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蘇東坡斷案傳奇·湖州篇

第45章 第七章另有玄機

且說蘇公、蘇仁出了宋府,與王敦分道,走街過巷,近得桃花齋前,忽聞得一陣香氣迎面而來,蘇仁嘆道:“好香,好香。卻不知是哪家蒸肉?”蘇公循香望去,正是桃花齋,大喜道:“你我好口福。”推開院門,卻見桃樹下一個孩童,約莫四五歲,天真可愛,正與一個女子玩耍。那女子正是東方清琪。蘇仁上得前去,那孩童面露怯意,閃身東方清琪身後。嚴小三聞知,急忙迎蘇公入屋。嚴小三渾家泡得兩碗濃茶,端與蘇公、蘇仁,笑道:“蘇大人來得甚巧,今日蒸得好肉,大人且嚐一嘗,可是這般味兒。”待到飯時,蘇公嘗那肉味,竟大相徑庭,只是在這江南農家,依然不失為一道美味佳餚。原來,蘇東坡非止是詩詞書畫奇才,亦是烹飪大家。在杭州任上時,蘇公做得幾道佳餚,鮮美醇厚、香甜脆弱,一時間傳遍杭州並四方州府,江南人紛紛仿效,故而家家會做,只是因技法、原料、形態、火候等諸多因素而口味不一。直至今日,江南民間依舊有東坡肘子、東坡肉、夫子肉等菜餚。

飯罷,眾人正言語間,忽聞院外有人高呼,正是嚴微。嚴微入得客堂,見著蘇公,寒暄幾句,道:“大人今日怎的來此?”蘇公笑道:“蘇某此來,實有求於嚴爺。”嚴微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便是,何言求字。”東方清琪笑道:“堂堂飛天大俠,怎的竟與官府勾搭?”蘇公笑道:“此事卻是嚴爺本行。”東方清琪笑道:“如此甚好,嚴大俠名節可保了。”嚴微道:“卻不知要嚴某去取哪家寶貝?”蘇公笑道:“此戶人家,嚴某亦曾踏月光顧。”嚴微一愣,道:“大人又怎知嚴某行踪?”蘇公手指牆上字軸,笑道:“嚴爺此卷《楓橋夜泊》何來?”嚴微笑道:“原來是此家。卻不知大人要取甚物?”蘇公細細告知。蘇公又道:“此外又有一處,須清琪姑娘前去。”東方清琪甚是詫異,道:“有嚴爺在此,何須勞動小女子?”蘇公笑道:“只因此處非同一般。”嚴微故作驚奇,道:“卻不知是何去處,竟煩勞東方女俠出馬?”蘇公道:“卻是一個女子的閨房。”東方清琪笑道:“大人誤也。此正是嚴爺所好。”嚴微苦笑不語。蘇公又細細告知。

蘇公又問及天竺寺竊案,嚴微道:“非吾大師已令監寺無心大師查尋全寺;又令眾僧提供嫌疑線索,一一排查;嚴封寺廟,但凡有出寺僧人,須細細盤查;監視入寺香客,但凡與寺內僧人言語,必有三名僧人在場。但《茶經》至今尚無音訊。”蘇公道:“如此聲勢,那竊賊怎敢輕舉妄動?若他不動,又怎的會露出行踪?”嚴微道:“非吾大師不過虛張聲勢罷了。其意並非尋出那賊僧來。”蘇仁詫異道:“此言甚意?”嚴微嘆道:“非吾大師以慈悲心腸,與那廝一個機會,意令那賊幡然悔悟,悄然將經卷送回。”蘇仁醒悟道:“原來如此。” 閒言少敘。待到夜黑人靜時,嚴微、東方清琪換上夜行衣、取過百寶囊,出了桃花齋。嚴小三夫婦早早睡下不言。蘇公、蘇仁二人耐心等候。約莫三個時辰,嚴微、東方清琪方才回來。蘇公、蘇仁急忙出院相迎。入得房來,嚴微解下背後偌大一個包袱,置於桌上,道:“大人且先過目,可是此物?”蘇公急忙解開包袱,卻見其內有書卷、卷宗、書札、公文、字軸、畫軸等。其中赫然有《行煙經》卷。

蘇公大喜,道:“正是此物。”翻視經卷,只見其上雲:“……凡制火砲之藥,須萬分謹慎,擇潔淨之所、遠避煙火、禁止雜人,依法配置。取晉州硫磺三斤一兩、窩黃九兩、焰硝七兩、麻茹三兩、定粉三兩、竹茹三兩、黃丹三兩、清油二兩、桐油二兩、砒黃三兩、松脂二兩、濃油一兩。……”蘇仁驚嘆道:“此書若是落入賊人之手,怎生了得?” 嚴微取過又一卷書,笑道:“虧得大人差嚴某前去,竟無意間取回了《天竺茶經》。”蘇公聞聽,抬頭望去,只見嚴微手中書卷果真是《天竺茶經》!蘇公驚道:“不想此書竟早已出寺了!”嚴微笑道:“非也。此卷方才出寺,便落入了我手。”蘇仁笑道:“此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蘇公道:“煩勞嚴爺細細道來聽聽。”嚴微道:“我潛入那廝宅院中,見得一間書房中尚有燈火,原來那廝竟未入睡,近得窗格窺視,卻見那廝正在看書。只得暫且忍耐,等候下手時機。約莫一個時辰,那廝依然毫無睡意。我正尋思間,忽聞院牆異樣聲響,隱約望見一條黑影跳入院來,我只道是來了同道中人。只見那黑影徑直往書房而去,近得門前,忽然言語起來。我驚詫不已,原來這廝並非同道中人。”

