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蘇東坡斷案傳奇·湖州篇

第21章 第四章神秘買家

蘇公一行進了北城門,那出進之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沿街兩側,門庭若市。李龍不禁詫異,道:“今日怎的如此繁華喧鬧?”賀萬聞聽,環顧四下,果真如此,猛然悟道:“今日廿四,乃是廟會。”李龍醒悟。原來,前任府尹張睢在任之時,曾定下一規矩,凡每月廿四日一廟會。是日,湖州百姓自四面八方趕至文廟赴會,公平買賣。蘇公聞聽,興致勃發,意欲往文廟一觀。蘇仁、李龍、賀萬欣然跟隨。卻見那廟會,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五花八門,無所不有,甚是熱鬧。 蘇公擠身人群,但見沿街兩側滿是湖州物產,吃穿住玩用,應有盡有;又多有外來物產來此買賣。蘇公感嘆,即便在京城,亦難得有如此熱鬧景象。李龍道:“湖羊天下聞名,而江南風雨樓的羊肉乃湖州一絕。大人欲一嚐否?”蘇公道:“江南風雨樓?”李龍道:“據言,那'江南風雨樓'一匾乃是張先張大人之墨寶。大人可前往一觀。”蘇公驚道:“子野先生有翰墨在此?本府自當觀之。子野先生乃本府先輩。其詞含蓄工巧、情韻濃郁,乃當世之名家。卻不知其人尚在否?”賀萬道:“聞人言,張大人已過世了。”蘇公嘆息,道:“本府與子野先生素有交往,先生早年退隱,自此不曾聞他之音訊,不料竟已先去矣!可惜可惜。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嗟嘆不已。

言語間,四人到得江南風雨樓下。蘇公抬首望那閣樓,果然好生氣派,高高懸一匾額,細細端詳一番,那字鸞翔鳳翥、龍威虎震,果然是張先墨寶。據散落民間的湖州皕宋樓藏宋元抄本之《吳越食話》記載:“江南風雨樓毀於南宋祥興元年十二月廿日大火。” 蘇公正欲入樓,忽聞不遠處有喧嘩吵鬧之聲。四人回首望去,卻見眾人如山般齊齊擁往一處,高聲之中夾雜哀號。蘇公道:“蘇仁,且去看個究竟。”蘇仁應聲,隨那人群擠去,磨蹭到得街口,那圍觀好事者早已圍得如鐵桶一般,怎生進去?蘇仁詢問左右街坊人,那人環顧左右,低聲道:“乃是白眼羊逞凶也。”蘇仁詫異,怎的有白眼羊?不解問道:“那羊怎的會逞兇?”那人低聲一笑,道:“非是羊。乃是街坊一潑皮無賴,本是屠羊出身,其目白多黑少,又十分凶蠻,喚作白眼羊。其結交了一夥狐朋狗友,佔據了文廟,不再屠羊叫賣,專收取商販錢財,無論大小,皆須交納銅錢十個,若有不從,便拳腳相加,輕則頭破血流,重則傷殘亡命。誰人敢來惹他?”

蘇仁聞聽,怒火中燒,道:“這撮鳥好大膽!怎的無人治他?”那人道:“張睢張大人方來湖州之時,這廝欺壓街坊,強買強賣,有人告到府衙門,張大人令人將他捉得,問明情形,將他重責四十大板,罰銀十兩,逐出湖州城。那廝怎敢回來?卻不想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今張大人貶謫襄陽,這廝聞知,大模大樣回得城來,又與城中權貴勾結,有恃無恐。此番不知甚人招惹他等?”那人連聲嘆息。蘇仁笑道:“天下之事,誰人道得清楚?不定哪日,這廝便遭報應。” 蘇仁說罷,退身回來,詳情告知蘇公。李龍怒道:“叵耐大膽。大人,我等去將他捉來?”蘇公幽然道:“張睢之功業,蘇某怎忍心毀之?”蘇仁、李龍、賀萬會意,三人快步而去,大聲吆喝,眾人紛紛閃至兩旁。三人見得地上躺有二人,一老一少,哀號不止,苦苦乞求。一惡漢並一夥潑皮無賴正拳打腳踢、棍棒交加。圍觀之人,皆敢怒不敢言。

