,那正是這個活力四溢的小老頭的典型特點,這也使他那昂首闊步的小身板看起來總是像只好鬥的雄麻雀。那個哈默本來是專程趕到這裡收購金魚的,在了解到購買無望時有點惱火倒也有情可原。可實際上,從他扎撒的大鬍子和濃眉中流露出的怨氣似乎另有所指,絕非單純的失望,他兩眼放光警覺地掃視眾人,完全可以算作滿腹狐疑的表現。那個臉色蠟黃的銀行經理也從倫敦趕了回來,只不過乘坐的是晚一班的火車,他就像塊磁鐵,一直吸引著哈默不斷轉動的眼球中射出的犀利目光。至於原始小圈子裡剩下的兩位,布朗神父基本上沉默不語,除非有人上前搭話,而惶惑不安的哈托普即便有人找他說話也常常是三緘其口。 然而伯爵可不會白白放過任何一件顯然能證明自己觀點的事情。他微笑著面對他的理性對手,那個醫生,一副心中知道如何通過諂媚討好去惹人厭煩的表情。 “你得承認,醫生,”他說,“至少你昨天還認為根本不可能的一些事在今天顯得很現實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傢伙,正如我描述過的那種,站在屋外說句話就能打碎屋裡的固體容器,那或許就是我所說的精神力量對抗物質障礙的典型例證。” “那或許也能算作我所說的,”醫生尖銳地說,“一點科學知識就足以揭示那些把戲底細的典型例證。” “你真的認為,醫生,”斯馬特有點興奮地說,“你可以用科學來解釋這種神秘現象嗎?” “我可以解釋伯爵所謂的神秘,”醫生說,“因為它根本就不神秘。他所說的那部分再清楚不過了。聲音只是某種振動波,如果某種特定的聲音碰到某種特定的玻璃,某些振動波可以震碎玻璃。那個人並不是站在大路上想他所想,伯爵說什麼那是東方人理想的交流方式,而是高聲唱出了心中所想,同時還在樂器上彈出一種尖銳的音符。那跟很多擊碎某種特殊質地的玻璃的實驗相類似。” “就像這種,”伯爵輕佻地說,“幾塊金子突然消失的實驗一樣。” “平納督察來了,”博伊爾說。 “私下說一句,我認為他會覺得醫生的科學解釋跟伯爵的超自然解釋一樣玄乎。平納先生愛動腦子,非常多疑,尤其是對我。我想我被懷疑了。” “我想我們大家都被懷疑了,”伯爵說。 正因為博伊爾感到自己引起了懷疑,他才主動找到布朗神父尋求幫助。就在事發數小時之後,他們一同圍著鄉村綠地散步,神父一邊聆聽一邊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突然他停下了腳步。 “你發現了嗎?”他問。 “有人沖刷了這裡的人行道,就是瓦尼上校屋子外面的這一小段。我在想那是否是昨天沖洗的。” 布朗神父相當仔細地查看那棟房子,它又高又窄,裝著一排排條紋遮陽簾,顏色很艷麗但已經有點褪色了。通過縫隙或者小孔可以瞥見昏暗的屋內;實際上,跟沐浴在朝陽中的金燦燦的外表相比,屋內幾乎是一片漆黑。 “那是瓦尼上校的房子,是嗎?”他問。 “他也來自東方,我想。他是什麼樣的人呢?” “我從沒見過他,”博伊爾答道。 “我想除了巴達克醫生,沒人見過他,而且我覺得醫生也只是被叫到才會去。” “哦,我要進去見見他,”布朗神父說。 那扇巨大的前門打開了,把身材矮小的神父吞了進去,他的朋友瞪大眼睛站在那裡,一副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神情,似乎在想那門是否還會再次打開。過了幾分鐘,門開了,布朗神父走了出來,依舊面帶微笑,繼續慢慢騰騰、怡然自得地走在環繞廣場的路上。有時候他甚至把眼下的事完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因為他會就歷史和社會問題,或者那地區的發展前景隨意點評幾句。他談論銀行邊剛開始修的路所用的泥;他眺望古老的鄉村綠地,露出神秘莫測的表情。 “公共用地。我想人們應該在上面放養豬啊鵝啊什麼的,要是有豬或鵝的話;事實上,那上面除了蕁麻和薊之外什麼都沒有。本該成為一大片草場的地方卻變成了一小片微不足道的荒地,真可惜。對面是巴達克醫生的房子,是嗎?” “是的,”博伊爾答道,面對話題的突然轉變他驚得幾乎跳了起來。 “很好,”布朗神父說,“那樣的話,我們要再次回屋去啦。” 當他們打開斯馬特家的前門,走上樓梯時,博伊爾又敘述了一遍破曉時分上演的那場鬧劇的很多細節。 “我猜想你沒有再次睡著吧?”