蘇仁道:“那廝說甚麼?”嚴微搖搖頭,道:“那廝言語甚是怪異,我竟未聽懂一個字。”蘇仁驚詫道:“嚴爺擅長各州府方言,怎生聽他不懂?”嚴微疑惑道:“那廝所言似非我大宋言語。”蘇仁驚訝不已。蘇公道:“嚴爺且往下言語。”嚴微道:“只見那黑影推門入得書房,聞得他與房中那廝言語,似有喜色。我暗中偷窺,卻見那黑衣人自懷中摸出一卷書來。那廝接過書卷,細細翻閱,欣喜異常。我思忖道:卻不知是甚書,令那廝如此欣喜?那廝又與黑衣人言語幾句,那黑衣人唯喏,而後出得書房,自回房中歇息。房中那廝手不釋卷,不時喃喃自語、不時拊掌大笑。我甚是焦急,又等候半個時辰,那廝方才起得身來。只見他翻倒座椅,竟取去底下木板,將那書卷置於其內。原來那座椅下竟有夾層!我暗自慶幸:若非親眼見到,今夜豈非空手而歸?那廝滅了油燈,取一盞燈籠出得房來,俯身在門前做了暗記,而後入右廂房睡了。又等候些時刻,估摸那廝入睡。我摸索至書房門前,細細察看,原來那門檻處橫一根細線,想必那細線一端連著機關,若貿然入房,觸斷細線,必喚醒那廝。”蘇仁笑道:“那廝端的狡詐。只可惜遇著嚴爺,此不過是班門弄斧。”

嚴微又道:“我入得房內,先將那座椅夾層內物甚取出,又四下搜尋,自一木櫃內尋得信箋、書札、字軸、畫軸,無論好歹,悉數卷來。”蘇仁笑道:“待明日那廝發覺,定氣得七竅生煙、口鼻流血。”蘇公取過一軸字卷,展開一看,竟是張旭《千字文》!蘇公驚喜道:“原來王敦所失字軸竟也是他盜去。”嚴微喜出望外,取過一軸來看,竟是懷素《論書帖》,道:“大人且看,此可是懷素大師真跡否?”蘇公細細辨認,字軸乃是草書體,共九行八十五字,正是懷素真跡。喜道:“此些皆是無價之寶。嚴爺此番功勞足以留芳百世。”眾人皆笑。 嚴微道:“大人之言,未免過譽。”蘇公道:“你等若知真相,便知蘇某此言並非言過其實。”東方清琪道:“那廝究竟是甚來歷?”嚴微思忖道:“嚴某竊以為,那廝似是敵國奸細。”東方清琪疑道:“嚴爺道他是遼國人,還是西夏人?”蘇公笑而不語,又取過一封信箋來看,不覺一驚。眾人見狀,問道:“大人何故驚訝?”蘇公將信箋與嚴微,嚴微細看,信箋中盡是男女纏綿話語,頗為污穢,並無稱謂。蘇公疑道:“寫信之人莫非是他?那女子又是甚人?”嚴微疑道:“他是何人?”蘇公搖頭不語。那廂蘇仁拿起一軸字卷,喃喃道:“此字怎的似是老爺所書?”嚴微也探頭來看,驚異道:“確似大人手筆。”蘇公斜眼看去,淡然一笑。

蘇公又細看卷宗、公文、書札,盡是府衙失竊機密公文。東方清琪取出物甚呈與蘇公,道:“大人,可是這些?”嚴微、蘇仁看去,卻是些胭脂花粉、釵簪。蘇公細看,點頭道:“正是。”嚴微好奇道:“大人要東方盜取這胭脂花粉做甚?”蘇公笑道:“到時自然知曉。”嚴微道:“待到天明,我等如何行事?”蘇公叮囑一番,嚴微、東方清琪只道:“大人放心”。約莫一個時辰,天色微明。蘇公、蘇仁、嚴微、東方清琪出了桃花齋,而後分道而行。 此時刻,東方漸亮,街巷中起早者不過三四人。蘇公、蘇仁沿街而行,回得杭州府衙,遠遠見得衙門口竟有衙役把守,又聞衙內有喧嘩聲。左右守門衙役見得蘇公,急忙上前施禮,道:“蘇大人,竊賊已被擒回。王大人正在刑堂審案。”蘇公一愣,問道:“那竊賊何人?”衙役道:“非是他人,正是杭州兵馬副統制邵秋水。”蘇公驚道:“原來是他。”急忙入得府衙,只見王敦坐在大堂之上,厲聲咆哮,堂下公差摁倒一人,正施以酷刑,直打得那人叫爹喊娘。王敦喝道:“好個邵秋水,今日便叫你省得本府的厲害?若吃打不住,快快招來。軍中有甚同謀?宋盛何在?那《行煙經》何在?”