蘇仁三人氣極,正待撲上。猛聽得有人大喝一聲:“且住!”那白眼羊惡意正濃,聞得有人言語,抬首望去,卻見一人走得過來。蘇仁三人並眾圍觀者齊齊望去,只見那人身著白袍,卻蒙著黑面巾。眾人又喜又驚,喜者,不想如此險惡情形下,竟還有正義之士;驚者,如此一人,怎的是白眼羊等潑皮之對手? 白眼羊見來人孤身一個,哈哈大笑,道:“你這撮鳥,不知死活。大爺之事,誰敢多舌。這湖州城中,還無有人敢道我白大爺一個不字。即便是那張睢再來,我亦與他一斗。你這撮鳥,快快爬下,叫大爺我幾聲,還可饒你一條狗命。”眾潑皮皆大笑。那人冷笑一聲,道:“區區一隻白眼羊,有甚屌用?不如屠宰,到江南風雨樓烹蒸。”圍觀者聞聽,皆笑。白眼羊白眼一瞪,早有三個潑皮撲了過去。蘇仁、李龍、賀萬皆驚,正待相助。卻見那人眼急手快,飛起一腳,正中一潑皮胸口,那潑皮慘叫一聲,仰天倒下,一口鮮血噴將出來。那兩個潑皮見狀,大怒,各執棍棒,撲打過來。那人身快如狸貓,閃過棍棒,反手抓過兩條棍棒。那兩個潑皮不曾料到,稍有遲疑,手中棍棒竟脫手而出,不待醒悟,那兩條棍棒反撲打過來,正中二人腰間,二人亦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白眼羊絲毫不曾看清,三個潑皮皆已倒地,痛苦呻吟不絕。蘇仁看罷,大吃一驚,不想湖州城中竟有這般高手!李龍驚道:“端的好身手。”蘇仁道:“李爺,此是何人?”李龍茫然搖頭。那白眼羊勃然大怒,喝道:“你這撮鳥,想必是吃了豹子膽大蟲心,卻不知大爺的厲害。拿刀來!”早有潑皮取來一把雪亮鋼刀。白眼羊拿過鋼刀,冷笑一聲,揮刀便砍。那人見其來勢甚猛,退後幾步,一手自囊中摸出一物。那白眼羊見他躲過,正欲趁勢削之。猛聽那人大喝一聲:“著打。”音未落,只見一團白物直撲過去。白眼羊一愣,只道是暗器襲來,急忙躲閃,卻不料那白物散開來,正中其面。白眼羊猛覺不妙,那白色粉塵入得眼中,甚是疼痛,竟不可睜眼。那人飛身撲來,一腳踢中白眼羊胸口。眾潑皮吆喝,齊齊撲來。那人眼急手快,搶過白眼羊手中鋼刀,架於其脖頸之上。眾潑皮皆驚,不敢妄動。白眼羊隻覺脖頸冰涼,渾身亂顫,唬得半死,吱唔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那人喝道:“白眼羊,可知今日下場?”白眼羊哀道:“小的今日知錯了,往後不敢如此,求大爺饒過小的一回。”說罷,聲淚俱下。

那人冷笑一聲,道:“我曾聞人言:犬者,不改吃屎之性也。你這撮鳥,長惡不悛,怎的會知錯悔悟?”說罷,揮手一刀,竟將白眼羊之右手齊肩削下。白眼羊慘叫一聲,血噴如注。那人冷笑道:“倘若再為非作惡,左手亦如此。”那人拋下鋼刀,正待離去。忽聽到有人高聲吆喝:“且莫放過那強人。”圍觀之人紛紛散開,卻見三四十個潑皮奔來,各持棍棒刀槍。那人哈哈大笑,高聲道:“你等潑皮,且與我聽清楚,如若再與白眼羊狼狽為奸,不出七日,皆白眼羊第二。”說罷,扭身而去。那伙潑皮哪肯聽其言,齜牙咧嘴撲將過來。為先一潑皮,手挺一桿長槍,猛扎刺過來,離那人尚有一丈許,卻見那人回身一揮手,這潑皮猛然慘叫一聲,後仰倒地,痛苦哀號。眾人來看,卻見那潑皮捂著右眼,血流滿面。眾人悚然,不趕再追。

蘇仁暗自驚訝,緊隨那人,卻見那人身法甚快,入得小巷深處,左彎右轉,不多時,便失去踪影。蘇仁感嘆:可惜不曾見得此人真面目。沿原路回來,尋著李龍、賀萬,來見蘇公,將方才情形細細敘說。蘇公驚道:“不想湖州竟有此等人物!”李龍道:“那白眼羊平日甚是威風,今日受辱,必不肯善罷甘休。”蘇公然之,道:“如此地痞惡霸,官府絕不可聽之任之!待明日,出得告示,告誡四方,嚴加管懲。”而後,四人自上江南風雨樓品嚐羊肉。不題。 出得風雨樓,李龍奉命去平查探烏篤卓高價採買上等絲綢一事;賀萬奉命尋查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義士。蘇公餘興尚濃,與蘇仁沿街而行。那市井街巷,人來人往,嘈雜叫賣之聲,此起彼伏。蘇公進得一筆莊,卻見莊中楂筆、提鬥、條幅、大楷、寸楷、小楷、圭筆,應有盡有。約莫半各時辰,於千百支筆中選得紫羊毫、紫狼毫各一支。出得筆莊,行得不遠,又見前方圍有多人,隱約有吵鬧之聲。蘇公、蘇仁驚詫,心道:不知又出了甚事?二人近得人群,擠身探望,卻見一官吏正施號指使眾差人搬運絲綢,那綢莊掌櫃正痛哭流涕,伙計形如木雕。圍觀人等議論紛紛。蘇公看那官吏,正是織造官吏巫相欽。