布朗神父問道,“那樣的話,有人就能趁著詹姆森跑下去插門的空擋,從陽台爬上來。” “沒有,”博伊爾答道:“我可以肯定。我醒來時聽到詹姆森在陽台上跟陌生人叫板;然後我聽到他跑下樓去上門閂,再然後我自己兩步就跨到陽台上了。” “另外,他有沒有可能趁你倆不備從另一處溜進來呢?除了前門,還有沒有別的入口?” “顯然沒有,”博伊爾嚴肅地說。 “我最好確認一下,你覺得呢?”布朗神父不無歉意地問道,然後步伐輕快地又匆匆跑下了樓。博伊爾留在前面的臥室裡,狐疑地盯著他的背影。過了一小會,那個渾圓的、相當純樸的面孔再次出現在樓梯頂上,看起來好似一個咧嘴大笑的蕪菁燈。 “沒有;我想入口的問題是搞清楚了,”那個蕪菁燈歡快地說。 “現在,我想,既然所有的事實都匯集在了一起,那我們就理一下這裡面的頭緒。這事還真有些蹊蹺。” “你覺得,”博伊爾問,“伯爵、上校、或者這些東方旅人中的任何一位會跟此事有關嗎?你認為這是——超自然的嗎?” “有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神父表情凝重地說,“如果伯爵、上校、或者你鄰居中的任何一位喬裝成阿拉伯人,摸黑爬上這棟房子——那才是超自然的。” “你什麼意思?為什麼?” “因為那個阿拉伯人沒留下任何腳印,”布朗神父答道。 “住在左右兩旁的上校和銀行家是你最近的鄰居。如果光著腳走過你們和銀行之間的那片紅泥土,上面會留下腳印,就像印在石膏模型上一樣,而且還會踩得到處都是紅色的印記。我硬著頭皮去找脾氣暴躁的上校,總算確認了一件事,他家門前的人行道是昨天沖刷的,不是今天;那樣它就非常潮濕,足以讓沿路都留下濕腳印。而如果訪客是對面房中的伯爵或者醫生的話,那他或許,當然得穿過公共用地。但他一定會發現光著腳極其不舒服,因為,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那上面長滿了荊棘、薊和扎人的蕁麻。他一定會扎著自己,沒準還會留下足跡。除非,像你說的那樣,他是超自然的生靈。” 博伊爾直勾勾地盯著他朋友那張凝重、讓人不明所以的面孔。 “你是說他真是超自然的?”他終於開口問道。 “有一條普遍真理要銘記於心,”布朗神父停頓一下之後說道。 “有時候一個東西離得太近反而不容易看見,譬如說,人就看不見自己。曾經有一個人透過望遠鏡往外看時,視線中有一個蒼蠅,於是他就發現月亮上有一條相當不可思議的巨龍。還有人對我說,如果一個人聽到自己的原聲錄音,會感覺那是陌生人的聲音。同樣,如果有種東西天天出現在我們眼皮底下,我們就會視而不見,如果哪天我們真的見到它了,沒準會認為那很怪異。如果一件近景中的東西某天出現在中景,我們或許會認為它來自遠景。咱們再去一下屋外。我要給你示範一下,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會有什麼不同。” 說話之間他已經站起來了,他們下樓梯時,神父的嘴也不停,好像是想到哪就直接說到哪。 “伯爵的故事和神秘的亞洲氛圍全都起了作用,那是因為,在這種事例中,凡事都取決於一個人的思想準備。人可以進入到某種狀態,會想當然地認為掉到他頭上的一塊磚是塊鐫刻著楔形文字的古巴比倫磚,是從巴比倫空中花園掉落的,因此他甚至都不看一眼那塊磚,其實他要仔細看一眼,就會發現那跟他自家房上的磚一模一樣。所以,你的情況——” “這是怎麼回事?”博伊爾打斷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入口處,並用手指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門又被閂上了。” 他盯著那個前門,他們可是剛從那裡進來的啊,正如他說過的,當初閂住馬厩門時為時已晚,而現在那巨大的鏽鐵閂再次閂住了門。那古老的門閂似乎隱含著某種陰暗、無聲的諷刺,好像有意等他們進了門就自動合上、把他們關在屋內一樣。 “哦,那個啊!”布朗神父不以為然地說。 “那是我閂上的,就是剛才。你沒聽見嗎?” “沒有,”博伊爾答道,他還在盯著看。 “我什麼都沒聽見。” “哦,我想你也聽不見,”對方平靜地說。 “樓上的人確實未必能聽見上門閂的聲音。那就是個掛鉤,能輕易插進一種鉤眼而已。要是你離得非常近,能聽見一聲沉悶的咔噠聲;但也僅此而已。想讓樓上的人能聽見,唯一的做法是這樣。” 