蘇公入得刑堂,王敦望見,笑道:“蘇大人,竊賊已被擒拿。”蘇公上前,問道:“大人怎生擒得他?”王敦道:“昨夜,藍捕頭引一干公差隱於那破舊茅屋四下,只待那神秘之人前來。守得半夜,這廝果然來了,近得屋門前,見暗記已遭破壞,省得大事不妙,正待回身逃走,早被藍恬等人圍住,這廝始料不及,被眾公差生擒。卻原來是已失踪的邵秋水。”蘇公道:“他可曾招認?”王敦恨恨道:“這廝端的嘴硬,死賴不肯言語。”忽聞邵秋水大聲道:“卑職冤枉。”王敦聞聽,大怒道:“死到臨頭,兀自狡辯。本府且來問你:你將《行煙經》盜出,趁夜賣與宋盛,那宋盛與你三百兩銀子,可有此事?”邵秋水反駁道:“大人不信小人之言,且喚宋盛來問對質。”王敦怒道:“宋盛是生是死,尚無從知曉。想必早已被你滅口了。”

蘇公立於一旁,忽令眾公差住手,道:“邵秋水,你且抬起頭來。”那邵秋水強忍疼痛,勉強抬起頭來,蘇公細細端詳,似有所思。王敦不解,正待詢問。蘇公附耳細語。王敦驚奇道:“蘇大人所言可是真的?”蘇公道:“此等事情豈可兒戲?”王敦大喜,令公差暫且押禁邵秋水,候時再審。 出了刑堂,王敦急道:“蘇兄且言那幕後主使究竟何人?”蘇公道:“非是他人,正是客商魏之郎。”王敦詫異道:“怎的是他?他不過是一個客商,怎生做如此勾當?”蘇公笑道:“那魏之郎並非我大宋子民。”王敦驚道:“果被我等言中,他端的是細作。”蘇公道:“蘇某竊以為,王兄當速速召集人馬,前往捉拿魏之郎。若有差池,惟恐走了這廝。”王敦遲疑道:“只是無有證見,恐難以服眾。”蘇公笑道:“王兄休要憂慮,蘇某自有主張。”

王敦信心陡增,隨喚來藍恬,令他召集數十名公差衙役。正言語間,衙門外衙役來報,原來有一個僧人受天竺寺非吾大師之託前來首告,只道是天竺寺監寺無心大師昨夜被殺。王敦聞聽,目瞪口呆,道:“無心禪師被殺了?怎生回事,快快引那僧人來。” 不多時,衙役引一名僧人來見王敦。王敦詢問命案原委。那僧人細細道來。原來,今日早經時,非吾大師不曾見著監寺無心,便令一僧往禪房尋他。那僧呼喚無心師父,未見動靜,便推門入得禪房,卻見無心躺在地上,血流滿地,竟早已氣絕身亡。那僧人唬得半死,跌跌撞撞逃出禪房,來報非吾大師。非吾大師聞聽,大驚失色,急忙引眾僧來看,那無心脖頸早被割斷。詢問眾僧,竟無一人察覺異常。 蘇公聞聽,心中明白六七分,與王敦細語一番。王敦會意,遂令兩名衙役與仵作前往天竺寺。那僧人謝過王敦,引衙役、仵作去了。王敦甚是好奇,道:“蘇兄不曾去得天竺寺,怎知兇手何人?”蘇公笑而不語。

王敦正欲追問,卻見藍恬來報,只道公差捕快皆已召集,只等大人一聲令下。王敦、蘇公商議一番,遂令藍恬出動。蘇公、蘇仁緊隨藍恬等往魏宅而去。至魏宅前,藍恬令眾人將魏宅團團圍住。又令兩名公差翻牆入院,開得大門,藍恬引眾人衝將進去。那魏之郎、家僕聞得聲響,急忙出屋來看,迎面見著藍恬等人到得院中,不免驚訝。魏之郎滿面堆笑,道:“原來是諸位差爺到來,有失遠迎,且屋裡飲茶。”藍恬冷笑一聲,喝道:“且與我拿下。”眾公差圍將上去,正待擒他,那家僕面有怒色,護住魏之郎,喝道:“且慢。敢問諸位差爺,我家老爺犯了甚事?”藍恬道:“你等心中明白。”魏之郎故作疑惑,道:“魏某端的不知。”藍恬道:“到得衙門便知曉了。”魏之郎似有所思,示意那家僕,道:“魏某便隨你等往衙門一遭。”眾公差一擁而上,將魏之郎縛了。魏之郎怒道:“魏某無罪,怎的縛我?”藍恬道:“知州大人台旨,特來擒你。”魏之郎怒道:“魏某有言,欲見大人。” 忽有一人笑道:“卻不知魏爺欲見哪位大人?”魏之郎聞聽,抬頭望去,正是蘇公,急道:“蘇大人救我。”蘇公笑道:“蘇某受王大人之託,特來擒你,又怎生救你?”魏之郎大驚,道:“敢問大人,不知魏某所犯何事?”蘇公笑道:“魏爺乃是聰明人,怎的明知故問?”魏之郎道:“魏某委實不知。”蘇公笑道:“我大宋有一句古語,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魏爺行徑,雖則隱蔽,卻只是一時,久則難逃眾目。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魏之郎委屈道:“魏某不過是一個商賈,歷來公平買賣,從無欺詐、違律之事,又有甚隱蔽行徑?”蘇公笑道:“魏爺端的穩重。只是不曾細想,眾公差捕快為何只來拿你,卻不去拿街中張三李四?”魏之郎道:“定是大人聽信奸人謠言,欲加害魏某。”蘇公笑道:“蘇某有一事相問:不知魏爺書房那座椅下有甚蹊蹺?”魏之郎聞聽,大驚失色。原來魏之郎一早起床,並不曾入書房,尚不知夜間書房失盜之事。 蘇公笑道:“魏爺可否引我等前去一看?”魏之郎料知事已敗露,把眼示意那家僕。那家僕會意,猛然奪過一柄鋼刀,殺將過來。眾公差皆挺刀相鬥,殺作一團。藍恬大怒,抽刀撲上前去。那家僕以一敵十,竟毫無懼色。混戰之中,兩名公差被家僕所傷。那家僕身中兩刀,血流不止,漸漸不敵。魏之郎見狀,知大勢已去,趁左右公差不備,猛然衝將過去,嘰里咕嚕大叫一句。那家僕聞得,大喝一聲,猛然反手一刀往魏之郎砍去。