蘇公陪個小心,問身旁街坊人。街坊人道:“這綢莊以次當好,欺矇買主,被人首告,官府前來查繳。”又一街坊人笑道:“此等商人,機巧鑽營,只圖那銅錢銀兩,何曾思量其它?必遭報應。”此時,聞得巫相欽高聲道:“如意綢莊實乃我湖州之恥也。望眾綢莊掌櫃以此為鑑!”說罷,令差人將掌櫃並絲綢押解回衙。巫相欽正待離去,忽見人群中一人,正是蘇公,不覺一愣,忙近得前去,正要施禮,蘇公急忙攔住,低聲道:“巫大人,此處人多眼雜,不必如此,且至僻靜之處言語。”巫相欽唯喏。 蘇公、巫相欽尋得一巷中茶肆,要得一壺綠茶。蘇公問及方才之事,巫相欽道:“那如意綢莊掌櫃甚是奸詐,販些低劣絲綢,做些手腳,欺矇買主。往往先與之上等絲綢,道些情義言語,誑得信任,暗中偷梁換柱,賣之低劣絲綢。此等奸商,壞我湖州名聲,甚是可惱。巫某素恨之。”蘇公然之,道:“巫大人之言甚是。此等奸商,絕不可姑息。”三杯過後,蘇公道:“蘇某有一事相問,不知當問不當問?”巫相欽道:“蘇大人如此言語,卑職汗顏不已。”

蘇公道:“蘇某近聞湖州城中出了一樁古怪事,有人意欲高價採買湖州眾綢莊之上等絲綢,引得眾綢莊傾巢而出,四下覓求收買。不知巫大人知否?”巫相欽笑道:“此事卑職早有耳聞,亦曾著手下查問,聞得那廝喚作烏篤卓,是甚來歷,尚不清楚。其價目高出市價五兩銀子,於眾綢莊而言,端的是件好事。或是這廝不明行市。”蘇公搖頭,道:“非也。蘇某以為這廝定有所圖。”巫相欽疑道:“眾綢莊掌櫃皆是伶俐之人,怎的肯上當?”蘇公道:“上當者,皆為利蔽目。”巫相欽道:“幸蒙大人言及,卑職即刻便去查問此事。”言罷,起身告辭。蘇公自回得府衙。 日落時分,趙虎一干人等回得城來,趙虎徑直來見蘇公,只道:他等尋查惡虎嶺方圓三四十里,無有發現。觀中清虛道人俗姓欒,名清,原是惡虎嶺西二十里一莊中閑漢,整日遊蕩,到得普濟觀,與觀中道人相識,自此留在觀中,逢人自號清虛。十年前,老道歸西,他便做了知觀。蘇公道:“可曾問及湖上漁夫?”趙虎忙道:“回大人,我等問得漁夫多人。有漁夫道,常見普濟觀前有客舟靠泊,想是遠道來請師者。只是這欒清甚是兇惡,獵戶漁夫皆懼他,多不知普濟觀情形。”蘇公知曉趙虎勞累疲乏,令他等自去歇息。趙虎告退。又不時,吳江、雷千迴來禀報,他等尋查孫進富、週四郎死因。四方查問,詢問百餘人,方有知情人告知,那週四郎多不在普濟觀中,而在湖州城中廝混。

蘇公詫異,道:“不想幾十里外之命案,輾轉幾番,又歸於湖州城來。如此細想,此案癥結還在城中。”吳江、雷千道:“卑職進城時聞得,朱山月被人所害,不知有其事否?”蘇公然之,道:“你二人明日可喬裝改扮,往朱府打聽情形。”吳江、雷千領命告退。 次日,蘇公早早召來李龍、趙虎,令他二人換了隨從衣裳,一同出了湖州城。李龍、趙虎二人不知何往,只得將蘇仁拉過一旁,悄聲詢問。蘇仁低聲道:“乃往彎月洲。”李龍詫異,道:“到彎月洲做甚?”蘇仁搖頭道:“我亦不知。”蘇公在前,回首見三人私語,喚得前來,道:“大道之上,耳目繁雜,不可交頭接耳。”三人唯喏,不再言語。 東行三四里,蘇公四人到得龍溪江邊。卻見江面之上,鱗波片片,漁舟蕩漾。江面之中浮一小沙洲,形如彎月,故名彎月洲。蘇公站立岸邊,江風襲人,尋得一石灘下到水邊,令蘇仁取過魚桿、香餌,遂坐於石上,拋餌垂釣。蘇仁、李龍、趙虎三人坐在亂石之中,四下張望。李龍悟道:“我道為了甚麼,卻原來是大人垂釣。”蘇公笑道:“歐陽公言: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意亦如此。昨日令你查探絲綢一事,可有發現?”李龍道:“小人已查得眾綢莊皆四處進購上等絲綢,囤積待售。”