他把門閂從插口取出來,讓它自然下落,便會哐當一聲撞倒門上。 “你打開門閂時的確會有聲音,”布朗神父表情凝重地說,“即便你非常非常小心。”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布朗神父說,“你在樓上聽見的是詹姆森開門的聲音,並非關門的聲音。現在我們打開門,去外邊吧。” 待到他們站在陽台下面的街道上,那個矮小的神父繼續之前的解釋,他表現的如此冷靜沉著,好像在給人上一堂化學課。 “我剛才說過,一個人或許只會存心去遠處尋找,而沒有意識到要找的東西就在附近,就在他身邊,或許還跟他本人很像。你從上面看這條路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奇怪的、身著異國服裝的人。我在想你壓根就沒考慮過,他往陽台上看的時候見到了什麼。” 博伊爾正注視著陽台,沒有作答,神父補充道: “你覺得一個阿拉伯人赤腳走過文明的英格蘭實在太神奇、太瘋狂了。但你卻不記得那時候你自己也光著腳。” 博伊爾終於找到詞兒了,卻還是以前說過的話。 “詹姆森打開了門,”他機械地說。 “是的,”他的朋友附和道。 “詹姆森打開了門,穿著睡衣來到了路上,那時你也正好去了陽台。他隨手抓起兩件你見過不下100次的東西:一截用來包頭的藍色舊窗簾,他還有那件東方樂器,你在那堆東方古玩中一定見過不少次。餘下的就是營造氛圍和表演了,非常高明的表演,因為他在犯罪方面是個非常高明的藝術家。” “詹姆森!”博伊爾大叫起來,簡直不能相信。 “他是那麼乏味的一個老東西,我甚至都沒注意過他。” “正是,”神父說,“他是個藝術家。如果他能扮演六分鐘巫師或者游吟詩人,你覺得他就不能扮演六週辦事員嗎?” “我還是不太清楚他的目的,”博伊爾說。 “他的目的已經實現了,”布朗神父說,“或者說差點就實現了。他已經拿走了金魚,當然,他有很多次機會那麼做。但是如果他只是拿走那些金魚,所有人都會意識到他有很多次機會那麼做。他扮成來自天邊的神秘魔術師,就能把每個人的思緒引到遙遠的阿拉伯和印度,以至於連你自己都不相信整件事就發生在家門口。它離得太近,你反而看不見了。” “假如這是真的,”博伊爾說,“那可是相當冒險啊,他必須精確地算好時間。詹姆森在陽台上對著下面講話的時候,我的確沒聽見街上那人回過一句話,所以我想那都是假的。並且,我想在我徹底醒過來、走到陽台之前他的確有時間走到外邊去。” “任何罪案得以成功實施的前提是,總有人不能及時識破它,”布朗神父答道:“從任何意義上說,我們大部分人都醒悟太晚。我就是醒悟太晚的一個。因為我想他早就逃掉了,就在他們取下他指紋前後。” “不管怎麼說,你比其他任何人醒悟得都早,”博伊爾說,“而我永遠都不會有那種醒悟。詹姆森行事如此中規中矩,人又那麼不起眼,以至於我都把他忘得乾乾淨淨了。” “當心那個被你忘記的男人,”他的朋友答道:“他會是那個徹底陷你於不利境地的人。不過我也沒有懷疑到他,直到你告訴我你是如何聽見他把門閂上為止。” “總之,我們多虧了你,”博伊爾由衷地說。 “你們多虧了魯濱遜太太,”布朗神父微笑著說。 “魯濱遜太太?”秘書驚訝地問道。 “你說的不會是女管家吧?” “當心被你忘記的女人,甚至要加倍小心,”對方答道。 “此人是個一流罪犯;他曾是個出色的演員,也因此是位傑出的心理學家。一個像伯爵那樣的人除了自己的聲音之外聽不進任何別的聲音;但這個人在你們所有人都忘記他的存在時卻非常善於傾聽,為他的冒險故事蒐集恰當的素材,還明確知道奏響何種音符可以把你們大家引上歧途。但是他卻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沒能把握住女管家魯濱遜太太的心理。” “我不明白,”博伊爾答道,“她跟這事能有什麼關係?” “詹姆森沒想到門會被閂上,”布朗神父說。 “他知道有很多男人,尤其是像你和你的雇主那樣馬虎的男人,會一連嘮叨好多天,空談該做什麼事,或者最好去做什麼事。但是,要是你跟一個女人說該辦什麼事,總會有一種可怕的危險,她不定什麼時候就把它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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