眾人皆驚,只見手起刀落,魏之郎頭顱滾落在地,屍首隨即倒地,鮮血四濺。那家僕回手一刀,將刀刺入自己腹內,齜牙咧嘴,自殺身亡。眾人見得這般血腥情形,皆驚訝不已。 蘇公幽然嘆息,令公差將兩具屍首抬將出去。藍恬引人入宅院四下搜尋。蘇公入得後院,見一處花草叢泥土有異,遂令公差挖掘泥土。不及兩尺,挖掘出一男一女兩具屍首來,蘇公上前細細辨認,那男屍正是宋盛宋大人,那女屍竟是田真真!蘇公勘驗罷,似有所思,便令藍恬在此料理,自與蘇仁出了魏宅。 約莫一個時辰,蘇公回得杭州府衙,見著王敦。王敦已知魏宅之事,驚嘆不已,疑道:“卻不知那魏之郎是甚來歷?”蘇公道:“此中情形,蘇某已知之。王兄可召集相干人等前來府衙,蘇某欲剖析道來。”王敦道:“如此甚好。卻不知是哪些人等?”蘇公道:“便是統制薛滿山、判官王興、杭州名醫董濟世、書畫奇才項笑冠、天竺寺非吾大師,又有刑房中副統制邵秋水。”王敦聞得,吩咐下去,著人分頭前往邀集。約莫一個時辰,董濟世、王興、薛滿山等人陸續趕至府衙。又有天竺寺非吾大師來得,蘇公急忙出迎。 王敦見人已到齊,把眼望蘇公,蘇公點頭示意。王敦道:“近些時日,本州府接連發生數樁竊案、命案,以至人心惶惶、謠言四起。本府令捕房竭力緝查此案,又得湖州知州蘇大人鼎力協助,今日一早已破獲此奇案。元兇非是他人,正是商賈魏之郎。”眾人聞聽,議論紛紛。 王敦又道:“其中情形,煩請蘇大人細言。”蘇公笑道:“蘇某應王大人之邀來杭州春遊,卻不想竟遇得數樁蹊蹺案件。原來王大人邀蘇某春遊是假,破案是真。知州衙門公文、密函、字軸無端失竊、甲仗營兵書被盜、市井潑皮胡壽兒、劉六無端被殺、府衙管家王三、後街樊阿犬中毒身亡、邵秋水、宋盛無端失踪、濟世堂女弟子齊滕花中毒身亡、天竺寺經卷被盜、天竺寺監寺無心大師被殺,諸多竊案命案,似無瓜葛干連,隱隱中卻千絲萬縷,難分難捨。” 眾人詫異不已,皆暗自思索。蘇公道:“蘇某且先自甲仗營一案言起。那日甲仗營卷籍庫失竊一卷《行煙經》,此卷非同其他,若落入歹人之手,恐日後惹出大禍來。盜此卷者,非是他人,正是兵馬副統制邵秋水。”眾人聞聽,大驚,把眼望那邵秋水。卻見邵秋水滿面苦楚,一言不發。蘇公道:“原來邵秋水是個貪財之輩,竟以三百兩銀子將那《行煙經》賣與了通判宋盛宋大人。” 眾人聞聽,又一驚,四下張望,卻未見宋盛身影,有知情者細聲相告。蘇公道:“那夜,邵秋水、宋盛交易之時,不合被宋盛之子宋賢之窺見。宋公子不知內情,只道那書卷是值錢寶貝,便暗中邀集了潑皮胡壽兒、劉六商議,欲待宋盛易手此卷後復又搶奪回來,再行出售。” 蘇公道:“那夜,宋盛暗懷此卷,來得西子閣,與那方交易。據蘇某所知,那夜,判官王興王大人亦在西子閣中?”眾人又來看王興。王興吱唔道:“那夜,王某確與宋大人一起,只道是臨風飲酒,卻不曾省得半點。”蘇公道:“敢問王大人,那夜臨風飲酒者幾人?”王興道:“便是王某與宋大人、魏之郎、花魁田真真四人。”蘇公笑道:“可惜四人之中,唯王大人一人懵懂無知,不省事務。”王興驚道:“蘇大人所言,那田真真亦是……”蘇公笑道:“他三人便在王大人眼皮之下易手書卷。”王興驚訝不已,細細思索,哪裡回想得著? 蘇公道:“而後魏之郎下了閣樓,出了西子閣,正欲回宅,不想被那胡壽兒撞倒。那胡壽兒乃是個慣偷兒,手法甚快,撞身之際便將那書卷偷得。魏之郎初未察覺,行不多遠,猛然警覺,探懷一摸,哪裡還有書卷?即刻召喚西子閣護閣漢子,追尋胡壽兒。那胡壽兒正與劉六竊喜間,猛聞追喊聲,大驚失色,撒腿便跑。正巧逢著蘇某一行四人欲往西子閣,他二人險些撞倒蘇某,隨從蘇仁、嚴爺見他二人魯莽無禮,甚是惱怒,便追將上去。胡、劉二人熟知地形,不時便沒了身影。待西子閣眾漢子追來,竟將蘇仁、嚴爺錯認作盜賊,雙方便打鬥起來。魏之郎近前一看,方知誤會他人了。那胡壽兒、劉六何曾料到大禍臨頭矣。當夜那魏之郎便抓住劉六,嚴刑逼問,劉六怎受得這般苦楚,只得招認了,而後魏之郎與其凶狠家僕來尋胡壽兒。不想那胡壽兒正在家中酣睡,被魏之郎抓個正著,威嚇之下,只得將那書卷交出。那魏之郎雖追回書卷,又怎肯放過他二人,即令那家僕殺之。那胡壽兒屍首隱於茅廁內,劉六屍首毀容後拋於西湖畔荒林內。那家僕武功怪異,出手甚是殘忍,一刀便割斷人之頸脈。故此胡、劉二人乃同一般死因。屍首上那刀痕甚是怪異,非尋常佩刀所致。宋盛之子宋賢之發覺事敗,驚恐藏匿,僥倖逃脫追殺。蘇某推想,天竺寺監寺無心禪師亦是死於他刀下。” 後側蘇仁聽得清楚,恍然大悟,他見得那胡壽兒屍首,覺得有些面熟,似曾見過,苦思良久亦未想出是何人來。卻原來是那夜在往西子閣路途中撞見的兩個賊人之一。 蘇公又道:“《行煙經》失竊,統制薛滿山大怒,親自嚴查此事。邵秋水驚恐不已,便逃之夭夭,隱匿在一個潑皮的破敗茅屋內,又與軍營中一個神秘人物暗中來往,商議陰謀。卻不知那人是誰?商議甚麼陰謀?”邵秋水冷笑不語。 蘇公笑道:“邵將軍不言,蘇某亦知之。此人非是他人,正是兵馬統制薛滿山薛將軍!”眾人大驚,皆來望薛滿山。薛滿山驚詫不已,面有慍色,道:“蘇大人怎的無端誣陷薛某?”蘇公淡然一笑,道:“王大人早已疑心薛將軍,故著令宋盛暗中偵查。