蘇公道:“既然滿城皆動,何處有上等絲綢供他等進購?”李龍道:“聞聽知情人言,皆出自朱山月之綢莊。”蘇仁驚道:“果不出所料。此詭計定是朱府中人所為。”蘇公疑道:“朱家綢莊莫非不曾聞得絲毫風聲?”李龍道:“朱家綢莊何曾不知,其絲綢價目已漲了二兩紋銀。”蘇仁笑道:“得利者,非是眾綢莊,實乃朱府。”蘇公道:“可有靜觀其變者?”李龍道:“有兩大綢莊,不曾有所舉動。”蘇仁道:“哪兩家?”李龍道:“羊儀怙、於九兩家,不曾進購,亦無有出賣。”蘇公道:“可曾探得其中緣由?”李龍道:“我聞綢莊伙計言,其主家掌櫃疑心其中有詐,只道世間行商坐賈皆是精明之人,怎的如此買賣?故而不信。”蘇公笑道:“言之有理。天上怎會無端掉下金餅來?” 言語間,不覺一個時辰,趙虎哪有心思坐聽,竟在江岸一草窩中睡去。蘇仁四下張望,甚為焦急。卻見江上過來一艘畫舫,竟自停在彎月洲畔。蘇仁望見,驚喜道:“莫非便是此船?”蘇公道:“你且坐將下來,不可妄動。”李龍奇道:“大人莫非是為此船而來?小的卻識得此船。”蘇公、蘇仁一愣,道:“李爺識得此船?”李龍道:“此船喚作伴月舟,其主人乃是湖州官宦大戶許愨許大官人。”蘇公疑道:“許愨?”李龍道:“許大官人乃性情中人,吹拉彈唱、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有不曉,平日常與一般文人騷客、舞姬歌伎遊樂。聞人言,他請得匠工百人,打造這伴月舟,一月乃成,舟中之物,一應俱全。”蘇公抬首望去,只見幾名年輕女子正於舟舷邊嬉笑,自舟中傳來絲竹之聲。 蘇仁道:“卻不知這許愨來彎月洲何干?”李龍思忖道:“想是許愨與其友人相聚。”蘇公道:“不知是些甚人?”李龍道:“待小人近得前去,觀望一番,或有識者。”蘇公搖頭道:“恐其生疑。”忽聽得趙虎道:“待小人沿江而行,假作是摸蟹捉魚者,探看究竟。”李龍回頭望去,笑道:“你怎的醒來了?”趙虎道:“我在閉目冥思,何曾睡去?”說罷,將那魚簍系在腰間,褪去鞋襪,挽起褲來,沿著水邊摸索而去。 近得前去,趙虎斜眼偷望,哪裡望得見人?想必皆在舟艙之內。怎的引出艙中人出來?正束手無策之時,卻見江中又一舟飄來。那舟徑直往彎月洲而來,近得伴月舟。伴月舟艙中出來一人,立在舟頭。二舟相臨靠,卻見自來舟艙中出來幾人,伴月舟頭那人抱拳相迎,大聲道:“許某久候矣。”趙虎聽得明白,暗道:此人端是許愨。來舟上人紛紛回禮,一一上得伴月舟上。趙虎細眼辨別,不覺詫異,那為首之人竟皆相識:湖州通判華信華大人、織造官吏巫相欽巫大人、湖州法曹祖雎祖大人。趙虎思忖:怎的盡是些官府中人?既請得諸位大人,怎的不曾有請知州蘇大人? 許愨迎請諸位官吏入得舟艙,眾年輕女子亦入其內。趙虎偷窺良久,不再見得一人,只得怏怏而返,見著蘇公,一一禀告。蘇公驚訝,道:“如此說來,許愨乃是宴請華信、巫相欽、祖雎三位大人。”李龍道:“莫非大人疑心其中有何勾當?”蘇公道:“本府亦入墜雲霧之中,不知所以。”蘇仁道:“其中定有蹊蹺。”蘇公道:“何以見得?”蘇仁道:“如此鬼鬼祟祟,竟在江中商議,必是事密,恐有耳目。”蘇公笑道:“他邀友遊樂江上,有歌妓、絲竹、美酒,其樂無窮。亦有何不可?”趙虎道:“有無蹊蹺,待我等回得城中,細細打聽一番,便知分曉。”蘇公道:“此事非同小可,萬不可走漏半點風聲。”趙虎唯喏。 蘇公四人離了龍溪江,回得城中。李龍、趙虎自去許府打聽。蘇公、蘇仁徑直到得朱山月府上,卻見朱府上下皆已掛白,亂作一團,早請來金佛寺禪僧頌經超度。蘇公進得朱府,早有朱山月家眷擁上前來,齊齊跪倒,嚎啕大哭,為首之人乃是朱山月之妻寧氏。那寧氏小朱山月十餘歲,本是揚州一風塵女子,甚有姿色。五年前,朱山月元配夫人仇氏因疾不治,撒手人寰。朱山月在揚州偶識寧氏,甚為迷戀,遂重金贖得其身,帶回湖州,續為正房。 寧氏身著孝衣,嗚咽不已,滿面淚痕,如雨打梨花,泣道:“拙夫朱山月,本是老實本分之人,積善行德,多有讚譽。卻不料招惹惡人嫉恨,造謠生事、肆意詆毀,只道拙夫圖謀錢財、害人性命。古人云:三人成虎;又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拙夫萬般無奈,只得離家闢謠,以免受牽連。卻不料被奸人所害,竟成亡魂野鬼。嗚呼!悲哉!望知州大人緝拿真兇,替拙夫洗冤雪恥。賤妾寧氏感激不盡。”蘇公道:“夫人請起,本府正為此事而來。”原來朱山月覺察不妙,連夜脫身,不知去向。李龍、趙虎等人雖暗中追查多時,一無所獲,依了蘇公之意,不曾張貼緝拿告示,亦不曾追查此事。 蘇公心中冷笑,並不多言。寧氏引蘇公到得客堂,有丫鬟端得香茗。蘇公道:“朱爺無端身死,甚為蹊蹺。本府思量,其中定有非常之事。此番前來,欲詢問前後細節,還望夫人一一相告。”寧氏道:“妾身自當告之。”蘇公淡然道:“因著明珠一案,本府有些事兒詢問朱爺,朱爺不知何故,匆忙出走。其中緣由,夫人知否?”寧氏尷尬道:“夫家之事,妾身從不過問。不過那日夫家離家,妾身確曾知曉。問他何往,他道往蘇州一遭。所為何事,他道收一舊帳。妾身實不知是為了避禍。” 蘇公道:“誰人與之同行?”寧氏道:“管家安福、護家教頭伍勝。”蘇公道:“可知他三人隱身何處?果真是到了蘇州?”寧氏遲疑半晌,方道:“乃是雙龍山。”蘇公喃喃道:“雙龍山?”寧氏嘆道:“雙龍山上有一道觀,知觀喚作清直道長,與拙夫甚是要好。雙龍山乃清淨之地,藏匿其中,外人甚難知曉。”蘇公不解,道:“既然他等藏匿於道觀之中,怎的被拋尸荒野?”寧氏悲道:“此正是妾身不解之處。”蘇公道:“朱爺隨身可有珍貴之物?”寧氏道:“隨身有中錠二十錠。”蘇公道:“朱爺可有書信捎回?”寧氏道:“有書二封。” 蘇公令他取來一看。寧氏回得內室,不多時,取來書信二封。蘇公抽出信箋,一一看過。書信所言,一者詢問官府情形;二者料理店號買賣。並無其它。一信乃半月前所書,另一信乃七日前所書。蘇公看罷,將書信還與寧氏,道:“依夫人之見,朱爺被害,是何緣故?莫非有人貪圖那二百兩銀子,謀財害命?”寧氏道:“三人同往,妾身夫家、安福皆被害,為何單單少了那教頭伍勝?”蘇公疑道:“夫人疑心兇手是那伍勝?”寧氏道:“妾身不敢妄言。” 蘇公道:“想那湖州四雄犯下命案,牽連朱府,朱爺乃是情義之人,不肯首告,只得隱身避禍。那伍勝見兄弟被擒,大勢已去,意欲遠走高飛,便起貪心,將朱爺、安福二人約出道觀,於僻靜無人處突下毒手。想那伍勝習得一身武藝,練得一手好刀法,朱爺、安福哪曾是他對手?且他二人不曾料到此變,故遭屠殺。而後,那伍勝獨自潛回道觀,取走銀子,逃之夭夭。”寧氏驚道:“果真如此?”蘇公道:“此乃本府臆度猜測,其中情形,本府尚不明了。”寧氏道:“妾身以為,大人可差人往雙龍山一遭,詢問清直道長,便知分曉。”蘇公然之,忽道:“夫人與朱爺往來信箋,系何人傳送?可否將他喚來,本府有話相問?”寧氏嘆道:“送信之人乃是府中一家僕,喚作阿貴。近幾日,這小子忽然不見了踪影。甚是可疑。”蘇公道:“怎的不見?”寧氏道:“妾身詢問家人,無一知曉。” 蘇公問道:“本府聞得,朱爺未離走之時,貴府曾有失盜,卻不知被盜甚物?”寧氏不由一愣,吱唔道:“乃是一件稀罕之物,喚作汗血麒麟,千金難得。我家老爺視為鎮宅之寶,不想一夜忽被人盜走,恐招惹閒言雜語,故未曾聲張,即便朱府家人,亦多不知曉。不知大人如何知之?”蘇公淡然一笑,道:“如此寶物,必定藏匿甚密、看護甚緊,盜賊何以得手?想必是府中之人所為。”寧氏道:“朱府上下,知曉此物者只有五人。”蘇公道:“哪五人?”寧氏道:“我家老爺、妾身、管家安福、伍勝,並那已死多年的仇氏夫人。”蘇公道:“無有他人?”寧氏遲疑道:“妾身不甚清楚。”蘇公道:“莫非朱爺之死與此寶物相干?” 寧氏低頭思索,道:“如此想來,盜賊莫非是那伍勝不成?”蘇公道:“夫人何出此言?”寧氏道:“寶物被盜之後,妾身與夫家思量多時,此物只安福、伍勝二人知曉。那安福自來府中已有二十餘年,甚是忠誠,絕非盜寶之人。那伍勝城府頗深,能言善道,夫家以為心腹。妾身嘗疑之。此番夫家、安福遇害,伍勝去向不明。妾身以為,那伍勝斷非為了區區二百兩銀子行凶,或是其醜行無意間洩露,故而殺人滅口。”蘇公道:“夫人之言不無可能。只是朱爺之死,情狀怪異,本府聞得人言,如此死者,凡近一年,已有幾十人之多,兇身乃是一條千年孽蛟。”寧氏聞聽,唬得目瞪口呆。 言語間,蘇公忽覺窗格外有一身影閃過,心中疑雲頓起,把眼望了身側蘇仁一眼。蘇仁會意,快步出得房去,果見廊下站立一人,正側耳細聽。那人忽覺有異,見得蘇仁出來,大驚,扭身便跑。