卻不曾料想宋盛亦是你等同謀。你聞得王大人起疑,便與邵秋水商議,令邵秋水逃遁,轉移視線,只道是邵秋水畏罪潛逃。而後邵秋水扮作一個老乞丐,暗中監視蘇某行徑,又故意露出破綻,令蘇某察覺,匆匆逃脫時,又假意掉落一紙張,上有'宋盛'二字。此舉意欲令蘇某疑心宋盛。蘇某追查胡壽兒、劉六命案,已查問得宋賢之甚是可疑。而宋賢之正是宋盛之子,故而蘇某與王大人早已疑心宋盛了。邵秋水又假意通風報信,告知宋盛,只道是王大人、蘇某已疑心他。宋盛看罷信箋,大驚失色,急忙來尋魏之郎商議對策。” 蘇公又道:“那魏之郎自劉六口中得知,搶奪經卷陰謀主謀乃是宋賢之,他疑心這一切是宋盛暗中指使。而宋盛不知內情,倉皇中來尋魏之郎。魏之郎疑心宋盛心懷陰謀,又唯恐暴露身份,頓起了殺心,便令魏宅一名女子前去毒殺宋盛。其中細節,蘇某且請項公子告知諸位。”項笑冠便將那日所見的兇殺案娓娓道來。眾人聞聽,皆驚訝不已。 蘇公道:“原來宋盛早已察覺出魏之郎殺機,那女子反被宋盛所殺。宋盛驚恐不已,正待出逃,早被那家僕追將上去,一刀結果了性命。魏之郎將他二人屍首掩埋於花草叢下。此中一事頗令王大人、蘇某費解,項公子所見女子明明便是行首田真真,但田真真又怎會死而復生?今日見得那女屍,竟又是田真真!其中情形,甚少人知。蘇某見得屍首方才明白,那女子究竟何人?明為魏之郎妻妾,實則為魏之郎手中棋子也。他非別人,正是行首田真真同胞姊妹。”項笑冠聞聽,大驚道:“卻原來是同胞雙生姊妹,怎的從未聞田真真言及?” 蘇公道:“項公子兀自天真。那田真真亦是魏之郎手中棋子也。此中陰謀,又怎會告知你?”項笑冠疑道:“魏之郎利用他姊妹二人意欲何為?”蘇公道:“這世間可動人心者,財帛、美色、權勢也。”董濟世嘆道:“不為財帛、美色、權勢所動者,少之甚少。”蘇公笑道:“魏之郎手中棋子非止他姊妹二人,還另有一個女子。非是他人,正是董先生弟子齊滕花。”董濟世聞聽,驚道:“蘇大人何出此言?” 蘇公道:“董先生仁厚心慈,哪裡省得其中曲折。那齊滕花從師董先生,他人怎會疑心?故他出入府衙,有如自家,王大人並夫人以為家人,毫無防範戒備之心。待那齊滕花熟知州衙情形,又尋機複製得王大人書房鑰匙,而後便伺機盜出公文卷宗,又故意留下窗格撬撥痕跡,造成外盜假像。初始,王大人未曾察覺,如此三番兩次,王大人便起疑心,暗中追查。那齊滕花唯恐事發,故不敢輕舉妄動。待過得三四月,復又行動,並順手牽羊盜走了張長史字軸。因那魏之郎十分嗜好長史草書,他聞齊滕花言及此,故令他在第二次盜走。”王敦將信將疑點點頭。 蘇公又道:“王大人甚為震怒,竭力追查。齊滕花又隱蔽一月。且說那府衙管家王三早已垂涎齊滕花美色,齊滕花便暗中引誘於他。那王三自然喜出望外,每每到得夜間,便虛留後門,只等那齊滕花前來與他成其好事。齊滕花唯恐蘇某壞事,便令王三暗中窺視蘇某舉動。那王三與後街樊阿犬甚為要好,酒後竟將媾和之事相告,以此炫耀。那樊阿犬隻道齊滕花是淫蕩女子,以此要挾,齊滕花唯恐事發,只得權且順從了他。那王三行徑被蘇某察覺,齊滕花聞知,遂起殺心。毒殺王三後,齊滕花便將王大人書房鑰匙取出,係於王三那大把鑰匙中,欲嫁禍於他,只是齊滕花未曾細想,隨手將那書房鑰匙系成第一把。待他出得府衙後門,忽發覺王小乙跟隨其後,便靈機一動,來尋後街樊阿犬。那樊阿犬見得他來,慾火焚身,又怎知大禍臨頭?齊滕花毒殺樊阿犬後,便從其後門匆匆逃脫,卻不曾想被巷中的一條惡犬囓了一口。” 董濟世疑惑道:“蘇大人怎的疑心於他?”蘇公道:“蘇某起疑,非自齊滕花始,卻是田真真。那日遊西湖之後,田真真邀蘇某往夢鄉齋,在他閨房之中,蘇某聞得一絲異香,那香氣有如蘭桂,非同尋常香物。但凡美女,喜好胭脂香粉,尋常得很,本不足為奇。只因那香氣非同一般,故而蘇某腦中閃過一念。卻不曾想那日入府衙探望知州夫人,於曲廊中逢著齊滕花,竟也聞得這般香氣。蘇某心中詫異:他二人竟是用同一香粉。只道是巧合而已,故而不曾在意。齊滕花中毒身亡,蘇某曾往濟世堂察看,自齊滕花閨房尋著此香盒。後,蘇某亦設法自田真真夢鄉齋得到胭脂香盒。”遂令蘇仁取兩香盒來,與眾人聞。董濟世聞後,不解道:“即便是同一香粉,又有何疑?” 蘇公淡然一笑,又道:“那日蘇某行於後街,險些遭惡犬所囓,蘇某尋思,那神秘女子若經後街,或遭犬囓。王大人便令家人暗中查訪。卻不想偶逢齊滕花,見他行路異樣,頗為可疑,不由前後聯想。”董濟世道:“董某亦曾察覺,問他何故。他道是歪了足踝,並無大礙,故而未加細問。待他死後,蘇大人追問及,方知他遭犬囓。” 蘇公道:“魏之郎聞知我等疑心齊滕花,頓起殺心。那家僕潛入濟世堂,先迷倒廂房丫鬟,而後施以聯絡暗號。那齊滕花本已入睡,聞得暗號,急忙來迎,只道是魏之郎又來命令。那家僕猛然出手,掐住齊滕花脖頸,將毒丸塞入他口中,須臾,齊滕花便毒發身亡了。”董濟世聞得,嘆息不已,道:“蘇大人又怎知他受制於魏之郎?” 蘇公道:“諸位有所不知,那魏之郎主僕、田真真姊妹、齊滕花五人實乃同謀。”眾人聞聽,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董濟世疑道:“大人何出此言?”