蘇仁喝道:“何人?”飛身便追。那人如兔一般飛跑,且熟悉府中廊道,左彎右轉,便沒了踪影。蘇仁無奈,只得返身回來。 那寧氏正詫異間,見蘇仁進來,忙問緣故。蘇仁不語。蘇公淡然道:“方才言語時,有府中下人在窗外窺聽。”寧氏驚訝,道:“甚人如此膽大?可曾見著那人面目?”蘇仁道:“那廝身法甚快,不曾見著面目。”蘇公道:“此人甚是可疑,夫人可細細查之。”寧氏不解,疑道:“此事端的蹊蹺。”蘇公道:“常言道:隔牆有耳。那汗血麒麟究竟是甚人盜得?伍勝,或另有他人?尚難判定。府中之人,可謂魚龍混雜。若府中有何異常,可速來告知本府。”寧氏唯喏。 蘇公道:“我還有一事須詢問夫人。”寧氏道:“大人請言。”蘇公道:“近日湖州城中,綢緞買賣甚是熱鬧,聞得有人欲高價採買上等絲綢,故而綢價看漲。不知夫人有何看法?”寧氏道:“行商坐賈,你買我賣,乃正常之舉。不知大人何故問起此話?”蘇公道:“本府隨意問之,並無其他。”寧氏疑惑道:“莫非大人疑心其中有詐?”蘇公不語。寧氏道:“商賈買賣,坑蒙欺詐,古已有之,不足為奇。”蘇公道:“夫人果商賈中人也。”說罷,起身告辭。寧氏恭送出房,又令家人引送出府。 出得朱府,蘇仁低聲道:“老爺,如此言來,須往雙龍山一探。”蘇公然之,道:“雙龍山乃是關鍵所在。聞秦大人言,雙龍山附近有多人遇害,傳聞是蛟精作祟。如此異事,蘇某不曾見得,亦不信之。但有眾多百姓言曾親眼目擊蛟精,想必不會是假。信也罷,不信也罷。當親身前往探個究竟。”二人言語,出得一里,蘇公回首張望,無有可疑人跡,低語道:“蘇仁,可曾發現朱府中蹊蹺之處?”蘇仁思忖道:“老爺所言,指那窗外窺聽之人?”蘇公道:“此一也,還有一處。”蘇仁搖頭道:“不曾想到。”蘇公淡然道:“那寧氏何如?”蘇仁奇道:“老爺疑心那婦人?” 蘇公得意道:“我竊以為,朱山月之死與其相干。”蘇仁詫異,道:“老爺怎的知曉?”蘇公道:“你可曾細聽那婦人言語?他道及朱山月、安福之死,甚是平常。”蘇仁笑道:“既是平常,又有何疑?”蘇公笑道:“平常,即是不平常也。你細細想來,那安福屍首,我早令人移至他室,且嚴加守密,外人根本不知。這婦人怎的隨口道來?” 蘇仁一愣,道:“朱府家眷前往義莊認領屍首之時,確不曾見得安福家眷。安福之死,至今當無外人知曉。這婦人竟已知曉?莫非……”蘇公笑道:“莫非甚麼?”蘇仁道:“莫非這婦人竟是真兇?”蘇公道:“朱山月、安福二人被殺,這婦人心中早已知之,言語中卻忘卻安福之死尚未公開,不經意間便說將出口。即便其非真兇,亦是同謀。” 蘇仁道:“老爺疑心還有他人?”蘇公點頭,道:“他不過一弱小女子,且為朱府主家,一舉一行,皆有眾眼觀之,怎生到得雙龍山行凶殺人?必是另有行凶之人,許是那伍勝,朱山月、安福不曾懷疑於他,且其一身武藝,偷襲朱、安二人,易如反掌。”蘇仁詫異,道:“這婦人為何謀害親夫?莫非為了那汗血麒麟?”蘇公淡然道:“汗血麒麟不過是寧氏遮掩之辭。寧氏乃朱府主婦,穿不完的綾羅綢緞,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錢財寶貝,要甚有甚,怎的會為了一件寶物謀害親夫?此等富家女人,非為其他,乃為情慾。” 蘇仁驚道:“莫非那伍勝便是奸夫?他等假此機會,殺了朱山月,又霸占其家業。”蘇公思忖道:“姦夫何人,尚不得而知。朱府究竟失竊甚麼要緊物甚?若得知曉,或可解開其中癥結。”蘇仁道:“可往牢城營中詢問湖州三雄。”蘇公然之。 且說李龍、趙虎到得許府門前,見那台階上立著四個家奴,二人上前寒暄,那家奴絲毫不曾理會。二人苦於無機打聽,只得在臨街尋了一家酒肆,坐而觀察,只見許府不時有家奴、女僕出入。不多時,一名家奴徑直入得酒肆,那伙計識得來人,招呼道:“武大哥來了,今日有新鹵牛肉,可來二斤?”那武姓家奴大喇喇坐下,道:“與我包上四斤,再加豬耳二斤、好酒一壇。”那伙計應聲而去。 酒櫃後有一婦人,約莫三十一二歲,甚是妖媚,見著武姓家奴,出得櫃來,湊得身旁,挨肩擦臉,嘻嘻笑道:“武大哥,四五日不曾來飲酒?莫非又有食主兒不成?”那武姓家奴滿面堆笑,低聲道:“近日我確有些事兒,待明日有閒再來,陪你喝上兩杯。”那婦人嗔道:“不知是哪個雛兒勾走了武大哥?”那武姓家奴抓得婦人玉手,捏了幾下,笑道:“你又多心了。”正說著,伙計端得酒肉過來。那武姓家奴見狀,起得身來,在那婦人耳旁細聲道了幾聲,那婦人扑哧一笑,揮手捶了那武姓家奴幾下,道:“你這死鬼。”那武姓家奴笑著拎起酒肉,出得酒肆。 那武姓家奴不曾回許府,卻沿街而去。李龍、趙虎二人看得真切,喚過伙計,付得酒錢,跟隨其後。行得一頓飯時刻,轉入得一僻靜深巷,那武姓家奴絲毫不曾留心身後,待到得一高牆門戶前,方才立足,放下酒肉,敲了幾聲,不多時,門內有人問話,那武姓家奴應答一聲,那門便開得一半,武姓家奴拎起酒肉,進得門去。那門復又閉上。 李龍、趙虎跟到門前,察看一番,那門戶甚小,乃是房宅的後門,四下無有明顯標識。趙虎環視四下,見無有他人,撿得一石,於牆腳畫得一圈,權作暗記。二人扭身回走,正見得另一宅門開啟,出來一位老婦人,趙虎忙上得前去,施禮問道:“借問婆婆一聲,前方第三家可是趙家?”那婆婆探頭看了一眼,甚是詫異,道:“那是劉家,非趙家也。趙家乃在巷首第二家。”李龍故作不信,道:“我上月曾來此,明明是那家,怎的又變成了劉家?”那老婦人遲疑一下,道:“那明明是劉北瑤家,怎的變成了趙家?老身在此已住了三十餘年,怎的會錯?定是你等弄錯了。”李龍抓耳撓腮,苦苦思索,吱唔道:“我明明憶得,怎的錯了?真是怪事,莫非走了眼不成?”那老婦人道:“老身絕不會言錯。趙家在巷首第二家。”趙虎忙謝過老婦人,與李龍往巷首而去。 二人出得小巷,繞到前街,借問街坊人,得以知曉劉北瑤家宅所在。近得門前,卻見門上懸一匾額,乃“劉氏佛尊”,門楹上有一聯,乃“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卻原來是一家店鋪。進得店鋪,卻見當中一尊金身釋迦牟尼佛像,約莫五尺,端座蓮花寶台,又有一聯,乃“禪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清涵萬里天”。佛祖左右有眾佛、菩薩並諸羅漢。 李龍、趙虎觀望間,早有一伙計過來,面無表情道:“二位爺,莫非欲請佛祖菩薩回府?”李龍、趙虎道:“正是。”那伙計道:“不知二位爺請得哪家佛爺、哪位菩薩?”李龍看罷,道:“莫非佛祖菩薩盡數在此?可另有其他?”那伙計擺擺手,道:“皆在此處,別無其他。”趙虎撫摩一尊菩薩,道:“不知是木雕,還是泥塑?”那伙計白了趙虎一眼,道:“乃是銅鐵鑄造。”趙虎問道:“可是貴店所鑄?”那伙計道:“我家掌櫃乃祖傳技藝,自是本店所鑄。”李龍道:“既是你自家所鑄,怎無有其他?”那伙計道:“客爺若是真心請佛,可言佛尊大小、樣式,自當依你所言鑄造。”李龍道:“卻不知需多少銀兩?”那伙計指著面前一尊佛像,道:“如這般模樣者,佛尊元寶一錠,菩薩紋銀三十兩。”趙虎驚道:“怎的如此昂貴?”那伙計正待言語,卻見自簾後出得一人,約莫四十年紀,拱手笑道:“這位客爺,劉某雖未有甚名聲,卻也是五代相傳,鑄造技藝可謂精良,非尋常之物。客爺果有請佛誠意,必不惜此錢財;若無誠意,即便請得佛祖菩薩,又有何用?”李龍嘆道:“如此言來,只得罷了。”二人出得店鋪,另尋他家。 李龍、趙虎進得一家木屐店鋪,掌櫃滿面堆笑,上得前來問禮。李龍假意選屐,趙虎趁機與那掌櫃言語,道:“掌櫃買賣興隆、財源滾滾。”那掌櫃聞言,心中大悅,連連點頭,道:“承客爺吉言,尚可養家糊口而已。”趙虎道:“我方才進得前方那家劉氏店號,欲請一尊菩薩,卻不料甚是昂貴,如此,怎的會有人買他家佛尊?”掌櫃接言道:“客爺所言極是,他家佛尊製作平平,卻較別家貴了一二十兩銀子,還言甚麼手藝世代相傳?端的奸詐。只是常有遠道而來的和尚僧人光顧。其中情由,客爺自不知曉。” 趙虎詫異道:“甚麼情由?”掌櫃道:“客爺有所不知,那些遠來僧人雖言是佛家之人,卻不曾脫得凡塵,心中尚有貪欲。