蘇公道:“蘇某若告知諸位,你等斷然不肯相信。他五人皆非我大宋子民!”眾人聞聽,皆驚訝不已。董濟世驚道:“非我大宋子民?敢問蘇大人,他等是哪國人氏?”蘇公笑道:“他等乃是間諜也。”王興驚異道:“但凡間諜細作,多隱於邊關州府刺探軍情,即便深入,亦不過在京城內外。怎的會南下至蘇、杭來?” 蘇公道:“但凡兵家,必重其間,事莫秘於間,賞莫厚於間。孫子曰: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蘇某以為,凡用兵則無所不用間。無論軍情軍務、兵器技法、君主官吏、百姓平民、民風民俗、收成賦稅等等,皆是間諜刺探所要。《行煙經》乃軍中密典,若得此卷,可製成火砲火箭,必成後患;又有府衙失竊之公文密函卷宗,有各城並沿海守備軍情、有賦稅糧米行情、又有絲綢茶葉收成等等。敵國若得知此些情形,便可依此推斷我大宋軍情國力、民情民心等等。”眾人聞聽,皆驚詫不已。 蘇公道:“那魏之郎乃是賊首,他十分喜好我大宋字畫、茶道,但凡聞得有此,便千方百計將其盜得。王大人所失張長史《千字文》、天竺寺所失《天竺茶經》,皆是他盜得。此外,他還偷盜得唐懷素大師的《論書帖》,又向蘇某討要了一幅詩卷。可惜那無心禪師,名為無心,實為有心,一味貪圖錢財,反卻失了性命。”非吾大師雙手合十,只道:“阿彌陀佛。”董濟世疑道:“董某有一事不明,大人怎知他五人同謀?”王興忍不住問道:“蘇大人又怎知他五人為間諜?他等究竟是哪國間諜?” 蘇公笑而不答,遂令蘇仁取來兩幅字軸,一幅正是嚴微桃花齋內的張繼《楓橋夜泊》字軸,另一幅卻是魏之郎贈送蘇公的張旭《桃花溪》字軸,舒展開來,示與眾人看。眾人皆來看,疑惑不解。 蘇公指著兩幅字軸,道:“蘇某初來杭州之日便見疑點了。那日,蘇某在一位友人家宅中見得這一字軸,乃是張懿孫之《楓橋夜泊》,其字雖學張長史,卻遠遠不及,本不足一提。只是那字或繁或簡,或省或化,甚是獨特。古往今來,諸多書家,無有此者。字軸題款乃一名喚'江湖海客'者,此何許人也?蘇某甚是疑惑。問及友人,他亦不知。原來那字軸乃是自一個盜賊手中購得。又過兩日,蘇某到得魏之郎宅第,他欲索求蘇某字墨,蘇某便答應了他。在他書房之中,蘇某竟意外見得一草書帖,乃書張長史之《桃花溪》。那字赫然與前者所見《楓橋夜泊》同出一人之手,細看題款,果是'江湖海客'者。蘇某有意試他,原來所謂'江湖海客'正是魏之郎。”王敦看罷字軸,疑惑道:“這兩幅字軸有甚破綻?” 蘇公又不答,又令蘇仁取來齊滕花遺物,笑道:“董先生那女弟子無端身亡,蘇某亦曾往濟世堂勘驗屍首。那女子遺下幾件物甚,乃一個花瓶,插有花枝,又一個錦盒,內有香粉,此外有數件首飾,皆是金銀鑄制,甚是精良。惟有一枝髮簪,甚是平常,卻是銅製,且已斷去小截。齊滕花為何留存此物?想必非同尋常。蘇某又見那盒子上刻有小字,似草非草,甚是奇特,竟與魏之郎所書有異曲同工之妙。”王敦、王興、項笑冠、董濟世皆上前來看,細細辨認那字,果然一致。 蘇公笑道:“蘇某疑心田真真、齊滕花二人干係,那香粉是其一。蘇某曾攜那錦盒,詢問城中數家宮粉行,竟無一家售賣此香粉。原來蘇杭一帶並無這般香粉,有行家鑑別,休道是蘇杭,便是大宋天下,亦無此香。其二便是那花瓶,蘇某亦曾在田真真閨房內見得一個花瓶。那瓷瓶不足為奇,奇的卻是插在瓶中花枝野草,那花、枝、葉之摘、剪、配竟似出自一人之手,且其法甚為獨到,頗具匠心。與我大宋女子插花迥然不同。令蘇某驚訝的是,在齊滕花房中,蘇某又見得一個長頸官窯花瓶,也插有數枝桃花樹枝。技法與田真真一般。其三,蘇某在夢鄉齋時,丫鬟買藥回報,只道是濟世堂齊滕花死了,田真真頓時目瞪口呆,面帶傷悲。蘇某出門回首之際,分明見得他眼中有淚。”項笑冠驚道:“不想蘇大人竟這般細心!” 蘇公道:“蘇某還有一疑:王三、樊阿犬、齊滕花三人皆是中毒身亡,所中何毒?即便董先生、仵作等行家亦不曾鑑別出來。是何道理?原來此毒乃域外奇毒,故而董先生、仵作不曾識出。”董濟世點點頭,似乎有所醒悟。 蘇公又令蘇仁取過一幅畫軸,展示與眾人看,道:“此畫軸乃是宋盛書房所藏春宮圖,畫中赤裸女子酷似田真真,只是這畫上女子脖頸處有一月牙斑痕,而田真真卻不曾有。原來是田真真姊妹。此畫乃是魏之郎所作,且那畫卷下筆著色技法頗為奇特,似學我大宋畫技,卻又非是我大宋諸多流派技法。凡此種種疑端,魏之郎、田真真、齊滕花之干係隱約可見。蘇某又著人暗查,得知他等皆自蘇州來,且在一年前後,世間竟有這等巧合之事?” 王興疑惑道:“卻不知他等是遼國人,還是西夏人?或是蠻夷人?”蘇公正色道:“非也。他等乃是東瀛人。”眾人聞聽,皆疑惑不已。 王興奇道:“東瀛人?他等刺探我軍情民情,莫非欲犯我大宋不成?”王敦笑道:“那東夷島國,國小民寡,又遠隔重洋,焉能稱雄?我大宋國大民眾、兵精將強,四方哀告賓服,又怎生懼他?”項笑冠驚道:“古人傳言,昔日始皇為求長生不老仙藥,令徐福引六百童男童女東去求藥,不想一去杳無音訊。原來那徐福求藥不成,不敢回來,尋得一島,便在此繁衍生息。