此店雖言稱五十兩銀子,若真欲買下,可討還去二十兩銀子,只需三十兩便請得佛祖,回得寺院,卻報知買價五十兩,其餘二十兩則盡入私囊也。”趙虎奇道:“竟有這般事情?此等人怎的能作佛門弟子?豈非褻瀆佛祖菩薩?”那掌櫃笑道:“客爺之言差矣。常言道:錢可役鬼,亦可通神。天下善惡,佛祖菩薩無有不知,無有不曉,此等事情豈有不知之理?只因佛祖菩薩受其香火、得其供奉,故不言也。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趙虎聞聽,故作驚慌道:“掌櫃切毋再言,若佛祖菩薩知之,降罪下來,怎生是好?”那掌櫃笑道:“我家供奉三清,那佛祖菩薩算得甚麼?”正言語間,那掌櫃忽指前街,道:“你二位且來看,又有和尚來買佛尊了。咦,這些和尚似曾見過?卻不是前幾日來的那些和尚?”趙虎、李龍急忙出得店鋪來看,果見四個和尚駕得兩輛馬車,到得劉氏店舖前止馬下車,四個和尚齊入店中。約莫一盞茶工夫,卻見一個和尚出來,其後有三四名伙計,抬著一件物甚,用黃綾覆之,觀其形,確是佛祖像。趙虎眼尖,瞧見那武姓家奴便在眾伙計之中。 如此四趟,眾伙計將四座佛尊搬上馬車。又一盞茶工夫,四個和尚方才出來,個個酒足肉飽,駕得兩輛馬車,揚鞭而去。趙虎忙問:“掌櫃,方才你道這些和尚前幾日來過?”那掌櫃道:“正是,其中那一胖和尚,面頰上有一銅錢大黑斑,甚是醒目,故此記得。”李龍道:“約莫幾日?”那掌櫃思忖道:“似五六日前。”趙虎道:“亦是來請佛尊?”那掌櫃然之,道:“前番也買了四五尊。” 李龍、趙虎謝過那掌櫃,急忙跟隨馬車而去。那馬車行得頗為緩慢,眾和尚亦不曾察覺。到得城門,守門軍兵攔下盤查,隨後放之出城。李龍、趙虎出得城門,不多時,那馬車便到得龍溪江畔,江埠之中,有南來北往商舟客船,又有漁舟花船,人聲鼎沸,甚是熱鬧。眾和尚到得一家客棧前,早有人上得前來,扯住韁繩,眾和尚下得馬車,與那人言語,那人吆喝一聲,自客棧中出來四五人,自馬車內搬下一座佛尊,徑直抬至江邊,上得一船,移至艙中。不多時,四座佛尊皆被搬至船艙中。 一個和尚上得船後,艄公便松去繩索,撐船起程。其餘三個和尚卻入得客棧,不再現身。李龍、趙虎看得清楚,甚是疑惑。趙虎道:“其中必有蹊蹺。”李龍道:“道是佛家弟子,卻是一干花和尚。去一留三,不知為何?”趙虎道:“方才那木屐鋪掌櫃言及,他等前幾日請得佛尊,今日怎的又來?莫非他等假佛家弟子之名,暗中做那佛尊買賣,販賣給四方寺廟,牟取其利?”李龍嘆道:“真可謂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出家人亦難避名利?”二人你言我語,感嘆不已。 回得府衙,李龍、趙虎來見蘇公,將所見所聞細細相告。蘇公聞聽,驚訝不已,思忖道:“你二人可曾細細察看那佛尊?”李龍、趙虎點頭。蘇公道:“那佛尊與尋常佛尊有何異同?”李龍回想道:“較尋常佛尊精巧。”蘇公道:“其色可有異樣?”趙虎疑道:“其上覆有黃綾,不曾見得。”蘇公一愣,道:“既如此,李爺怎言其精巧?”李龍道:“我等在店鋪中見得,故而知曉。” 蘇公反問道:“你怎知店鋪中佛尊與那黃綾所覆之佛尊一般?”李龍語塞,趙虎忽驚道:“原來那木屐店掌櫃言其製作平平,我只當是他心存嫉妒,如此想來,那精巧佛尊不過是擺在店中裝樣罷了,誑人來買,實則是粗糙佛尊,以次充好,騙取錢財。”蘇公思忖道:“此中蹊蹺非在銀兩之高下,乃在那佛尊本身。” 李龍不解,道:“那佛尊有何蹊蹺?”蘇公道:“此正是事之要害。若知之,則懸疑可解。”趙虎道:“依大人推斷,那佛尊究竟有何蹊蹺?”蘇公道:“目今情形,尚不可言之過早。細細想來,那劉氏店鋪暗藏齷齪,甚是費解。李爺,你引幾名得力差役再去查探一番。”李龍道:“只趙虎兄弟與我二人足矣。”蘇公道:“我欲往雙龍山一遭,查探朱山月一案,趙爺可隨我同往。”又令李龍另差人暗中監視朱府、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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