此即東瀛也。自大唐以來,那東瀛國人多遣派使節使團遠渡而來,習我中土禮儀,學我中土文字,以教化其民,友好往來已有數百年。卻不想今日之東瀛人竟如此狡詐?”董濟世嘆道:“若那東瀛之人個個如魏之郎一般,薄禮少義、狡詐愚勇,他日若壯大,必成我大宋禍患。”眾人皆不以為然。 蘇公捋鬚笑道:“那魏之郎雖然陰險狡詐,可惜不知他早已身入陷阱矣。”王敦、王興等甚是詫異,道:“蘇大人此言何意?何謂身入陷阱?”蘇公笑道:“魏之郎只道他那計謀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曾料想其陰謀早已被人識破。”王敦笑道:“幸虧蘇大人來得杭州。”眾人附和。 蘇公擺擺手,笑道:“非是蘇某,乃是薛滿山、邵秋水二位將軍也。”王敦等人驚訝不已,皆把眼來望薛、邵二人。薛滿山忽笑道:“卻不知蘇大人怎生識破其中玄機?”蘇公笑道:“其中情形,且請薛將軍細細道來,如何?” 薛滿山道:“今賊已破,道出亦無妨。原來宋盛受了賊人誘惑指使,欲盜甲仗營《行煙經》,只是苦於無機下手。那日與邵秋水飲酒,見邵將軍酒醉,便有意言語試之。邵秋水酒醉心明,假意附和,嘆息道:'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宋盛又言語誘導,道:'邵將軍若要銀兩,豈非易如反掌。'邵秋水故作不解,道:'望宋大人指點。'宋盛欲言又止。邵秋水假意誠懇,又信誓旦旦。那宋盛便道出陰謀來。邵秋水噹即應允,又與之細細商議一番,那宋盛深信不疑。待回軍中,邵秋水便告知薛某。我二人商議,若要查出那幕後主謀,惟有將計就計。邵秋水將《行煙經》盜出,易手與宋盛,而後暗中追查,知主謀乃魏之郎是也。”王敦聞聽,急忙近得邵秋水前,施禮道:“原來邵將軍乃精忠義士也。王某愚鈍,險些害了將軍性命。王敦在此賠罪了。”言罷,納頭便拜。邵秋水急道:“大人休要如此,折殺卑職了。” 薛滿山又道:“邵秋水假意畏罪潛逃,化裝成一乞丐,暗中窺視賊人行徑。我二人得知蘇大人插手此案,便有意露出破綻來,欲令蘇大人起疑,而後順此追查宋盛、魏之郎。”王敦道:“薛將軍此計雖妙,卻未免凶險。若那魏之郎得《行煙經》後,匆匆逃離杭州,又如何是好?” 蘇公笑道:“王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薛將軍行思縝密,早已料到此變。原來邵將軍所盜之《行煙經》卻是假的。”薛滿山道:“卻不知蘇大人何以知之?”蘇公笑道:“將軍若騙那宋盛、魏之郎,易如反掌也。只是蘇某曾細讀曾公亮大人之《武經總要》,其中言及火藥:硝藥為君,硫磺為臣,木炭為佐,諸藥為使。而魏之郎所得之《行煙經》,則反其道而行之。若依此炮製,怎生製得出火藥來?”王敦等人恍然大悟。 董濟世嘆道:“蘇大人之推論,聞聽來合乎情理,可惜無有證見,此白璧微瑕、美中不足也。”蘇公笑道:“董先生怎知蘇某無有證見?今有一人,可佐證蘇某之言。”王敦道:“何人?”蘇公笑而不語。項笑冠道:“五人已死四人,餘下一人便是田真真了。”王敦笑道:“我怎的忘卻了他?”蘇公笑道:“蘇某唯恐他有所不測,故早已令人暗中監守。蘇某見得魏宅女屍,便往夢鄉齋一遭。這女屍正是田真真姐姐田真秀。田真真聞得其姊命絕,哀哀欲絕。原來他姊妹二人與齊滕花皆是東瀛貧家子女,因家貧難活,幼時便賣與一商人為奴婢。待他等長成,便被脅迫來我大宋,以女色誘惑我大宋官吏,暗中做那齷齪勾當。那商人便是魏之郎,其東瀛真名喚作禾女鬼之郎。田真真真名喚作田中真子,其姐姐真名喚作田中秀子。”眾人聞聽,嘆息不已。 王敦追問道:“那田真真現在何處?”蘇公嘆道:“這可憐女子想必此刻已出了杭州城,自尋道回東瀛去了。”項笑冠聞聽,淒然失色,嘆道:“此去東瀛,路途凶險,他一弱女子何時才能回得梓里?笑冠只希望他一路平安。”蘇公幽然嘆道:“歸家之路,雖遠隔千山萬水,但歸心似箭,遲早一日會到達的。” 且說這田真真幾經周折,飄洋過海,終於回到了故土東瀛,因著生計所迫嫁給了一個六十餘歲的老頭為妾,這老頭喚作松井,乃是個賣木屐的商人,這老頭一共娶了七個女人,生了十個女兒,遺憾的是沒有一個兒子傳宗接代,這田真真嫁與松井為妾的第三年,終於有了身孕。臨盆之時,田真真忽然大出血,腹中小孩雖得以生產,但母親卻因失血過多死了。令松井老頭萬分高興的是這小孩是個男孩,於是百般寵愛。但松井老頭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兒子竟然是個侏儒,如此苦惱了十餘年。然而正是這個侏儒兒子,居然有著與眾不同的能力,一是精明的經商頭腦,二是變態的房事能力,自此松井一族繁衍生息。八百年之後,松井後裔中出了一人,這廝喚作松井石根。這個松井石根,便是一九三七年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的罪惡元兇之一。 聰明一世的蘇公萬萬不曾想到:我中華民族對東瀛的善良、寬容、大度與友好換來的是深深的傷害與無盡的痛苦! 竊案已破,蘇公欲返湖州,王敦再三挽留,無奈蘇公去意已決,只得罷了。蘇公唯恐驚動杭州大小官吏並四方百姓,次日一早,便與蘇仁、嚴微、東方清琪出了杭州城。王敦、薛滿山在城外十里亭送別。蘇公、王敦話別,無非道些“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來日再見”、“一路珍重”等話語。言罷,蘇公翻身上馬,往湖州而去。 王敦望著蘇公遠去身影,忽然笑了,那笑甚是詭秘。 行至數百步遠,蘇公忽然策馬回來,近得王敦前,笑道:“王兄,蘇某還有一語不曾言及。”王敦笑道:“蘇兄且言。”蘇公淡然一笑,道:“齊滕花之死,乃魏之郎殺人滅口也。而那魏之郎又怎生知曉我等疑心齊滕花?”王敦奇道:“蘇兄所言甚是,王某竟未思忖過。” 蘇公淡然一笑,道:“知情者,只你我二人……”王敦一愣,愣愣道:“莫非蘇兄竟疑心我不成?”蘇公笑道:“豈敢豈敢。只是蘇某自魏之郎書房中搜得些信箋。”王敦驚慌道:“甚麼信箋?”蘇公笑道:“王兄何必明知故問。那田真秀名為魏之郎妻妾,實則為誘餌也。但凡有人勾引得他人妻妾,自然詭秘得很,暗中幽會,相通書信,卻不曾料想留下把柄,反中他人奸計,受制於人。”王敦大驚,低聲道:“原來蘇兄早已知曉。” 蘇公自懷中取出一物,拋與王敦。王敦急忙接過,粗粗看罷,道:“蘇兄救我命也。”蘇公笑道:“王兄早知田真真姊妹二人,卻來瞞我。那日真假之論,我道宋盛所殺之人非田真真,或是那女子麵容極其酷似田真真而已。那時刻,大人面色大變,蘇某便疑心了,大人心中有鬼也。”王敦苦笑道:“王某亦是一時受他誘惑,身不由己,險些釀成大錯。只可惜宋盛宋大人枉自丟了性命。” 蘇公冷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王敦誠惶誠恐,連連點頭。蘇公又道:“蘇某還有一言奉勸王兄。”王敦惶惶道:“蘇兄請言。”蘇公低聲道:“王兄既為州官,卻暗中做那商賈買賣,一味謀求孔方青蚨,卻不知此物是雙面之刃,既可庇佑你,又可加禍你,望王兄好自為之。”言罷,迴轉馬身,揚鞭而去。 (本卷完)
一、宋哲宗元祐元年(即公元1086年),舊黨執政,蘇軾被調回京都任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知制誥等職。因在罷廢免役法問題上與舊黨發生分歧。元祐四年,蘇軾出知杭州,再次回到西湖。故事中提到的蘇東坡在西湖修堤之事,與歷史事件有差異,實際應發生在蘇東坡第二次到杭州任職期間。 二、十大手法,龍井茶炒製手法有抖、帶、擠、甩、挺、拓、扣、抓、壓、磨。至於十二道工藝一說乃是作者杜撰。 三、宋康定年間,宋仁宗趙禎命天章閣侍制曾公亮、尚書工部侍郎、參知政事丁度組織學者編撰《武經總要》一書,前後五年方才完稿。宋仁宗為此書作序,稱道:“凡軍旅之政,討伐之事,經籍所載,史冊所記,祖尚仁義,次以鈐略,至若本朝戡亂邊防侮計謀方略,咸用概舉”。此書前後共四十卷,其中第十一卷《行煙》、第十三卷《守城》,記載有火藥配方,如:毒藥煙球法(共十三種成份)、蒺藜火球法(共十種成份)、火砲火藥法(共十四種成份)等。這是世界上最早的火藥配方。至明代,火藥技術大為改進,配方更加合理,工藝趨於簡單,且火藥性能大為增強。永樂年間,平苗大將軍焦玉所撰《火龍神器陣法》,共記載火藥十六種,又記載火器四十餘種。無論宋、明,中國的火藥製作及利用技術在當時世界上均處於領先地位。 四、中國、日本使者相互往來始於漢代,歷經唐代、宋代、明代。至明代末年,朝綱不整、政治腐敗、海防鬆弛,日本商人便糾集沒落武士、浪人乘虛而入,出沒在中國沿海一帶(主要為浙江、福建、廣東)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嘉靖東南平寇通錄》描敘道:“驅擄少壯,發掘塚墓。束嬰竿上,沃沸湯,視其啼哭,拍手笑樂”、“積骸如陵,流血如川”。其中浙江是倭寇侵犯最為嚴重的地區,明末江蘇崑山有一書生,喚作鄭若曾(字伯魯),曾為明朝總督尚書胡宗憲的幕僚。此人頗有軍事才幹,一生留下不少軍事著述,其中尤以《籌海圖編》為最。 《籌海圖編》是世界上第一本專門論述海防的軍事著作,它開歷史之先河,是早期海防戰略思想發奠基作。全書共一十三卷,圖一百七十二幅。其第五卷有:《浙江沿海郡縣圖》(其中有浙江沿海總圖、溫州府圖、杭州府圖、紹興府圖、嘉興府圖、寧波府圖、台州府圖)、《浙江倭變紀》、《浙江兵防官考》與《浙江事宜》,尤為詳盡。正如抗日戰爭中的漢奸,明代倭寇之禍也少不了一些漢人為虎作倀。 《籌海圖編》第四卷《福建事宜》便指出倭寇頻繁入侵,是與一些大姓宦族勾引的結果。 至於中國近、現代的恥辱(譬如南京大屠殺)更是慘不堪言,即便到了今日,日本依然不肯反省歷史。 嗚呼,前車之鑑,後車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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